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是她救了阿玉的命,可对她来说,是阿玉将她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她教会她怎样去爱一个人,去守护自己的真心,她才是救赎她的神明和佛陀。锦玉看不见,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顺着脸庞滑下来,摸上她的唇角,呢喃道:“阿夜一定一夜没有睡吧,瞧你的嘴上起了皮,我受了伤,你一定也操碎了心。”说着低头去寻她的唇,像只迷失的小兽,冒冒失失亲了上去,唇瓣含在嘴里,亲了下道,“好了些么?”澜夜舔了舔嘴角,她蒙着眼睛倒什么都不怕,她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整个人都压向自己,嗫嚅了句:“没有,还不够。”说完就低首亲上了她的唇,一下两下,轻啄了下,似乎永远都不够,她想就这样抱着阿玉一辈子,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前面小半段修了一下(破折号前面两三段),就是小皇帝知道慕青身世那段,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理,就改了一下,其余都没变,点数也没变。妹子们阅读愉快~第66章烛火跳动,风忽然吹开禅房的槛窗,吱呀一声传进耳里,因为看不见所以对声音很敏感,锦玉听见声音怔了下,忙问道:“是谁进来了?”“没有谁,是窗户开了,我去关上。”澜夜转身靸着鞋去关窗,她坐在床沿上,双手支撑着,长长的头发倾泻在肩头,眼睛茫然看着前方,等待着阿夜回来。忽然想起来,“对了,长公主告诉我一件事,我不知真假,是关于澜明的。”阮澜夜浑身怔了下,关上窗户回过身来,看见她张开双手,她会意,接手将她抱了满怀。“阿玉,那晚是谁叫你去后山的。”她忽然问道。她心里凛凛地,淡淡道:“是司马璇。”其实也是她自己做事不过脑子,什么样的事情白日里不能说,非要等到深夜里去后山上谈?锦玉和唇抿道:“她和说慕青是澜明,我心里放不下,只一门想着这件事,你找了澜明这么多年,我想去问问清楚,可谁知去的时候,居然是宁王。”眉梢几不可闻地挑了下,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张稚嫩的脸庞,慕青?会是澜明么?“我是傻,半夜里出门,落了别人的圈套,如今你失手杀了宁王,倘若追究起来,是杀头的大罪。唉,其实不该那么冲动的,现在成了这副情形,是我拖累你。”锦玉要抬头,她压住她的脑袋,放在心口上,喃喃道:“没有谁要拖累谁,因为我爱你,所以那样的情形下,我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样的,他对你那样,我恨不得立时将他大卸八块。”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清她的模样,抬手搂住她的脖颈,嗡哝道:“那你相信司马璇的话么,慕青真的是澜明吗?”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六七年过去了,当初进宫的时候,澜明不过才七岁,女儿家十八变,光看模样看不出来,只是那双眼睛,倒的确是有七八分的相似。澜明小时候爱调皮,身上有好几处疤痕,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还有她身上有娘亲给我的玉佩,当年我放在她身上了,这么多年,我派出去的人都在寻那块玉佩的下落,可一直没有下落。”锦玉问:“是什么样的玉佩?”她缓缓想起过去的事情来,轻声道:“不是什么顶名贵的材质,是我娘亲手打磨的,我娘家里以前是玉匠,我和澜明出生的时候,娘给我们一人打了一块,后来澜明跟人打架,把玉佩弄碎了,她为此闹了很久,当时为了哄她,就把自己那块玉佩带在她身上了,谁知那回见面居然是最后一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阿夜的身世,她以前同她说过,成治九年的时候,京中闹了一回瘟疫,她家里也没有幸免,一家人除了她和澜明全都染上了瘟疫,那会子没法儿救治,一村的人只能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死在眼前,为了活命,她带着澜明到了郢都,之后才发生了以后的事情。这是天灾,所以无能为力。澜明当时还小,伤痛并没有记太久,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夜来承受的,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照顾澜明,所以大胆的做了进宫的决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幸运,能万人之上的人,也能跌入地狱深渊。“玉佩上有什么记号么?我听碧蓉曾经说过,慕青自小就在宫里长大,今年也不过十二三,年纪倒是符合的,只是她性子不讨喜,宫里没什么人喜欢她。等回了宫,你去查查看,也许不是空穴来风的。”