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姐姐会接过她的书包,将路边摊上的小零食递到她手里,帮她撩开被汗水黏到额头上的刘海。
“小歌,走啦,我们回家。”
她梦见在市郊的盘山赛道上,她被圈内好友硬拉着去观摩别人飙车,在大冬天的半山腰上冻得哆哆嗦嗦,却在转头时接到了一只灌满了热水的保温壶。
凛冽呼啸的山风里,下班赶来的姐姐强行给她披上羽绒服,面色阴沉得如同冬日里快要落日的天,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严厉的诘问,反而有种…隐忍而无奈的柔和。
“不许大晚上跑出来玩了,宝宝,快点和我回家。”
她梦见了…她们的婚礼。
她站在礼堂的大门前,随着弦乐团拉动琴弦的低沉乐声,怀着某种无法掩饰的期待与忐忑,在母亲含泪的注视下踏上红毯。
在红毯的尽头,她两小无猜的恋人手捧一束虞美人,对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欣慰笑意,并在她即将要走近时,轻轻对她伸出了一只…修长而洁白的掌心。
她在周围亲友们的掌声中将自己冷汗涔涔的掌心放入对方手中,却只握住了一把坚硬而光洁的白骨。
身后如水般流淌的舒缓乐声戛然而止,一声刺耳凄厉的唢呐哀鸣霎时间回荡在这间铺满鲜花的礼堂之中,久久绕梁不息,她连呼吸都静止了,只能茫然地抬起眼,将目光锁定在面前的身影上。
在坟墓一般的寂静之中,即将与她共度终生的青梅爱人略一俯下头,混着脓水与皮屑的鲜红血肉便从那张堪称完美的秀丽面颊上滚滚而落,显现出隐藏在精美面皮之下的腐烂内里与闪烁着微弱磷光的森森骨骼。
那怪物的下巴甫一挪动,内里生着疮的黑紫色舌头就稍稍露出了端倪,但那沾满了暗色血液的嘴唇上却仍残存着依稀微笑,连发声时的腔调都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小歌,乖孩子,我的宝宝。”
她听见对方亲昵道:“这一次,你该…接我回家了。”
类似的梦境反复几轮,她终于从夜夜入梦的故人身上寻到了一点潜在的意图,这恐怕并非是日有所思而产生的偶然联系,而是…确有故人存留在世,在誓不罢休地托梦于她,要她了却心愿。
那是她幼年时依赖的家人、是她少年时仰慕的恋人、是她成年后托付一生的爱人、也是…她人生中最可怖的、面目全非的怪物。
……为什么偏要跟她回家呢?
是害死她的父母不够,逼疯她也未能如愿,所以还要来索她的性命吗?
虞歌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深究了。
小时候所惧怕的那些鬼怪恶灵,似乎忽然也没那么值得敬畏了,大不了…也就是要将她带走罢了。
情绪于人心,如同液体于容器,一个人的心脏总归只有拳头那么大,只盛得下有限的欣悦与苦痛,若灌入再多的哀恸折磨,便没有地方可盛,又无处可溢,只能于黑暗之中湮灭于虚空,连带着心内所寄存的那些温情与爱意,一并消散无形。
她年少时与人情世故接触得太少了,是以时至今日,连明确的爱或恨也分析不出,更无从在狞笑的命运面前徒劳挣扎,便只剩下坐以待毙的份了。
如果没办法变成疯子或傻子,能这样利落点死掉,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死后也不会消失,她还有机会再去抱一抱爸爸,还有机会再去见一见妈妈,还有机会问问妈妈,当时流了那么多的血,到底有多疼。
虞歌眼看着对方将手贴近自己的脖颈。
在生与死面前,她纷繁错杂的思绪似乎变得非常微不足道,她强迫自己不去挣扎,却还是无法控制住那本能中的反应,略微往后缩了下头。
“…小歌,我不在你身边,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那只手略一停顿,按在了她干裂淌血的下唇上,又轻巧地撬开她发黏的嘴唇,温柔地探入了她的口腔。
“整整一年,我都没能找到你,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谈临非对她异常的神情视而不见,只用两指的指尖捏住那段嫩得发颤的舌根,以亲密无间的姿态将对方环在了怀里。
“不要怕,宝宝,不想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还知道回来就好。”
虞歌睁大的双眼微微失焦,一根冰冷而光滑的手指陡然戳了一下她脆弱的喉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种舌根发僵的痛感一路蔓延至腹腔,使得胃袋深处都被激起灼烧般的酸涩。
她弓起身子,剧烈地干呕了两声,然而三两天没有正常进食的胃部吐不出任何秽物,只有混合着胆汁的胃液从口中涌出来,使她连五脏六腑都疼得发苦。
一双手带着再体贴不过的力道,慢慢地拍着她的脊背,她听见那再熟悉不过的…来自长者温和而稳重的嘱托。
“好啦,乖,只要你回来…我就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感化进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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