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溪得知苏晋亲自上门下聘, 心里酸得不行,尤其是看到那些堆成山的聘礼件件不俗,几乎乱花了她的眼, 眸眼的嫉妒之意越来越浓。
她入东宫做妾,何来聘礼之说?
诚如赵明檀所言, 聘者方为妻, 她只是入东宫做五品良媛,哪里会有人下聘?
不管苏晋因何娶赵明檀, 不论赵明檀的婚期如何仓促, 还能寒酸过她?
单就秦氏给赵明檀准备的嫁妆单子,都是她的几倍长。
赵明檀风光出嫁, 而她寒碜入东宫,去一个不待见她的男人身侧。
看到赵明檀财大气粗的聘礼, 赵明溪忽然怀疑自己, 入东宫是否错了。旋即, 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错?没错!
人比的不是现在,而是看谁笑到最后。
当夜, 秦氏过来西柳院, 将嫁妆单子交给赵明溪。
秦氏脸上带笑:“本来早上就该给你的, 快看看, 有甚需要添置的,尽管说与母亲。”
赵明溪见过了赵明檀眼花缭乱的聘礼, 勉强翻了翻自己的嫁妆礼单,无非就是些田产庄子,比起赵明檀的嫁妆,肯定是天壤之别。
就因为嫡庶有别,就因她不是秦氏肚皮所生……
她合上礼单, 敛去心中的怨愤和不甘,轻声道:“多谢母亲费心,明溪感激不尽。”
秦氏道:“明日便是你入东宫的日子,今晚早些歇息,到时可有得忙了。”
赵明溪面带感激:“多谢母亲为明溪操持。”
在夏嬷嬷的调/教之下,面上看得到的一些东西,赵明溪确实有所改观,至少藏得更深了。
秦氏:“你是赵家的女儿,应该的。”
赵明溪看着秦氏,突然问道:“母亲,可否告诉明溪,我娘是怎样的人?”
秦氏脸色微变。
那个女人是她生平厌恶至极的人,无耻,下作,烂心肠。
秦氏知道自己并非大度之人,这段时日表现的亲善、以及对赵明溪的关心只是为着她能顾念着忠恩伯府的情分,在东宫安分守己。
然而,她最终只是笑着说道:“你娘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她生前最希望的便是,你能成为像她一样善良的人。”
“我会的。”赵明溪面上乖巧应道,心中冷笑。
若是如此,为何府中从未有人谈及那位早逝的姨娘,她的生母。
次日。
因太子禁闭未满,东宫只是谴了一顶红色小轿来迎赵明溪,连之前准备的酒席都撤了。原本是准备了几桌,虽不能像嫁女为正妻那般大宴宾客,但邀请亲朋好友热闹一番还是可行的。
可眼下,却是不能。
如果宴请宾客,等同于重新将太子置于风口浪尖。太子刚因外室女之死被陛下申斥,就连太子救赵明溪的佳话也变了味,谁敢在这当口给朝堂百姓增添太子的谈资。
何况,宋皇后提前着人递了消息,太子闭门思过,一切低调从简。
聘为正妻者方可穿凤冠霞帔,赵明溪只能穿颜色较浅的粉衣。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看着门口送她上轿的‘亲人’,除了赵子安、秦氏、赵明檀和赵元稹两兄妹,便是二叔一家子。
门口孤零零地停着一顶小轿,以及两名内侍和六名宫中侍卫。
没有吹打唢呐,没有震耳欲聋的鞭炮,没有酒席宾客,一点喜庆热闹的气氛都没有。
内侍上前一步,说道:“溪良媛,时辰不早了,该上轿了。”
临到上轿之际,赵明溪却莫名心生胆怯,那座让她向往又害怕的宫殿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然,开弓已无回头箭。
赵明溪强忍着内心的酸楚、忐忑和愤懑,含泪拜别赵子安和秦氏,登上小轿,轿帘垂下之际,她似乎看见赵明檀对她无声说了一句什么。
赵明溪琢磨了半晌,依稀辨认出赵明檀说的是‘因果’二字。
因果?
这个嫡姐果然知道自己陷害她落水不遂之事?
……
赵明檀原本不想来的,可独独她不来似乎也说不过去,权当凑个人数。原本已预料到赵明溪出嫁时的冷清,却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凄冷,连几桌酒席都没得摆。
上一世,她被抬入东宫为侧妃时,虽算不上风光大嫁,但那阵仗至少强过赵明溪许多。
单就来接她入宫的女官,便是宋皇后的贴身女官,宫婢内侍数名,侍卫也是赵明溪的几倍之多,就那轿子亦是奢华无比,家里更是置办了十来桌酒席。
入东宫后,太子甚至同她在新房饮合卺酒,行夫妻拜堂之礼。至少,在太子没厌倦她之前,倒是个贴心疼人的。
太子不是长情之人,这样平和的夫妻生活仅维系了短短半年,他的薄情寡性、他的薄待冷漠终究败光了……她在新婚夜对他升起的那点微薄好感。
幸亏,她还有苏晋。
让她不至于对男子彻底失望,让她还愿意相信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情爱。
如今,换了赵明溪嫁入东宫。以那样的方式,以位分比她低的良媛品级,不知是比她过得更惨,还是比她更好?
