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屋敷耀哉身后,是一位穿着眼熟的高大身影,身着神祇管装正跪坐着喝茶的刀剑付丧神在看到幸村花枝微微睁大了双眼。
幸村花枝:这不就是我一直没急着去找的石切丸吗!
鬼杀队的当主则悠然地开口,“怎么样?是惊喜吧?”
“太惊喜了……”幸村花枝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原来要与产屋敷耀哉说的话。
不过也由不得她与产屋敷耀哉再说些什么,大太刀已经以令幸村花枝惊讶的速度走到她的面前,与石切丸分离了很久的幸村花枝这才忽然想起自家刀剑付丧神让人头疼的小毛病,“哎,等一下!不要……!”
她只来得及说完前半句,大太刀的双手就穿过她的腋下,像是抱猫一样,分分钟给她来了一个举高高。
幸村花枝:啧。
已经十六岁被迫举高高的幸村花枝一脸生无可恋,更别提一旁还有笑着看热闹的产屋敷耀哉,好不容易逃过了童年回忆公开处刑的幸村花枝,没逃得过在产屋敷耀哉面前丢人现眼。
但是看着大太刀眼中纯然的笑意,幸村花枝勉为其难地跟自家刀子精贴贴,“好久不见。”
对于大太刀还要把她放到肩膀上的羞耻姿势,幸村花枝表示强烈的拒绝:“够了啊喂!说了多少次我是十六岁不是六岁!”
石切丸这才勉勉强强地把她放回地上,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化为了一个口型。
「……花。」刀剑付丧神无声地说道。幸村花枝的眼神落在他脖子上那道几乎将他的喉咙整个划开的巨大疤痕,又很快移开。
“是花枝,不是花。”她有气无力地说,“唉,随你吧。”
产屋敷耀哉在一旁笑着看一人一刀的互动,在少女的脸上还保留着她孩童时的神采飞扬,令产屋敷耀哉倍感亲切。
幸村花枝好不容易让石切丸停下来把她当猫吸的行为,大太刀便乖巧地回到最开始的位置继续喝茶,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坚强地无视自家刀子精灼灼的视线,凑到产屋敷耀哉身边,“好神奇!你怎么知道他与我是一起的?”
产屋敷耀哉微笑着拿起新的情报看起来,“等我先处理完今日的鬼杀队事务再告诉你。”──他绝不是为了报复幸村花枝那日在病房中躲闪他的行为。
……嗯,只是小小的报复一下。
他拿起桌子上的情报,余光发现幸村花枝果然泄气了,嘴角微微地撇起来,但还是没有来闹他。
──的确是长大了呢,小时候的幸村花枝要是被忽视的话怕是能冲过来把桌子掀掉。
鬼杀队的当主提起笔一份份地专心批阅起从各地传来的情报,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听到屋子里“哒哒”地敲击木质地板的声音,他每动下笔,屋里便响起清脆的“哒”声,一秒不差,完美地踩点。
产屋敷耀哉瞟到房间中唯一一位噪音制造者,少女正盯着他手里的笔发呆,一脸的无聊,手指跟随着他写字的节奏一下下叩着地板。
……哎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产屋敷耀哉的思绪一下子便飞到了那年的夏天。
……
一开始产屋敷的祖宅中出现这个小孩子的时候,产屋敷耀哉只以为是蝶屋哪个胆子大的孩子偷偷来探险。
作为下一任要带领鬼杀队与鬼搏杀的少主,产屋敷耀哉在不大的年纪就开始接过鬼杀队一部分的事物。因此,就算产屋敷耀哉此时不过十余岁,就已经整日地与公文打交道了。
炎炎夏日,产屋敷耀哉端端正正地坐于屋内阅览着从各地传来的情报,有时看到需要格外注意的,他便会拿起笔来记录一二。
庭院中不知是谁在制造声响,啪嗒啪嗒地一下下敲着木制的地板玩。
他写一个字,外面就跟着敲一下,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
产屋敷耀哉无奈地放下笔,想要出去看看是谁在弄出声响,如影随形的敲击声却一下子停了下来。
──看来的确是有人在恶作剧。
他走出房间,守在门口的属下向他低头行礼,一切都和平时没有区别。
产屋敷耀哉又向外走了两步,眼尖地看到院子里的大石头后面露出来一小撮蓝紫色的头发,看身高应该是个小孩子。
哎呀,现在的小孩子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竟然可以避过他属下的耳目跑进产屋敷的祖宅里探险。
可当他在屋内指着庭院中无所事事的小女孩询问隐部队这是谁的时候,只得到了这样的答复:“耀哉大人,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蓝紫色头发的小女孩大约只有七八岁,长相十分精致,与这个时代常年劳作的人们不同,她看上去精雕细琢,受尽了造物主的喜爱。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仿佛有用不完的生机,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又引得人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这是个健康的、充满欢乐的孩子。
产屋敷耀哉发觉只有自己能看见这孩子后,便忍不住默默观察起对方来。
她穿着最小号的巫女服,像个粉团子一样窝在屋子的一角,仗着无人看到自己,喜欢旁若无人地评价每一个出现在庭院中的隐部队成员,孩童天真烂漫的话语总是逗得人想要发笑。
“这个人面罩下面超帅!”她指着一位跟随在产屋敷耀哉身后的面罩小哥大声说道。
产屋敷耀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面罩小哥疑惑地问,“有什么需要吗,耀哉大人?”
