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别胡闹,主公待你我虽然宽宏,却非可以随意轻慢之辈” 陈副一边摆手,一边以极低的声音劝阻。“我们,我们只是,只是觉得朱,朱将军也,挺,挺不容易”亲兵们肃然拱手,然后用更低的声音解释。“朱将军跟主公乃是总角之交,不会有事” 陈副想了想,快速回应。“主公只是心里头难过,需要吼出来而已”众亲兵将信将疑,然而,中军帐内的咆哮声,却很快就小了下去。紧跟着,就传来了军师严光的劝说声,“主公息怒,此事,仲先做得并无不妥他出发之前,你曾经说过,只要不违背道义,就都可以商量。”“我不答应说什么我都不答应”刘秀声音又高了起来,隐约带着几分蛮横,继续向朱祐大声喊着,“谁答应得,谁去娶。要不然,子陵,你去。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若娶了郭圣通,也不算辱没。”“文叔,你怎么能如此说话”严光的声音很低,却忽然变得极为严厉,“仲先,仲先心里头,恐怕不比你好受分毫”“嗯” 刘秀听得一愣,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始终没有给自己任何解释的朱佑。赫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淌了朱佑满脸。他的心脏,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疼得无法继续跳动。整个人晃了晃,一把扶住了身边的帅案。对三娘的感情,朱佑比他不差分毫他跟三娘在一起时,还想着丑奴儿。而朱佑,至今却还是孑然一身“主公” 严光的身份,从朋友再度变成了臣下,哑着嗓子,快速补充,“真定城中,尚有三万士卒,无数粮草,守城器械一应俱全。我们背后,谢躬、王朗和孙登都在蠢蠢欲动。你若再犹豫片刻,待我军被两面夹击,咱们即便不会顿兵于坚城之下,错失发展壮大的良机。收获的也将是一场惨胜。双方至少得有上万弟兄,死于你的执念之下给三姐和大哥报仇的机会,不知道还得被拖到何时”说到最后,他的眼泪,也在不知不觉间,淌了满脸。“我,我做,做不到”刘秀的身体又晃了晃,脸色惨白一片。抬起手,他向朱佑抱拳躬身,“仲先,先前是我脾气暴躁。我这厢给你赔礼了,你““文叔” 朱佑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迅速躬身还礼,“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难受。联姻不过是招降刘扬手段而已,三姐如果泉下有知,必会明白你的苦衷。若你还觉不妥,可以手书一封给三嫂,亲自向她说明情况。想必,想必三嫂的想法,会跟三姐一模一样。”“我,我该怎么说”刘秀无法拒绝朱佑的提议,红着眼睛大声询问。”我不知道”朱佑将脸转向帐壁,双肩耸动,悲不自胜。“你不会写,我帮你写。”严光从小就比朱佑理智,果断接过话头,“若是你不与刘扬握手言和,你就不只是辜负丑奴儿他们母子,而是害得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刘秀闻听,身体又晃了晃。半晌,才终于再度站稳。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抬手擦去了眼泪,喟然长叹,“也罢就如你所说。当年,吴子颜为了飞黄腾达,硬着头皮娶了建宁公主,咱们还曾经一起,笑话他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如今这种事,竟然也轮到我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话,他不顾一切地放声狂笑。至此方知,世间所有事情,都必须付出代价。即便自己拥兵数万,即便自己兵略天下无双即便自己,曾经骄傲地扬着头。即便自己,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即便更始二年夏,大汉司马刘秀,迎娶真定王外甥女郭圣通。是日,真定城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就连郭圣通的老家藁城,也摆了七天的流水席,让兵荒马乱岁月里的百姓们,吃了个肚皮滚圆。郭圣通的父亲郭昌虽然早死,但郭家毕竟是中山郡第一豪族,此番将女儿嫁给前途无量的刘秀,岂会在这个节骨眼吝啬除了在城中大摆宴席,还将无数钱资粮草送入汉军驻地,美名其曰陪嫁,其实,就是变相向刘秀宣誓效忠。真定城也四门大开,城内各色商铺酒楼,奉真定王之命,全部向幽州汉军免费开放。