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巅峰小说网>都市现代>一帆风顺>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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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1)

韩淇奥头痛欲裂,强作平静地说:“也算不得多名贵,你堂堂尹家家主,还在乎这点酒钱吗?”动辄上万的酒,到了他嘴里却是“算不得多名贵”,尹义璠眯了一下眼睛,半晌才说:“酗酒伤身。”韩淇奥没再吭声,酒意仍在,似乎眼神还有些涣散,静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他被赵成安带着来这里,是为的什么。为了送上这男人的床。“尹先生,璠爷……怎么尊称您都好。”少年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终于无可奈何地抬手撑住头,“我请您放过我,好不好?”“韩淇奥。”男人失笑,第一次念出他的名字,“我只是给你选择。”韩淇奥缓慢地抬头,凝视对方。“你十六岁孤身来港,签进新艺城,入行只拍过一个文艺片,此后一直沉寂,所以高雄才想从你身上找出别的价值。”“你应该懂我说的是什么。”尹义璠沉声说,“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尹先生,我觉得你实在是不太了解我。”韩淇奥沉默良久,才说道,“我想要的,恐怕连你也没能力做到。”尹义璠稍感意外。“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发问有些猝不及防,韩淇奥刚一抬眼,迎面便是拳风凛冽,他醉意醺然里下意识伸手还击,对方仍是步步紧逼,两人交手自沙发处一路打到玄关,韩淇奥最终还是被制住命门,背靠墙壁,动弹不得。他气喘吁吁盯着男人,知道对方突然发难,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来路,但没想到,尹义璠竟然能将他师承都说得一点不错。“形意六合拳传人李存义隐居澳门,只收了两个关门弟子,一个是段应麟,另一个,是你?”尹义璠窥见少年眼中的冷静,手下无意识地用力,却听得“咔嚓”一声,被扣住的纤细手腕松垮垮沉落,竟是让他这招擒拿手生生扭脱臼了。尹义璠回过神,募地松开手来,韩淇奥已经痛得额头满是冷汗,托住自己的手,试图复位,却被拦住了。“别动。”男人几不可见皱了一下眉,“这种脱臼和运动脱臼不同,自行复位会造成损伤,让曲斌带你去医院。”韩淇奥还有余暇嘲讽:“我还以为你说破我师承,然后要把我武功废了。”“你这算哪门子武功?”尹义璠不带语气地评价,“在赵成安手底下也走不过二十招,倒是把形学了,没意。”韩淇奥一口气堵在喉头,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说话间,曲斌已经过来,尹义璠吩咐过后,又回头朝他说道:“上不上我的床,你想清楚,我耐心有限。”韩淇奥跟着曲斌走到门口,才站住脚,头也没回地问道:“尹先生,我不知您到底是喜欢我什么。”尹义璠竟是破天荒答了他这个有些荒唐的问题。“‘喜欢’两个字,在我这里本就不存在。你不如问我想怎么睡你,我倒有很多答案。”韩淇奥怔了一怔,未及开口,曲斌低声说道:“韩少,我们该走了。”曲斌带他去的是一间私人医院,韩淇奥进去做复位绑绷带,曲斌就在外头等着。曲斌年近五十,却还风度翩翩,此刻儒雅地坐在长椅上,不禁唏嘘。他算是看着尹义璠长大,又一路忠心耿耿跟在左右打点一切。尹义璠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么久以来,关于情人,尹义璠从未如此费心过,他出身贵重,地位超然,坐稳了黑道第一把交椅,要什么样的倾城国色没有?旁人前赴后继地姻缘巴结,都未必能沾到尹义璠的床侧,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少年,倒突然引起了他的兴趣。如果是为了一晌贪欢,也就算了。可璠爷的意思,分明是想把他留在身边。韩淇奥从诊室走出来,被曲斌研判和审视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困惑道:“曲先生?”曲斌收回视线,起身道:“走吧。”两人顺着走廊,一前一后往电梯处走。这时候,迎面过来一行人,韩淇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仿佛是僵住了。这医院的走廊,一色欧式风格装潢,壁灯极其漂亮,沿着花纹精致的大理石地面一路走过去,好似进了星级酒店。一双高跟鞋就踩在这大理石地面上,衬得双腿修长,气质夺目。曾平阳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她脚下不停,身后几个保镖亦步亦趋,手边上还有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躬身听着曾平阳询问病情,字斟句酌的回话。也难怪医生对这位曾五小姐这样小心翼翼。这医院背后的两大股东,分别是曾尹两家。