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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2 / 2)

三月三日上巳节,曲水流觞丽人行。春风飞扬,莺飞草长。

住在堂庭山下时,只知道这一日五彩文鸟会穿越山林、飞过云蒸霞霭的瑶池,直上九重天向西王母祝寿,天界一片欢腾;今天才知晓,尘世亦是一片喜气洋洋。

家里的下人们大多得了一天的假,年长的早早预备好清酒糕点,只待今天携一家老小,到京畿郊外桃花林辟一处绿荫,坐看桃花夭夭,春水涣涣。

至于年轻的心思活泛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早一个多月前,盼晴就瞧见屋子里的丫鬟趁她不注意,对着那柄铜镜试着胭脂。她饶有兴致地缩在床帏后,想瞧瞧到底胭脂好不好看,谁成想她涂完便擦了,又换一种再试。盼晴偷偷让子婵抢了她用来装胭脂的口袋,一看,居然有七八种之多,一问,才知都是为了上巳节备下的,戍边的邻家哥哥长年在外,这个春天换防,终于回了京畿,她琢磨着邀这哥哥桃花林里坐坐。至此,盼晴这才知晓,在尘间,这是男女互诉衷肠的好节日,忙让子婵从匣子里挑了个东越红芍药研磨出的胭脂,正配她的脸色,喜得这小丫头连连道谢。

一早,就发现后花园的芍药都给人薅秃了,娇艳的花朵都在柴房里藏着。到府里遍扫一圈,小厮们人手一只,遮遮掩掩往府外头跑,但凡逮着一个,那一个便是往京畿郊外去踏青的。

盼晴连叹,怎么人人爱凑热闹。子婵在一旁提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独独这一天是公允的男女私定终身的日子。盼晴心里又叹,这样的节日不是自欺欺人么?没有父母之命的,也就没有这个必要,非凑在这芍药都比平日贵几倍的上巳节来送芍药定终身,正所谓,找对了人,天天都是上巳节;至于那些有父母之命的,父母如意算盘已然打好的人家,自是不会放自家儿女出去的,这一放出去还得了,煮熟的鸭子不都扑棱棱全飞走了。

譬如,肃亲王府就是不放人的人家,非但不放人,还让教书先生提早了半个时辰在书房等着。

除了盼晴,一同在书房被拘着的还有二哥,他也早早如家里小厮一样去花园里折了支芍药,眼见着娘亲房里的那丫鬟出了门,他就要跟出去,被爹爹直接呵斥了回来,同盼晴一齐跟着先生炒冷饭。

然而这先生长着四十来岁的脸,心思却如二十岁一样活泛,今儿个尽教应景的诗,而盼晴也终于想起来,在天愿作比翼鸟的下句,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明明就是在地愿为连理枝。她就说呢,那日对完就觉得好像不够工整,阿弥陀佛,错就错了吧,幸亏往后不用跟着颜大人学,也就不用再面对他,就让公主同他你侬我侬去吧。

教了一个时辰,这先生大抵本也想去随个大流,送枝贵芍药,无奈自己也被困在这里,冲他们兄妹俩挤挤眼,“白天见识不了桃林盛况,晚上的花前月下千万别错过哟。”

二哥愁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就又舒展了开来。

晚间,爹爹又出了门,虽然盼晴很不想说他是鬼鬼祟祟的,然而她不能说谎呀,他出门只带两个随从、行色匆匆、黑衣布鞋的模样,实在没有比鬼鬼祟祟更适合形容的词了。

娘亲更是闭门念经,盼晴和二哥便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比爹爹正大光明多了。

京畿郊外流水淙淙,远远便看到弯钩般的月挂在一江春水之上,照亮了整个桃花林。

林中花下,盼晴张大眼睛,“哎,哥,你说,你喜欢的那丫头,叫什么来着,这会儿是不是拿着人家的芍药,要给人家做媳妇儿去了?”回头一看,二哥呢?二哥直接撇下她,径直朝林子深处走了去。

盼晴不过出来见识见识世面、增长增长知识的,就不跟那些痴男怨女桃花林子里争地盘了。就近在林子边上,立在涨水的江边上。江水澄澈透底,不知道东海的水有没有这么清澈呢?耳听林子里莺歌袅袅,眼前江水上雾气霭霭。

