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的伎俩”无论树背后藏的是神仙还是妖怪,今夜的他,只能向前,绝不能退后。他的兄弟在对方手中,他的红颜知己在对方手中,冀州数十万百姓的救命之盐,也在对方手中。如果他今夜退缩,这辈子就会永远与后悔和内疚为伴,从此再也不可能平安入梦脑海里努力回想大哥刘縯行侠仗义时的光辉形象,嘴巴中偷偷默念许夫子生前的敦敦教诲,屏住呼吸强压下心中的畏惧,刘秀继续大步前行,目光如电。“儒者一身浩然正气,岂俱邪魔外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心怀坦荡者头顶旭日,阴气未触即散。心怀万民者得万民之念,锐不可当”用剑拨开挡在前面的荆棘杂草,再走过几棵松树,又冲破一团雾气,他的眼前赫然开朗。只见一名鹤发鸡皮,形容枯槁的老妪,正佝偻着身子,放声嚎啕。在其脚下,一堆堆草灰青烟萦绕“兀那婆婆,你是何人“刘秀戒备地收住脚步,双手紧握环首刀的刀柄,沉声询问,“为何出现在刘某的宿营地附近我的同伴在哪您老可曾看到他们”哭声嘎然而止,老妪转过脸,目光跳跃宛若两团鬼火,“我是谁你竟然问我是谁你刚刚害死的我家儿子,现在又要害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么”“你儿子”刘秀愣了愣,刀尖微微上挑,摆出了一个准备迎战的姿势。只要对方敢于发难,就直接还其一个力劈华山,“刘某从来没杀过人,至少最近三年半,没有杀过。你肯定找错人了,或者,你是故意栽赃嫁祸”“你”没想到刘秀否认得如此干脆,老妪勃然大怒,立刻作势欲扑。然而,看到对方手里那雪亮的刀锋,又犹豫了一下,迟疑着收住了脚步,“你,你居然敢否认,我家儿子马上就要跃过龙门,从此坐拥天下气运。你,你和你的同伙,却用阴谋诡计谋杀了他。并且将他的尸体剁成了碎块,送给了那些愚夫愚妇为食我的儿,你死得好惨啊”“你,你说的是那头鼍鱼”饶是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当真相从老妪嘴里说出来,刘秀依旧大惊失色,“你是那鼍鱼的亲娘你,你怎么会上岸,并且还能说人话”“我们乃是黄河龙族,跃过龙门之后自然能随意变化,天下任由来去”老妪脸上立刻涌起了一种极为骄傲的神情,连同纵横交错的皱纹,都泛起了银光,“我儿不到两百五十年,就修成了正果,只待明春龙门一跃。你,你一个凡夫俗子“自豪的话说到一半儿,她脸上的光芒迅速黯淡,弯下腰,再度放声大哭,“我的儿,你乃伏羲之脉,青帝之血,只不过吃了几个人而已,就被这黔首农夫所害“”住口”听对方居然拿吃人当作不值得一提的小错,刘秀顿时怒火上涌。环首刀在秋风中摆了摆,大声断喝,“只不过吃了几个人,还而已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么莫说它恰好被刘某遇上,就是没有遇到,刘某只要听闻,也会不远千里赶来,砍了它的脑袋”这是他的心里话,因此,说出来理直气壮从当年赵家庄初次遇到官兵假扮马贼,到后来灞桥上亲眼目睹长安四虎作恶,再到后来他自己被王家某一枝的人,还有甄家整体,视为眼中钉。四年多来所有冲突和磨难,事实上起因都离不开一句话,不拿人当人在美新公哀章的弟弟哀牢眼睛里,当时赵家庄内住的都不是人,而是一群可以随便宰割的牛羊在长安四虎的眼里,灞桥上的过往百姓和当值兵卒也不是人,只是他们可以随意发泄精力和欲望的玩偶。在青云八义眼里,书楼四友和全体太学的其他学子,还不是人,只是他们向上走的垫脚石。而在王固等人的父亲叔叔,还有甄莼等人的长辈眼里,他刘秀更不是人,而是一头不听话的牛犊,哪怕长大之后可以日耕百亩,也必须尽早杀掉,以儆效尤而他,他的兄弟们,他的同学,他的父老乡亲,却跟王固,跟甄莼,跟哀牢,长得一摸一样同为爷娘所生,同为天地万物所养,说着同样的话,穿着同样款式衣服,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他们,凭什么就要被后者踩在脚下,予取予夺凭什么稍做挣扎,就要横尸荒野这不公平这种不公,他刘秀早就忍受够了,早就恨不得将乾坤倒转。而一条水里的畜生,居然比王固等辈还要嚣张,还要变本加厉,居然吃人吃得理直气壮想要报仇,没门那畜生既然吃人,就应该有杀的觉悟他刘秀既然不是牛羊鱼鳖,就不能够乖乖地放下兵器,洗干净了身体,等着对方欣然享用杀人者,人恒杀之。