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导演则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专访舞台?倒不如说是他一个人的大型装B现场。
不客气的说,之所以把采访地点定在丽的播映室,陆大导演就是打算履行厨师的职责,给全港岛吃瓜群众端上一碗热乎乎的心灵鸡汤。
除了鬼佬记者团,丽的也派出了一名女主持人,个子不高,卷发刚刚好垂到肩膀,长相甜美姣好,古灵精怪。
陆绍宽皱眉打量了好一会,试探道:“毛毛?”
“陆先生知道我?”毛舜珺很惊讶,诧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陆绍宽含糊道:“听容仔提起过。”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毛舜珺和张国容短暂交往过,但无疾而终虽然两人还是好朋友,但这种话题总有些尴尬。
“你是......”
“胡小姐叮嘱我做陆先生的翻译。”毛舜珺声音清脆,眼神清澈,粉腮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可爱。
“翻译?”
“没错,胡小姐讲,这种采访陆先生应该配一个翻译的。”她到底没有胡御姐那样胆子大,没敢实话实说。
胡御姐是这样叮嘱她的,这次专访虽然是鬼佬的媒体,但阿宽要讲国语或者粤语,唯独不能讲英语,哪怕他能听懂,能无障碍的跟记者交流,中间也必须有一个人翻译转述,这是程序。
不然华人之光就要变成低三下四的假洋鬼子,人言可畏,越是声望高,在这种场合越要注意分寸。
“OK,她高兴就好!”陆绍宽无所谓,在观众席找到胡御姐的身影,默契的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边,记者团和丽的工作人员已经示意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陆绍宽点头示意,节目总导演麦当熊有条不紊的指挥各部门行动。
舞台上灯光一暗,播映室陷入安静,紧接着传来熟悉的背景音,陆大导演专用BGM《太让照常升起》。
“砰”的一声,一道光柱笼罩在舞台正中央,陆大帅比翘着二郎腿,黑西裤白衬衣,领口松开一个扣子,好一副放荡不羁的休闲范儿。
毛舜珺从黑暗里走出来,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观众朋友大家好,做客丽的卫视,对话有趣灵魂,体验大师风采,走进传奇人生。这里是由丽的联合《华盛顿邮报》、《纽约邮报》推出的名人专访,我是主持人毛舜珺,我在直播现场......”
一开始声音还有些紧张,渐渐地一股强大的自信在胸怀中激荡。
陆大导演的淡定从容和英俊帅气随着电视信号传到千家万户。
旺角某处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的麻将馆,伙计正打算放一部风月片给赌客们助助兴,刚打开电视......
“喂,阿成,等等!”
这一嗓子很突兀,伙计阿成以为这位老顾客要点映某些重口味的影片。
“扑街,叫你不要动的嘛。”赌客起身离开牌桌,夺过伙计手里的遥控器,调回刚才的频道,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去,露胳膊挽袖子,准备大杀四方。
看着屏幕上正侃侃而谈的陆大帅比,同桌的牌友调侃道:“刀疤昆,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样重啊?”
“你才口味重,你全家都口味重,知不知他是边个?”赌客刀疤昆语气不屑,指着电视屏幕:“陆绍宽啊,这个扑街是个大水喉。”
“大水喉了不起啊?”牌友微微怔住,然后皱眉抱怨。
“大水喉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我大佬,有再多钱也不会给我花的嘛,但他的马子真的好正点啊,让人流鼻血。”赌客刀疤昆猥琐的掏了掏裤裆,嘿嘿道:“林倾暇你知不知?乡巴佬,胡音萌有没有听说过?”
有人插话道:“扑你老母,要我说那个关芷琳才是极品啊,腿长腰细脸蛋儿靓,玩起来肯定过瘾。”
咽一口唾沫,该牌友注意力已经完全从牌局上转移,似乎花花绿绿的钞票已经没了吸引力,继续意银道:“报纸上讲,那个凯子成了丽的掌门人,那些女艺人还不是任由他睡,也不知身体吃不吃得消。”
说到最后,语气由猥琐变成酸溜溜。
......