当那顶小轿晃悠着消失在眼帘,赵明檀慢慢收回视线,终止前世的回忆,不经意回眸,却猛然撞见赵明玉直直盯着她的目光。
赵明玉绞着帕子,慌乱移开视线。
赵明檀愣住。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当她得太子宠爱时,东宫那些女人就是这般看她,又妒又怨。
转瞬,她便了然。
是因为周淮瑜。
赵明玉两辈子喜欢的都是周淮瑜,皆是因为街上的那场意外邂逅,可今生却有了变化。
前世,赵明玉遇见周淮瑜时,她已经入了东宫,成了太子的侧妃。
这一世,赵明玉依旧遇见周淮瑜,可她没有嫁入东宫。
电光火石般,赵明檀似乎明白了什么,赵明玉和周淮瑜的感情发展变数在于她。
周淮瑜会成为下一任帝王,赵明檀不会傻到以为周淮瑜的皇位乃天降,定是他早就有所图谋。赵明玉的父亲赵子年在官场上无甚建树,不过是中庸之才,二叔家一直仰仗着忠恩伯府这边。所以,周淮瑜不可能是因为赵明玉的家世背景而娶她。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而这辈子,周淮瑜竟主动对她示爱,甚至想选她为平西王妃,无非是两种原因。
一种是真的喜欢她,一种是利用、想要忠恩伯府成为周淮瑜问鼎皇位的助力。
父亲任吏部尚书一职,掌管官吏擢升任免,对周淮瑜有利可图。
可从周淮瑜的登基轨迹来看,他不需要忠恩伯府,也能成功。
那么,是因为喜欢,才想聘她为妃。
赵明檀凝眉沉思,竟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荒谬得她都不太敢相信。
那个结论便是——
周淮瑜确实是真的喜欢她,如苏晋一般偷偷地倾慕着她。
上一世,他同苏晋一样回京太晚,她已入了东宫,他便退而求其次,娶了赵明玉为侧妃。
这一世,她没有入东宫,周淮瑜便对她表白,进而想娶她为妃。
可……这可能吗?
赵明檀抬眸看向赵明玉,突然想起长辈们小时候开的玩笑话。
“明檀和明玉,这两孩子长得真相似,尤其鼻子和眼睛,都是秀挺高鼻梁,秋水明眸。”
长大后,她和赵明玉穿衣打扮的风格不尽相同,神情小动作也有自己的特色,长辈们便没再说她们相像的话了。
旋即,赵明檀摇了摇头。
她对周淮瑜没有任何想法,出了东宫的火坑,没道理掉入另一个狼窝。
赵明溪出嫁,没有置办酒席,就大房和二房两家凑在一起,摆了两桌家宴,权当喝了杯喜酒。
饭后,赵明檀向长辈们行过礼,便提裙往清照院而去。
赵明玉抬了抬头,看着那抹袅娜离去的背影,想到平西王求娶赵明檀的这一场风波,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竟然妄想往平西王身边凑?
在她对赵明檀说想要自己找夫君时,在赵明檀提到平西王是个不错的人选时,自己扭捏害臊的姿态,在她打扮光鲜亮丽去赴各种有平西王出现的宴会时,赵明檀肯定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定然在她那两位同样不省心的手帕交面前拿她当笑柄,指不定如何取笑她?
原以为赵明溪才是最有心机的那个,没想到赵明檀不遑多让。
可平西王竟喜欢赵明檀这样的女子?难道心机深重,在绝对的美貌面前,也就无伤大雅了吗?
“明檀。”
赵明檀刚跨进院中,就听得背后传来赵元稹的声音。
“哥哥?”赵明檀回身,笑道,“哥哥不多陪父亲和二叔喝几杯酒吗?”
赵元稹一笑:“都醉了,哪里需得我陪?今天是明溪出嫁的日子,父亲虽面上看着高兴,实则心中郁郁,对二叔他们敬的酒来者不拒,没过多久就将自己灌醉了。”
赵明檀蹙了蹙眉。
赵明溪出嫁着实凄凉,哪个父母看了不心酸?
赵元稹看着赵明檀,说:“看明溪出阁,心有所感,想着你不日也要出阁,就过来同你说说话。”
兄妹俩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叙话家常。
婢女摆上瓜果茶点,权当饭后消食。香柳见院中起了风,秋意渐凉,又回屋拿了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披风给赵明檀披上。
赵明檀拢了拢衣襟,瑰丽的色彩将她衬托得愈发娇艳,明眸皓齿,冰肌玉骨。
想到如花的妹妹即将嫁给苏晋,这般绝色的容颜就要凋敝在苏晋院里,赵元稹重重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会嫁给周淮瑜,没想到却是苏晋胜出。”
赵明檀抿了一口果子蜜水,长睫轻垂:“平西王和苏首辅既要比试娶亲,那他们输赢各占一半的机会。何况,陛下圣旨已下,说这些已无意义。”
赵元稹呼出一口浊气:“哥哥只是怕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