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中望去,只见浊浪翻滚,白雾升腾,大船和几个英俊少年却毫无踪影。而那白雾之后,闷雷般的吼叫声,却依旧隐隐约约,与惊涛骇浪相和,久久不散。顿时,他心中涌起一片凄楚,以手掩面,汪然而泣:“老天爷,你怎么一点都不长眼睛”“船,有船”哭声未落,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震惊与欣喜交织,“他们,他们回来了,他们坐船回来了”“哪,在哪”胡驿将顿时顾不上哭,侧转过身,一把揪住尖叫者的脖领子,“赶快指给我看”“不是船,是妖怪”“他们,他们被妖怪给抓住了”“胡说,他们,他们抓住了妖怪骑着妖怪回来了”“真的是妖怪,他们抓住了妖怪”“是真的,是真的,他们真的骑着妖怪回来了,老天爷,你终于开了眼睛”四下里,尖叫声此起彼伏。驿丁、船夫、渔夫,还有闻讯赶来替勇士祈祷的沿河百姓,一个个欣喜若狂胡驿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松开驿丁脖领子,抬手用力揉眼。凝神再看,只见一条巨大无比的猪婆龙被人用绳子串了鼻子,向岸边拖来。绳子另外一端,名字换做刘秀和严光的两位均输老爷,正悠哉悠哉地协力划水。而猪婆龙的脊背上,则坐着浑身是血的朱老爷,邓老爷,还有那个动不动就挥舞鞭子抽人的马三娘注1:猪婆龙,古人对淡水鳄鱼的俗称“铁蛟鱼死了他们杀了铁蛟鱼”不待胡驿将下令,身边的驿丁、船夫和百姓们,已经欢呼着冲向了码头。解下渡船和渔船,争先恐后朝着少年们划了过去。唯恐划得慢了,没机会向除害的英雄们敬上一盏水酒。“老天爷,老天爷,您终于睡醒了啊”胡驿将年纪已经大了,腿脚没别人利索,也不赶着上前献殷勤。转过身,从篮子里拿出一柱原本准备用来拜祭刘秀等人英灵的高香,颤颤巍巍地对在火折子上点了,然后向着天空鼎礼而拜,“谢谢老天爷,谢谢过往的神明,谢谢”“谢谢老天爷,谢谢各路神明”河岸边,来不及上船去迎接英雄的百姓们,也眼含热泪,频频对空作揖。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条鼍鱼的出现,可是断了沿岸成千上万人的活路。地方官府管不了,皇帝老爷没功夫,就在大伙已经对生活彻底绝望时候,忽然有四男一女从天而降“愚昧,一条蠢鱼而已,岸上架起几辆床弩,轻易就能解决的事情,何至于高兴成这样”聪明人哪里都不少,就在大伙欣喜若狂的时候,有一个将脸藏在帷帽子下的过客,冷笑着低声撇嘴。“也好,他们宰了鼍鱼,我等也省得再绕路”另外一个脸藏在帷帽下的过客,冷笑着点头。“直接去前面设好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说罢,二人相视耸肩。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地方,缓缓坐下,静看“猎物”死到临头之前,如何渡过最后的快乐时光。不多时,他们就看到了船只靠岸。“愚昧”的百姓们,如众星捧月般,将刘秀和马三娘等人接到岸边,轮番敬酒。那条怪鼍,也被十数个成年男子齐心协力拽上了岸。数个尚未成年的娃娃,一边拿了棍子,围着怪鼍发泄心中余恨,一边小心翼翼窥探这食人怪鼍的全貌。只见那怪鼍足有三丈四尺多长,远超过了大伙以往见到过多任何猪婆龙。脊背上有四道纵向的棱鳍,从头一直延伸到尾,边缘处,骨刺锋利如刀。棱线之间,一直延伸到腹部,则遮盖着巨大的黑色鳞片,被阳光一照,寒光缭绕。怪鼍的腹部,鳞片由黑转白,由大变小,饶是如此,每一片鼍麟依旧还有巴掌大小,硬如铠甲。孩子们手中的棍子敲上去,铿锵有声,却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再看那怪鼍的脑袋,也有半丈长短。嘴里的牙齿,又白又亮,就像一把把倒插着的匕首,令人不寒而栗。顺着嘴角边缘往上,没有耳朵,只有两只笆斗大的眼睛,右侧眼睛圆睁,死不瞑目。而左侧眼窝处,则插着一只投矛,半柄环首刀,黑红色的血浆顺着投矛的尾部和刀柄的边缘淋漓而下。“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杀得了,杀得了”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方士打扮的外乡老者,怔怔看着铁蛟鱼,双目圆睁,满脸震惊。“对你我来说,当然不可能。”