《开心鬼》剧组刚放工,黄毛丫头李丽贞暗戳戳的向蓝洁英发出邀请:“洁英姐,等下去琇媚那里打边炉怎样?”
等待蓝洁英回应的空闲,李丽贞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忐忑。
蓝洁英的脾气在剧组是出了名的冷,更有给曾智玮泼酒洗脸的辉煌战绩,不管男女都是怕三分,敬三分,剩下四分则是不想招惹麻烦。
“抱歉!今天不得闲,改日我请你打边炉好了,叫上琇媚。”
温和的态度让李丽贞得寸进尺,她眯着眼睛带着点撒娇的意思,揽住蓝洁英的胳膊,用自己干瘪的小身板靠上去,追问道:“洁英姐约了男朋友?”
“再胡说撕烂你的嘴。”蓝洁英佯怒,作势要去掐李丽贞的小脸蛋儿,但这张小麦色没有二两肉的脸蛋儿,她还真下不去手,只能狠狠点了一下,吓唬道:“人小鬼大,不要跟那些臭男人走的太近,都是些烂仔。”
说着说着,习惯性的走神,一低头,对上李丽贞好奇的目光,没来由的蓝洁英俏脸一红,挣开她的胳膊,慌乱道:“明天见,拜拜!”
李丽贞本能的察觉到蓝洁英反应不寻常,但又说不出不寻常在哪,只能歪头揉着下巴,故作成熟状,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奇怪!”
蓝洁英脸红心跳,走出片场拦了一辆的士,直接回家。
不理会家人,钻到卧室反锁房门,脱掉外套蹬掉鞋子打开电视,在床头抓起一个苹果颠了颠,也不管脏不脏,毫无风度的啃了一口,抱着枕头倚在床头。
如果不出意外,《开心鬼》再有一个星期就要杀青,导演黄百名前天告知她要配合《开心鬼》的宣发做一场秀,同陆先生吃饭,然后这次幽会被娱乐记者曝光,炒一波热度。
她有些纠结......
刚加入剧组的时候,对陆绍宽没有好感,毕竟她属于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格,陆大导演的渣男属性格,让她喜欢不起来,哪怕对方是她的老板。
然而上次聚会泼酒风波之后,陆绍宽帮她解围,却没有趁虚而入献殷勤,让她放心纠结的同时,又有点不忿,有一种被轻视的挫败感。
再到现在,她对陆绍宽虽然没有好感,但也没有多少恶感。
电视上,陆大导演声音很有磁性,面色从容淡定,语言风趣幽默。
蓝洁英目不转睛,到底是迟到了,前面的内容都错过了,失望的锤了锤怀里的枕头撒气,然后坐起来下意识的揉着枕头抠脚。
小仙女在外面仙气飘飘,不惹凡尘,在家里可是会抠脚挖鼻孔,甚至拉粑粑的。
严肃的采访环节已经结束,毛舜珺提问的更多是一些娱乐性更多的问题。
“陆先生,相信许多现场观众和电视机前的观众同我一样好奇,您写小说能写到让外国人都交口称赞,拍电影更是票房大卖,写歌作曲也同样出色,请问您对自己的定义是天才嘛?”
这个问题很犀利,蓝洁英下意识愣住,收回手放在鼻尖闻闻,然后苦着脸撇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电视上。
迟疑了一小会,陆绍宽组织好语言,笑道:“我并不是天才,如果让我对自己定义,我觉得我是一个很笨的人。”
采访的节奏尽在他掌控之中,毛舜珺问出了那句访谈节目的经典疑问,歪头,抿嘴:“真的吗?我不信!”
“十年前的一堂数学课上,我的钢笔不小心掉在地上,我只花三秒钟弯腰捡了起来,然后再也没有听懂过数学。你说,我这样的人,算天才嘛?”
