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唠叨的像个老婆子,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听在心里也很温暖,她点头抿嘴笑道:“我明白,听阿玉娘子的准儿没错。”这种时候她也要不正经,锦玉嗔笑道:“欸,你别不在意,我的话还是很道理的,别总说我没头脑,在建瓯的时候,我还合计过要开酒楼呢。”忽然想起昨夜放花灯的时候,她说想要个大酒楼,莫非其中有何缘故么?澜夜问道:“为什么想要开酒楼?”锦玉想了想,开酒楼是小时候的梦想,那会娘亲走的时候,她和碧蓉两个人的伙食总不够,那会就想着,要是自己能开个酒楼做老板娘,那就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还能有自己的资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怎么算都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可现在不同了,连出宫逛逛都是顶困难的事情,哪里还能开酒楼,她淡淡摇了摇头,道:“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不想了。”她直起身子,双手环住她的腰身,窝在怀里嗫嚅,“我和郎君阿夜在一起。”她叫阿夜的时候,带着南方的口音,有种天生婉转软糯的味道,听在心里,像是甜在蜜罐子里头。她颔首道好,抬眼看远处,天边露出一丝微茫,渐渐冲破那抹蟹壳青的乌沉,晨曦的光芒总是那样耀人,一片橙黄色的流光倾泻下来,落在大地上,将所有的昏暗和阴冷全都驱散了,整片山坡上又开始生机勃勃了。流光照耀的人睁不开眼,锦玉抬手遮住眼睛,喊道:“呀,我看不见了,看了太阳光要瞎眼睛的。”澜夜倾过身子,替她遮挡住光芒道:“那我替你遮着。”遮住了眼睛,黑隆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怪没意思的,她抬头执住她的臂膀道:“我是来看日出的,要是不看,以后就看不到这样的日出了,那我一定会很后悔。”女人家爱矫情,也爱纠结,想要这样,还想要那样。总也拿她没辙儿,澜夜好笑道:“那怎么办?”她想了想,“那我再偷偷看一眼,你替我遮住,我在夹缝里偷偷看一眼。”说着将她的胳膊抱在怀里,头伸在她的胳肢窝下,小心翼翼露出一点点空隙,那狡黠的眼眸,像一只有灵性的小狐狸,她恨不得将她放在心尖儿上疼。抬手将她捞起来,双手扣住她的腰身,将她压在柔软的草地上,锦玉受了惊吓,惊呼道:“你干什么呢?”她没让她开口,低首就吻住了她的唇瓣,一点一点的吻着吮吸着,恨不得将她的魂魄也吸出来。她的身上很香,不是任何一种香料可以堆砌的,撑起手来看她,见她迷离的眼神有些好笑,每回都是这样,连反抗都没有,倒还真是个温顺的人啊。澜夜艰难道:“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难得没有人打扰,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锦玉眼前一亮,瞧着语气是不是该办正事了,她脸上绯红羞道:“我听阿夜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挑眉笑了笑,她的那点小九九,她早八百年就看穿了,现在掉进她的圈套里,她也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吧。长衫没有襦裙繁复,里衣还是她自己的那套,她靠近一些,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不受控制的抬手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不可描述。锦玉浑身战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喜欢阿玉触碰她的身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流在胸腔里涌荡,遂不自觉地闷哼了声。她的闷哼声似乎是一种鼓励,脑子里有个念头,横向拍过来,拍得她没有了理智。隔着抹胸穿衣带子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一下两下,渐渐用了力,彷佛陷入一种昏沉的梦里,怎么也不愿醒来了。“阿玉,你会后悔么?跟着我这样一个人,荣华富贵算不上,还要整日的提心吊胆,也许哪一天我逼不得已要和你分开,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锦玉勾手扯她肩上的襦裙,敛眉看她,“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前现在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可倘若你要是不要我,不爱我,那我也不后悔,我会恨你,一个人走得远远地,一辈子也不要再看见你,那些相守的誓言就全都不作数了。”她没有要杀她害她的念头,只是要一个人走得远远地,让曾经的誓言全都作废,那样对她,应该是最伤人的了吧。