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珊珊尖叫一声, 花容失色:“溅到我衣服上了。”
侍奉在旁的婢女赶忙掏出帕子给秦珊珊擦拭。
一边擦,一边宽慰道:“姑娘,无碍的, 奴婢擦干净便好。”
蒋瑶光翻了个白眼:“穿着罩衣,怕个甚?”
涮锅油味重, 那股子味儿容易残留在衣衫上, 吃时是人间美味,可吃过了留在衣服上的味儿就不那么美味了。任你如何小心, 稍不留意油渍便会溅到身上。是以, 食香居专门为每位食客备了外罩隔油隔味的衣服。
但赵明檀三位姑娘可不会穿别人穿过的,每次来食香居, 都会自备一两套。
秦珊珊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穿了两层的罩衣,扭捏坐下, 又让婢女拿出小铜镜, 见脸上没有沾到油渍, 才没说什么。
赵明檀兀自震惊,仍没有找回神思。
满脑子都是——
新婚夜, 苏晋会亲她吗?会亲吗?会吗?
蒋瑶光看了一眼赵明檀, 作恍然大悟之状, 煞有介事地说道:“苏晋应该不至于会亲明檀吧?万一不得疏解, 岂不……岂不……危矣?”
赵明檀:“……”
啪地一声,赵明檀甩下筷子, 蹭的起身,羞恼道:“再拿我讨趣儿,我就……我就……”
视线瞥见香柳抱的大匣子,赵明檀抬手拍了拍满当当的匣子,轻哼:“这些银两就全归我, 你们一分都甭想得!”
秦珊珊眼一瞪:“不行。”
蒋瑶光瞪大眼睛:“不行。”
赵明檀挑眉:“那就快吃,少编排一些有的没的。”
秦珊珊和蒋瑶光屈服于赌钱的淫/威之下,颇有默契地闭嘴。
还以为周淮瑜会赢呢?早知道就多押一些!
满室只闻涮菜涮肉、用膳的声音。
赵明檀眯了眯眼,瞧着鲜活明媚的秦珊珊和蒋瑶光,想到东宫那段压抑的日子,尤为想念同她们一起吵闹拌嘴的快乐时光。
三个性格迥异的小伙伴能成为挚交好友,可跟吃脱不了干系。
哪家有美食,定然少不了这三位小美人的身影。
赵明檀小时多病,不是苦涩难闻的汤药,就是寡淡无油的饭食,难得见油荤。这就导致她病愈之后,尤为重口腹之欲,可能老天嫌她幼时喝药太多,便成了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质。
而秦珊珊小时就是小胖妞,白白胖胖,可可爱爱,只是体重飙升得厉害,又被一些体型纤瘦的贵女嘲笑过,才奋发图强减肥成功,成为一位特爱臭美又矫揉造作的小贵女。虽然,身形减下来了,可口腹之欲依旧很重,但秦珊珊为了姣好的身材和美貌,会刻意减少食量。每样都会尝上几口,但绝不多食。
秦珊珊是她们之中自制力最强的。
至于蒋瑶光,不用说妥妥的贪吃货。赵明檀七八岁身体渐好,便入了学堂,那时她和蒋瑶光不甚相熟,蒋瑶光便偷吃了她带的零嘴儿,不忘信誓旦旦地说:
“吃你一点零嘴儿算什么,读书人不算偷!”
着实将赵明檀气得够呛。
秦珊珊自然看不过去,找蒋瑶光理论。蒋瑶光脸皮虽厚,但那张嘴却不如秦珊珊会说,直接被秦珊珊骂到暴跳如雷、拔刀就要捅秦珊珊的地步。如果不是秦珏表哥来接她们,及时出手拦住蒋瑶光,秦珊珊的肚子怕要戳个血窟窿。
梁子便结下了。
尤其是秦珊珊和蒋瑶光,针尖对麦芒,互看不顺眼,经常吵翻天,学堂里的夫子颇为头疼,可谁也无法得罪。
赵明檀则担任劝架的角色,堪当和事老。
当然,她是两边都没讨得好,被秦珊珊埋怨,被蒋瑶光讽刺。可谓要多郁闷,便有多郁闷。
那段时期,是她们三人关系最糟糕的时候。
可谁也没想到她们后面竟会成为密友,这都是源于那场惊天动地的干仗。
哦,其实就是在这家食香居吃涮锅发生的事。
当时,赵明檀和秦珊珊来食香居涮锅,没想到蒋瑶光也在。原本,她们是互不搭理的。
没想到又来了一位不好惹的主儿,便是吴王叔之女西林郡主。西林郡主为人嚣张跋扈,比起蒋瑶光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订到雅间,又不愿屈尊于大堂用膳,便要让蒋瑶光给她腾地儿。蒋瑶光财大气粗,订的是食香居最大最豪的雅间,以蒋瑶光的暴脾气,岂能轻易将雅间拱手让人。何况,她与西林郡主本身就不对付,双方就吵了起来。
西林郡主邀了好些世家贵女一起来涮锅,而蒋瑶光则是单独来的,唇枪舌剑之间,哪里是那些嘴皮子利索奉行阴阳家的贵女的对手?
蒋瑶光/气得就要动刀。
这件事本就是西林郡主理亏,赵明檀和秦珊珊见蒋瑶光被欺负得着实有些惨,便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赵明檀的战斗力不咋样,软绵绵的,没什么伤敌能力。可秦珊珊是老阴阳家了,被西林郡主讽刺胖的像个猪,大受刺激之下,战斗力那是杠杠的,指桑骂槐,挖苦讥讽,全都不在话下。最后,反而是西林郡主恼羞成怒,也不顾及什么脸面和名声,直接就动手。
她们岂能示弱?