对于他来说,关键的时刻,可能恰恰是那三秒。
微微一笑,酝酿已久的陆氏心灵毒鸡汤火候正好,他恨不得一勺一勺怼到所有观众的嗓子眼儿:“一个人,在他所有能力中,至少应该有一样足够犀利。不会做很多事情并不可怕,大多数人并不是样样精通的天才,可怕的是没有一件事情能够做好。”
听懂掌声!
电视机前,蓝洁英若有所思。
然后,毛舜珺的提问,将她的沉思打断。
“陆先生,那在您看来,您如今的人生,算得上成功吗?”
“成功?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我认为用成功和失败为人生下结论太过草率。如果一个人的一生能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大概只能是失败,因为人生和人性都是很复杂的。”
毛舜珺懵了,但一个有职业素养的专业主持人,思路可以被打断,节奏可以被带偏,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这种情况点头赞同、拍手鼓掌就对了。
“我很好奇,陆先生如何看待爱情和婚姻?”
这个问题提出之后,不只陆绍宽愣了,台下的观众也隐约躁动起来,监视节目效果的黄夕照下意识皱眉,看向胡御姐,只要对方脸色稍有不对,他立刻给毛舜珺打手势暂停。
在丽的,大家都知道老板的感情比较丰富,这样私密敏感的话题并不适合拿来讨论。
对所有人都是,不如意者常捌玖,可与人言无二三。
“在我看来,恋爱是个双向奔赴的过程,如果你的出发点就是单方面的讨人喜欢,就要做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上妥协的准备,并且有很大可能一无所有。”
顿住一下,等大家消化好上一口鸡汤,陆大导演翘起二郎腿,准备续杯。
“恋爱有风险,结婚要三思。如果恋爱时不愿意花时间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钟意的人选,婚后就要多花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时间说服自己,对方就是自己钟意的人选。”
最大的不幸:恋爱时有人甜言蜜语欺骗自己,结婚后自己找理由借口自欺欺人。
失败的恋情:从靓女/帅哥我可以认识你吗开始,以我他妈算是认识你了结束。
所以,他不结婚,绝对不是渣男,只不过是对感情的认真,对婚姻的忠诚。
“年轻人,谈恋爱时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并没有教唆大家对爱人虚情假意,但如果毫无保留的去相信一个人,那结果只有两种,或者找到一生的归宿,或者得到一生的教训。”
蓝洁英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如果不要爱情呢?”
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电视机里陆大导演的声音紧随而来:“两者都不要,那就只能留下一生的遗憾。”
陆大导演继续侃侃而谈:“分手也不要紧,如果说相遇是猝不及防的缘分,离别就是蓄谋已久安排。总有一些人会慢慢淡出你的生活,要学会接受而不是怀念。小孩子时大家都在长身体,所以很天真、很开心。长大后大家都在长智商、长心思,所以会心累,前者是身体上的成熟,后者是心灵上的成熟。所谓心灵成熟,就是知道并接受有些事情终究无能为力。”
瞥了毛舜珺一眼,对方这种个头,就是典型的心眼儿多的表现。
毛舜珺夸张的接道:“怪不得我感觉我好累啊,原来是成熟到爆。”
“不,你的累与成熟无关。累,说明你在走上坡路,步步高升,恭喜啊!”
“哇,我好开心,借陆先生吉言。”毛舜珺眨着星星眼,夸张的捧着下巴怪叫道:“大家或许不知,陆先生是丽的董事局主席,我老板来的,他讲我要步步高升,我真的要发达啦。”
陆绍宽玩笑道:“夕照叔才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若要巴结,不如换个人好啦,当然自己也要努力,人生最痛苦的事永远都不是失败,而是如果努力,我本可以。”
毛舜珺问道:“我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讲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能力,当然也不要高估自己的毅力。”
话锋一转,毛舜珺问道:“文学和哲学我懂得不多,不如咱们聊聊电影吧。”
“好啊,这个我也擅长。”
“......”
想了想,毛舜珺问道:“陆先生怎么会进入这一行?相信不止我好奇,大家也一样好奇。”
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涉及到隐私......”
