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每人各胜一局,第三局可就精彩了。”
“不知赵家明檀最终花落谁家?”
“来来来,不如下注赌一把。”
“我押平西王。”
“ 我也押平西王。”
……
众人大概从第一回合盲射当中看出苏晋的武力值,一个针砭时弊的文臣怎及得上马背上驰骋疆场的将军,就算苏晋少年时期曾从过军,可长久疏于活动筋骨,必然生疏了不少。
是以,押平西王的居多,押苏晋的较少。
甚至,周淮瑜也押了自己。
并非豪赌,只是怡情小赌。玄德帝看到,也当视而不见。
玄德帝一边往御书房而去,一边对身边的苏晋说:“爱卿,不去凑凑热闹?”
苏晋淡淡地往围堵的人群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微不可察地略至赵明檀,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臣不爱凑热闹!”
玄德帝:“爱卿年纪轻轻,便有老气横秋之感,失了少年郎的意气。”
苏晋道:“臣将近而立之年,早已非少年郎。”
如是少年心性,何来今日的苏晋。
“咦?”玄德帝忽然看至一处,笑道,“这般看来,倒也般配!”
苏晋顺着玄德帝的视线瞧过去,正看到并立一处的周淮瑜和赵明檀,郎才女貌,看似极为登对。苏晋只觉今日阳光尤为刺眼,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转瞬淡漠地移开视线。
“是挺般配!”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叫旁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玄德帝审视了一瞬,便不再说话。
周淮瑜将全身家当全押了自己赢后,便不畏人言走到赵明檀面前,拧眉盯着她缠满纱布的头,目露关切:“可好些了?”
赵明檀蹙眉,垂下眸眼,依礼福了福身,目光未曾落至周淮瑜身上一瞬:“谢王爷关心,臣女好多了。”
说罢,转头看向蒋瑶光道:“瑶光,你前些日过府看望我,不小心落了东西,可还记得?”
蒋瑶光一愣,反应极快地一拍脑袋,大大咧咧地挽起赵明檀的胳膊,很给面地圆谎:“当然记得了。我让工匠新打造了一把短刀,那日正巧落在你府上,今日得空,等你和七舅舅说完话,我便同你一道去赵府取。”
秦珊珊目光在秦珊珊和周淮瑜身上打了个转,抬手抚了抚鬓发的珠钗,也在一旁帮腔道:“早先就听你胡吹那柄短刀如何精巧,如何锋利,我可得去开开眼界,可别是诓人。”
蒋瑶光瞪眼:“谁诓人?不信,去瞧瞧!那个七舅舅,我们先走了哈,改日再聊!”
周淮瑜愣是只跟赵明檀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目送着秦珊珊和蒋瑶光簇拥着赵明檀远去,特意为赵明檀寻来的药膏都未来得及送出手。
而赵明檀对他的态度……则像是避如洪水猛兽。
三人并未去赵府看所谓的短刀,而是转道去了一家食肆,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当然,对于赵明檀这个‘伤患’来说,忌酒忌油荤,只能就着凉白开下几碟清淡干巴的小菜。看着俩好友时不时拿大鱼大肉引诱她,就算馋得喉咙咕噜不断吞咽口水,她也只是轻抿了抿唇角,很有骨气地别开脑袋。
蒋瑶光夹起一块赵明檀爱吃的酸菜鱼,砸吧着嘴道:“明檀,你真不尝一口?我们定的是雅间包厢,膈应效果绝佳,不会有人发现忠恩伯府的嫡姑娘顶着满头伤不遵医嘱,畅饮畅食。”
赵明檀哼哼两声:“我减肥!”
秦珊珊最羡慕的就是赵明檀如何吃都吃不胖的体质,故意挑起一块糖醋排骨伸至赵明檀唇边,使劲儿诱/惑道:“这家排骨的味道堪称一绝,酸甜可口,好吃极了。来,就尝一口,难不成我还能给你宣扬出去?”
赵明檀喜欢吃甜食,也喜欢吃酸的,这种酸甜适宜的糖醋排骨向来是她最爱。她着实难以抵挡美食带来的诱惑力,反正她是假伤,又不需要真的忌口。在家里已吃了好几天清淡小食,没道理出来还得忍着。
美食当前,赵明檀成功说服了自己,眸光微微发亮,略显矜持地抿了抿唇角,正要一口咬上去时,秦珊珊手腕忽的一转,赵明檀眼睁睁地见着糖醋排骨转了方向,径直落进秦珊珊嘴里。
秦珊珊略一挑眉,叹气:“算了,明檀要保持身材,可不能让她功亏于溃。这种易长胖的油荤之物,可不得我等笑纳!”