一群八九岁的小姑娘扭打在一起,将食客居的桌椅掀翻了不少。
赵明檀最弱,就挑着里面最瘦小的姑娘,抓挠咬啃,撕扯头发,那副犹如发狠的小老虎模样着实激发了秦珊珊和蒋瑶光的斗志。也不再给对手留有余地,逮着谁就是干,绝不能吃亏。
随行的侍女婆子想要拉架,蒋瑶光一脚踹翻椅子,将弯刀扎进一婆子腿上,大吼道:“谁敢插手,老子让皇帝外祖父治你们以下犯上之罪!”
西林郡主也不甘示弱,不准下人帮忙,非要亲手揍得蒋瑶光跪地求饶。
结果与理想背道而驰。
西林郡主一行八个小姑娘愣是没在她们三人手上讨到半点好处,全都挂了彩,珠钗掉了一地,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
平日端庄优雅的小贵女们,全都成了小疯子。
赵明檀三人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她们一般无二。
打架斗殴的小姑娘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臣之女,又是一群没及笄的小姑娘,还能如何惩戒?最后,只能各府将自家女儿弄回去,关起门批评严惩。打手板,关佛堂,抄女戒等等,反正,各府惩戒的方式五花八门。
赵明檀回去就病了,倒是没被父母责罚。
作为打架事件的挑事者,蒋瑶光和西林郡主的父母被陛下拎进宫,严厉批评了一顿,痛斥他们教女无方。最后,双方父母回去又将女儿给揍了一顿。
以此告终。
所谓患难见真情,经历过此事,她们握手言和,又都爱美食,关系便越发紧密。
想起往事,赵明檀唏嘘不已:“如果当初西林郡主没有闹事,我们如今是何关系?可会这般好?”
秦珊珊掀了掀眼皮,细细地涂抹口脂:“可不就是早点,或晚点的区别。没得西林郡主,也会有其他人、其它事促使我们和解,最终也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好端端的提她做甚?晦气!如今可没有什么西林郡主,吴王叔一脉早就成了乱臣贼子。”蒋瑶光提起西林郡主,仍是气愤填膺。
提及五年前的吴王叔叛乱,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盛京一派乱象,被吴王叔搞得乌烟瘴气,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家家紧闭门户,人人自危。至今仍不敢想,若吴王叔真的篡位成功,盛京又会变成何种景象?
这场叛乱,是盛京的灾难,却成就了苏晋,将他推至权力巅峰。
当时,盛京被吴王叔的军队围困,断水缺粮,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吴王叔擒获玄德帝后,限令玄德帝一日写下罪己诏和禅位书,否则,屠尽皇族百姓。
危难之际,苏晋于重重围困之下逃出城,以小小的京兆尹身份,搬来救兵,解了盛京危机,更是同衍王里应外合、成功救下玄德帝。
吴王叔叛乱留下的烂摊子,情况错综复杂,被屠戮的官员百姓,房屋宫殿损毁以及主动被动牵扯进叛乱的人,根本无从棘手,也是苏晋展露非凡的才能治理盛京乱象,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推行一系列措施,迅速让盛京恢复清明,一扫之前的血腥阴霾。
苏晋身怀平叛救驾之功,短短一年,几次擢升,被破格提拔为内阁首辅。
吃完涮锅,赵明檀将赌钱分给了蒋瑶光和秦珊珊。
银子在手,着实有些发烫。
三人决定去一趟胭脂水粉铺,犒劳完自己的胃,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脸。
一队锦衣卫策马而过,个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标志性的苍白死人脸尤为醒目。
锦衣卫出动,街边百姓纷纷避让。避之不及的小摊贩,则被连人带摊子掀翻在地,哀嚎不已。
马蹄疾踏,扬起一路尘埃。
三人站在食香居门口,不可避免地落了一身灰。
赵明檀不悦地压了压帷帽,没说什么。
锦衣卫倾巢出动,必是大事。
秦珊珊面色难看,秀眉皱得能夹死苍蝇,伸手拍着裙摆的灰尘,倒底也没说话。
赵明檀和秦珊珊出门戴帷帽,好歹能遮遮。蒋瑶光向来是素面朝天,出门从不兜帽,真真是吃了一嘴灰。
蒋瑶光怒目圆瞪,将腰间的弯刀拍得哐当作响,呸道:“狗东西,神气什么!你们有刀,老娘也有刀。”
刹那间,一道阴冷如毒蛇的目光直射向蒋瑶光。
那般阴狠的眼神如猝了毒一般,诡谲漆黑的眼眸,犹如看死物,让人毛骨悚然。
蒋瑶光当场被定住。
汗血宝马之上,一袭锦衣红袍妖娆绽放,翻飞鼓动的黑色披风与红衣交织成绮丽诡异的风景线。
锦衣卫指挥使,谢凛。
那个凶狠毒辣,杀人如麻的谢凛。
传闻没有谢凛撬不开的嘴,没有他翻不了的供,一旦进入锦衣卫诏狱落到他的手上,不死也残,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蒋瑶光怔了一瞬,旋即愤怒地拔出腰间弯刀,对着呼啸而过的谢凛,挥刀:“凶什么凶!信不信本县主剜了你的眼睛,当球踢!”
赵明檀黛眉微蹙,安抚道:“瑶光,我听哥哥提及,吴王叔余孽近来隐约浮出水面,锦衣卫大举出城,应是跟捉拿吴王叔逆党有关。”
秦珊珊捻起帕子捂了捂唇,白了蒋瑶光一眼:“你也真是的,何苦来哉得罪谢凛,那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蒋瑶光没好气道:“捉拿吴王叔一党,便可如此猖狂?”
谢凛犹如蛇信子的毒辣目光,让人胆寒不已。
那一眼,实在太可怕,着实吓到了她。
当然,她是不可能在小伙伴面前承认自己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