澜夜嗯了一声,淡淡道:“玉佩上有一个字,上面是个‘怀’字,取自我的表字‘怀云’里的‘怀’,我和澜明这辈都是怀字辈的,她其实也有表字的,叫‘怀青’,是我娘亲取的,只是家里从来不叫,估摸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抱着她和身躺下来,安然躺在她的怀里,嘴里呢喃道:“怀云,怀青……真好听的名字,你娘亲一定是个有才情的女子。”想起娘亲,这么多年了,似乎连她身上是什么气息都快忘了,她牵起嘴角苦笑,时间真残忍。“是啊……娘亲真的很好很好。”她闭着眼回忆,“娘生澜明的时候,受了很大的苦头,澜明能顺利出生,其实不容易,所以家里都很疼她,娘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澜明,可是转眼间,我就将澜明弄丢了,阿玉,你说娘在地下会不会怪我?”锦玉伸手搂了搂她的腰,她很心疼她的遭遇,安慰她道:“不会的,倘若她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她一定也会心疼你的,澜明是她的女儿,你也是呀,你和澜明都是她手心里的宝,天底下有哪个娘亲会怪自己的孩子呢?我娘也走得早,每年祭祀的时候,我都期盼着能在梦里见见她,我明明很想她,可是却很少梦见她。”她朝她的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睛嗫嚅,“阿夜,以后咱们一定要在一起,不论发生都不要抛弃彼此,好不好?如果你逃不掉,一定不要推开我,让我独活不是爱我,那是害我,我离不开你,不管是活着还是死掉,你知道的。”她心里有预感,宁王的事情没有那样简单,即便阿夜安慰她,可她知道,要想完全脱身,是难于登天。心里哽咽,紧紧咬住下唇,她不敢发声,怕她听出她的不适。活着的时候,将来的日子还没有安排好,此刻却要商量死后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这样棘手过,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对策了,以前是孑然一身,不管是死是活,不过一条命走到黑,可如今不一样,她舍不得她。那样年轻的生命,满身心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是她生命力小太阳,她怎么舍得?头顶上方传来隐忍的气息,锦玉牵起嘴笑,“阿夜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要怕,有我搂着你,以往总有你护着我,这一回,换我来护你好不好?”她咽了下喉头,稍稍停顿了下,温声道:“好,这一回靠阿玉,阿玉很有头脑,阿玉在闺中的时候总能大杀四方,阿玉……”终于忍不住了,她呜咽地哭出声音来,这些都是她每回对她说的话,以往用来调侃她的话,现如今听来却这样哀伤。这是阿玉第一回 听见她哭,纵然她看不到,可她听得见她的难过,她哽声抽泣,“阿夜,这么会这样苦的,我觉得过不去了。”第67章连日来的奔波早让人心力交瘁,索性晖云寺山上清净,也算是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阿玉眉梢上的伤口渐渐好转了,大夫来上了药换了纱布,伤口结痂,泛出微微的紫红色。因为结痂,所以纱布也就不用再缠着了。伤在眉梢上,尾接眉峰,将眉毛隐约拉长了些,配上那对剪水含春的眸子,居然生出一种妩媚妖致的美来。突然见光,锦玉有些不适,眯着双眼看她,忐忑问道:“是不是不好看?”她说着就要抬手去碰触伤口,被澜夜抓住手,担忧道:“你别碰,才换下纱布,带起炎症就不好了。”一面说,一面倾过脑袋在她眼睛处轻吹了下,“其实不难看,我是说真的,没有骗你。”锦玉剜了她一眼,“哪有脸上留疤还不难看的,你安慰人的法子也太不高明了。”到底还是女孩儿家的,哪有真的不在乎的,白皙的皮子上忽然划了一道,任谁心里都不痛快。澜夜顺势低头,在她眼角处轻轻吻了下,抿嘴笑道:“我爱你,这个说法够不够高明。”她眉梢处忽然跳了下,她突然凑上来,让她心里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嗔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正经。”澜夜笑了笑,张开双手,锦玉会意上前抱住她,将整个人拱进她的怀里。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怕,只要有她在,她便无所畏惧。“只差一点点,我就成了瞎子,你怕不怕后半辈子和一个瞎子一块儿过活?”她抬头亲她的下颌,轻声问她。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可震在心口上还是擂擂地,她回应她:“不管你是变成瞎子,还是聋子傻子,我都要你爱你,你听明白了么?”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止不住地一直点头,吸了吸鼻子嗳了声,“我不能哭的,也答应你以后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你还要说这些话来引我,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澜夜淡笑不语,没有再像以往那样玩笑话调侃她,她给她的承诺是实实在在的,以往总喜欢说一些不着调的话来,那一套也许可以用在旁人的身上,可对阿玉,她愿意用上她全部的真心。