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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1 / 1)

“医生!!来个医生----”门房里的电话机响起,老冯头放下报纸抓起听筒,慢慢悠悠拖出尖细的嗓音:“喂?找谁啊?”“老冯,叫福子开车去学校把闻歌和翰兴都接回家来。”白翰辰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冯头瞅了眼挂钟,疑惑道:“二爷,这钟点儿还没散课呐,有急事儿?”听筒那边一阵沉默,然后传来沉重的悲叹:“老爷子……走了。”老冯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味来。等回过神,树皮般的老脸上已满是泪痕。哆嗦着手去抹那流不尽的泪,他哭哭啼啼地问:“怎么这么突然啊?太太呢?”“我妈还成,赶紧叫福子把他们接回来。”白翰辰无心多语,甚至没有太多可以用来悲伤的时间。“诶诶,这就叫他去接。”“把电话转客厅去,叫我大嫂来听。”“大少奶奶去教堂学洋文了。”“叫回来!”“马上!马上!”电话被挂断,老冯头放下听筒又用袖子抹了把脸,抽着鼻子一路小跑奔向后院。孙宝婷赶到医院时,白育昆的遗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她当场昏厥在儿子怀里,刚抢救过白育昆的那几位大夫又赶紧上手抢救她。人醒了,一声不吭,躺在那瞪着眼掉眼泪。容宥林的命是保住了,出了手术室还在昏迷之中。白翰辰不知道,等他醒了该如何将噩耗告知----喜事还没来得及办就要办丧事了。不知冥冥之中是否早有定数,阳间添个活人,阴间便要收走一份魂魄。望着父亲安详的遗容,白翰辰无声落泪。没来由地提起白翰宇,像是白育昆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临终之前特意叮嘱他把大哥和白家的骨血寻回。除了容宥林的生死,这该是最让白育昆惦念的事情。固执了一辈子,临了终于把揣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将白布重新盖上,白翰辰抹去挂在下巴上的泪珠,躬身敬道:“爸,您安心地走,您嘱咐过的事情我都会办妥。”直起身,白翰辰再看向那白单盖着的遗体,压紧牙关强迫自己敛起悲伤----父亲突然离世,家里家外,他得担起一切。白翰辰先让弟弟把母亲接回家,转头又赶紧安排把父亲的遗体运回北平的事宜。按老规矩,下葬之前要停灵做法事,家里得布置灵堂。另外以白育昆的身份地位得在报纸上发讣告,又要打电话通知亲朋好友。母亲和大嫂不好抛头露面,弟弟还小办事难免不周全,付闻歌又怀着孕不能操劳,家里人手掰不开,为此他把孟六也喊去家里帮忙。醒来整整一天未见白育昆,容宥林已经猜到些什么。所以当白翰辰踌躇着把实情告知,他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在白翰辰的搀扶下,他紧捂着下腹的刀口一步一挪到停放白育昆遗体的房间,独自跟里面待了一个小时,与爱人做最后的告别。回病房的这段路,仿佛抽尽了容宥林所有的力气。“我梦见育昆了。”躺在病床上,泪珠无声地滚落,他侧过头将悲伤掩在垂落的发丝之下,“他说得离开段日子,让我……不要挂念……”白翰辰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憋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容先生,您放心,您和翰杰我爸他都安排好了……回头等我爸入土为安了,我会把南洋分公司的所有股份转到您名下。”闭眼皱眉,容宥林只觉嘴里漫溢着苦涩:“翰辰……你是不是觉得我跟育昆在一起就是为了钱?”“您想多了。”“可别人想的更多。”容宥林叹息着,抬手轻轻拭去漫过鼻梁的泪珠。白育昆不按时吃药,酒还喝个不停,浑然不觉自己的心脏已是不堪重负。现在,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若非拼了命把孩子生下来,他当真是丁点念想也留不下。他的心也跟着爱人一同死去了,只是为了孩子,他必须得坚强:“这样吧,翰辰,把分公司独立出来,股份我占百分之五十一,剩下的交由你来分配。等到我死了,我的股份你们兄弟四人平分,我会提前立好遗嘱。”白翰辰稍稍一怔,道:“可我爸说----”容宥林抬手打断他:“育昆不在了,对白家来说我就是个外人,但翰杰是你的兄弟,我会替他打理好他父亲留下的产业。另外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仗总有一天要打起来,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把总公司的资金抽调一部分转到南洋那边去,我会替你妥善保管。”