天界都看不起凡人,就如同凡人怜悯蝼蚁,生命须臾,力量微弱,为着那一点春夏与秋冬而感慨万千,因着这一会风霜与雪雨而感触良多。土地老们拼了命的修练登仙,却每每把酒言欢过后,难掩对尘世的留恋,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的无力,才对周遭的一切都体会深刻。

有时想想,土地老对过去无力感的向往,更像好了伤疤忘了疼,无忧无虑之后生出的一点儿矫情的怅惘。无力感能让深陷其中的一切生灵都痛苦,神仙也不例外。

盼晴很想上天去,去找司命星君,找他要一管药水,泡个一天一夜,永生永世忘了过去,忘记爹爹和娘亲、忘记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从此游走天地之间,做个无牵无挂的山神。

“郡主……”子婵递来了一块帕子,盼晴才意识到怆然泪下,忙掩了掩脸,“怎么江里还能腾起沙子来,迷了眼,帮我上轿子里拿个头纱吧。”

对着沉沉江水,她又掏出鹦鹉螺号角,如海涛般的呜咽声虽然悲凉,悲凉中她才能安宁,安宁地沉淀下自己的心,忘掉逃避的念头。

悠扬箫声由远及近,鲛人鲛人哭不得……

盼晴拿帕子擦擦眼角,抬头望向来人,一怔,这不是那日山上的公子?

子婵刚好拿上头纱,给她蒙上,还细心地披上一件白裘披风,凑在耳边,“江边人杂,碰上寻常百姓便罢了,若是遇上认得的官胄子弟,说在私定终身的地方见着郡主,传出去对郡主对王爷都不利,还是早些回府的好。”她抬头望见那公子也愣了。

他吹完一曲,放下箫,立在离盼晴十步远的地方,“小姐手上的可是东海鹦鹉螺号角?”

她点点头,能认得这号角的不多,更何况还是尘世内陆的京畿,莫非此人也非凡人?心里是极想问的,但想起灯会那夜他不愿相告,似是傲慢得很,心中也失了趣味。

不曾想,他却先开了口,“之前几次有所唐突,不知小姐贵姓?”

她微微侧过头,那日问你你不答,今天让她如何答?

子婵真是了解盼晴的心思,嘴上也不饶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同他那日的回答一模一样,直把他噎了一噎,子婵已经扶着盼晴往回走去。

“往后这样的场合还是少来。”子婵说话颇有威严,愈发觉得她一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上神,“王爷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

盼晴拧拧她的胳膊,“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凑在耳边,“郡主既然知道,以后言行更要谨慎了。”

爹爹的鬼鬼祟祟果然是有原因的。

本就是瞒着家里的,出门前子婵拦了拦没拦住,回去的路上好一顿数落,盼晴也没敢吱声,若是让那帮小禽兽见着了,可要羞煞她也,可想想让个了不得的上神做她的丫鬟,这可不折煞我也?哎,为什么就那么倔强不肯泡个澡呢?那一泡,全部忘得干干净净,也就不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正想着,轿子却停住,掀开帘子,朝外望去,还有两个弯儿就是府侧的角门了,黑暗里一对男女,似妖精打架。起先看不太清,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看,是一个女子从背后抱着一个男子,一个劲儿地往上贴,那奋力的模样看得盼晴张大了嘴,正想再定定神,好好看上一看,却见得旁边子婵睥睨众生的眼神,赶紧吩咐前头,“停下来干什么,快回去。”

☆、心思活泛(三)

前头小厮似是收住自己的哈喇子,激动得结巴了,“郡,郡,郡,郡主,不,不,不,不敢过去。” 听得盼晴都纳闷是不是迟言也追随她上了船。

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趁黑干着苟且之事,他们一伙坐得端行得正,虽然刚才偷偷看了一会儿,那是那对男女自己不检点,他们怕什么?“没用的东西,怕什么呀?”

“因,因,因,因为,为,为,为……”这些小厮也奇了怪了,怎么光光结巴的在说话,其他都哑巴了?