“……没事。”产屋敷耀哉默默转回头,嗯,只看眉眼的话的确是位帅气的人。
小孩子又指着另一位随从的隐部队成员,“他超级喜欢你!来之前与其他人争了好久才争取到随从你的机会!”
产屋敷耀哉又向另一个方向回头,那是一位以稳重著称的隐部队成员,对方察觉到产屋敷耀哉的视线后立刻给出回应,“有需求请尽管命令属下!”
……嗯,的确是稳重中带着狂热。
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岁的产屋敷耀哉面上带笑,又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大家不必如此慎重对待我。”
隐部队的成员疯狂摆手,“不!我们是真心尊敬您!请务必让我们这样做!”
……好吧。
小女孩发出吃吃的笑声,似乎觉得这群人很有趣。
产屋敷耀哉只觉得这个夏天的祖宅因为多了一个只有他能看得到的孩子而变得多彩起来,因为产座敷家每一代都活不长,因此他从小就开始以一种堪称惊人的速度汲取知识,一日不停,只恨时间不能再多一点。
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既像产屋敷耀哉缺失的童年,又像是他对未来产屋敷下一代的遥不可及的梦想。
──若是我再努力一点点,让一切纠葛停留在我这里,是不是等到我的下一代,他们就不用日夜兼程地追逐着黑夜中的鬼,而是在美丽的太阳下载歌载舞呢?
他透过窗户,看到小女孩快把祖宅玩出花来了。
她有时挽起裤脚去池塘里捉锦鲤,在院子里快速地掠过只为了抓一只漂亮的蝴蝶,也有时在产屋敷耀哉苦读的间隙抬起头时,会发现小女孩不知何时爬上了年头最长的那颗树,在灼灼的日光中悠然睡去。
“花!蝴蝶!阳光!大树!”她大声说道,即使没有人看得到她。
小女孩不知疲惫地在阳光下跑来跑去,无忧无虑的笑容比任何事物都要动人。
她那身一开始干净板正的巫女服也早已被她弄得脏兮兮的。
从小女孩突兀地出现在庭院中已经过了一周,产屋敷耀哉一直默默地观察对方。
用一句话总结,这就是一个披着可爱外皮喜欢恶作剧的但本质还不错的熊孩子。
但她又有着远超其他孩童成熟的一面。
当她因为好奇,尾随着产屋敷耀哉前往蝶屋看望受伤的剑士时,那些血与泪倒映在小女孩蓝紫色的眼中,她难得的沉默下来。
小女孩趴在病床旁边,仗着重伤的剑士失去了意识,她伸出手拂去对方脸上的血迹,仔仔细细地为他整理好额前的发丝。
“快点好起来吧,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呀。”她悄声说道。
她脸上的嬉笑被一股子庄重感代替了,小小的孩子穿着略显宽大的巫女服,静静祈祷着,夏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一个发光体。
但回到产屋敷的祖宅,她又变成无忧无虑的模样,仿佛之前的沉重只是产屋敷耀哉一个人的错觉。
产屋敷耀哉沉思地看着小女孩──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过于忧虑之下产生的幻想呢?
他在祖宅的小路上走着,耳尖地听见两个下人在窃窃私语。
“说起来,这座宅子也建了好久了……最近大家都在传是不是有什么妖怪在作祟。”
“噫!好可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后厨的厨娘逢人便说,最近备好的食物总是无缘无故的消失,最可怕的是昨天傍晚明明没有风,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树却颤动个不停!”
“欸……”
下人们聊天的声音渐行渐远,逐渐听不真切了。
产屋敷耀哉却确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幻想。
他想起昨天傍晚小女孩自己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后,满脸愤怒地摇着树枝的模样。
于是第二日,产屋敷耀哉下定了决心,等待小女孩什么时候又跑到他的庭院里玩。
果然,午后在厨房饱餐了一顿的小孩子又出现了他的窗外,产屋敷耀哉笑着拿起来一本书,寻找搭话的好时机。
女孩自以为没人看得到她,悄悄凑到产屋敷耀哉旁边歪着头看他手上的和歌,“天如海,云……云……云什么?”