日中时分,宫里来人说是乾清宫派来的,太后迟迟不回宫,陛下担忧太后安康,特地派人来接。阮澜夜来晖云寺的事情宫里头并不知道,只有她身旁几个亲信知道,因此锦玉被接走的时候,她就躲在西禅房的后窗户旁,眼看着那抹身影渐渐消失了,她甚至不能出去送送她,也不能抱抱她亲亲她,然后告诉她不用怕,她一直都在……都没有,这些都没有,只能看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碧蓉扶着锦玉出了禅房,正好外头出了太阳,借口日头大,碧蓉拿了把团扇替她遮住眉梢上的伤口,底下宫人太监自是不敢乜斜瞧主子,走了没几步,上了轿子也就瞒过去了。进了轿子,她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串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才刚答应过的,说再也不会随便哭鼻子,可转眼间她就忘了,她是个没脑子的,离了她,她真的不能过活。一切来的这样快,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像做梦一样,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横在中间的事情全都没有,可一转眼,就被人拉出梦境。她明白,这一回不同以往,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和她告别,还没有好好嘱咐她……忽然间发现,她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真是越想越觉得心酸,捂住手里的帕子噎住嘴,她怕哭出声音怕别人发现,那样会给她招致很多的麻烦。胸口简直疼的不能自已,她拉住碧蓉,顺着车壁滑下来,跌坐在地上呜咽道:“碧蓉,我想她,我真的想她。”碧蓉顿下来扶住她,掖着帕子替她擦眼泪,安慰她道:“主子……等回了宫……”她咬住下唇摇摇头,颤声道:“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好不容易能见她一面,可老天为什么这样残忍对我,别的有情人都可以终成眷属,为什么偏偏到了我这儿,就不行?”她哽了下喉头,“也许我天生是个扫把星,谁遇上我都不太平,她不该和我在一起的,都是我带累她。”碧蓉憋住眼泪,扶住她的肩头,安慰道:“主子……您别这样说,掌印是谁,除了皇上谁敢动他?这么多年的打拼都过来了,这会也一定能过去的,您别忧心,不是还有句话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好几回都从鬼门关绕回来,福气还在后头呢!”她抱住碧蓉,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呜咽出声,兜来转去,陪在她身旁的还是碧蓉,所有的一切似乎就真的是一场梦,只有心口上撕裂般的疼痛,才明白阿夜真的存在在她的心里。回到承乾宫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屋外渐渐发沉,落日的余辉在天边晕散开来,飘的整片天泛黄,照在承乾宫朱漆红木的殿门上,偏生出一种破败的落寞来。许是哭得伤了神,人连晚膳都未用,就歇在榻上昏昏然就睡着了。期间皇帝来了一趟,因为下了帘子的缘故,司马钰没叫碧蓉吵醒她,只吩咐叫人好好伺候,喝了杯茶就离开了。——东厂里连夜聚集了人手,都在东庑房里听命,阮澜夜挑身倚坐在雕花高椅里,挑起眉梢发问:“宁王府有什么风声?”大档头拱手上前道:“许是长公主命令吩咐过,府上并无人出入。只是属下怕人多口杂,纸包不住火,陛下那头要削藩,总归是要见活人的……”话说得很明白,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藩王,还是嫡亲的恭亲藩王,反而更让人可疑,其中利害她不是不明白,只是能托住一天,便就多一天想法子的时间。闭着的眼睛睁开,前头因为照顾阿玉,什么都顾不上,如今必须要从头开始理思绪了,端了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先前叫搜罗的消息怎么样了?”大档头颔首道:“罪责倒是不难,宁王骄奢,光是在平凉就有不下数十桩的罪责,此外,汉中军队驻扎迟迟不肯撤退,朝中已有颇多的不满,未得御诏私自屯兵汉中,这一条是大罪,届时督主顺势而起,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厂卫即刻冲进宁王府,接下来事情就好解决了。”废削藩王便就不成气候,更何况宁王的确有谋反的心思,天子命令下达,宁王骄纵不法意图造反,厂卫奉命格杀勿论。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成祖削藩之时,齐王和谷王便都是这样的下场,拥兵自重且骄纵残暴,到头来不是落得终身监禁就是亡命的下场。到时只要一切进行顺利,宁王的事就能瞒过去。