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不觉得,其实兰溪很像林城。”
同样是一半边被铁路包围一半边靠山的安逸小城,电影开始的一段介绍,让兰溪和林城的样子在孟霏眼前重合在一起。
这是孟霏对柴雨辰说的第二句话。
第一句话是,好巧,你是四排七号吗,我是四排八号。
北京的十月份已经冷的让起床变得艰难,转眼一年又要走到尽走,大三上半年还没过,学校就已经笼罩在了考研占教室的紧张氛围中,好多次孟霏在寒冷的空气中中睁开眼,会发现宿舍里只剩下自己仍旧酣睡一团。
原本就各自忙各自事情的舍友因为考研纷纷在六点起床去上自习,除了上课会碰面,平时基本上说不上话,孟霏从被窝里钻出来端着盆子去洗漱时,会觉得宿舍像是一口冰冷的棺材。
冒白气,冻住了。
然而今天的确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阳光费力穿刺北京的霾照进阳台,像是要把这大半个月拖欠的阳光一次性还给人们。
孟霏一个人坐在暖洋洋的三食堂吃早饭,喝豆浆时听到身后两个大一新生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两天上映的电影。
年轻的身体里总是藏着旺盛的热情和好奇心,这对于逐渐老成和沉稳的孟霏来说,已经是一些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了。
“去看嘛,下了课马上就去,我都看好时间了,只要咱俩跑的够快,最多只会错过五分钟开头。”
“就不能明天再去?”
“你忘了,明天我有选修啊,再说今天天气多好,出去晒太阳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到底去不去。”
“行行行,我去,我去行了吧。”
一大早就能听到这样朝气十足的对话。
孟霏摸出手机询问舍友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看场电影,等了许久才等到三份基本一致的拒绝,她翻看着刚刚那两个女孩子说的电影的海报,忽然觉得兴致索然。
可还是来了,因为翻看手机时出现在最后的一张海报,女生在那样熟悉的舞蹈教室窗前练习基本功,一下子让孟霏想到了小时候自己练舞的样子,而小时候那间舞蹈教室,和海报上的这间,看起来居然没有太多差别。
学校附近的影院让人一直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倒闭了,孟霏沿着老旧的扶梯上楼,一路上只看到两个人影,取票机也早就很迟钝了,她反复操作了好几次才拿到票,顺延的布质地毯有些许的霉味,保洁人员为了遮住气味喷洒了浓重的香水。孟霏觉得自己每踩一下,就会有更加浓重的气味翻涌上来。
三号厅里只坐着一个人,距离电影开始只剩下五分钟,孟霏确认了一遍没有走错,才眯着眼沿着楼梯走上去。
走近时,一直在看手机的人才错身抬头,和高中毫无差别的清冷气息,以及无差别的淡若眉眼,让孟霏有一瞬间的呆滞。
于是带着些许颤声的打招呼。
“好巧,你是四排七号吗,我是四排八号。”
距离她们上一次说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其实孟霏和柴雨辰,应该是很亲近的朋友才对,作为班里的女一号和女二号,两个人同是老师口中的优秀榜样,高三升实验班,两个人一起考入并且分在了同一个宿舍,后来大学选择城市和学校,两个人也全都选择了留在北京,甚至所在学校都是紧邻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同一家电影院。
如果上帝创造了诸多机遇两个人却仍旧无法成为朋友,那必定有一个人心怀鬼胎。
这还是自己年少仍旧在学芭蕾时,少年宫一个学画画的学姐说给自己的话。电影屏幕暗下去,几秒钟的寂静后出现龙头标时,孟霏突然想到了那样久远的这句话。
她和柴雨辰两个人,肯定有一个人一直斤斤计较,小心筹谋,暗下算计,最终才会让曾经是同学舍友的彼此,依旧在见面时散出全身的敏感。
孟霏想起柴雨辰转进自己班级后的第一次考试,她因为身份特殊被安排在了第一考场,也就是自己的考场,孟霏坐在第二列的第三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斜对面的柴雨辰。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突然出现的插班生带给孟霏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措,平时背诵熟烂的古文突然卡住一句,而后的数学几何也耽误了好多时间,她条件反射的一次次看向柴雨辰,笔杆上是手心传来的密密麻麻的汗水。
慌乱来得莫名其妙。
柴雨辰并不知道自己给一个同班女生带来的影响,她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做题,翻页,因为想起了什么再次翻回去检查,全部写完后在草稿纸的缝隙重新验算。
她越是这样有条不紊,孟霏手心的汗就越是细密。
不用等到成绩下发,孟霏就已经预料到自己考砸了。
自习课班主任叫来孟霏分发成绩单和试卷,她物理成绩一直不算拔尖,付厉凝神看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苛责。
他缓缓抬手拿起水杯,把一道孟霏因为马虎算错得数的题讲了几句,然后看向孟霏身后,换了一种相对高昂一些的语调对准刚刚进门的柴雨辰。
“来啦,进来吧。”
这样骄傲的语调也分给了孟霏一些,他放下刚刚还在计较的错误得数,朝着孟霏挥手:“回去吧,赶紧把成绩单发了,不够再过来取。”
孟霏转头,与柴雨辰正面对视,擦肩而过。
仍旧是那种十四度左右的柴雨辰气场,温而渐冷的,侵蚀着孟霏的骄傲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