“──云涌波起,月舟移(注)。写的是美丽的夜空之景。”产屋敷耀哉张口接道,他笑眯眯的,“你识字呀。”
这个时代的平民几乎没有人人把孩子送去读书的习惯,鬼杀队中的剑士大多更是很小就加入了队中进行剑道上的训练,有文化的剑士少之又少,别说念和歌,让他们坐下来写个汇报都算难为人了。
小女孩被他冷不丁说话吓得差点凭空翻了个跟头,大叫着咕噜噜地从产屋敷耀哉旁边连滚带爬地逃到房间的另一角。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能看到我?”
“当然啦。”这个时候年岁还小的产屋敷耀哉隐约有些白切黑,他慢悠悠地说道,“你在我家的院子里钓鱼,折了我家的花,还偷看了我的家臣的隐私。”──天知道当柱前来拜访他时,小女孩指着对方大声说“这个人长痔疮了!”时,产屋敷耀哉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熊孩子你为什么要偷看别人上厕所!
“是他们看不见我!我说出来的话也没人听得见!”小女孩大起胆子反驳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产屋敷耀哉说道,“但我能看到,也能听到。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哦。”
“唉,好吧。”她不开心地低下了头,但还是乖乖应道。
过了一会儿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所以你能看到我,对不对?对不对?”小女孩咧开嘴笑着,凑到产屋敷耀哉,连连追问了两次。
“对。”产屋敷耀哉从一旁拿来备着的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着她脸上蹭上的灰。
小女孩心安理得的窝在他怀里,她的字典里好像天生就没有“拘谨”这个词。被产屋敷耀哉擦干净脸以后,她又举起手,“还要擦手!”
“好。”产屋敷耀哉好脾气地把她的手也擦干净了,然后他又拿出早已让下人准备好的小孩子的衣服,“去那边的屋子换上吧,你的衣服也脏了哦,那边也备好了洗澡水。”
“哇!”小女孩接过精致的小和服,欢呼一声,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梳洗完的小女孩又恢复了一开始干干净净的模样,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产屋敷耀哉的正对面,试图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很快就泄了气。
产屋敷耀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幸村花枝!”她拿着笔在产屋敷耀哉的书上写上自己大大的名字,还在末尾画了一个可大可大的笑脸。
产屋敷耀哉看着手里珍贵的书被写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也没生气,但是却不着痕迹地把桌子上其他的书籍全部收了起来,另取了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产屋敷耀哉,很高兴认识你呀。”
幸村花枝哭丧着脸,“好难写!”
产屋敷耀哉撑着脸笑着看她笨拙地拿起笔一笔一划学着写下产屋敷耀哉这几个字,觉得她真可爱。
最近,常常出入产屋敷祖宅的隐部队敏锐地感觉到产屋敷耀哉少主似乎有什么秘密,刚开始大家猜测少主可能养了宠物,但是直到少主要求准备一套小孩子的衣服时,隐部队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祖宅除了了产屋敷耀哉少主,哪里还有第二个小孩子,更何况那是女式的和服!
隐部队战战兢兢地询问产屋敷耀哉的时候,幸村花枝就在他旁边折着千纸鹤,新学会的折纸显然令她兴趣满满,折好的千纸鹤在地上摆了好大一排。
“啊……”产屋敷耀哉毫不心虚地开口,“祖宅里最近的确有个孩子,非常的可爱。但是大家都看不见,不然真的很想介绍给大家呢。”
隐部队面面相觑,产屋敷耀哉的话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大家倒不如相信是产屋敷耀哉的幻想。
──少主今年才十一岁呢,就算产屋敷家历代的孩子心智都很成熟,但也是个孩子嘛。
于是隐部队便顺着少主的话说下去,“原来是这样吗?那么是祖宅出现了妖怪吗?”但是他们仗着隐部队专属的面罩遮住了脸,纷纷带着不相信的忍笑表情。
产屋敷耀哉余光看到幸村花枝站起来,跃跃欲试地想要往隐部队头上扔石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对方面前,嘴里嚷嚷起来,“你才是妖怪!我可比妖怪厉害多了啦!我既强大又漂亮!我可是,呃……”幸村花枝卡了一下,拼命在小脑袋瓜里搜寻哪个设定符合这个描述,坐在一旁的产屋敷耀哉仿佛能听见她疯狂转动头脑的声音。
小女孩抓耳挠腮地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叉着腰得意洋洋道,“我可是辉夜姬!”
幸村花枝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勉强到隐部队成员腰际,单方面气呼呼吵架的模样只能能让人想到无端发脾气的幼崽。
产屋敷耀哉:“噗。”
“少主我们真的相信您的说法!”隐部队误以为产屋敷耀哉是在笑他们敷衍的态度,顿时开口为自己辩解。
产屋敷耀哉摆摆手,就顺着隐部队的话说下去,“如果说她是妖怪的话,应该算是座敷童子?是保佑家族兴旺的好妖怪。”他思索了一下,又笑着说道,“不过还是惹她生气的话,小心遭到报复哦。”
他话音刚落,还在冲隐部队嚷嚷的小女孩立刻回头瞪他,脸上赫然写着“你没听到我的设定吗!”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