何况削藩是大势所趋,朝中阁臣都乐意之至,只要结果成了,谁还在乎宁王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宁王府不准透露半点风声,这么着,咱家这几日就奏本上去,锦衣卫那头先不要声张,等陛下派遣之后再去调人,先这样吧。”她挥了挥手让人下去办差,眼看着如今横在刀口上,一着落错满盘皆输,只要这回能撑过去,她打算带着锦玉远走高飞。先头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只想和阿玉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在一起,倘若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相守天涯。出了庑房,夜晚的天气渐渐凉起来,天已经没有那样热,大概暑气也要过去了,再有个把月就要入秋了,披了缠枝纹披风迈进黑夜里。想起白日里阿玉的那番话,慕青真的是澜明吗?她记得那年是成治十三年,她进宫的时候曾把澜明安置在了宫外,刚开始因为没有出宫的机会,所以一直没有去看过她。后来没过多久,是周贵妃解了她的围,自此在延禧宫当差,贵妃是知道她的底细的,包括澜明的存在。有了周贵妃的帮助,也会有机会能够出宫,每回出宫她都会去看她,可突然有一天,澜明不见了。贵妃身旁缺一把得力的匕首,她看中了她,要她替她卖命,可又信不过她,所以将澜明藏了起来。为了澜明,除了听从,别无他法。更何况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能力养活澜明,一个冒名顶替的太监,倘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了,不单她自己没命,连澜明也要牵扯其中。为了活命,她只能依附周贵妃。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六年,她有能力可以保护澜明了,她明着暗着找了那么多年,可根本没有一点消息,要不是周贵妃说她无碍,她险些要以为澜明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记忆也是会淡忘的,即便是亲人之间,更何况澜明才那么小,离了她也许很快就将她这个姐姐忘了。她没想奢望很多,只希望澜明能能好好的活着,哪怕不认得不相认也没有关系。周贵妃离开的那晚,她说过她会和澜明见面的,难道是笃定澜明就在宫中么?倘若真的是那样,周贵妃根本没有将她送走,而是将她留在了眼皮子底下,让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的身边?有种被愚弄的错觉,她几乎找遍了整个大郢,可唯独忘了自己身处的禁宫之中,这算不算造化弄人?第68章一场雨似乎卷走了夏日尾巴的炎热,转眼已是八月,估摸着再有个把月,秋天就要到了。重华宫居内廷西六宫的最北面,公主出降前便住在重华宫,现下回来一切照旧。重华之名出自《书·舜典》,曰:“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以此便可以看出,大宗皇帝对公主寄予厚望,希望公主能兴大郢德华,可出降戎狄,打破了原有的一切厚望。说到底是她辜负了父皇,失手错杀驸马,没能调和大郢和戎狄的关系,如今残害手足害死宁王,她是祖宗的千古罪人。蒹葭看着自家主子,已经半个时辰了,就那样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她自小就跟着公主,哪怕就是嫁入戎狄,她也不曾离开过半步,公主是什么性子,只怕是亲生爹娘也没有她通透。公主命不好,大宗皇帝活着的时候,是无比尊耀的大郢嫡公主,可自从遇上阮澜夜就一切都变了。出降戎狄,驸马枉死,送遣回朝,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全都没有了,唯有心里那么点执念,也几乎消磨的差不多了。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经历了那么多。可一步错步步错,什么时候才能看清?蒹葭上前,替她披上坎肩,忧虑道:“公主回来就心神不宁,奴婢伺候您回塌上躺一会好不好?您这么站着不是事儿,感了风寒可怎么好。”司马璇淡眼看着窗外,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这辈子已然罪孽深重,若要偿还,只有等来世了。“蒹葭,你知道么,我没有退路了,倘若她不领我的情,你说我该怎么办?”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件事,耗费了这么久,全是为了掌印,公主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可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旁人再劝也不顶用,生根了就是生根了,哪怕会要了她的命,她也不晓得后退。蒹葭跪下来,劝慰磕头道:“主子,蒹葭知道您不爱听这样的话,可蒹葭还是要说,年少时期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掌印他不是真心的,你想想周贵妃,再想想如今承乾宫的太后娘娘,您难道还没看清么?