她又低下头去吻她,这一次没有啃咬,而是轻轻地啄了下,很轻很轻。顺着脖颈往下,湿润带湿一片,粘腻而清亮,她有些颤抖,大概是不适应这样的野外。浑沌中含住不可描述那一点,她整个身子带起战栗,不自觉地拱起不可描述贴向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进气出气全然都由不得自己,她的裙摆盖在她平坦的腹上,上面一朵牡丹花,开出极致的妖异。膝盖缓缓蜷起,从不可描述挤进去,手指在她后背顺着琵琶骨一路蜿蜒,停在那片不可描述上,澜夜道:“我很怕你说不爱我,恨我,离开我,倘若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不独活,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到哪儿。我一直说,不兴来世,只在乎今生,这一辈子都爱不够,谁还谈什么来世。”她对她简直好到了极致,有的时候想想,她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会得她这样深刻的爱,一切言语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了,唯有紧紧拥住她,将她搂在她的胸前,用行动告诉她,阿玉一辈子爱阿夜。那里早就泥泞不堪,膝盖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得到,手指顺着不可描述滑进去,锦玉不自己绷紧整个身子,紧紧掐住她的肩头,澜夜脑子里混沌,没了念头,顺着滑腻嵌了进去,简直要溺死在那片春潮里,连脚趾也禁不住的蜷缩起来。锦玉脑子里也一片空白,透着声气儿喘息:“阿夜,我……我要不行了。”不知过了多久,她也歇趴在她的身上,听着她隆隆的心跳声,缓声问:“阿玉,你觉得怎么样?”她一头扎进她的怀里,闻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气息,娇羞的嗡哝道:“我觉得很好,简直快活死人了。”澜夜裂开嘴轻笑,说她不是姑娘家不是没有依据的,这种时刻这种话,也只有她能说出来了,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笑道:“你上辈子一定是个花心的男人,阎王爷打了个盹,才让你投胎成了女人,你说你羞不羞?”她又说她,锦玉心里不满意,仰起头来啃咬她的下颌,负气道:“我才不怕,要不是投错胎,我哪能进宫选皇后,遇上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陈世美,不许反驳。”澜夜噎住嘴,哪里有这样霸道的,望着她圆润的脸盘儿,点了点头不反驳宠溺笑道:“嗯,我是陈世美。”作者有话要说:东厂小小小太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6-15 01:12:52万年小弱受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6-18 12:01:47东厂小小小太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6-19 10:27:38感谢可爱们投雷~ps:谁说咱们大督主不行的,你粗来,咱们聊聊ヾ(≧へ≦)〃第52章出宫不过一个晚上,竟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也许以后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际遇了,光这些事情就能叫她回忆一辈子。出去的时候是翻墙出去的,可回来的时候确是光明正大坐了软轿。东厂督主的排场少不了,阮澜夜乘的轿子有四个人抬,里头宽宽畅畅能容四五个人,锦玉躲在最靠里,进贞顺门的时候,因为是阮澜夜的轿子,没人敢造次,只微微掀了帘就带过去了,轿子顺顺利利就进了东五所。在东长街道口分别,此时正早朝时分,众人都在宫殿里当值,没人往这边来。锦玉掀了帘出来,早换了一身襦裙,刚刚在山上她和阿夜换了衣裳,此刻穿的是她昨夜在估衣铺子买的衣裳,她回身冲她摆摆手道:“厂臣回去罢。”她嗯了一声,看着她脸盘抿嘴道:“我晚些去承乾宫看你。”“好,你快回去罢。”她甜甜笑着挥了挥手。顺着东长街往南,直通承乾宫后门,她看见阿夜往西去了,司礼监在北值房,得绕大半个禁宫。踢踏着步子沿着宫道往前走,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她渐渐想起刚刚在山上的光景,不觉抿起嘴角,泛起喜悦的笑靥。低头看见身上的襦裙,想起阿夜穿女装的模样,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阿夜的气息,很淡很淡的馨香。甩甩袖子拐进左门里,迎面撞上个人,锦玉一惊,看见来人,笑意逐渐凝固,心头紧张道:“宁王……”司马询错眼抬头,望见来人竟是楚锦玉,略挑了下嘴角笑道:“怎么是皇嫂?”垂眼瞥见她身上皱巴巴的襦裙,上面还有青草汁痕,素白的绣鞋上也带着烂泥,嗤地一笑,“一大早的,皇嫂这是到那儿野去了,宫里头腌臜的人不少,没的带坏了皇嫂。”