食人者,人必将其碎尸万段这才是天道,这才是世间至理。无论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想要吃人,他刘秀都挥刀斩之有股无形之气,从刘身上缓缓散发出来,像烈火般,驱散周围的阴冷和黑暗。那老妪正在一边哀嚎,一边偷偷地从他身上寻找破绽,准备动手报仇,却没想到无形的烈焰忽然扑面而至,被烧得尖叫一声,踉跄后退,”刘文叔,你这个天生的贱种,刚刚杀了我儿子,居然还想害我。你,你就不怕老天爷降下神罚,让你形魂俱灭”“我怕,我当然怕”发现自己周围忽然亮了起来,刘秀精神大振,双手持刀,大步向老妪迫近,“我畏惧老天,可我更畏惧让祖宗蒙羞爷娘生我,天地养我,绝不是为了给你们充当牛羊人不是牲口,更不需要名种名血如果老天爷觉得你儿子吃人吃得有道理,他就不配做老天如果哪个神仙觉得沿河百姓就活该给你儿子做血食,他就不配为神仙”“喀嚓”半空中忽然劈落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将刘秀身侧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劈得粉身碎骨。那老妪被吓了一大跳,随即双手高举,“桀桀”而笑,“看,老天发怒了,老天要惩罚你赶紧跪下,向他谢罪。我儿乃伏羲之种,青帝之血,你杀了他,就要形神俱灭。这是天规,看谁救得了你”“这种天规,不要也罢”刘秀的书生冠高高竖起,头发之间隐隐有电花跳跃。他知道下一记雷霆,可能就会劈中自己。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要在劫难逃。然而,他却依旧不愿意跪着死,他依旧利用最后的机会,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种老天,活该崩塌这种神明,活该死绝”快速向前追了几步,抢在下一个闷雷响起之前,他高高跃起,手中钢刀凌空劈出一道耀眼的寒光,“刘某今天先宰了你,如若不死,定要改天换地”“喀嚓”闪电从半空中落下,正与刀光相接,被牵引着拐了个大弯,与刀刃一道,正中老妪头顶。“啊”惨叫声紧跟着雷声而起,老妪在刀光和电火中,灰飞烟灭第二十八章 北风吹雁叶纷纷“轰隆隆”雷霆大作,闪电将周围的树木劈得四分五裂。天空在崩塌,山川像小时候玩的沙堆般纷纷倒下,刘秀双脚还没等落下,地面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巨大分缝隙。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怪异的力量吸着快速下坠。“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裂缝中,无数失去头颅的灵魂,疯狂地敲打战鼓,仿佛在欢迎着他的到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刘秀被鼓声吵得耳朵发疼,本能地伸手去捂。忽然间,眼前一面大亮。天空、山川、大地、裂缝和失去头颅的灵魂,全都消失不见。入眼的,则是马三娘满是泪水的面孔,“刘三儿,刘三儿,你可算醒了,你终于醒了猪油,别敲了刘三醒了”后半句话,肯定不是对刘秀说的。震耳欲聋的鼓声嘎然而止,朱佑手里拎着两只小儿手臂粗的鼓槌,快步冲进了帐篷,“三姐你说什么三哥真的醒啦老天爷,果然这招管用。丢了魂的人,只能用战鼓和画角”“滚胡说什么你才丢了魂儿”马三娘扭过头,抬脚就踹。朱佑一晃身子躲了过去,拎着鼓槌儿扑到刘秀面前,“三哥,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三姐肯定的把整座太行山给倒着拔出来”“我,我怎么”刘秀感觉自己浑身发酸,努力从干草铺成的垫子上坐直身体,举头四望。仲秋的日光,透过单薄的行军帐篷,照亮屋子里的一切。书卷,舆图,熄灭多时的油灯,靠在帐篷壁上的佩剑和环首刀,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此外,还有邓奉、严光、队正老宋等一张张写满关切的面孔。原来,所谓鼍母寻仇,霹雳闪电,天崩地裂,都不过是昨夜一梦。只是,梦中的情景,居然无比的真实。让他到现在为止,心脏还依旧在狂跳不停。