那人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太监,有哪一点值当您拿命去对待?您就听奴婢一句劝,让皇上再为你选一门夫婿,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这样的话简直让人害怕,她伸手拂开蒹葭,惊慌地摇头道:“不是的,她心里是有我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想起离开大郢前,她对她说的那番话,她说会永远记得她,还说她是她一生中的贵人,出关的时候,她送了她几十里,若不是当时她心里带着气,她想过就那样和她一起逃离大郢的。可一切造化弄人,谁知三年过去,回来之后全然都变了,她对她变得冷漠无情,曾经的那些情意全都不见了。她不明白,明明都没有变,她还是原来的司马璇,她也还是阮澜夜,没有了之间的那些阻碍,明明可以更容易的,可怎么会全都变了呢?她跌坐在雕花椅圈里,双手捂住脸面,有微微的湿润沁染手掌,温声道:“蒹葭,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她对贵妃是利用,借着贵妃往上爬,她亲手拉贵妃下马,她对贵妃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可她对我不一样,她在重华宫当差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利用过我,她陪着我一块儿逛京师,去境外狩猎,还有那回灵台山上,她第一回 叫我沅沅……”“主子!你醒醒吧,这一场梦做的太久了,您掉进漩涡里,可他呢,他早就挣脱开来了,您忘了么,是他促成您去的戎狄,如今宫里传闻掌印和太后娘娘走影,那晚晖云寺您也见着了,他对您没有真心,他会为了太后失手杀死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可是您的兄弟啊,您帮着外人害他,叫殿下九泉之下如何安心?倘若查出来是您叫的宁王殿下去晖云寺,您真当他会舍弃自己的命去救您么?”蒹葭拉住她,苦口婆心道:“主子,您就听蒹葭一句劝,咱们去找陛下,将事情全都说出来,陛下本就怀疑是掌印害的顺妃娘娘,如此一来没有人会疑心您,您还安心当您的大郢长公主,将来还有大半辈子的年华,您真的不能再耗费了!”她托住司马璇往门外走,她恍恍惚惚,脑子里什么想头也没有,耗了半辈子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么?那她为什么要去戎狄,她该如何面对驸马的死,如何去面见父皇?挑开门帘,槛上站了个人,蒹葭一吓,惊呼道:“掌印……”司马璇猛地抬头,“厂臣,我……”阮澜夜潋滟挑了挑眉梢,盯着她的脸庞良久才道:“咱家和公主也有三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说到底还是臣疏忽。”转过头朝向蒹葭,沉声道,“你且退下,这儿不留人伺候了。”蒹葭心里忐忑,七上八下的看了司马璇一眼,轻声唤道:“主子……”“怎么?当咱家的话是耳旁风么!”阮澜夜回头冷斥。司马璇道:“你先下去,不用你伺候。”蒹葭带上门退出去了,阮澜夜提起曳撒迈进殿内,轻车熟路进了配殿,打量了眼殿内的陈设,自从她回来后,这重华宫她还未踏进来一步,她淡淡道:“依旧是当年的大殿,连陈设都一丁点儿都未变,臣记得这儿以往有只西洋钟,公主喜爱的紧,每日都要吩咐臣擦拭的干干净净,后来不小心跌坏了,公主伤心了好久。”司马璇依旧站在门帘上,听见她忽然提起旧事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刚刚的话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不管从前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只要她一出现,以往所有的犹豫全都烟消云散,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心里一直有执念,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咽了下喉头,司马璇迈进来,微微牵起嘴角笑道:“这些琐事,厂臣真的还记得么?沅沅以为厂臣再也不记得了,”她伸手牵住她的襕袖,声音轻轻柔柔地,“厂臣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待沅沅么?”阮澜夜怔住手腕,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公主不恨臣,不怨臣么?”她依旧紧紧攥住她的襕袖,生怕一个错手便永远攥不住,咬牙道:“我的确恨过怨过你,恨你叫我去戎狄,恨你没能留住我,如今这副局面,有一大半都是你造成的。”她听了只觉好笑,隔着衣袖她依旧感受到腕间那股力道,她挣开了手腕,讥诮道:“公主何必将所有事情全都推在臣的身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可公主偏偏要逆命而行,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果又岂会如人愿?”司马璇手指顿在空中,苦笑道:“厂臣这是何意?”