“其实我进入这一行的原因很简单,我小时脾虚体弱,恰巧我家附近有一个很犀利的中医。家人带我问诊,医生给我如下建议:多运动,尽量不要吹电扇,少饮咖啡汽水,不喝啤酒,更不能喝红酒,多喝白开水,出门少搭的士,多坐电车或者骑单车,最好是步行,不要在外面吃饭,尽量吃素,少吃肉类,特别是海鲜......”
毛舜珺跟着点头,皱眉叹息道:“陆先生小时好辛苦啊,难道是身体不好,所以时常锻炼,习武,自然而然的想道成为武打明星?”
“不,恰恰相反。”陆绍宽一脸认真,沉吟道:“医生对我讲那么多,跟身体无关,只是因为我穷,而拍电影最好赚!”
播映室内,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半分钟,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笑声。
卧室里,蓝洁英捧腹大笑,修长苗条的身体蜷成一团,笑的抹眼泪,发出大白鹅般豪迈的笑声。
砰砰的敲门声之后,外面传来老豆不耐烦的声音:“死丫头,安静点啊!”
蓝洁英咬住枕头,好几分钟才恢复过来,盘着腿坐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俏脸殷红,秀发揉的凌乱,领口的卡通小熊欢快的跳动着。
走神的功夫,已经轮到现场嘉宾提问的环节。
“陆绍宽导演,我也是一名电影人,请问在您心中完美的电影是怎样的?”
陆绍宽稍作思考,答道:“可以有不完美。”
提问者愣住,然后报以热烈掌声。
“陆先生,我是一名记者,我了解到你同倪先生的恩怨,以您如今的身份,同倪先生斤斤计较,您是否觉得自己有些霸道?还有......”
这名提问者的问题还没有讲完,麦克风的信号已经被工作人员掐断。
对于这种明显来者不善的提问,陆大导演表现的虚怀若谷,但死活不给对方继续刁难的机会。
麦当熊也很有眼色,指挥手下将镜头给到陆绍宽。
“我霸道吗?”陆绍宽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吟吟的询问毛舜珺。
毛舜珺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慌得一批,霸不霸道,这是个送命题,要不你猜?
电视机前,蓝洁英噘嘴想了想,之前KTV那一幕在脑海中浮现,她确定陆绍宽是一个霸道的人,但并不讨厌。
播映室很安静,大家都好奇陆绍宽要如何化解这种尴尬和刁难。
没在毛舜珺那里得到回应,陆绍宽问道:“我个人狭隘的看法,什么是霸道?”
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自言自语道:“说霸道之前,我想谈谈什么是王道!对手不让路,便从他身上碾过去,这就是王道!让路的,也碾过去,这才叫霸道。”
他不承认自己王道,更不承认霸道,最起码,他在碾过去之前,劝过对方让路。
别人不让,我再碾过去,这叫勿谓言之不预,乃孔孟之道。
一名男观众拿到麦克风,站起来提问道:“陆导演,自您的《电锯惊魂》热映之后,在业界掀起一片恐怖片的热潮,最近有好多粗制滥造的鬼片上映,甚至嘉禾和邵氏也有新式鬼片的拍摄计划,这种潮流,是不是有一种对迷信的宣传,违背科学,请问你是否对这件事感到遗憾?”
愣了一会,陆绍宽疑惑道:“有吗?我不是很清楚。大家能喜欢我的电影,我很荣幸。至于科学和迷信的区别,我个人的看法,所谓科学,是我错了。而迷信,是你错了。”
台下,胡御姐松开紧攥着的拳头,目光炯炯,她敏锐的感觉到刚才的提问者也不怀好意。
科学与迷信的界限,在港岛,某些时候分的并不是很清晰,这个问题裹挟着一个大坑。
若是回答的不够完美,会惹得许多风水大师口诛笔伐。
完美的回答就是和稀泥,还要和的不着痕迹,手上寸土不沾。
毕竟港岛的传统,开片前要拜神,真追究起来也是迷信。
“我错了,你错了......”
对方喃喃自语,然后猛地抬头。
显然这口鸡汤营养丰富,回味无穷,足够他成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