两只手掌心处也火辣辣的,宛若真的曾经牵引过闪电。“文叔,你到底梦到什么好事儿了居然怎么叫都叫不醒”邓奉凑上前,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关切的追问。“可不是么我们看你脸色发青,咬牙切齿,还以为你昨夜巡营时,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脏东西”严光抬手抹了一把冷汗,带着几分庆幸补充,“多亏了老宋,他经验丰富,说邪灵都是欺软怕硬之辈,最听不得军中金鼓”“小人,小人也是道听途说”昨夜跟刘秀一道巡营的老宋,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用力摆手,“刘均输乃是有大福大运之人,未必怕什么邪灵作祟,估计还是前几天下水时着了凉,昨夜又累得有点儿厉害”“无论如何,你的招数管用了”朱佑见不得有人过分谦虚,笑了笑,大声替老宋表功。“要不是你,我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朱均输过奖,朱均输真的过奖了”老宋闻听此言,立刻将手摆得更急,“若论功劳,也应该先记在三娘子头上。“若不是她先冒险进山采来了草药给刘均输喂下,我”“他们俩是一家人,跟你不一样”严光忽然心生促狭,摇了摇头,再度大声打断。“盐巴虎你胡说什么”马三娘大羞,顾不上再满脸关心地看着刘秀,转过头,就是一记腿鞭,“我跟他怎么,我,别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严光武艺虽然差了她一大截,却早有防备,一个倒纵跳出了四尺多远,随即扭头冲出了帐篷,“你是刘大哥的义妹,文叔是刘大哥的亲弟弟,你们不是一家人还能是什么啊三姐饶命你怎么真的追出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小心别人笑话”“三姐,三姐”刘秀接连喊了好几声,都没能阻止马三娘对严光的追杀,只好摇了摇头,含笑作罢。“这盐巴虎,自打离开长安,就像脱了绳子的小狗的一般,彻底撒开了欢儿”朱佑担心马三娘下手过重,丢下一句话,起身追到帐篷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待确定严光还没被马三娘给生擒活捉,便不再想多管闲事,转身走了回来,上下打量着刘秀,低声追问,“三哥,你到底怎么了不会真的撞了邪吧”“我睡了很长时间么”刘秀再度举头四望,隔着帐篷,看不见太阳的位置,带着几分狐疑询问。“还说呢,从昨天下半夜我起来跟你换岗那会儿,就发现你在睡觉,一直睡到现在”邓奉在旁边撇了撇嘴,小声抱怨,“开始我们还都以为你是累坏了,不敢惊动你,只是派人把你抬到了草垫子上,让你睡得舒服一些。谁料又到换班时,你还没醒,吃朝食时,你也还没醒,大伙都被吓得手足无措亏了三姐,知道悬崖峭壁旁必有灵芝”“三姐为我采来了灵芝”刘秀一愣,心中顿时暖流激荡。“啊,当然,除了她,我们谁还能认识灵芝”邓奉想都不想,从旁边走过来,大声回答。“文叔,三小舅,不是我多嘴。对你来说,三娘才是真正的良配。丑奴儿虽然长得好看,但她那种人家,生了女儿就是拿来卖的,你没个十年半的,怎么可能出的起价”心中的暖流,迅速变成酸涩。刘秀无言以对,只能手抚自家额头,咧嘴苦笑。“我也觉得士载的话在理”见刘秀好像根本听不进劝,朱佑犹豫了一下,也正色补充,“当年我迷恋三姐,是少年慕艾,并非这辈子真的就非她不可。三哥你不必因为我”“我不是因为你”话没等说完,已经被刘秀大声打断。“那你是为了什么三姐哪里就比丑奴儿差了你心肠莫非是铁做的,还是”朱佑眉头紧皱,脸上迅速浮现了一团乌云。“别问了,你不懂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懂”刘秀挣扎着站起,双手握成拳头,在帐篷里来回踱步。有些感觉,不在其中的人,怎么可能体会得到在其中的人,单凭着语言,又怎么可能对局外人解释得清楚的确,三娘对他情深意重,他对三娘也爱敬交织,但是,跟丑奴儿的今生之约,又怎么可能因为有了马三娘,就轻易毁弃且不说,丑奴儿已经发誓非他不嫁,就凭丑奴儿在他最近几次遭遇劫难之后的态度,他就不敢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