“账上没多少钱了,这几年我爸到处开分公司和建厂,花了不少钱。”白翰辰坦诚相告,“先前爸让我哥转去南洋的那一百二十万美金占了总公司大部分的流动资金,为这事儿我哥还跟他吵过。”容宥林转过身,眼眶通红:“育昆从不办糊涂事,他是想让我在外面为白家守住份产业。陆运、河运的事情我不擅长,但是国际远洋运输方面是我常年接触的领域。翰辰,你现在能理解你爸的用意了么?”白翰辰对容宥林在经历巨大悲痛时还有如此清晰的思路而深感佩服,他颌首敬道:“我明白,容先生。”容宥林闭上眼,又是一颗泪珠悄然滑落:“那就这么定了,等我出院,我带翰杰去南洋。”白翰辰不解道:“就算爸不在了,您也可以继续住在天津别邸,何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既然他把产业交给我,我必得亲自打理。”容宥林叹道。他睁开眼,风情万种的眼角眉梢挂满化不开的悲哀。“那间别邸已是伤心之地,睹物思人。”tbc作者有话要说:生老病死,这不算虐吧……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166124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八十九章这些天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家里人来人往,只要睁着眼, 付闻歌便得去接待前来吊丧的客人。白翰辰则一直待在灵堂里, 饿了塞口点心, 困了歪在角落里眯一会,停灵七天, 他就那么黑白天儿地守着。付闻歌心疼他,却只能默默地陪着。不敢多说话, 生怕把被白翰辰压紧捏实、像块石头似的藏在心里的悲伤给勾出来。外面的事有孟六在顾,白翰辰倒是不用再跑来跑去, 要不付闻歌真怕他的身体再垮一次。金鱼儿也来帮忙了。碍于下过暗门子的身份, 他不方便抛头露面,只在后院打打下手。来吊唁的客人一拨接一拨,远的近的亲戚朋友拖家带口陆陆续续几百号人, 饭厅里的三张桌子周围总是满的。赶上那些陪着守灵的, 还得安排宵夜。前院闹哄哄, 付闻歌支应了一整天乏得要命,到后院来躲会清净。金鱼儿正在院里守着个大木盆刷碗, 瞧见付闻歌拖着步子往过走,赶紧拽过把小凳拉他坐下。把手在围裙上擦干,金鱼儿从兜里抓出几颗干红枣塞到付闻歌手里, 让他垫吧垫吧:“要不你去屋里躺会,虽说现在稳了,可也不敢那么劳累。”离开烟花巷, 金鱼儿不再是那绫罗绸缎油头粉面的打扮,而是一身干净的灰白麻布衣服,丝毫不施脂粉。打眼看过去,从头到脚清清爽爽,但那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白藕般的小臂,让人一看就知他不是干惯粗活的主。“我还成,就是这疼,缓缓就好。”付闻歌回手在尾椎骨那比划了一下。胎儿成长压迫坐骨神经,不管站着坐着还是卧着,怎么待着都疼。好在是一阵阵的,忍过去就好。他朝木盆里堆积如山的碗盘抬抬下巴:“谁安排的让你干这么多活儿啊?”“我自己找的,要不闲着也是闲着。”金鱼儿无所谓的晃晃脑袋,饶是在胡同里待久了,举手投足还是那股娇滴滴的风情。他抄起风干的丝瓜瓤继续刷洗碗盘,刷着刷着忽然顿住手,收起胳膊支在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付闻歌看他眼里凝起一丝忧愁,问:“怎么了?”金鱼儿苦笑着摇摇头:“想起我老爹当初死的时候,家里穷的连墙塌了都没钱修,只好拿块破席子一裹扔到乱坟岗里去喂狗……那些吃了死人肉的狗啊眼睛都是血红的,瞧见活人也流哈喇子,我吓得直往我哥身后躲……后来被讨债的卖去胡同里我才知道,有的人呐,比吃了死人肉的野狗还瘆人。”心头一揪,付闻歌咽下嘴里的半颗干红枣,稍稍皱起眉头。被卖去八大胡同的孩子必然都有悲惨的经历,但亲耳听到仍是不免唏嘘。“你那时多大?”“八九岁吧,记不清了。”金鱼儿低下头,继续刷碗,“进去先伺候老鸨子,天天挨打,骨头被打软了就没胆逃了。”“你逃过么?”“逃过。我跟我哥是一起被卖进去的,他比我大几岁,进去就被押着接待客人了……有一天他趁老鸨子喝多了睡得跟死猪似的,拽着我从老鸨子那屋跳窗逃了。”金鱼儿说着,用手背抹了把鼻子,“后来被看场的给抓回来,我哥一人挨我们俩人的打,活生生教他们给打死了……打那之后我再没动过逃的念头,自要进了那里,根本逃不掉。”摸出手帕替金鱼儿擦去滚到腮边的泪珠,付闻歌轻道:“都过去了,鱼儿,现在有六爷疼你,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金鱼儿叹道:“是,他不嫌弃我,可我没的能报答他。”“你看你把他伺候的脸都圆了,听六爷说,你做的小菜可好吃了。”付闻歌有心逗他笑。“除了伺候他吃喝睡觉,我也干不了别的。”金鱼儿将目光投向付闻歌的下腹,羡慕道:“要是能像你跟二爷似的抱个小的就好了,可惜啊,怀不上。”