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头那个瞧见了,懒散的表情立时绷紧,“唰”的自后腰抽出把刀来冲付闻歌比划。付闻歌看他拿着刀哆哆嗦嗦的熊样,忍住白眼,握紧拳头将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我操/你姥姥!”伴随着不堪入耳的骂声,白晃晃的刀刃直冲付闻歌胸前刺来。付闻歌一抬车把,车前轱辘往上一顶,正撞上对方腿间要命的地方。疼得那地痞狠狠嗷了一嗓子,转身捂着下头乱蹦。然而就在付闻歌准备推着车离开时,眼前忽的扬起片沙尘。一下子双眼都被迷住,他本能地松手去揉眼睛。查三儿手上疼得火烧火燎,心里更是气得冒火。又见这看似文弱的小少爷实则练过,知道硬打打不过,便使上那下作的招数,兜头往他脸上扬了把沙子。目不视物,又疼得止不住地流泪,使付闻歌瞬间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三个地痞一拥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一个压手一个压腿,查三儿则呲牙咧嘴忍着手疼在他兜里摸钱。摸着摸着,查三儿的眼里露出几分下流之色,朝左右道:“爷们儿,今儿咱算抄上了,瞧瞧,这是个‘半爷儿’。”说着,他用没被夹到的小指勾开付闻歌的后脖领子,将那枚细小的痣暴露于其他人的视线之下。付闻歌听了,更是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压制自己的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两个人虽然面带烟容,但按住手脚的力气还是有的。再加上又被查三儿的膝盖压在背上,饶是付闻歌有演武堂里练出来的本事,奈何无法施展。纵使他开始大声呼喊,胡同里的院门依旧扇扇紧闭。查三儿把腰带解下来,捆住付闻歌的手,又打身上扯了块布堵上他的嘴。地痞们一边一个把付闻歌从地上拖起来,查三儿拍拍土,弯腰扶起歪倒在地的自行车。仨人正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吼----“给老子放开!”tbc作者有话要说: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大力的屁股要被二爷踢成八瓣了来的肯定是二爷啊~不用说大哥那个按老话儿说叫胎梦,不过做的有点惊悚,也是日间压力所致老北京话科普:头里,这个里字发lou轻声,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字第十五章白翰辰事情办了一半儿,想着回北平先跟老爹一起把祖祭了再往南走。下火车叫黄包车回家,结果在大街上瞧见自己的车了,车里还就只有邱大力一个人。一问是付闻歌骑着车钻胡同去了,他当时就把邱大力从车里拽出来,叫他跟自己一起进去找人。付闻歌钻的这地方在火车站后身,大杂院遍布。贩夫走卒,地痞流氓,烟鬼暗/娼,什么人都有,出了名的乱。白翰辰一进来就炸了窝,心说您他妈倒是挑个宽敞点的胡同钻啊,这什么破地方!尿褯子露天晒,随风飘荡,不留神能糊一脸。离着两三条胡同,他听到付闻歌的喊声,知道出事了立马顺手抄起根立在墙边的晒竿----也不管是不是晾过尿褯子的----往过赶。邱大力见了也抄起跟晒竿,结果被出来晒衣服的老家妇撵着屁股骂了整一条胡同。两人赶到出事的地方,正瞧见付闻歌被三个地痞绑了要拖走。白翰辰头顿时气得头皮发麻,气沉丹田暴吼一声----“给老子放开!”查三儿一见来了俩人高马大的帮手,还都拎着家伙,立马招呼同伙脚底抹油----开溜。邱大力追上去一人捅了一晒竿,把人打翻在地。又用晒竿一顿狠敲,打得那三个地痞鬼哭狼嚎。白翰辰顾不上撵人,扔下晒竿冲到付闻歌身边把人揽进怀里。揪下堵嘴的布,把捆手的带子给解了,又摸出帕子帮他抹去脸上被泪水冲出来的泥印子。付闻歌揪着白翰辰的马褂前襟,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不是被吓着了,而是气,气这帮地痞目无法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拐人。也是惊,惊自己险些遭了毒手,幸亏白翰辰他们及时赶到。那种被压制时的无助感,他能记一辈子。邱大力打完人,转脸问白翰辰:“二爷,这几个腌臜货怎么处置?”“你在这看着,我叫人过来,待会送警察局。”白翰辰揽着付闻歌站起身,冷眼斜着地上那三个人。“跟韩局长说,先给老子照死里打一顿,再扔门头沟挖煤去。”白翰辰打完电话回来,见付闻歌还在后座上抱着胳膊发抖,只得把徘徊在嘴边的训责咽下。脸色煞白,准保是惊着了。自前座上回过身,他尽可能地语气轻柔地说:“以后骑车走大路,胡同串子里什么人都有,保不齐再碰上。”