她昂头道:“臣只当公主是主子,没有别的心思。”做了这么多,就换来这样一句没有别的心思么?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泫然扶住案杌,踉跄道:“是么?厂臣原来是这样想的么?可……可是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没了驸马,辜负了父皇,辜负了大郢,背弃了我的国,到头来就换得这样一句话么?”她觉得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丁点的暖意也看不到,她以为她拉住的是一棵救命稻草,可临死前才发现,原来是一块腐木,天底下大概没有她这样悲哀的人了。她冷笑,“是为了楚锦玉吧,你肯为了她杀了宁王,不顾这些年来的打拼,可我费尽心思替你遮掩,你却毫无动容。她到底有哪一点好,值得你对她这样?”阮澜夜没看她,淡眼看窗外的野草,幽幽道:“至少她没有公主这样歹毒的心思,那日晖云寺后山,是你叫了宁王,害得锦玉受了那些苦,若不是你我之间仅存那些情谊,我怕我会忍不住伸手掐死你。”她浑身颤抖,宽大的襕袖里紧紧攥住拳头,拧眉笑出声问道:“原来咱们之间居然还有情谊?”她道:“没有了,今后便没有了,驸马阿卓尔死的时候,我心里是存了愧疚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所做的这些事,把仅有的那些愧疚也早就消磨的几乎没有了。你将你所有的罪孽全都归咎于我,可你出嫁前我早就说过,你我的缘分只在那刻便就断了,我以为你能放得下,可直到昨日我才知道,驸马是被你杀死的,毁掉你一辈子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司马璇哭得眼睛发红,她一直以为她心里是有她的,也一直以为,纵然三年过去了,她在她的心里始终是不同的,年少时期的爱恋,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她哀怨发笑,“是啊,毁掉我一辈子的是我自己,不是你。”她忽然想起驸马,笑出眼泪道:“是我对不起驸马,驸马那样爱我,我为什么不明白?”驸马是她亲手杀死,那把匕首是她亲自插入胸膛的,她为了回来,赌上驸马对她的爱,驸马爱她,所以不愿害她,只谎称是刺客入侵,午夜梦回,驸马满身是血的模样她始终忘不掉,为什么有那么傻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若是那时候就死了,也许还能陪着驸马,可如今她回不去了。第69章“我情愿没有回来。”司马璇茫然汨汨流淌着眼泪,失笑道,“蒹葭说的对,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你没有一点值得我这样对你,我若是还留在戎狄,兴许还能陪陪驸马,可如今我连去他坟头上上柱香的机会也有没有了。呵,你说我咎由自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你就这样狠心么,发生了这一切,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丝毫的怜惜过我?”她撑身站起来,渐渐从椅圈里滑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哀怨看着头顶上的人,窗外的光照耀在她身上,她背朝着她,明晃地让她看不清脸庞。那是陪伴她整个年少时期的人,天下人只以为她拥有一切,可她知道,她想拥有的不过一人尔,只这么一个心愿,她耗费了一辈子也没能达成。她凄哀地喊了声:“澜夜,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沅沅。”“一切错事都是沅沅做的,和厂臣无关,驸马、父皇、二哥都能骂我恨我,可只有你不行,只有澜夜不行。”她噙着泪水哽咽,“我知道错了,是我那份不该有的爱情错了,我不怕死后下地狱,因为那是我应得的。我什么都不怕,我没有嬢嬢,没有父皇,也没有驸马……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的人是什么也不怕的……”她是大郢的长公主,所以她有与生俱来的傲气和尊严,即便说着这话的时候,她依旧摆出倔强的姿态。可襕袖下的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她仰头看她,眼泪顺着眼眶流进鬓发里,凄惶道:“可是沅沅怕黄泉路上只有一个人,其实沅沅真是害怕,沅沅真的害怕。”阮澜夜摩挲着襕袖上的蟒纹,颔首看她,缓缓低下身子与她持平,看着她垂泪的眸子。她还和她在重华宫第一回 见她的时候一样,对她充满了依赖。她娇蛮跋扈站在大树上不愿下来,她便站在树下陪着她,都是年轻的女孩儿家,她很信任她,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那会的时候,她没有城府,是心地纯粹干净的大姑娘,跑到哪儿都能听见她清脆的笑声,所以整个阖宫的人都爱她,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疼。可世事总无常,不过三年,便就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