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糟糕的制度,以及还在变得更糟的制度,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背负,再被一代又一代的人遗忘,甚至不如面前这锅咕噜噜冒热气的火锅留给人的印象深刻。
“你们学校呢,怎么样?”叉叉已经朝着半熟的牛肉下手了,是不是所有刚毕业的孩子都这么像饿死鬼转世。
我一点都不想提起我们学校,但我知道我必须说。
“外大挺好的,可能是因为女生多吧,饭好的不行,被誉为吃饭大学,据说外卖消费力排在全国前三,养活了整整三条小吃街。”
“宿舍六人间,没有独卫,不过学校浴室不少,没有空调,但咱们既然能在桦实活下来,应该能抗住,华安大多数大学都没有空调,习惯了也就好了。”
“宿舍卫生查的很松,老师基本不管,学校在市中心,交通便利,旁边还有公园和教堂,算是华安的景点吧。”
叉叉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滑溜溜的年糕,不停的朝我点头。
“对了,公园有鸽子,有喷泉,适合谈恋爱。”
我努力挖掘着脑子里对外大的记忆,希望把最真实的样子还原给叉叉,叉叉这一年的等待都是为了来到这所学校,我知道她有多大的期待。
“那你们专业呢?”
“我们专业?”我想起那一屋子漂亮女生,弯起嘴角,“学语言的女孩子,基本都外向,都好看,学韩语的格外好看,都看韩剧,都追星。”
都像你。
有时候我坐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宿舍中,听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韩星八卦,韩剧剧情,会觉得身边围绕着无数个叉叉。
“这么好!天堂啊!”
叉叉一开口,刚夹起的鱼丸扑通一声跳汤自尽了。
火锅的雾气升腾在我们两个中间,恍惚像是那个吃朝鲜面的寒假清晨。
我揉揉眼,驱散蒸腾进眼睛里的水汽。
“你觉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差不多吧,18届的一定要记住,明年他们那么简单的题都是我们17届用命换来的。”
我笑起来,“你记不记得去年咱们说过什么,17届的请记住,你们的题都是我们16届换来的,果然每一届都觉得自己的题最难啊。”
“分我估过了,语数英没什么问题,虽然物理还是很烂,但我生物好,只要答题卡没有忘涂,咱俩就等着学校见吧。”
“说什么呢!快说‘呸呸呸’!”
我说完,又一次愣住了,我这是第几次走神了。
“‘呸呸呸’,我的亲学姐,进了学校记得多多关照啊。”
我苦笑,我这一年过的浑浑噩噩,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关照谁呢。
叉叉狼吞虎咽的处理掉一大半火锅,见我不动筷子催促道:“你吃啊,客气什么,等着我给你加菜啊。”
一边又一脸诚恳的问:“你不说你胖了好多斤吗,那你怎么瘦下来的?”
“饿的。”我言简意赅。
“那还是算了吧,人生险恶,吃饱喝好才能上场打仗。”
我知道自己又走神了。
“我说宁晨,咱能不能动筷子吃饭,老盯着我看干嘛?看什么看,我好看啊?”
“对啊。”我应和着,“突然觉得你挺好看的。”
这次已经不是走神了,我听到内脏难过的挤成一团的声音。
刚上大一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快递区搬东西,床桌太重了,我的力量和谜一般的自信纷纷夭折在半路上,一个好心的学姐顺路帮忙,说一看我就是新生。
“你们大一的吧,眼神里都写着迷茫。”
见到叉叉我才明白,不是迷茫,也不是兴奋,更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光亮,它没办法用任何一个词语去描绘,但旁人就是能毋庸置疑的看出来。
是不可求的少年感,眼妆画的再精致都画不出来的少年感。
所以叉叉是那样的好看,我不自觉地就想要多看几眼。
最后一块年糕被消灭,叉叉又要了一盘华夫饼,这才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大爷一样看着我。
“宁晨,你要体谅我,再不问我就憋死了。”
我静静地等待她的盘问,没有慌乱,心跳正常,好像叉叉即将问起的人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老同学,八卦的眼神也只是无话寒暄时的配菜,用来烘托气氛而已。
我挑挑拣拣的捞着锅里的豆芽菜,漫不经心。
“你到底看没看我和你说的韩剧。”
我简直想把火锅底料扣在她脸上:“就这个?”
“什么叫就这个!”她嚷嚷起来,“这不重要吗!”
我去送叉叉回桦实复读那天,为了不让气氛太伤感,叉叉给我讲了一路她的老公们,还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给我报了一堆剧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一定要看。
教导主任眼都瞪圆了。
“没。”我摇摇头。
华安外大的韩语系通知书相当于给我判了死刑,爱屋及乌,也厌屋及乌。
“那你暑假看了什么。”
我定定神,仰头灌下一口大酱汤:“我?我又看了一遍《还珠格格》。”
叉叉下午要回校收拾行李,我陪她去公交站,路上聊了聊宿舍的大家。
“舍长的男朋友据说一米九,我见过照片,戴眼镜,很斯文,和舍长很搭。”
“董希那个学校周一到周五封校,外人进不去学生出不来,活像坐牢。听说从周一到周六每天都要上晚自习,和高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