周围的百姓扭过头来,不高兴地打断,“可人家,人家是太学生,小小年纪就做了朝廷的均输官,职位比胡老爷都高好几级“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方士打扮的老者惨白着脸,连连摆手,颤声说道,“我不是说鱼鳞的事,我是说它的眼睛,这鼍鱼怎么会有眼皮”周围人涌上去一看,顿时议论纷纷,只听一人昂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您老真是见识少。我表哥的三姑父住在海边,他们出海捕鱼时,也曾远远见过有眼皮的鱼,只是那鱼的体型更大,也更加凶猛,是以不敢靠近。”唯恐大伙不信,顿了顿,他又接着大声补充,“表哥的三姑父是青州东莱郡人,世代以捕鱼为生。他们那,甭说有眼皮的鱼,连小山一样大的鲲,都经常看到”“想必你表哥的三姑父他们看到的,乃是海中的鲛鱼,又称海中狼,淮南子一书中提到过。只是海鱼只能生活在海里,入不了江河,这铁蛟鱼,自然不是那海中狼。”有一名书生打扮的旅客,笑着走出人群,大声替他解释。“唉”方士打扮的老者脸色更加沉重,叹息着摇头,“你们这些愚人,闯了大祸还不知道。这,这哪里是什么鼍鱼,这,这分明是,是一只”“你这老丈,没见识就别乱说话”胡驿将虽然读书不多,官场阅历却极为丰富。听那老汉越说越离谱,赶紧分开人群走上前,厉声呵斥,“管他是什么玩意儿,只要祸害人,就不是好东西。几位均输老爷除掉了它,就对我们当地人有恩。你若觉得怪鱼是个祖宗,尽管回家去给他烧香上供。别在这里瞎嚼舌根子,否则,当心天打雷劈”“对,别瞎嚼舌头根子。几位均输老爷,都是文曲星下凡。无论杀了什么,都是为民除害”其他驿丁,也走上前,大声给自家上司帮腔。大伙身份寒微,心肠却不卑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不会为了显耀自己见多识广,就害得恩人粉身碎骨。如果有人敢这么做,大伙也不忌惮联起手来,告诉告诉他,这黄河水到底有多深那方士打扮的老者见犯了众怒,不敢再多嘴。摇着头,缓缓离开。坐在不远处假装看风景的两个头戴帷帽的过客,将此人的话听在耳朵里,忍不住站起身,悄悄追了上去。待追到僻静处,二人拦住老年方士,先丢给对方两枚大泉,然后手握刀柄,沉声追问,“你刚才说,那怪物不是鼍鱼,那它到底是什么别撒谎,否则,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位老爷,饶命,饶命”那老方士没想到今天真的祸从口出,后悔得直想打自己嘴巴。然而,看到对方已经开始向外抽刀,赶紧跪在地上,大声解释道,“那,那物可是说是鼍,也可以说不是。两位老爷可曾听说”“别啰嗦,直接说”两个头戴帷帽的家伙,听得好不耐烦。竖起眼睛,厉声催促。“是,是鼍龙黄河之上,相传有一道龙门”老方士打了个哆嗦,憋在肚子里的话,脱口而出。“把盐车赶上船,过河”渡口处,刘秀手按刀柄,大声吩咐。“过河,过河”盐丁、民壮们齐声回应,赶起拉盐的马车,陆续走上甲板。水路通了,天也放晴了。过了黄河没多远,就是千里太行第二十七章 千里黄云白日熏与长江比起来,黄河并不算宽。但黄河两岸,风物却大相径庭未渡河之前,一路上的树木都还是翠绿色,放眼望去,田野里也是一片郁郁葱葱。而渡过黄河之后,刘秀等人却很快就在路旁看到了淡黄色树叶,并且越往北走,入眼的秋色越浓。与南岸的狂风暴雨不同,北岸一路行来,却是秋高气爽。粗盐融化消失的风险,迅速在晴空中散去。赶路时累出来的汗水,也很快被清爽的秋风吹干。连带着,大伙行囊中发了霉的衣服和受了潮的鞋袜,也很快就恢复了舒爽。掏出来穿在身上,瞬间就令人神采奕奕这一日,眼看着就要进入太行山区。刘秀担心大伙过度劳累,早早就命令民壮们停下来休息。他自己和严光、邓奉、朱佑和马三娘等人,则排好了班次,各自带领着一组兵卒在夜里轮流当值。三更天,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绕着宿营地转了两个圈子之后,刘秀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威胁存在,便将同组兵卒的指挥权,都交到了一个名叫宋五的队正之手,而自己,则返回寝帐当中,对着昏暗的油灯,开始研究临出发之前,从羲和大夫鲁匡手里拿到的行程舆图。因为押送粗盐并非带兵打仗,刘秀从鲁匡手里领到的舆图甚为粗糙。万里黄河只是画在绢布上的两条黑线,千里太行山也不过是黄河偏右上侧,潦草的十几个墨勾。至于关卡、城池、村寨等物,更是简单无比,干脆用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圆圈儿来替代,旁边没有标注任何文字。