他本想坐后座的,可刚才扶着付闻歌从胡同里往出走时,对方把他的胳膊推开,像是不愿与他有近距离的接触。付闻歌定了定神,垂眼道:“别告诉我阿爹他们,不想他们替我操心。”“嗯,知道。”白翰辰应下。又缓了一会,付闻歌抬起眼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我手眼通天嘛。”白翰辰勾起嘴角,朝付闻歌那泥猴似的衣裳抬抬下巴,“先去给你买身衣服换上再回吧,要不让我爸妈他们瞧见了,又是事儿。”他知付闻歌极重仪容,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头天晚上一定会熨烫平整,挂在架子上,到上身时一条褶子都没。付闻歌皱皱眉,忽然打眼眶里滚出颗泪珠,凌空坠下砸在裤子上。委屈,天大的委屈。若他不是“半爷儿”,顶多被那帮人揍一顿罢了,哪会受这般侮辱。心里不甘,又怨不得别人,他情急之下抓向后颈的细痣处,恨不能用指甲生把它挖下去!白翰辰见他自残,赶忙从前座上探过身一把钳住他的手腕。虽出手及时,但那白皙的颈上还是留下了两条密布血点的印子。“你要干嘛!?”白翰辰吼他。“挖了这破玩意!都怪它!没它我就自由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付闻歌挣扎喊叫着。这细痣就像黥在囚犯脸上的刺青,一辈子的命运都烙在里面。联姻之事也好,今日受的侮辱也罢,以及那些明里暗里的讥讽嘲笑,全都是因为它!白翰辰奋力将他的手压在后座靠背上,吼道:“长它又不是你的错!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多少人长了这个也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就不行!?”付闻歌被吼愣了,瞪着红彤彤的眼圈儿,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翰辰近在咫尺的脸。两人离得太近,呼吸间满是对方的气息。待他急促起伏的胸腔稍稍平缓下来,白翰辰才松开压在他腕上的手。然白二爷这姿势拿得有点儿俏,扭着劲儿呢。刚一松手,脚下蹬着的位置突然打了滑,手上又没了着力点,他一下子扑到了付闻歌的身上。这下可好----嘴对嘴,眼瞪眼。啪!结结实实一大嘴巴子。“呦,翰辰,你这脸是蹭哪了?”严桂兰瞧见二叔半拉脸红得发紫,以为他不留神撞上了电线杆子,赶忙差招喜儿去给拿个散瘀用的药包来。白翰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下火车时人多没留神,蹭月台柱子上了。”“哎呦,可看着点儿走道儿吧,这要让婷姨瞧见了,得多心疼。”严桂兰说着,又瞧瞧跟在白翰辰后面的付闻歌,不禁柳眉轻挑。诶?今儿个付少爷出门穿的不是这身啊,怎么去买个自行车还换了身衣裳?对上严桂兰疑惑的视线,付闻歌错开眼神,冲对方点了下头便匆匆朝自己房间走去。今天他不准备出屋了,倒霉催的,碰上地痞流氓敲诈勒索不说,还被白翰辰啃了一口,打一巴掌都不解恨!明儿就开学了,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那一口就自当被狗啃了。按理说白翰辰比付闻歌委屈,可归齐占便宜的是他,挨一巴掌也没处喊冤去。他都开始琢磨不行就退婚吧,要不照这样下去,有几张脸也不够那虎掌扇的。白翰辰进东院儿奔父母房间,想着自己回来了得跟他们打声招呼。刚到门口还没叫门呢,就听里面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埋怨----“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啊?他容宥林绝不会进白家门,这才几天啊,说变就变!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我撵走,让他当大房?”“这都哪跟哪啊,宝婷,你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白育昆的声音透着几分焦虑,“宥林他不进白家大宅,等兵工厂的事儿忙活完,还跟我回天津别院,这次回来就是行个文书,给孩子个名分。”孩子?白翰辰深吸一口气。行,爸,您老当益壮。孙宝婷不依不饶:“有一难说没有二,今儿个行文书结了婚,保不齐明儿个他就搬进来住了!你们俩情投意合,到时候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么?”“不能,真不能。宝婷,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咱俩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几时见我心里不挂记着你?