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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1 / 1)

尹从瑢想反驳,不都是尹洪山的儿子,还有什么天上地下之分?可尹夫人已经接着说下去。“你若争气些,也就罢了,可你生来又是这么一个爱玩的性子,我要不在你大哥面前装个乖,往后老爷子走了,谁护着你?他要是看你不惯,就是把你烹炸煎煮,也分分钟不在话下。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尹从瑢无话可说。他废柴是真,爱玩是真,常常仗着尹洪山宠爱,把全家闹得鸡犬不宁,气得尹洪山七窍升天,也是常有的事。他今年二十出头,自从进门上了族谱后,挨的家法恐怕比大他九岁的尹义璠都多。可偏偏就这么屡教不改。也是尹洪山晚年得子,将他纵容太过了。若是要清算将尹从瑢养成纨绔子弟的股份,尹洪山绝对是大股东。那晚尹从瑢听了母亲的担忧和委屈,连牌也没心情打,熬了一宿没睡,上楼来徘徊在父亲书房门口,直到被尹洪山发现,叫他进去。“又动什么歪脑筋?”这儿子虽有些贪玩,但不闯祸的时候,尹洪山还觉得他挺可爱的,至少亲近。尹从瑢低着头,嗫嚅半晌,才说:“爸爸,我想和大哥一起当家。”尹洪山怀疑自己的耳朵,扑哧一声乐了。“当家?”“没错!当家!”尹从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半跪到父亲膝头哀求,“我这辈子也不能总这么混下去吧?我是个男人,也总得像大哥那样,有点事业……”尹洪山被小儿子磨得头疼:“不是给了你一个影视公司吗?”“那哪里算什么事业?”尹从瑢拧着眉,“我想当的不是那个家……是像大哥那样----”尹洪山沉默下来,拍了拍小儿子的头。“你将你大哥想得太容易了些。”尹洪山低声道,“有时候我倒庆幸不是你坐那个位置,只怕你这一出门,都没命回来。”此刻,尹义璠正在险境当中。或许是父子心有灵犀吧,他这会儿心里想的就是,可能我没命回去了。一个小时前,传来消息说,沈代山醒了。他在从石澳前往医院的路上,被伏击,与赵成安失散,连人带车滚进一侧海岸的断崖下,在车子爆炸前弃车逃出,在崖洞里藏了半个钟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好消息是还剩下一把□□,坏消息是,只有两颗子弹。男人满身擦伤,一条腿还断了,疼得他咬住牙关才能克制□□。这个关头,他听闻海风呼啸,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发的短信,那小子收到了吗?第24章海风很冷。尹义璠撕了衬衫下摆,将骨折的腿骨固定,勉强站起身来。伤腿陡然充血,传来一阵剧痛。他伸手扶住凹凸不平的穴壁,面不改色地等待痛觉过去,然后往外行进。他回想近三十年人生,似乎还没有如此狼狈过。才到达海岸边上,便听到有搜寻的声响。他思忖片刻,果决地跃入海中,海浪掀起呼啸,他潜匿在浅海区域,等到人声散尽,才露出头来。又一阵浪涛卷过,将他猝不及防卷进了更深的海域。体力耗尽,微凉的海水中,似乎腿部还在流血。尹义璠冷静地屏息片刻,借着又一阵浪往岸边游动,果然被推向了石头满布的滩涂,他伸手扣住一块礁石,终于在颠簸的浪潮中将自己固定住。法式衬衫的袖口微微发亮,那里面有赵成安装置的定位器。为了安全,他最好在这里等待。因为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是谁的人?男人额发湿透,软踏踏贴在鬓边,莫名少了几分冷冽。他回想这段时间周遭的动向,将疑心过的对家一个个排除掉,仍未能锁定答案。时间慢慢过去,男人强迫自己不要合上眼,凉意还是一点点渗进骨子里。另一边,医院里的沈代山刚刚苏醒不久,浑身插满管子,还是强撑着半坐起身。沈孝昀等人侯在一侧,听他艰难地说道:“曾……”曾?老爷子这是要问罪了?“曾五呢?”沈孝昀脸色微变,倒是沈代坤先一步开口:“大哥,那曾五被我们扣着呢,您放心,您要如何发落,都随您的心意……”沈代山一抬手,不妨引得输液管道微微一颤,吓得沈孝昀连忙抬手扶住了。“叫她……来见我。”曾平阳被带到,沈代山望着她良久,示意所有人出去。沈孝昀等人在门外,急得抓耳挠腮,也不知里面在说些什么,半晌传来曾平阳的哽咽声,似乎是在哭。又过了许久,曾平阳走出来,眼眶仍是红的,因为有了沈代山在背后,沈孝昀等人反倒不敢轻易将她如何,她穿过众人径自离开,竟是无人敢拦。沈孝昀皱着脸进去:“父亲,曾五……小姐就……”“别难为她。”沈代山说了四个字。