读图人若是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完全靠猜饶是如此,数十个圆圈慢慢看下来,依旧令刘秀形神俱疲。刚刚闭上眼睛想要休息片刻,两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冷笑,“桀桀桀桀桀桀桀桀”“谁”刘秀立刻被笑声刺激得拔刀而起,快步冲出帐门。举头四望,只见树影幢幢,蒿草起伏,不知什么名字的鸟,正成群结队扑棱着翅膀从自家头顶上方飞过,这才明白,自己又虚惊了一场“该死,人吓人,吓死人”将环首刀插回刀鞘,他苦笑着自嘲。话音未落,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身背后的寒毛根根倒竖。盐车和士兵、民壮们,竟全都消失不见了马三娘、邓奉、朱佑、严光四个,也无影无踪。“莫非遇到了太行山上的贼人”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刘秀浑身上下的血浆,顿时一片冰凉。盐车被劫,他顶多是弃官跑路,从此隐姓埋名去做一个农夫。而三位好兄弟和马三娘若是因为他刚才的疏忽大意,遭遇到什么危险,他的罪,可真是百死莫赎三位好兄弟之所以仕途坎坷,完全是受了他的拖累。马三娘之所以被许子威的儿子赶出家门,也是因为后者要跟他刘秀划清界限。而此番大伙儿被羲和大夫鲁匡故意安排了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更是因为他刘秀如果众人都遭遇不测,只有他自己幸免于难,刘秀真没有勇气,继续一个人独活越想,他的心跳得越厉害,越想,他的呼吸声越沉重,眨眼功夫,就已经踹不上气来。然而,多年艰难求生造就的那股子韧劲儿,却支持着他不肯轻易放弃。抽刀在手,扯开嗓子大声呼唤,“三姐,子陵,士载,你们在哪谁动了我刘秀的兄弟,赶紧站出来。无论你要什么,刘某尽量想办法给你去弄有本事冲着刘某一个人来,与他们无关”“无关,无关,无关”群山之间,他的声音反复激荡,给昏暗冰冷的四周,更添几分诡异。除此之外,却再无其他回应。“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刘秀用力摇来摇头,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邓奉和朱佑二人虽然前几天跟怪鼍搏斗时,都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以他们俩人的本事,寻常土匪流寇想要靠近他们身侧,依旧得付出惨重的代价。而马三娘,更是武艺超群。一刀在手,所向披靡。即便遇到她亲哥哥马武,甚至都能拼个两败俱伤。试问全天下还有谁,本领超过马武的十倍竟然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就将勾魂貔貅直接掠走况且,刚才大伙的临时宿营地内,还有九十余名兵卒,两百多个民壮。怎么可能连打斗和呼救的动静都发不出,全都一并被人俘虏况且,况且盐车那么重,被拖走之时,怎么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不留下任何车辙越想,刘秀越是觉得眼下情况怪异,偏偏却又无法解释怪异的原因。正准备用环首刀给自己手掌心处来一下,试试能不能感觉到疼痛,忽然间,身侧不远处的树林内,又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我的儿,你死的好惨啊我的儿,你慢些走,为娘这就给你报仇“”谁,出来,别藏头露尾”刘秀心中顿时一凛,双脚分开,腰部蓄力,摆了个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姿势,大声喝令“有什么本事,尽管朝刘某使,别祸害无辜”“我的儿,你,你死得好惨”哭声继续,夹杂在风声、水声和野兽的悲鸣之间,显得格外可怕。然而,却没有任何人从树林后走出来,更没有任何人肯对他的挑战发出回应。刘秀等得心情焦躁,大步走向树林,高声断喝:“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读书人心中有正气,不会怕你这些乌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