当然,在汉营主事的严光、冯异等人,都对将士严加约束,告诫他们寻欢作乐可以,但不许扰民,更不可吃白食。饶是如此,汉军上下也兴奋至极。尤其是陪同刘秀走出太行山的“老兵”们,他们直至此刻,才享受到了一些胜利者的快乐,个个且喜且悲。消息没有翅膀,却飞得比云还快。三日后,隆虑山的一个破落山洞里,孙登刚刚听完手下向他报告刘秀和郭圣通大婚的消息,顿时失魂落魄,“刘秀,刘秀娶了我的媛儿,我,我,我跟你不共戴天”“刘杨老儿,三姓家奴。投了老子,又投刘玄,现在又投刘秀,真是无耻之尤” 临时皇宫里,登位不久的赵汉皇帝王朗,也气得浑身发抖,抓起书案上的奏折和毛笔,四处乱砸“此子,绝不可再留” 同样是刘秀的对手,尚书令谢躬得到了幽州和真定联姻的消息,却没有发怒,而是疾步走到房间中,提笔蘸墨,在一方锦帛上书写奏折,“陛下,刘秀势力再次增长,恳请火速派军”墨汁因为手臂颤抖,忽粗忽细,就像一团团卷曲身体的蛇蝎。“唉” 临近的军帐内,马武叹息着拆开一封信,写在绢帛上的字迹,迅速映入发红的眼睛,“大哥,刘某此举,实属无奈”摇了摇头,他将信帛扔进火堆中,一言不发。解释,纯属多余。为了报仇,他已经做了谢躬的属下,刘秀取了郭圣通,有什么不可仇恨,可以令一个人改变许多,甚至让人心扭曲。可除了报仇,马武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一丝留恋他们都变了,铁面獬豸不再是当年的铁面獬豸,刘秀也不再是当年的刘秀。他们甚至来不及想,这种变化究竟好,还是不好第四十二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礼成,天近黄昏,宾客尽去,刘秀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的走向洞房。新房内,新娘子郭圣通正款款坐在铺着崭新被褥的床榻上,心头小鹿乱撞。她今年刚好十八岁,出落的貌若天仙,以往前来提亲者,既有各地的王公贵族,也有割据一方的英雄人物,就连玄汉的皇帝刘玄,以及赵汉的皇帝王朗,都曾跟刘杨说,要纳她为妃。但她性格暴烈,又深得刘杨宠爱,岂肯草率成婚,或者曲居人下于是乎,等来等去,一直等到十八岁,才终于等到了自己愿意托付终生的人。那天狩猎,她被刘秀当面斥责,好不狼狈。过后每每想起,都会怒不可遏,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掉此人,报仇雪恨。然而,在得知幽州军兵临城下,大仇人就在城外,她却不知为何,心中恨意迅速消失殆尽别人都很害怕刘秀打进来,唯独她,却盼望刘秀早点打进城来,然后,自己就能持剑上马,跟此人一决雌雄。她要击败他,将他绑到自己闺房中。然后亲手给他松绑,告诉她,自己那天并非有意冒犯。自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并且文武双全。自己当日想要射死的是熊,不是他。自己从没蓄意谋害过任何人,自己性情其实很善良,并且像这世界上大多数女子一样,不喜欢倚强凌弱。自己知道他以往的所有战绩,欣赏他的勇武,喜欢他的干脆利索。自己要亲口告诉他,自己有能力,也愿意,跟他一同面对世间所有风波,一道披坚执锐,哪怕最后一起坠入万劫不复他,如果是头高高在上的苍龙,自己就可以变成一只鸾凤。他,如果是传说中杀人无数的恶鬼,自己也可以变成生吃人心的狐妖。只有鸾凤才可以配上苍龙,只有恶鬼才能配得上狐妖。自己跟他是最适合的,其余人跟不上他的脚步,也为他提供不了任何助力。自己跟他两个应该是天生的一对儿,而其余的人,只是累赘。哪怕彼此之间再喜欢,都注定落不到好下场。她是郭圣通,她的如意郎君,必须由她自己来选她不能生为男儿身,在乱世中与天下豪杰一道逐鹿,却可以折服那个自己眼中的英雄,辅佐他,陪伴他,一同走向胜利的终点。于是乎,那天,她壮起胆子赌了一次。她赌赢了,为自己赢来了一场宏大的婚礼,为家族迎来了光辉的前程。她以真定王为媒人,以郭家的万贯家财为嫁妆,成了刘秀的正妻。她的亲弟弟都出任显职,表兄刘得更是一步登天,成了刘秀的心腹爱将。幽州和真定双方,都拿出最大的诚意和努力,成全他们的婚礼。整个过程都顺利得超出人的想象,也完美得令人陶醉。唯一不那么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刘秀远在南阳新野,还有一个结发妻子,据说姓阴名丽华。“我今年十八岁,琴棋书画,甚至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舅舅更是一方霸主,她有什么不过是个人老珠黄的乡野村姑罢了。”忽然间,郭圣通的嘴角浮现一道优美的弧线,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美艳,而又高傲。