犹如天子的赦免令,使得一切尘埃落定,有了终局。沈孝昀倍感荒谬地挑起眉头来,半晌没能言声,他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旁人,璠爷呢?尹义璠仍泡在海里,并不知他缺席的这场“冰释前嫌”已经上演。他双眼仍然清醒地观察这礁石外的世界,在浪潮涌起时抓紧,浪潮褪去时戒备。海岸再次传来人的行迹,可却不似赵成安带人寻来,更像是普通人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路过。尹义璠微微蹙起眉头。接着,有人低语。隔着海浪,尹义璠无法辨认字句,却戒备地准备潜入水中。而那脚步声渐渐近了,似乎跃上礁石。尹义璠隔着水面仰头望去,正与弯身向下看的少年四目相对。他从未相信过命运。可是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不同了。男人缓缓露出水面来,看见少年慢慢蹲下身,朝他伸出手来。“看起来有点糟糕。”对方皱着眉,眼神、语气,都极为平静,仿佛不过是最平常的寒暄。几步之外有人问:“淇奥!你站到石头上干什么?”以曾寒山站在海岸的角度,是看不到被礁石环围的尹义璠的。尹义璠刚巧伸手搭上少年的手心,少年却突地站起身,与他指梢相触,回身道:“请到车上等我一下可以吗?”曾寒山略有深意望了望少年,又看向那块礁石,最后点点头,往回走。韩淇奥目送曾寒山离开后,才重新蹲下来。男人始终仰面望着他。这一次男人狼狈至极,而少年衣冠楚楚。尹义璠的视线描摹过少年每一寸轮廓,掠过他风衣的褶皱,飞起的衣带,流连过下巴,鬓发,眉眼,最后落在他的唇上。在少年重新朝他递来掌心的同时,他搭手爬上礁石,在毫无遮蔽的地方露出了头----这在从前,是绝无可能出现的状况。可如果是此刻。他颤抖的伤腿盘在不平的石头上,半撑起水淋淋的身子,在少年返身要跳下去之前,揽住了对方的后颈,不管不顾吻上那久违的唇。微凉,柔软。“不是时候。”韩淇奥推开他,冷静地跃下岩石,待看到他的腿,才露出恍然的表情来。“你受伤了。”“你在关心我?”尹义璠饶有兴趣地盯着少年的脸,这样一个危机重重的关头,他却忽地忘却了生死,只想将韩淇奥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所暗示的情绪都捕捉到心里,一一分辨。他说过什么来着----这次放你走,此后我们再无转圜的余地。如此高高在上。但刻下的情势全然倒转,他的命握在韩淇奥手里。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走吧。”少年没答,颇为好心地搭了把手,让他下来,踩着其余的礁石,一路走到干燥的岸上。延伸到公路的道口,曾寒山的车正停在那里等他。尹义璠走了两步,却整个人挂在了少年身上,险些压得少年一晃。他的手臂环过韩淇奥的肩,单腿站立,大部分重量都倾斜在韩淇奥身上。韩淇奥僵硬了一霎,有那么一秒钟,想将他整个人掀出去,却勉强忍住了。少年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与曾寒山是接到曾平阳的电话赶来的。沈代山醒来后,与曾平阳冰释前嫌,这消息自医院传出去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曾家虽七零八落,却尚存一丝生机。趁着曾端阳在外,曾平阳首先想到的是幺叔。幺叔是最有资格在此刻撑起曾家的人。可她却不会料到,韩淇奥竟先一步找到了曾寒山,一同赶来的路上,竟会遇见一个狼狈不堪的尹义璠。前头伏击的残骸都还在附近,韩淇奥是看见了的,更依稀辨认出那报废车子的模样,所以才会和曾寒山停了车下来。原本只是猜测,却没料到,会真的和尹义璠碰面。“能把手从我身上拿开吗?”少年侧过头,便与尹义璠面对面定格在一个呼吸可闻的距离。男人用眼神示意他的左腿受伤了,正用另一条腿勉强支撑自己。下一刻,突然自断骨处传来一阵剧痛,尹义璠几乎立时就撤开手,弯身捂住了被自己固定过的伤处。这痛比起他受过的伤,不过小巫见大巫,可男人长眉微微蹙起,仿佛韩淇奥这一踢使出了十足的气力。韩淇奥轻描淡写收回脚,朝他微微一笑。“伤得似乎还不够重。”尹义璠神色变了又变,最终缓缓站起身,隔着步武之距凝视少年的眼。那双眼眸中的冷寂略微淡去,只余下廓然朗清。他似乎懂得了为何韩淇奥执意要离开。因为在他所谓的庇护下,少年从未露出过这样纯粹、没有忧虑的笑容。他突然觉得心头哪里软了下去,低笑一声,问道:“不上车吗?曾先生等很久了。”韩淇奥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有些发慌,转身走了。