“好像是世子大人。”终于有听不下去抢着说的了。

“啊?”刚好给了盼晴一个再次掀开帘子好好端详一番的理由,子婵也奈何不了她。

那高大的身量,挺拔的身姿,还有阴影里扭动的不情不愿的高傲动作,八分是大哥了;女子竟嘤嘤地小声哭了,男子嘴上说着“小姐自重”,递个帕子过去,头也懒得回,这作风基本是大哥了。

盼晴也只是为了看清究竟是不是他,但终究家是要回的,看到是他也就够了,“走走走”。

“郡主,不好吧?这从他们身边过,不就看到了?”

“你现在没看到吗?难道在这儿等着看全套?走走走。”

小厮们还有些不情愿。哼,哪里是不敢往前走,压根就是舍不得往前走。

经过的时候,盼晴还把帘子掀起来,子婵遮都遮不住,果真是大哥,一脸无奈,被人强拥,又不能痛揍她一顿,只能任她抱着,上下其手,那幽怨的眼神,纵使夜幕中也是如此闪耀,旁人看着一定觉着虚伪。

“嗬,大哥别是哪儿欠下了什么风流债。”盼晴冲子婵说,果真能吊出她点话来。

“那个是右侍郎家的千金。”

盼晴狐疑地盯着她,每天同吃同住同行,几乎她在哪儿子婵就在哪儿伺候着,怎的懂的东西比她多这么多。

轿子走了没多远,就要进角门了,又停了停。这回不等盼晴问,小厮自己开口,“郡主,好像是二少爷,不敢走了。”

子婵这回也知道拦不住她,直接帮她掀了帘子,盼晴从窗户里伸出头去,好家伙,这边角门口,二哥从后头抱着那丫鬟,丫鬟手里攥着支芍药,可不正是方才二哥拿着的那个。二哥此时如右侍郎家的小姐似的,紧紧拥着她,不让她走,只差也嘤嘤地哭了。

小厮都走不动道了,盼晴无奈地下了轿,求人不如求自己,便款款从拥着的二人身边飘进了角门,绕过后花园,回了自己的院子。

家里头却是忙忙碌碌的另一番景象,逮着个人才知,娘这回要搬去如是寺长住。想想,她去也好,在这儿也和大家都不亲,白听她叫一声“娘亲”,又不疼她,这不是诓她呢吗?

等等,她乱在她自己院子里好了,怎么连盼晴的海棠轩里也一团糟呢?堂屋里,已经装了好几个大箱子。

“夫人明早卯正时上路,郡主也早点休息,明天一天路途劳累。”

果不其然……又遥望星汉,星君,快快快,拿了盼晴的命去。

正巧,那边厢爹爹黑衣夜行也回府,盼晴赶紧捧壶碧螺春,前去和他把茶言欢,主要意图是让他劝劝娘别去,最不济,她去她的好了,别带上女儿就成。

谁知刚进门,爹爹就招手,“我的好女儿,这一去,要好几个月,快和爹爹好好喝杯茶。”转头向丫鬟道,“吩咐下去,做几样郡主爱吃的糕点,多放点荤的,郡主此去几个月不得见荤腥。”

蛇鼠一窝,知道前路凶险,还要送她上路,终究爹爹还是没那么疼她。

“那,那才女夺魁赛事没法参加了,有点遗憾……”盼晴假模假样一阵惋惜,凡夫俗子说得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不用再被这枯燥乏味的琴棋书画困住了。

“师傅跟着去就是了,你回来的时候刚好赶得上。”爹爹大手一挥,好生潇洒。

“那若是赶不上呢?”盼晴绞尽脑汁,“若是大雪封了路,或是洪水泛滥?”

爹爹眨巴眨巴眼,“你回来的时候是夏天,如是寺在山上……”

“那若是路途艰险?”盼晴装作可怜的模样,“世事无常,世事难料啊。”

爹爹捋一捋胡须,想了一想,“怎么也不能扫了我女儿的兴,迟了便等你,等到你回来再开赛。”

这爹爹,真是亲生的!盼晴抱着他的手,好一顿感慨。

爹爹突然撩了撩她的头发,满眼的慈爱,让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山神一个感动,“替我照顾好你娘亲。”

“爹爹,你也一起去。”

他轻轻笑了,“我的女儿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爹爹走不开,不能离开京畿,你们回来。”他顿了顿,似在下一个大决心,“等你们回来,给你们过更好的日子。”

盼晴抓住他的手,“可是,爹爹,我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和,和……”我朝窗外一指,“和他们比,和老师比,和许许多多的大臣比,我们的日子很好了!”

