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敲下全文完三个字时我人在苏州,七月二十八号盛夏湿热的夜晚,睡衣带着湿气贴在后背上,好像要用这种无限亲密的方式询问我的感受。
小爷已经睡了,为了写最后一章我翻动网页查看台北夜市的美食,一个人在大半夜饿的能写打油诗,啃了家里仅剩的两个鸡爪。
她睡着前还在执拗地问我,你能不能写个BE,你的故事里没有车祸吗?没有车祸不完整,或者你觉得男女主喝水被噎死怎么样,我觉得不错。
还好她睡得早,不然以她对BE的执着,有可能会给我下安眠药篡改我的结局。
我瞎说的,别当真。
(二)
其实林城中,最早出现的人并不是宁晨。
我对少年时代有着诸多迷恋,人活一辈子几十年,我到现在也不过刚经历其中的四分之一或是五分之一,虽然迄今为止我还没有体会到其他年岁的美妙和独有的魅力,但我固执地信奉着我认定的真理——少年时代是美的,是最美的。
反正我的信条我说了算。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城”的概念。
林城像是一个庞大的影子,一直模模糊糊地跟了我好多年,它可能出现在高中一次无聊又躁动的看雪,或者是初中三点爬起来赶作业的深夜,甚至是更加久远的小时候,十岁,七岁,或者更早。
它一直跟着我,或说是陪着我,在我写的很多东西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是的,最开始我写的并不是林城。
我写的是玄幻。
一个被我埋掉应该不会重见天日的深渊巨坑,大一上半年倾心对待的深渊巨坑。
而林城这个概念是在那年夏天最热的时候逐渐清晰的。
六月初我们结课,要在学校进行将近一个月的漫长备考,学校没有空调的教室和宿舍整日充斥着带有人肉味的高温,我在这样的环境中一边死记硬背一门挂科率贼高的课程的知识点,一边咬牙切齿地埋怨,凭什么因为老师和院领导关系好,就能安插一门和我的专业毫无关系的课程。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秦朗出现了。
对,不是宁晨,是秦朗。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只剩下两件事,每天背着电脑出门找空教室,一坐就是一上午,像上半年开辟玄幻大地那样安安静静的编织着秦朗的故事,下午抱着虽然埋怨但仍旧要复习的笔记,在黑板上一遍又一遍画各种表格图谱。
就这样度过了一整个夏天。
我到现在都很喜欢关于秦朗的一个片段,大概说的是在礼堂听讲座的事情,她很困倦,身子一直往前倾,头微微晃着像立刻就能倒下去睡着,偏偏老师一直在周遭巡逻,于是只能强撑着精神挺直脊背。
就是那种困境,盛书培挨着她坐,每当老师经过便用最细微的力气轻轻挪动一下,外人绝对看不出的幅度,用这种几乎察觉不到的摩擦提醒困倦的女孩。
这个场景我一直念念不忘。
秦朗陪伴着我度过了一整个2017年,直到2018年宁晨的出现。
宁晨相比秦朗来说,更活泼,更糊涂,虽然一直有上进心,但爆发期维持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简单来说就是那种最常见的高中生。
有梦想,没什么能力,于是一直和自己起起伏伏伏伏的成绩抗争,身边能和自己一起拆房子的伙伴不少,从张狂到严谨各有各的性格,大家一起小心翼翼的在学校各种魔鬼制度的夹缝中生存,生活中经常有费力气的上坡,但终究没有遇到一座珠穆朗玛。
最真实常见的女孩,最真实常见的高中。
并不偶像剧的,并不能强说美好的高中。
并没有传奇人设,并没有主角光环的主角。
我想写这样一群普通的孩子。
(三)
几乎每一个找到我的读者都会问我的问题是——你是宁晨吗?
这是造谣和诽谤。
与其说我像宁晨,不如说我像宁致。
雷厉风行的、说一不二的、想一出是一出的火象星座,这才像我。
但宁晨身上并不是完全没有我的影子,我能体会到她经常觉得使不上劲的无力感,排计划表又往往不按照计划来也的确是我的风格,安慰人时除了手足无措地说废话只剩下抱头痛哭像极了我年少时的状态。
我们两个的影子交叉重叠在一起,总能找到非常接近甚至完全一致的一部分。
然而我只给了她一部分而已。
我不是宁晨,也没有人是宁晨,她是从我高中样貌中分离出一部分然后自我成长起来的,完全独立的女孩儿。
我很感谢她成长成如今的样子。
(四)
这个看起来一气呵成的故事其实有着清晰的分界线,前半部分完成在2017年新年,后半部分完成在2018年暑假。
我不擅长拖稿,也不喜欢断更,可能是小时候被连载单行本坑惨了的缘故,我总觉得一个故事要完完整整的一口气说明白才好,所以准备了充足的存稿。
靠着存稿生活的几个月,学校的学习任务逐渐繁忙起来,就像我在第三十天章后在碎碎念中说的那样。
“这三十天里,我大学开学,上课,拍摄影课作业,学钢琴,攀岩游泳,准备校庆演出,忙着参加比赛,又认识了好多新朋友。
这三十天里,桦实高中刚好过完一个学期。宁晨发奋学化学,背书记笔记,刷完无数道我现在只会大脑一片空白的化学题,背着我曾经头痛的英语课文,迎着曾经高悬在教学楼上空的月光,走着我曾经走过的,凌晨五点上学的路。”
我们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而这样的两个世界,在寒假的短暂交织之后,正在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驶去。
当我再次提起笔面对她,突然发现我力不从心。
(五)
我不习惯大纲,偶尔草草写生几句,也只是大概交代一下主要人物的性格和爱好,再无其他。
但逐渐认识到,用几句话去解释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把我从头到尾用来形容宁晨的话总和到一起,仍旧拼不出宁晨的十分之一。
所以当我暑假再次开始书写这个故事,我只能先去和这个世界套近乎,说好话,重复着一遍遍看我当初敲下的字,去体会真正的十七岁的宁晨,宁晨眼中的世界,和那个冬天突然创造宁晨的自己。
我在和我笔下的角色交朋友。
否则她才不会向我袒露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