赵明檀微张着小嘴:“……”
蒋瑶光哈哈大笑着,将一碟素菜推至赵明檀跟前,指了指她脑袋上白晃晃的纱布:“这种素食,才适合养伤。”
赵明檀幽怨地瞪了一眼秦珊珊和蒋瑶光,一个吃她最最最爱的糖醋排骨,一个吃她最爱的酸菜鱼,她们就是成心为之,点的菜肴惯是她喜欢的。
可她又做不出同她们嘴里抢食的举动出来,泄愤似地戳了戳盘子里的青菜,仿佛那几根青菜是她仇人似的,狠狠地嚼了两口,颇为郁闷地转头看向窗外。
这一瞧,竟发现对面是一家赌坊,热闹非凡。
里面也在就平西王和苏晋输赢一事押注。
赵明檀眼眸微眯,顿扫郁闷,扭头看向吃得正欢的俩好友,饶有兴致地说道:
“不妨我们也去押几注?”
蒋瑶光不雅地捞起一只鸡腿,哗地啃下一大口:“押什么?”
秦珊珊可不敢像蒋瑶光那样胡吃海吃,吃了几块糖醋排骨,其它菜肴各自尝了一两口,便不敢多吃。
赵明檀天生吃不胖,而蒋瑶光活动量大,每日都要在自家练武场上挥洒热汗找侍卫比划拳脚功夫,吃再多的肉荤都能消化。她同她们不一样,为保持姣好的身材付出的心力,简直堪称一部血泪史。
秦珊珊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顺着赵明檀的视线看向对面街上的如意赌坊:“别不是你也想应应景?”
蒋瑶光正同美食奋战,脑子被肉糊弄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应什么景?”
赵明檀单手支颚,澄澈的眼眸流光溢彩:“应景押几注,赌苏晋赢得比赛,娶得美娇娥呀。我们顺便赚取一点胭脂水粉钱,岂不美哉?”
语落,作势撩了撩头发,轻眨眼睛,露出一个轻媚的表情。
蒋瑶光:“……”
秦珊珊:“……”
够自恋,够自信!
且不知隔壁雅间已有两人而坐,正是苏晋本尊和周景风。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厢的动静和谈话,悉数落入耳目。
周景风随意摇着自己标配的折扇,桃花眼蕴含笑意,一边斜眼扫着把玩酒杯的苏晋,一边倾身调侃道:“小苏苏,不错哟。你看上的小姑娘宜静宜动,性子活波却不出格,你将来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过单调无趣。”
就怕两个闷葫芦,闷到一处,那可不得憋闷死。
苏晋轻转杯盏,并未应答。
但微勾的唇角,显示他的心情颇虞。
至少,自出宫起冷沉的脸色,似有所消散。
苏晋对外向来是悲喜不现,但在周景风面前,偶尔会流露出真正的情绪。
周景风虽没个正形,可苏晋面对他,却能放松不少。
隔壁静了一息,便听得一道柔婉带刺的声音响了起来:“自信是好事,盲目信任少不得栽泥坑里。第三场是马球,你如何肯定苏晋必赢,一半一半的机会,谁赢可说不准。”
秦珊珊顿了顿,又说:“应是二对一的机会,周淮瑜占二,苏晋占一。”
周景风瞄了一眼苏晋。
苏晋的脸色微沉。
蒋瑶光咽下嘴里最后一块肉,捂紧了自己的钱袋,一脸肉疼道:“虽然,我也希望能赢的是苏晋,好遂了你的愿。可七舅舅实力也不弱啊,我们总不能忽略事实。何况,苏晋不举,这体力肯定会因病有所影响,你看宫里那些个太监,身体弱不拉几,掰手劲儿都掰不赢本县主,以苏晋的身体素质肯定不是七舅舅的对手,凭白将银子送给赌坊,我可不干。”
苏晋的脸色越发冷沉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好似沉了千年寒冰。
周景风缩了缩脖子,觉得怪冷的。
然而,隔壁雅间的人对此毫无知觉。
就在苏晋难掩盛怒之下,赵明檀终于说话了,软糯的声音染上了深深的怒意:“你们不相信苏晋能赢?”
秦珊珊和蒋瑶光见赵明檀难得动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额,相信相信!”
这话说得特心虚。
赵明檀板着面孔,伸出手,态度亦是难得强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信我的话,就陪我赌这一遭。如果苏晋输,你们的赌资,我如数赔偿。如果苏晋赢了,你们赢的钱银当分我一半。”
“没问题。”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何乐而不为?
蒋瑶光麻利地将银子以及身上值钱的物件掏出来,甩在放桌上,全没了方才的肉疼和不舍:“那万一,我是说万一,苏晋真输了,你会怎么办?”
赵明檀蹭的起身,握紧拳头,那双翦水秋瞳绽放出奇异的光芒。
她一字字说:“没有万一,就是他!”
蒋瑶光讪讪地摸摸鼻子:“别激动,我就是随口一问。”
“可不得了,这才几日,就已是非君不嫁的刚烈模样。”秦珊珊啧啧赞了两声,吩咐自家婢女将荷包拿了出来,随意掂了掂重量,“日后,只闻新人笑,且不知那旧人仍在荒野鄙县……”
新人苏晋,旧人乃秦珏。
赵明檀:“……”
周景风捋了捋折扇的吊坠,半眯着桃花眼看向脸色再次有所好转的苏晋,啧啧道:“没想到小姑娘对小苏苏早已情深义重,不枉你多年来的单相思有了回应。诶,本世子比较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人小姑娘不顾你身体有疾……也要同你共结连理。”
苏晋抬起眼皮,无波无澜地看了一眼周景风:“无可奉告!”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景风:“……”
“诶,明日便是马球比赛,你真能赢过周淮瑜那厮?”