他慈爱地说,“你不懂,照顾好你娘亲,我欠她太多。”

盼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外面一个妖媚的声音,“王爷……”

她一回头,这不是赵姨娘吗?瞬间觉得爹爹说的那些亏欠、那些深情,都是儿戏,不,儿戏其实是很认真的,大人的誓言才是虚假的。

**

白芦国四周一片泽国,疆土之内地势平坦,独独京畿四周方圆百里地势高耸,举国仰视这群山中的都城。群山将地面托起几里高,又留了一方平地,将京畿安放其中,于是传说,京畿是四洲五国之中离天界最近的地方,也是仙气最胜的都城。

如是寺却又是全京畿最具登仙之气的地方,如是山在城西北,与市井繁华隔了几十里地,深掩一片山林之中,却拔土而出,直冲云霄。从京畿往外望去,当珞珈山一片阳光明媚时,如是山峰顶却永远遮在云霞之中。

至于如是寺,便又在这山峰顶端。这便是盼晴痛恨来如是寺的缘故了,轿子坐了几十里地,晃到跟前已经晕晕乎乎,却还要爬上险峻的高山去。

头一次来,盼晴还心怀幻想,恁它多高的山,她可是郡主啊,她家有的是轿子啊。谁知被娘招呼下轿,轿子车马一概留在山底,所有人都必须恭恭敬敬一步一个台阶爬上去,一直爬到后半夜才到寺里,说是我佛面前,人人平等,哪有坐着轿上去拜谒的道理。

按说条件如此艰苦、要求如此严苛,这山该人烟稀少才是,可偏偏尘世的人越挫越勇、迎难而上,如是寺香火旺盛、远近闻名,别说京畿的人愿意来爬这座山,就是白芦国其他地方的百姓,也愿意千里迢迢先爬上京畿再爬上山,此山灵验程度可见一斑。

盼晴撇撇嘴,怎么不明白佛在我心的道理呢,要她说啊,平常没事在家就可以拜啊,拜天拜地拜高堂,为什么非得走这儿来拜呢?我佛慈悲,一目万里,你在哪儿求都是一样的。

然而,娘亲只用“偷懒”二字就将她这套理论打发了。

娘亲对人虽然寡淡,却是个没有仗势欺人这些恶习的人,让盼晴不得不怀疑她大概也是个来渡劫的了。到了如是寺,从没说过是肃亲王府里的,只装扮成富商之家,不过,出手也是极阔绰的。

如是山顶如是寺占地几千亩,大雄宝殿、梵音阁……依山傍水、沿山脊而上,绵延几里,更让人称绝的,是山顶还有几座浮岛,如倒立的山峰,悬在山顶、腾在云中。相传,哪日哪一位修炼弟子可以凭空从大殿门口腾空而上,直飞上那浮岛上去,那一日便是该弟子登仙之日。

盼晴头一次来时,先是死活不肯从浮岛下过,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心里一百个担心刚好它砸下来,这一砸,她死了也就罢了,万一残了,这辈子就难熬了,最最倒霉的是,万一给压在这里了,那可是度日如年啊。可后来发现,若是认定为神,凡人是无所畏惧只有敬仰的,别说从浮岛下走,就是在浮岛投下的阴影里拜一拜,也觉得是得了天大得恩典,定是流年很利。

盼晴抱着臂,看了许久,也不明白,这样奇特的浮岛,若是悬在天界、亦或是灵修之境,譬如太严、堂庭、合虚山上,都能够理解,但在这儿,似乎奇怪。

谒拜的信徒纷纷揣度,浮岛上该是怎样的人间仙境,不不不,本身已经是仙境了,大概是山泉灵动、鸟兽人语?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想上去却又没能登仙,没有关系,先前登仙的人不光自己登仙,还放下绳索方便信徒也一睹仙界风范。然而,上去可以,代价却也是有的,你说你想参拜圣地,总要孝敬孝敬先人吧?这寺里的主持,你说贪吧,他也不贪,从来不说要黄金白银;你说不贪吧,他也真是狮子大开口,放你一碗血才得上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说放就放?这一招吓退不少信徒,但仍有许多不管不顾,拼了命也要上去见识见识,一睹仙境风光,回头制定人生理想的。