男人,都喜欢征服高傲的女人。实际上,男人在征服女人的同时,也被女人所征服作为豪门大户的女儿,她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成为后宅真正的主人。她愿意体验其中的乐趣,也喜欢那个过程。因为,这场争斗没有开始,她已经稳操胜券。“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蛮横的撞开,郭圣通下意识在站起,并伸手去摸挂在床角的宝剑,然而,她的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脸上警惕的神色,刹那间变成了心疼。她已认出,闯进来的那个醉汉,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准备击败的“蛮横”男子,自己的夫君刘秀。“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轻笑着快步上前,她伸手扶住刘秀结实的手臂,忍着冲天的酒气,奋力将后者往榻上拖去。又是“嘭”的一声,刘秀重重倒在床上,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痛,瞪着一双不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婚帐顶,望着那用金线绣成的龙凤。龙凤呈祥,富贵花开。猩红色的婚帐,随着床榻的晃动起起伏伏,宛若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夫君。”郭圣通蹲了下去,用尽力气去拽刘秀的靴子。丫鬟很有眼色地上前帮忙,却被她一巴掌一个,全拍出了门外。她是第一次替人脱靴子,难免手忙脚乱。但是,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这种事,她必须亲手去做,而不能交给外人。一只崭新的靴子落地,紧跟着,是另外一只,有些汗味儿,却令她心里头涌起浓浓的酒意。新郎的吉服被放在了床边的架子上,接下来,是她自己的吉服。红烛摇曳,落泪成斑,更漏忽远忽近,蝉声婉转如歌。“阿嚏”,刘秀鼻子被秀发撩到,打了个喷嚏,悚然惊醒。他费尽全身力气侧转头,想看看是谁。正好,看到了郭圣通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也看着他,眨都不眨。充满了挑衅,同时也充满了期待。“三娘,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刹那间,刘秀似乎被闪电击中一般,颤抖着举起双臂,猛地将那女人紧紧抱在胸前,泪雨滂沱。红色幔帐,仿佛变成了一片火海。马三娘在火焰中,涅槃重生。是真,是幻喝过酒的头颅,不愿意再去想。哪怕怀抱中的女人,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冰冷。刘秀依旧用全身力气,将她抱的更紧,仿佛稍稍放松,她就会展翅而去。“三娘是谁” 郭圣通被抱得浑身发疼,眼泪迅速流了满脸。但是此刻,内心深处,她却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凌厉的箭鸣,“吱”。仿佛过去的某个春日,有头小鹿正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山外风光,却被猎人一箭穿心,跪地惨死。第四十三章 取次刀丛懒回顾 一第四十三章 取次刀丛懒回顾“大将军,大将军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邯郸东北五十里,易阳关,一名斥候纵马疾驰而入,顶着满身血污,向关内的大将军行辕示警,“幽州军分三路南下,巨鹿、襄国、广平失守。贼军前锋已经抵达曲梁,与易阳路程不足一日”“什么”当值的护军杨达被吓了一大跳,纵身冲出门外,伸手拉住斥候胯下战马的缰绳,“你说什么幽州军只有区区万把人,怎么可能同时拿下我三座坚城”“巨鹿,巨鹿、襄国和广平都失守了,刘秀,刘秀已经亲自率领大军朝易阳关这边杀了过来。足足,足足有六千骑兵,还有还有很多步卒” 斥候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汇报的声中,带着明显的恐慌。“刘扬,刘扬和刘植,都在助纣为虐,郭,郭家在中山郡财雄势大”他汇报得颠三倒四,但是,每一句话落在护军杨达耳朵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