曾平阳是曾家这一辈行五,唯一一个女孩,从小当公主一样宠大,单看这名字仿照了古代公主名号,就知道老辈对她的宠爱。虽然这一辈现在是大哥曾端阳当家,但曾平阳却是最得曾老爷子宠爱,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恐怕这一辈的家主,就要落在曾平阳头上。可惜曾平阳年少的时候不肯收心,恋爱轰轰烈烈到与家人断绝关系,跑到澳门去,到了三十岁终于回到曾家,像是对爱情心灰意冷了似的,此后再也不谈男女私情。曾平阳今年四十余岁,未婚,身边已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传闻那正是她当年与人私奔后诞下的独子。这十八岁的小少爷曾淇曜,现在就住在这私家医院里。医生们成天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闪失。医生等曾平阳都问完了,才道:“您放心,小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曾平阳已经走到了电梯边上,听到这话,回身,略带苍白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情的笑意:“承你吉言。”电梯到了,俩医生一左一右站开,请曾平阳进去,几个保镖是不能进住院部的,只好退居身后。这么会儿功夫,一个人影斜拉里冲上来,朝曾平阳奔过去,就要拽住她的手。曾平阳听到步声,未及回头,那人已经扑通两声被保镖当机立断按在了地上。韩淇奥听到自己的手腕发出“咔”一声,应该是关节又错开了,他狼狈不堪跪在地上,□□的膝盖触碰到冰凉的地面,几乎刺痛。双臂被人狠狠折扭在身后,被扣住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可是他仍旧固执的,死死看着曾平阳的背影,似乎在期望对方的回头。曾平阳回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孩。然后她脸上的血色褪尽,眩晕般退了半步。身后的电梯叮一声关上,两个医生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颜色,退在一边不敢说话。曲斌看见韩淇奥冲过去的时候,想要追过去,却没来得及。这时候曲斌到了跟前,朝曾平阳一笑:“对不住,五小姐,这孩子是我替璠爷带过来的,不知犯什么病,跑过来冲撞了您,您别计较。”这话说完,却见曾平阳始终冷冷瞧着韩淇奥,根本没理自己。曲斌有点讶异。五小姐纵横商场,长袖善舞,从未这样失礼过。而且,也从未用这样冰寒的眼光注视过别人。这目光,竟和韩淇奥平素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情一样,极为相似。良久,曾平阳抬手示意保镖,韩淇奥才被放开。韩淇奥倒抽了扣冷气,被大力扭转过的手臂咯吱作响。他跪在原地,半天都动不了。曾平阳踩着高跟鞋,缓步走过去,抬手把韩淇奥扶起来。眼神落在他手腕上,微微停滞,随后,很快就放开了他。“太危险了。”曾平阳的声音很低,非常平静的凝视韩淇奥的眼睛,指了指那几个保镖,“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冲过来,他们几个随时有可能一枪把你崩了?”韩淇奥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她:“那不是如你所愿?”“那也别死在我跟前。”曾平阳的声线非常清冽。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有些过于锋利,但对曾五小姐来说,这把声音却成了她威慑力的一部分。对面的韩淇奥闻言,克制住颤抖,闭了一下眼睛。她转身吩咐医生按电梯,背对韩淇奥,似乎是静了片刻。直到电梯门打开,她才在临走的前一秒,回头说了一句:“你该长大了。”电梯门缓缓关上。韩淇奥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曾平阳非常冷酷的眼神下,僵硬了步伐。他们交互的视线范围越来越狭窄,最后被电梯门隔绝两端。他恍惚觉得那是一把利剑,硬生生把他最后一丝希望切断了。她不要他。他浑身颤抖着想,她从来都不要他。他明明知道的。十岁那年他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毫无留恋离开的时候,就该知道。可是这么久,他还是没办法死心。韩淇奥像是失了魂魄,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曲斌一直站在旁边,维持着不动声色的震惊,没有说话。韩淇奥和曾平阳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曲斌不是没有调查过韩淇奥的背景,可竟然没有查到关于他家世的一星半点痕迹。他猛然意识到,并不是调查的人失职。如果韩淇奥不是个孤儿,那就是他的家世资料被人有意抹为一片空白,或许是出于某种保护他的目的。第4章想要保护他的那个人,是曾五小姐吗?可她为何要这么做?是怎样的关系,要她耻于被外人知晓,处理得如此干净?