锦玉对他没有好印象,统共见了两回面,不是动手就是动脚的,一副登徒子做派,锦玉看见他就恶心。说别人是腌臜人,她知道他是指桑骂槐说阿夜,宫里有些传闻想必也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了。敢说阿夜是腌臜人,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几时非叫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见司马询要上前,锦玉朝前走了两步,扬袖重重格开了,愤懑道:“谁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拿开你的手,下回再敢放肆,非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脚下生风的就往夹道里去了,穿过夹道就是承乾门,他要是敢乱来,立时整个东宫的人都能听见。上回的事情,她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若非离承乾宫近,她也不敢这样造次。司马询还打算要再说两句的,被她劈脸就是一顿骂,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他也知道自己连着两回登徒子吃相难看,人家这样也是情理之中,又何况是楚锦玉这样的美人,女人么,有些小脾气都无碍,耍起来也有种不可言喻的情趣。被人这样骂也不恼,似乎还很受用,宁王牵起嘴角笑了笑,转身就出了左门。锦玉回了承乾宫,院子里碧蓉看见来人,想起昨日她和阮澜夜的事情,心头顿了下,踌躇上前道:“主子……你掉沟里啦,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她左右环顾,没看见春嬷嬷,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下,拉着碧蓉道:“我没事,你别问,快替我更衣。”说着两人一道儿匆匆隐入了寝室,换下了身上的襦裙,碧蓉捏起木架子上的衣裳,纳罕道:“主子,我没瞧见过你有这件衣裳啊?瞧着样式,是宫外的罢。”锦玉回身道:“是我买的,我瞧着样式好看,你回头洗洗干净,下手轻点,别扯坏了。”碧蓉撇了撇嘴道:“一大柜子的马面裙也没见您多稀罕,宫外的一件破衣裳您就上了心,哟,这怕不是件古董罢。”“去你娘的,一大早讨打么!”她调侃她惯了,如今连语气都阴阳怪气起来,回过头来道,“我知道你心里在腹诽些什么,正如你想的那样,我决定和厂臣相守一辈子了。”“主子……”“你不同意也没有用!”碧蓉轻笑,扯了扯嘴角道:“我又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就算您不说,我也早就看出来啦。我跟着您十几年,您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能想不明白?”她垂了垂眼眸,又道,“天底下大概没有劝姑娘家和太监一道儿的,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再苦再难也没有的,爱情的事我不明白,大概和书里写的差不多罢,我不盼别的,我只盼主子能好好的,不受气不受苦,我就满足了。掌印人其实挺不错的,我瞧着他待谁也没有待主子好,横竖待在宫里也是一辈子,托付给谁不是托付,有个人陪伴着也挺好,只要您是真心的就成……主子,我不奢望别的,只巴望着……您以后能不能别不要我。”说了好大一通,起先还很正经,慢慢声气儿里居然带着哽咽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像断了线的珍珠。头一回见她这样伤心,锦玉一惊,忙站起来去牵她,捏着帕子替她抹眼泪,急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说话太大声了,你别哭,我没有说不要你,这么突然流起眼泪来了,有什么伤心的事儿不能说出来,是不是遭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锦玉不明所以,胡乱安慰她,她听了哭得愈发厉害了,浑身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道:“主……主子,我,我舍不得你!”一头扎进她的怀抱里,似乎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她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穿的每件衣裳都是她洗的,每回睡觉都要她替她掩被子,她开心她就和她一块儿大笑,她难过了她安慰她,受人欺负了,她也会替她讨回公道,即便有些时候事情多半是搞砸了,但是她一直知道,她应该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她嫁人了她会随她一块儿走,就算有了郎君也会照顾她一辈子。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她身边有了旁人,那个人不是她的郎君,只是一个太监,她将心思全都放在他的身上,心里想的嘴皮子上说的全都是那个人,似乎全然不需要她的陪伴了。