放了血,嘴唇发白,摇摇晃晃顺着绳索爬上去游历一番,鼓励在下头踌躇的人,别说一碗,就是一盆、一坛、一缸,也得上去看看。

心下暗觉,此寺一定另藏玄机,念佛之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火烛罩纱护飞蛾,哪会割伤信徒的皮肤呢?

☆、心思活泛(四)

而娘亲挥挥手,献上颗夜明珠,肃亲王府的一行人,从主子到丫鬟小厮,半滴血不放,一溜儿包下最西北的星河岛。给他们引路的小师傅一脸恭敬,愈发毁了佛门的清净。

不过,既然是来渡劫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下面发呆也没什么用处,只能顺着绳索慢慢地爬。

岛上清泉白石莲塘,亭台楼阁与下无异,却因为云雾缭绕的缘故,而与下甚是不同。岛的西北端,伸出一块石崖,一尊茶台,一棵老杏,杏花不为四季所左右,日日开放,红色的花萼处,半点蜂蝶不留。

这大概是这尘世间离星汉最近的地方,晚上,盼晴捧杯茶,仰头看,白练般的星汉横跨天际,里头密密的星子,不知可有知道子煦去处的。

低头,正对着住持禅房。

虽然娘亲是出手最阔绰的信徒,他们也没有那个荣幸一睹如是寺住持的真容。传说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却涵养着无边的法力。

此刻从石崖上望去,东面,众僧的僧房里煤油灯一片白白的光亮,里头木鱼声朗朗。再看脚下主持的房里,紫红的烛光腾起,照亮屋舍,被紫光照到的前院菩提花,都悄悄地枯萎,而主持房外一排如妖如孽的橘红花海却异常绽放,露出同样紫红的花萼。

不知是不是盼晴的错觉,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到身后这株老杏,折了折腰,似在朝那厢行礼,待她回过头时,上头的杏花热热烈烈,满树迎风招摇,落下的花雨淋她一身,枝头的花朵却不见少反而多。唬得她有点不敢背对着它坐,老想着在身后张开一张血盆大口,趁她不备将她吞了怎么办?又一想,吞就吞吧,你一吞,嘿,这劫就算渡完了。

后边一个丫鬟轻唤“郡主”,娘要她去陪着念经了。

这丫鬟那日拿了二哥的芍药花,见着他们却还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面容,似乎并不把二哥放在眼里,早先对她傍上少爷当少奶奶的猜度反倒显得盼晴是个小人了。

她既是丫鬟,却没人敢欺她,只有娘能使唤她,盼晴问过梓婵这奇怪丫头的身份,然而这府里人人对她讳莫如深,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她的具体身世。

白天,娘亲潜心问佛,盼晴则要跟着上山的师傅继续练习琴棋书画;晚上,陪娘抄完经,夜深人静时,她和大白玩儿够了,便悄悄在如是寺上下游历一番。

夜间,几座浮岛上的人便将绳索收起,免得有人打扰,但这却挡不住她。

盼晴觉得纳闷了,纵使星君手抖、纵使她没有泡那药水,来尘世途中渭江之上,一船神仙的法力应该都被封印才是,为何她偏偏还能一个诀就跳上墙头?而到了这如是寺,这功夫更是变本加厉,不单单能跳上檐头看月亮,还能飞檐走壁,轻松在浮岛上跃动。

东南角上住的是个芳华绝代的美女;东北角上看似朴实,粗茶淡饭、布鞋麻衣,但想着这寺里的和尚可是贪心,定也是贡上了难得的佳品,浮岛上的住客实力都不可小觑;西南角上似是一个商队,虽都是京畿达官贵人的装扮,但偶尔听见两人交谈,却不是白芦国的话语;中间几座浮岛,有高有低,错落有致,连看几日,有些没了趣味,歇了几天,捡了一个最高的飞上去瞧瞧。

上头竹林密密,泉水淙淙,盼晴立在洗手亭前,用竹勺舀清泉洗了洗手。

“哪个没规矩的丫鬟这么晚了在外面?”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吓得她丢了竹勺,就想跳走,却被他拉住袖子。

一转身,竟然又是他!