付闻歌用专业知识安慰他:“等烟/膏的毒性退尽,你把身体调理好了就成。烟毒是会影响内分泌,现在怀不上不代表以后不行。”金鱼儿摇摇头,无奈道:“跟那个没关系,拜月楼里的半爷儿挂牌子之前都喝过药,生不了了。客人来玩图的是尽兴,弄个小的出来不是给人添堵么?”付闻歌怔住片刻,问:“六爷知道么?”“知道,我早跟他说明白了。”金鱼儿低下头,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擦洗早已光亮的盘子,“要不他能乖乖听他家老爷子的话回去结婚呢,孟家就他一根独苗,跟我这儿他没指望。”听到这番话,付闻歌总算明白为何孟六会不吵不闹应下家里给订的婚事。不过二月二那天他跟白翰辰去参加婚礼时,真觉得孟六一脸跟死了爹似的丧气。都难,可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好几里路。白翰辰跟灵车,付闻歌和白翰兴一辆车。白育昆去世后付闻歌没见白翰兴掉一滴眼泪,可是今天刚一坐进车里,这孩子却哭成个泪人。停灵期间尚能看见老爹的遗容,可一旦下葬就再也见不着了。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亲人死亡所带来的冲击,不得不去面对已经发生了的事实。白家祖坟在八王坟那一带,位置跟白家大宅在地图上斜拉出一条对角线。车慢慢悠悠开了近两个小时,下车时付闻歌晕车晕的直犯恶心,好在乔安生给他带了点蜜饯。长子不在,由次子扶灵。付闻歌站在墓坑边上,听到身后有些人念叨老爹都死了白翰宇还不回来奔丧,毫不掩饰地骂他不孝。其实这件事严桂兰的父亲已经向白翰辰发过难了,质问他为何白育昆去世这么大的事白翰宇还不露面。先前女婿招呼都不打一个奔了南洋他就压着团火气,到白育昆去世还不见白翰宇回来,这炮仗终于是点爆了。“我哥他接到消息伤心过度病倒了。”白翰辰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从南洋回北平路途遥远,船上又缺医少药我就没让他回来……亲爹,我哥那身子骨您知道,万一他再出点什么事儿,我们白家真承受不起。”严父听了,不好再逼迫,却仍是不满。自己闺女嫁到白家十年没生养,他背后跟着受了多少议论和侮辱?白翰宇虽说没纳妾娶小,可早早与严桂兰分房而睡的事早已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身为男人,严父自是明白这不是闺女的问题,摆明了是女婿不成。可他跟白育昆是拜把子的兄弟,当初这门亲事又是他自己上赶着提的,不好把脸皮撕破。现在白育昆死了,他有心把女儿接回家去。将来再嫁,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洗刷了严桂兰背负许久坏名声。前几天去白家吊唁,他瞅见个军官的眼神老往闺女身上贼,当下打听了一番,得知此人乃是宛平县卫洛稼轩。他还真没把一个小小的县卫放在眼里,即便将来严桂兰出二回门子也不可能下嫁给个县官,怎么着也得是付君恺那种级别的。但出过一回门子的女人怕不是只能给人做偏房,可留在家里跟兄嫂弟媳眼前打转遭人嫌弃,日子更是难过。严父悄摸问女儿有什么打算,听她说自己正在学洋文打算出国去念书,登时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家门都不怎么出的人竟然想着要出国,这还是我闺女么?望着女儿坚定的目光,严父忽觉自己老得跟不上时代了。下完葬,按规矩还得请送葬的亲朋好友吃一顿白事席,丧事才算彻底办完。家里装不下那么老些人,白翰辰包下德义兴及其附近两家酒楼,以便让那二百多口子人都能有个座。孙宝婷是支应不住了,刚在坟边上又哭晕过去一回。严桂兰陪她回家,顺道把付闻歌也带回去,只有白翰辰和白翰兴兄弟俩留在德义兴招待客人。回到家里,付闻歌让后厨给白翰辰炖了人参鸡汤搁灶上温着。等白翰辰回来喝完汤,好踏踏实实睡个整觉。到下午四点白翰辰才回到家里,进屋往椅子里一扔,累得手指头都懒得抬。付闻歌把鸡汤端过来,擓起一勺试过温度再喂进他嘴里。喝了几口汤,白翰辰缓过点劲儿,握住付闻歌的手示意他把碗放下。“搁那吧,我待会再喝。”回手抱住爱人的腰,他把脸贴到对方的腹部,歉疚道:“这些天也辛苦你了,别光忙活我,赶紧歇会。”“我没事,不用担心。”付闻歌搭住白翰辰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办白事有多折腾人,他在爷爷去世时就见识过。其实爷爷的丧事不算铺张,跟白家的简直没法比,可依旧给付君恺和乔安生累得坐着都能睡着。而白翰辰溜溜忙活了小半个月,同时还得操心公司里的事,吃喝休息都跟不上,人眼看着一圈圈往下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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