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
少年垂着头,将白布盖在了亲娘的身上,四周的人绕得远远地,如遇瘟神一般。
几个守卫上前,把已经凉了的妇人抬走。
沈随将想要追上去的少年抓住,“你娘已死,你要好好活着!”
“……”少年无言,红着眼眶,留下两行清泪。
沈嘉宁认出了,这个少年就是前几日想为受了风寒的娘亲多要一个馒头的人,却不想,她娘在几日后会因风寒而死,药石无医。
“一个人没了生的希望,便是最大的心病,此病无药可解。”
大夫说着,提着药箱就要离去。
明明还有儿子在身侧啊,为何没了希望?
嘉宁不解。
“没有希望?”少年听了,神色愈冷,嘲笑道:“我家原本也是个商户,即便没有大富大贵,也是不用愁吃喝的,因这次灾难,我父亲身死,我与母亲流亡至此。”
“失去丈夫和良好的生活,她早已不想活了,何曾想过还有我……”
他自嘲的言语,正好解了嘉宁困惑。
只是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就不想活了,生命是自己的,为何一定要依附别人而活。
少年也不再去追尸体了,待沈随松开他的臂膀,他便安安静静地走回营帐。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不会像他娘一般,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痛哭流涕,他会好好活下去。
……
城北难民营死人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起初担心会引起传染病的百姓们,见接下来几日都没有人被传染,也逐渐放下心来。
元宵这天,太宁郡收到了自筠州而来的快报——
堤坝已修缮完毕,百姓们的居所也快建造好了。
筠州工匠们夜以继日地劳作,就是为了筠州的百姓们可以早日归家,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待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文子端派人将百姓们护送回筠州。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难民营的百姓们喜不自胜,即便回到筠州需要重头来过,他们也无比想念家乡。
除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少年。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少年果决地说道。
文子端也不阻止,并让太宁郡刺史为他迁户籍,沈随却问道:“那终归是你的家乡,你确定不回去吗?”
“我已是孤身一人,没有家,”少年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沈大人这几日对我的照顾,将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他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照顾?
看来这几日发生了些嘉宁并不知道的事情……阿父频频外出,原来是为了他。
他坚毅的目光,让正在边上旁观的嘉宁信服,可也让她想起另一人——初来太宁时,遇见的虞孝。
他们是不同的,可又有些同病相怜的相似之处。
“江潜,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但若以后你能考取功名,要为民谋利,做个好官,方不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沈随望着他,谆谆教诲道。
江潜背脊挺直,颔首,“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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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回都城的这天,已是惊蛰。
春雷打响,雨水淅沥。
万物复苏,向阳而生。
希望遭此劫难的百姓们,也能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起来。
本该策马而行的文子端,看着那小雨滴答,立即就下马,进了马车。
嘉宁见他进来,身上已有些水渍,“原来殿下也怕被雨淋啊。”说着便将马车上准备的温热毛巾递给他。
从她手上接过白毛巾,擦了擦额头,子端默认了她的话。
见他们如老夫老妻般默契的对话和相处模式,沈随顿时觉得牙酸,有些呆不住了,“我该出去淋淋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