她很难过,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有的时候,陪伴一个人久了,就会觉得她会理所当然的陪在她的身边,谁都比不上自己的地位,可是有一天突然发现,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占据她的心,自己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这种感觉就好像,从小娘亲给她穿衣裳喂饭,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可是有一天,自己有了妹妹,娘亲不再像从前那样围着她转了,而是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妹妹,不论她再哭再闹,那种感觉都不会回来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她哭累了,趴在她的肩头吸着鼻子道:“主子,你往后要和掌印好好的知道么?我听旁人说,太监都爱作践人,自己缺了一块儿就见不得别人好,心里都有些不平衡,掌印要是对您不好,您一定告诉碧蓉,碧蓉就算拼了命也替您讨回公道。”锦玉轻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替她擦眼泪,安慰道:“你这是做什么?舍不得我和厂臣好么,我和厂臣,和对你是不一样的,我爱厂臣也爱你,厂臣是要和我走一辈子的人,而碧蓉是我的家人,永远陪在我身后,我永远都不会不要碧蓉。”她悻悻地,抽噎问道:“真的么?”锦玉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碧蓉比我大了两岁,从小到大我没有旁的姊妹,我把你认作我的亲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她将她拉到炕沿旁,坐下道,“我不舍得你离开我,你和我一样,没有亲人了,可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你有没有心上人?倘若能出宫一定要出去,留在宫里头有什么好,一辈子没有自由。”碧蓉摇了摇头,“我不要自由,也不要金银珠宝,我只想留在主子身边。”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现在也许还不能明白,等你明白了就知道了。”门外传来敲门声,碧蓉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道:“我去开门。”开门一看,是扶顺,他哈腰道:“干爹差奴才特来知会一声,今儿顺德长公主进宫,要老祖宗一块儿上乾清宫接尘。”锦玉在殿内听到扶顺的话,趋身走到门上问:“厂臣呢?她出宫了么?”扶顺笑道:“干爹临时有事回东厂了,老祖宗有吩咐么?”她摇摇头,说没有。扶顺又道:“老祖宗怕是还不认得这位长公主罢,长公主是先帝的亲生胞妹,也是陛下的皇姑姑,是从戎狄回来的,往后怕是要在宫里常住了,说起来跟老祖宗还是姑嫂呢,老祖宗总说日子闷,这下可有人作伴啦,长公主人可好了,往常在宫里的时候,人人都喜爱公主俏丽活泼的性子,等公主一回来,这阖宫里就热闹啦。”连扶顺都对司马璇的回来很高兴,看来所有人都很喜欢她,想起昨日匆匆见面,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可来来往往之间,她也看得出来司马璇喜欢阿夜,这趟回来,只怕宫里不热闹都不行了。第53章辰时过了大半,太阳升得老高,每年端午都是这样晴好的天儿。寿康宫里,槅门没掩虚实,露了长长的一条缝,外头阳光照进来,在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中还带着些许灰尘。门吱呀一声,孙昭仪从门外推进来,垂眸瞥见窗旁的人,淡声道:“人走了么?”窗旁站着的人是慕青,面朝北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宁王刚走。她向来孤僻,孙昭仪已经见怪不怪了,扶着案杌坐在桌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这里奉劝你一句,司马询不是好招惹的人,你自己也掂量掂量。”慕青转过身来,嘴边漾着明媚的笑,明明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可行事做派一点儿也没让人觉得是个孩子,她背过手道:“这一点就不劳太妃娘娘操心了,慕青跟娘娘不同,我只认价值和利益的交换,从未想过要托付给谁,倘若就算落得一死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因为这是自己选的路。”她苦笑不已,自己吃了暗亏她自然知晓,对于司马询来说,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了,大概唯一的用处就是掩护慕青了吧。本来以为她年纪轻容易上当,好心劝了一句,谁知全然是多余。