“才不是什么丫鬟。”盼晴顺手用竹勺舀水往他身上一洒,他往边上一躲,她才脱了身。

“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半夜偷偷摸摸潜到我的院子里来,还不是我家的丫鬟?”他也不躲,不屈不挠地走上前来。

“什么偷偷摸摸?我光明正大上来的!”盼晴大言不惭地指指边上绕着的一圈绳索,“咦?怎么绳索收起来了?呀,大概是游玩得太晚,没留意,这就下去,抱歉叨扰。”点点头,弯腰去放绳索,准备溜之大吉。

“既是不请自来,留下名号,明早我也好登门回拜。”公子随手抽起一枝细竹,挡住盼晴去路。

她心里一阵羞恼,抬手就抽出公子腰间的佩剑,“霎”截断细竹青翠的一头。

“会剑法?”公子退后一步,收回细竹,却又换到另一手,眉眼里全是玩味,没有罢手的意思。

“略懂一二。”盼晴瞟一眼手中的剑,乌黑的剑身在月光下反射耀眼的金光,像把好剑,也摆开阵势。

“恳请切磋一局。点到为止,输的人只需自报姓名即可,如何?”说是请求,却不等盼晴回答,细竹直直冲盼晴眉心来。

他这是看准了她剑术不济?星渊天尊有名震天界的苍龙剑法,盼晴自小跟在他身后学了个大体脉络,这会儿怎么能容忍这个凡尘间的公子挑衅。一个轻盈的转身,如云燕如跃鱼,剑身已直指公子身侧,他却也有解剑法的招。

二人招招精准,却似有默契,都被对方招招化解,月影疏、竹林茂,如山泉摇动的月华下,二人如雨中飞燕,盼晴身影灵动,公子身姿矫健,来来回回十来招,盼晴终于慌了,虽然她的剑比他的好,却已经使尽所学招式,可他悠闲自得的神色看来,苍龙剑法,他懂得居然比盼晴多,而且剑术高超。

好女不吃眼前亏,盼晴心知不是对手,虚晃一招,丢下他的剑,转身就要飞身跳下浮岛。

他飞快地执起盼晴的手,“愿赌服输,眼见要输想溜?也行!”纵身一跃,便跃进浮岛周围层层云海之间。

盼晴“哇”大叫一声,她自己能在高处跳跃,可拖着他这个累赘,未必跳得起来了。

闭了眼,算了算,死就死,死了刚好早点回堂庭山,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穿过层层雾气,耳边丝丝凉凉,睁开眼,这场劫想要渡完,大概要旷日持久,因为此刻他竟拉着她在围着如是寺飞行,她自己从不能飞,被封了神力的他却能,定是个上神没跑了。

他俩一齐兴奋地呼喊,如鬼哭如狼嚎,惊起院中坐禅的小和尚,其实大概一早就坐得不耐烦了,此刻纷纷借着个由头跑出禅房。

他们相视一吐舌头,绕个圈儿,往更高处飞去。

再高,就是月亮了,淡淡的银白色的光,此刻是个大银盘样的挂在空中。银盘背后,是皎皎星汉。

“我想去那里!”

“好!”

用手拨开眼前淡淡的雾气,朝着越来越宽的银河飘去,却愈发觉着身体沉重,逐渐往下掉。

“怎么?怎么不对劲儿?”话音刚落,他俩就是一声长长的尖叫,划过夜空,直直坠下山间,在山阳一棵老柏树上砸了一砸,又在山谷间的竹海里滚了滚,随后低空掠过一丛灌木,最终在山下一条河中沉沉浮浮,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迷迷糊糊间被人拖上了岸。

咳了咳,吐出一口水,总算是清醒过来,正枕着这不知谁家的男子,他发上、额上的水滴还在点点往下滴,一双丹凤眼,正低头关切地看盼晴。

“怎么回事儿?”