苏晋的马球术,虽不至于稀烂,但与精湛毫无干系。但周淮瑜的实力,他还是知晓的,诗词歌赋或许稍逊于苏晋,可这方面却是不弱。
苏晋神色莫名,放下酒杯,一把扯下周景风的钱袋子,转身往外走去。
周景风看了一眼满桌子未动的菜肴:“干什么去,都未用膳。”
苏晋头也不回:“让她赢!”
又补了一句,“顺便,结账!”
周景风:“……”
赵明檀将三人的赌资合在一起,让香柳拿去如意赌坊下注,全押了苏晋胜。
用完膳,赵明檀正要付账时,才发现银钱被她一股脑儿押了出去,分文不留。
好在经常光顾这家食肆,赵明檀便让掌柜的将账记在忠恩伯府的名头上。
矮胖的掌柜笑着说:“大姑娘,已经有人付了。”
赵明檀讶异:“是谁?”
“这个……不太清楚。”掌柜摇摇头。
赵明檀蹙眉:“是男,是女?”
“男子。”
蒋瑶光道:“管他是谁,银子都付了,难不成还要还回去不成?”
赵明檀说:“凭白吃了一桌酒菜,总该知道承了谁的情,他日遇见,也好道一声谢。”
“就你心善!”秦珊珊觎了眼赵明檀,又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问掌柜,“付账的那人长何模样?可别是那等歪瓜裂枣、污了眼珠子的人,我们可不领这份人情?”
“不知本世子这等玉树临风、品貌非凡的倜傥男儿……”
周景风手摇折扇,气定神闲地踱步下楼,额前一缕长发被他扇的肆意飞舞,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笑看向秦珊珊,拖长了声音道,“的人情,可受得?”
秦珊珊冷哼一声:“本姑娘当是谁呢,原是衍王府的世子爷,失敬失敬!”说着,轻飘飘地将周景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勉强……受得!”
周景风笑容一滞。
蒋瑶光撑着下巴,学着秦珊珊的样子将周景风扫了几眼,又学着秦珊珊的口吻道:“失敬失敬,勉强……受得。”
赵明檀附和:“嗯,勉强……受得。”
周景风:“……”
这是被三位姑娘开涮了。
……
夜幕降临,漫天无星子闪烁,漆黑如浓墨。
苏晋端坐桌案,手握一抽卷宗资料,幽邃的眸子深不可测,如临深渊。
静坐片刻,苏晋换上一身夜行黑衣,将卷宗纳入怀里,以黑帽遮面,趁着浓黑夜色的掩映,悄无声息地去了平西王府。
周淮瑜一想到赵明檀明晃晃的无视,心中便烦躁不已,难以入眠,在练武场一遍遍射箭发泄愤懑和不甘。
赵明檀,你可知我对你的喜欢有多深。
一直不娶妻,是想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与本王并肩而立的人,应当是你。
一箭又一箭,伴随着心底爱而不得的情思飞驰而去,正中靶心。
周淮瑜再次撘弓上弦,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已有人立于他身后:“王爷利箭术高超,百发百中,矢不虚发,臣佩服之至!”
“苏大人,竟犹如宵小之辈夜探我平西王府,如此梁上作风,着实令本王佩服至极!”周淮瑜调转方向,利箭对准苏晋,冷声讽刺道。
苏晋抬手取下头帽,露出真容:“彼此彼此。”
下一刻,苏晋突然出手,迅速夺过周淮瑜的弓箭,动作快如闪电,周淮瑜愣是未及反应。
只见苏晋手中的弓弦呈满月之势,只听得嗖嗖嗖几声,四周廊上灯盏尽数射灭。
练武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又是嗖嗖数声,苏晋连射十发,周围再次重陷寂静。
苏晋冷然而立,扬手将弓箭丢给周淮瑜,源源不断的侍卫随之涌了过来:“有刺客!抓刺客!”
火光闪烁,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身影一闪,苏晋已纵身跃至树上,掩于树影婆娑之间,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待看到靶心上十发全中之箭,周淮瑜浑身一僵,随即怒声呵斥:“废物!是本王在射箭,哪有刺客,还不快滚!”
等侍卫全部退下,周淮瑜冷冷地扫了一眼树干上的人影:“苏大人,夜访本府,总不会是让本王欣赏你举世无双的箭术吧?”
即使在无法视物的黑夜中,苏晋依旧能全中靶心,可盲眼射艺之上,他却故意只射中六发。那六发还只是上靶,并非全中红心。
他,竟有意输给自己!
苏晋纵身跃下:“王爷,英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10:46:32~2021-07-08 08: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祝东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