慕青的确要聪明得多,和宁王做交易,吃亏的不一定就是她,也许连宁王都不是她的对手,司马询自认为拿住了一个好捏软的人,可到底是谁利用谁,谁又能说得清楚?“既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孙昭仪勾了下唇角冷笑道,“只是我实在是闹不清,司马钰待你不薄,他不过是个孩子,你用这样的手段害他,不怕死后下地狱么?”古往今来,成王败寇是不变的定律,输了就要承受应有的代价。有的时候身不由己,哪怕你从未参与其中,可那些包袱却不得不由你来背,也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慕青不愿意同她谈论这个话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所有的代价她都会承受,包括司马钰的命。推开梨花槅门,迎着光亮迈出去,站在门槛上顿了下道:“今儿是端午,殿下给娘娘送了两坛雄黄酒,外头杂乱,娘娘就不要出寿康宫了,您的那个叫达子的心腹已经在路上等着您了,娘娘收拾收拾就上路吧,来年端午,慕青还给您送雄黄酒。”说完头也不回就出了殿门,半阖的雕花槅门挡住了屋内大半的光亮,孙昭仪回头看见案杌上的两个酒坛子。五月里的天气,众人都穿上单衣了,可她却觉得寒意从脚底凉到心坎儿上,往常为着这条命拼上了所有,可到头来依旧逃不过这样的下场。呵,荣华富贵,两心相印,不过一梦耳。慕青沿着西长街宫道一路向北,双手交叠,挺着胸膛朝前走,光亮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她忽然停驻了脚,看着地上的自己。有时候在宫里待的久了,她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她自小没有娘亲,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就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她这样一个人?还是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是是非非,连她自己都闹不清了。抬手看见腕上的五彩绳,是昨晚司马钰为她系上的,明艳艳的颜色在太阳光底下的确很好看,到了端午,女儿家都会系上,寓意能找到自己如意郎君。如意郎君?唇边渐渐泛上笑意,十几岁的女孩子就算不着粉黛,戴朵花也是美的。回了乾清宫,殿里空空如也,她抓住一个小太监问道:“陛下呢?”“今儿长公主回朝,陛下和长公主一道儿去了承乾宫老祖宗那儿。”去了承乾宫?怎没听他说起过?小太监又问:“青姑娘,那陛下今儿的茶水还要准备么?”她摆摆手,吩咐道:“最近陛下肠胃不适,茶水就都不必备着了。”小太监道是,背着身就要退下。“等等。”她踌躇了下,又问,“陛下临朝你可曾随行?”“临朝有几个内监随侍,奴才也在其中,青姑娘可有吩咐?”乾清宫里的人全都心里有数,慕青姑娘是陛下跟前儿最得宠的人,陛下年幼没有皇后妃嫔,慕青又走得近,将来多半也是半个主子,所以众人心里也都将她当主子看待。慕青道:“谈不上吩咐,只是我见陛下近来疲乏得很,不知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情棘手……这才问一问。”小太监不再多疑,笑道:“原来是这样,奴才也是不识字的,岂敢议论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是近来的确是不太平,陛下多半是为了宁王殿下的事情烦心,姑娘不必多虑,前朝的事情咱们顾不上,能做的就只是尽力伺候陛下,不叫他再多烦心了。”慕青笑了笑,“公公说的是,那您先忙。”她抬步进了内殿,果然不出所料,内阁那帮大臣的确是怀疑到了宁王的头上,司马钰年幼,要保江山稳定,削藩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宁王封地在平凉,人烟寡淡,要削藩头一个就是他,只怕时间不多了。“谁在里头?”突然有人推门近来,慕青转头看见有个妇人,瞧着不过二十左右,瞧着装束,应该就是那位大郢的长公主了。司马璇淡眼问道:“你是何人,独自闯入陛下寝宫,按照规制是要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的。”慕青刚要开口,司马钰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皇姑姑,这是慕青,你不记得了么?”她牵住司马钰,又细细打量了眼前的人,轻声呢喃道:“慕青?是以前启祥宫里当差的么?”慕青跪下来,手指扣着砖缝,惶恐道:“回长公主,奴婢是伺候陛下起居的宫女,往常是在顺妃娘娘底下侍候过。”司马璇一言不发,她早年在宫里的时候,和皇兄的那些妃嫔都不大熟络,但因为司马钰的关系,和顺妃也有些走动,关于这个叫慕青的,她也听说过。她哦了声,“敢情也是陛下的旧相识了,你先下去,我和陛下有话说。”慕青低头应了个是,背身出了内殿。看见人出了殿门,司马璇才回过头来问司马钰道:“钰儿,皇姑姑问你,你母妃在世时,可曾和你说过慕青的事情?”他摇摇头,“母妃走得匆忙,什么都未来得及交代我。”司马璇踌躇了下,依言道:“这样么?”