他苦笑,“我不过试试自己的功夫,没成想能飞起来,以为自己武艺有所精进呢,飞远了就不行,看来是这个寺的缘故。”扶着她站起身。

盼晴狐疑地看着他,他究竟是因为这寺才能飞,还是本身就有没封住的法力而在这儿发扬光大了?

“你看!”他指指远处。

他俩又站在了如是山脚下,此时仰视如是寺,围绕在一团紫气当中。

“正所谓紫气东来,是吉照。”他也对这远近闻名的寺笃信至深。

她却觉得那光晕诡异,不似仙,更不似佛,反倒似妖似魔。

春寒料峭,他俩穿着湿衣裳,拾级而上,一阵山风吹来,真冷啊。

他看看打了个喷嚏的盼晴,又琢磨了下他自己,浑身湿漉漉,也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模样,没什么干爽御寒的物件能分给她,一脸为难。

盼晴摆摆手“上去再说。”

两人走走停停,走到半山腰,实在是又冷又累,他拉着盼晴在林间坐下,转身聚了一捧干草、干枝,变戏法似的就点着了,她赶紧凑上前去烤烤。

“你怎么弄着的?”

“两个石头擦了擦。”他耸耸肩,将身上的长衫取下张在火上烤。

“动作太快了没看清。”再抬头看他神神秘秘的笑,心里明白了几分,大抵和子婵差不多,也是一个响指就解决了的事情。

眼前这个人,眼疾手快,免了她的皮肉之苦;眼明心慧,识得她的鹦鹉螺;精通曲乐,连如此久远失传的《鲛人曲》都会吹奏;现在又发现他法力难封,难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此人就在身边住,他就是子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两万字的榜单,所以接下来七天日更,嘿嘿嘿

☆、才女夺魁赛(一)

盼晴正想着,看到他右手执树枝拨动柴火,一动之间,袖口撂在肘部,手腕正中,一个浑圆的痕迹,同盼晴背上那个一样,凤族的业火,留下的痕迹,是怎样都无法摆脱的。

真的是他,早先的不愉快瞬间全部抛诸脑后。

在天上两千年是伙伴,现在知道那是子煦元神,就分外要和他交好。东荒合虚一战,子煦是看到星渊和娇龙怎样死守关隘,封住上天的去路的,他又是凤族的皇子,位高权重,只有他能为他们的恶名平反。

他似看出盼晴目光有异,却轻笑,“现在能告诉我是哪家千金?”

心头还有点不平,起先为何如此高傲?“你先说。”

“你说我就说。”

“你说我就说。”

……

僵持不下, “喵”一声,一只黑猫窜进盼晴的怀中,却惊觉她是冷的,急忙跳到火旁,这忠诚度几乎为零的一只宠物……

“你这猫爪子上,怎么都是血?”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她不管它情愿还是不情愿,抓过来一摸,因为是黑的,才没看出来,这一抬手,指尖是粘稠的血迹。

“不好了,我娘亲还在上头!”盼晴惊呼,急忙往山上跑。

山风在耳边呼啸,身上的湿衣被寒风吹过更显冰凉,她却顾不上这些,石阶高高低低,每阶都未必是相同的高度,磕磕绊绊,最终几乎是手脚并用。

大半年的光景,这一家子,就是她在尘世里真正的一家子,不管渡劫也好,体验也罢,心里居然成了她真正的家人。

如是寺大殿灯火通明,禅房已熄灯,全寺的僧人都歇下,只听见轻轻的鼻息,东南面客房里的香客也早早睡下。抬头,上空的浮岛也鲜有灯光。

一旁跑过的公子挽住她的手,直直向西北角的星河岛飞去。她这才想起,回到这寺的地界来,无须绳索。

清泉依旧潺潺地淌,杏花灿烂,锦鲤戏莲。四周房屋一点光亮都没有,独留娘亲房间外间一盏长明灯,与盼晴外出时并无二异。

他俩贴上娘亲的房间,奈何里头一点光亮也没有,凑在窗上,却一点也见不着里面的光景。

他反身,杏树上折下一支粗枝,还没待她看清,起脚踹开大门,她跟在身后端起长明灯,一照,发现一屋子的丫鬟被捆着丢在里间,娘亲被捆在椅上动弹不得,黑暗中只有两个男子,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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