曲斌心中一凛,某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满腹心事看向韩淇奥,叹了口气。男孩已经直腾腾站在电梯门口很久。曲斌上前几步,开口想说“走吧”,却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哽住了。韩淇奥,居然在哭。那张漂亮的,从来淡漠的脸上,居然是近乎狼狈的眼泪。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纵横的清泪顺着眼角布满了轮廓分明的面,汇聚到下巴尖儿上,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似乎是因为太难堪,他始终紧紧闭着眼睛,但这并没有任何帮助。无法控制的眼泪,仍旧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曲斌愣怔怔站在原处,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又过了一会儿,韩淇奥抬手,粗鲁的抹了一把脸,擦红了脸颊,转身往出走:“走吧。”声音平淡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上了车,曲斌在副驾低声吩咐司机开车,然后回身递给韩淇奥一盒纸巾。韩淇奥坐在后座,接过纸盒放在膝盖上,皱了下眉,然后扯出一张纸擤鼻涕。曲斌道报出韩淇奥在深水埗的地址,却被打断了。“我不回去。”少年平静地说,“请让我去见尹先生。”曲斌猛地回头看他,后座上的男孩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交换眼神的刹那,曲斌心里打了个突。“璠爷在忙公事。”“那么我回希尔顿等他。”曲斌心思百转间,从后视镜里看韩淇奥冷冰冰的表情,几乎要怀疑他和璠爷的初见,究竟有几分巧合,几分设计。韩淇奥望着窗外,一副失神的模样,落在曲斌眼中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是在曾平阳那里死了心也未可知?是我想得太多了么?曲斌没再言声,一路将韩淇奥送回酒店,便识相地退出来。坐回车里,曲斌坐着久久没动,司机一直在待命,迟疑道:“曲先生?”曲斌回过神来似的,吩咐了地址道:“走吧。”韩淇奥在希尔顿的套房等了两天,始终无人来。直到经理人约翰打电话给他:“淇奥,你在哪里?”“在外面。”经理人向来当他是死人,三五天没有音讯是常事,但凡打来电话,就意味着他又有事做了。或许是去无线台里跑龙套,或许是替人去录demo,只有这些杂事,才轮得到他 。可是这一次约翰没有开门见山地将事情告知,却是问他:“淇奥,你想不想拍电影?”他微微怔住,一时心念电转,他只拍过一次徐春平的文艺片,票房扑街,此后便一直无人问津,难道这次要找他的人,还是徐春平?约翰颇有些循循善诱:“还是徐导的片子啦,你知道,他的片子拍出来都是赔钱货,但质量好嘛,说不准哪一部就会爆。”果然,晚上,约翰让助手薇薇安送来剧本,薇薇安站在酒店门口,满脸诧异。“你哪里有钱住在希尔顿?”韩淇奥手腕还缠着绷带,薇薇安一眼瞄到,又大惊小怪起来:“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不小心摔了一跤。”韩淇奥睁眼说着瞎话,坐回沙发上,翻开剧本。熟悉的遣词和分镜。编剧,徐春平。那年他初来香港,无以为生,就游荡在旺角,做过门童泊过车,也在夜场里当过卖酒少爷。高雄就是送酒时的一次意外里,一眼看中他的。后来想想,高雄那时候或许有些别的意思,但他实在没领会那些暗示,高雄干脆就只是将他签进公司,想着拿来玩倒不如拿去赚钱。但没想到钱也没怎么赚到,拍的第一部 片就票房扑到不行,业界评价再好,观众不买账也是白搭。那部片子叫《二弦记》。说的是一代上海大班的兴衰,韩淇奥饰演的小少爷,心地冷漠而事事权衡利弊。偶遇一名唱小曲的女孩,渐渐被女孩赤诚打动。后来上海被占领,男孩受到家中施压,一面对女孩敷衍了事,一面和家人躲进租界,直到最后一面还在欺骗女孩,说会带她走。时过境迁,男孩重回旧地打听女孩的下落,才知道伊人已逝。影片最后,韩淇奥坐在洋房里,拉一支二胡曲子。咿呀呀的声音凄厉悲凉,镜头拉远,是朦胧的月和远处破败贫民窟的烟火,推近,是男孩满脸纵横的泪。这最后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拍了三天才过。直到现在都为业内称道,说这个男孩识得演。片子一出来,却悄无声息,连个水花都没起。可是现在,他看到剧本上徐春平三个字,竟觉得有点期待。其实韩淇奥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十七岁那年,他在镜头前生涩的念出了第一句台词,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真好,他在说别人口中的话,他在活别人的人生。就算那人生充满悲剧,好歹有血有肉,徐春平几乎是手把手教他进入了那个不属于他的人生,经历了一轮完整的生死。同他自己的人生相比,影画再悲,其实也已算得上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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