她细细思量,当日顺妃曾和她说过,慕青这人不简单,接近钰儿意图不轨,被她识破之后撵回了浣衣局,慕青身后的人是周贵妃,可如今贵妃已死,她为何又回到了乾清宫?“皇姑姑在想什么呢?慕青对朕可好了,她还会泡各式的茶水,你尝尝。”司马钰说着端了杯盏递给她,“慕青其实挺可怜的,她没有娘亲,连见都没见过,在浣衣局的时候,所有人都欺负她,她性子是冷了些,但也不是很坏。”她端起杯盏抿了一口,不由皱眉,良久才道:“钰儿就这么相信她么?你不怕她害你?”他摇摇头,“她不会害我的,这宫里能对她好的人,只有我。”宫里的孩子和外头的永远不同,又何况是生长在皇家的孩子,有种与生俱来的独特观察力,他们有超乎常人的思维,小小年纪也有他独自的想法,可毕竟经历的不够多,有些事情要撞了南墙才明白。“皇姑姑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可钰儿也不要忘了,你是一国之君,肩上要肩负得起担子,慕青若真如陛下认为的那样,那她就一定能经得住考验。”她换了个口气,“对了,钰儿不是最喜欢姑姑做的海带豆腐煲了么?如今姑姑回来了,每天都给你做好不好?”他咧嘴笑着说好,“皇姑姑对钰儿真好。”司马璇欣慰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鬓,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旁人,哪怕那个人也许不是真心的,哪怕那个人会害了他的命……说别人可怜,可谁又来可怜可怜他,说到底这宫里的计谋,他还远不了解。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可那一天太过残忍,这些成长是用他最真诚的真心换来的,也许明白了,这些真诚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掀了帘儿出去,正好撞见阮澜夜匆匆赶来,头戴描金乌纱帽,脚踩重墨官靴,一身朱红曳撒威风凛凛,站在那片明媚的阳光里,他依旧是她当年在重华宫看见的模样,眉梢飞扬,不可一世。作者有话要说:隔壁专栏里新文文案发了,感兴趣的可爱们,可以收藏一下哦~第54章迈出门槛,司马璇欣喜上前道:“厂臣来了。”阮澜夜垂眼瞥见她,转身上门槛,对着她交手弓腰作揖道:“长公主万安,重华宫已经腾置出来了,还按以前的规制,臣差人送您回宫。”司马璇淡淡笑着,上前牵住他的襕袖,轻微扯了下,小心翼翼糯声道:“厂臣忘了么?今儿是端午,沅沅记得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每年端午,厂臣都会替沅沅系五彩绳……”阮澜夜神色一滞,不动声色甩开她的手,忙拱手长揖道:“公主如今出嫁了,不是小孩子了,系红绳都是姑娘家的事情。”她神色黯淡,笑容逐渐僵住,笑得牙齿发酸,“是么,原来里头还有这层缘故,我只当扣红绳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么想来,我每回在戎狄过端午的时候,那些人一定都在背后偷偷笑话我。”“公主是大郢的顺德长公主,身后有整个大郢为你做主,没人敢笑话你。”阮澜夜恭敬说道,她自然知道司马璇的心里在想什么,有时候阿玉说得没错,人得要藏拙,锋芒毕露没有好处,她恭恭敬敬当她的司礼监掌印,尽她该尽的职,旁的不该管的一概不管,她不是活菩萨,也管不了别人的事情。叫了两个侍候的宫娥,吩咐道:“长公主初回宫,难免舟车劳顿,你们往后就在重华宫当差,跟前伺候万分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不好的,直接扔进浣衣局。”司礼监掌管宫中一切事务,底下的宫娥太监没有一个不怕的,因此两个宫娥忙跪地称是。当了东厂提督,和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司马璇记得她还在宫里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少监,待人虽然没有那么熟络,可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句句都是威慑。人都是会变的,连他也不例外。她垂眉有些落寞,并未说什么,也不知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横竖三年的光景一晃而过,她不是当初的司马璇,他也不是当年的阮澜夜了,都变了都变了,再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噙着泪水转头,背着他往乾清门外走,眼眶里聚满了泪水,转过夹道就再也忍不住了。阮澜夜淡眼看她离去的背影,冲着拐子门上淡淡道:“别躲了,出来吧。”门上隐着个人,扭扭捏捏半天才挪蹭着步子走出来,见院子里无人,对上阮澜夜的面容干笑道:“厂臣……真巧,有阵子没见到陛下了,我来看看他好不好?”澜夜嘴角慢慢浮起一层浅笑,来看司马钰?这高帽子扣得可真是够大的,现在居然放聪明了,学会拿别人当幌子。每日巳时她都会例行来乾清宫查检,司马钰和司马璇前脚刚从她的承乾宫回来,她后脚就跟上了,不就是怕她撞上司马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