每次从外头回来不都给你带了礼物?”“礼物能有人金贵?我还真不稀罕那些金银玉钻,你能在我身边儿多待两天比什么不强?”“是是,夫人说的是,我以后多陪你,啊,不哭了,瞧瞧,眼泡儿都肿了。”“肿就肿了,一张老脸,你本来也不稀得看。”“哪的话,你看我这怀表盖里嵌着的,可是你的相片。”“……这张不好看,换一张。”“行,换。”白翰辰听不下去了,转脸走人。要说他爸也是够累的,两头跑,还哪个都得供着。他妈不是个善茬儿,那容宥林更不好糊弄。不过掐指一算,老爷子也是奔五张的人了,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连孩子都折腾出来了。华医堂的方子?可大哥那正是虎狼之年的岁数,喝了半天也没见管用不是?白翰宇夜夜难得安眠,白天人也恍惚,时常对着桌上的文件一发呆就是半天。今儿个秘书在旁边说得口干舌燥,却不见他有半点反应,不得已提高了音量。“经理,经理?”白翰宇猛然回神:“嗯,就照电报上说的办。”“……”秘书心说我读的又不是电报,是兵工厂的招聘启事。不过她看白翰宇那样,八成再读一遍也听不进去,只好放下文件让他自己看完签字。等秘书出去,白翰宇拿起钢笔,才注意到文件的抬头写的是“招聘启事”四个大字。扔下笔,他焦躁地掐着鼻梁。这些天他连戏都不敢去听了,生怕见着金玉麟----太过尴尬。要说包养戏子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钱人家的老爷太太,捧角儿没有白捧的。若非贪图那点儿色相,谁大把大把地往里撒钱?可于他,却是万万不能。老爷子撂下过话,对不起大儿媳的事儿,他白翰宇敢干,他白育昆就敢打断他的腿。有劲儿不先跟媳妇身上使却去外头弄戏子,以后甭进白家大门!可话说回来,他还真不是使劲儿的那个。挠心挠肺的地方在后头,后头被夯实了,前头才有反应。这要是被严桂兰知道了,他白翰宇就是一头撞死也没脸下去见祖宗。正烦着,桌上的电话响起。白翰宇接起电话,却听那边传来了最不想听见的声音:“白大少,是我,金玉麟,您这些日子没来瞧戏,是不是病了?方便去看看您么?”“我……我没病……就是忙……”白翰宇磕磕巴巴地说,手心里紧张出了汗。他确实不想面对金玉麟,但听到对方的声音,这心又砰砰乱跳。“那就好,我还当您那天受了风……”金玉麟的声音听着也不是那么利索,欲言又止的样子,“白大少,我……那天冒犯您了……您可千万别记恨我……”胸口忽的揪了起来,白翰宇咬了咬嘴唇,正色道:“金老板,我白翰宇是有妻室的人,那风花雪月的事儿,自当我一时糊涂,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别!白大少,我是真心惦着您!我知道,我一个做戏子的,高攀不上您这样的身份,但我----我----”听筒里一阵沉默,尔后传来浓重的鼻音,“大少,我什么都不求,就想要您在心里给我留块儿地方……快十年了,每次瞧见您坐在包间里看着我,我这心里都满满当当的,我不是演给别人看,我就是演给您看,唱给您听的……大少……大少……求您了……您再让我见您一面,成不成?”这声声乞求彷如根根银针扎入白翰宇耳中,痛得锥心。十年来他高高在上,又垂头凝视着的不正是心中所爱么?怎到了两情相悦时,却如此的胆怯?爱欲难割,即便是那穿肠的毒药,也甘愿饮下。“成……明儿晚上……我去听戏……”扣上电话,白翰宇缩进椅子里,掩住脸,止不住的泪水烫热而出。tbc作者有话要说:狗血,瓢泼的狗血,民国太多不让写的了,挑挑拣拣,只好撒狗血二爷这婚还是悠着点结吧,属虎的媳妇真不好惹大爷这儿……呵呵老爷哪儿……呵呵求收,求灌溉,求唠嗑第十六章开学典礼上,校长慷慨陈词,以民族之大义、职业之崇高来激扬新生的斗志。跟随校长宣读西波克拉底誓言时,一年级的学生们大多红了眼眶,激动不已。就好像今天入学,明天便能拼搏在救死扶伤第一线似的。然事实是,想要成为校长口中的“杏林英杰”,全都得从头学起。学制六年,一年级下半学期会进行一次筛选,跟不上的,可以申请转专业。拿了课表和书单,付闻歌与刚结识的两位新同学一道去领书。周云飞和陈晓墨,都是“有痣之士”。这一届统共三个,都分在乙班。开学典礼结束后,辅导员特意把他们三个人叫到一起进行了谈话,恰好促成了他们的相识。周云飞和陈晓墨结识在先,报道那天正好遇上。他们也不住宿舍,而是两人一起在学校旁边合租了套小院。周云飞来自安徽,性格活泼,个子不高,长得挺精神。嘴上功夫了得,一路上叽叽呱呱就听他叨叨了。陈晓墨比付闻歌稍高一点的个子,长相普普通通,性格稳重内敛,时常提醒周云飞“小点声”。他说话带着西北口音,偶尔冒出个“呃们”来,周云飞就“以牙还牙”,提醒他在学校里不要用方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