另一头,赵成安刚刚甩掉敌人纠缠,正盯着屏幕显示的定位,驱车疾驶在路上。过了一会儿,定位标志固定在了一处,很久都没有再动。“怎么回事?”他刷新了一次网络,定位点仍然未动。可能是璠爷找到了躲藏的地方,正在等待救援。赵成安心急如焚,车子开得风驰电掣,等带人下了海岸,却发现,系统锁定的位置空无一人。难道是……出事了?脊背一股凉意猛地窜出来,将他冻得打了个寒颤。他连声命人四处搜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有人喊道:“安哥!有发现!”“滚过来说!”那手下捏着一个物件,一路小跑凑到赵成安跟前,亮出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的小东西。宝石亮晶晶的,还沾了点沙子。是尹义璠的定位仪。赵成安登时汗毛倒竖----这东西并非普通袖扣,安装在衣上后要再三加固,很难轻易因动作从衣衬衫上掉落,如果意外丢失,也定会连着衬衫或者布料,绝不会这样孤家寡人地出现。除非是……主人知晓拆卸的方法,还亲自动手将它丢掉了。璠爷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成安站在原地,看着袖扣,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手下报告道:“安哥,半小时前,曾家的车经过这里。”“曾家?”赵成安高高挑起眉头,“如今还哪里有什么曾家?”“的确是曾家的车……”手下小心翼翼确认了即时发来的消息,“是幺爷曾寒山的车。”璠爷与曾寒山不过几面之缘,可以称得上毫无交集。难道璠爷被曾寒山掳走了?赵成安越想越是心惊,连忙带人上车。“走!去找曾寒山!”第25章时近正午,日头正盛。棕色的车窗遮蔽住刺眼的阳光,却还是让人感知到意思暖意。车子后排,那位传说中的“璠爷”正满身狼狈,闭目养神,而少年一径望向车窗外。两人之间隔了很宽一段距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尹义璠落下的手,却堪堪擦到少年的外套一角。湿透的西装被脱下,堆叠在脚边,衬衫被风吹得半干,交叠的袖口空荡荡的,原有的宝石袖扣不知何时不见了。尹义璠瞌起的眼睛微微张开,侧过头,视线所及,是少年仄转的一段后颈,雪白柔软。饶是曾寒山大了尹义璠一辈,又年长许多,也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情景。曾寒山自后视镜瞥见尹义璠望向少年的眼神,微微一怔,却听他开口问道:“曾先生要去哪里?”“和尹先生大约是同路。”尹义璠垂眸淡淡一笑:“的确同路。”曾寒山也是要去见沈代山。可,为何带着韩淇奥?“尹先生不需要联系尹家人吗?”曾寒山平静地道,“你我同路出现,尚能称作巧合,同车露面,恐怕会让有心人猜疑。我想尹先生如今地位超然,不必再插手别家的家事为好。”尹义璠颔首:“世叔说得是。”大名鼎鼎的璠爷低头唤一声世叔,这待遇是绝无仅有。曾寒山听得一惊,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只觉哪里不大对劲----他与尹义璠打过几次照面,也只觉此人自矜身份,不肯轻易施以颜色,颇有几分目下无尘。但是今日相逢得巧,尹义璠的形象天翻地覆,狼狈之下虽仍镇定自若,看上去却像是镀了一层柔光一般,温和许多。曾寒山思忖再三,斟酌着问道:“可要我帮忙联络尹先生的人?”尹义璠静默片刻,说:“我现在不便联络。”曾寒山心中疑惑,难道是心腹肱骨反水?他们来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动的手?这些到底不能贸然问出口。曾寒山略显踌躇,这人明显不肯联络尹家人离开,现在又坐在他们车上,也没有下去的意思,难道真的一行去见沈代山?不把沈家人吓到才怪。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的韩淇奥终于转过头来。“到了。”曾寒山下意识刹住车子。韩淇奥干脆地朝尹义璠倾身过来,随着少年靠近,熟悉的气息贴近了,他与他的视线黏连交错,每一秒都变得极尽漫长,想起少年说的“不是时候”,尹义璠心中莫名一动。他下意识仰面去寻韩淇奥的唇,却在堪堪相触前,与之错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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