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宿舍是四人间,不知道系统是怎样分配的,最终把林亦博分在了另一个宿舍,我们剩下的四个人住在一起。
叉叉口直心快,见到分配表后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句:“太好了,咱们四个又在一起了。”
然后才看到已经拿着行李箱走进大堂的林亦博。
叉叉连忙补救:“我是说,咱们房间里的人原来都是一个宿舍的,这样就挺好的。”
真是越描越黑,这个二百五。
林亦博经过我们,拿起分配表找到自己房间,一言不发的上楼,自始至终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话,明明都是一个宿舍的人,三年了,她仍旧和我们不太熟。
“她怎么还是......”
等到林亦博消失在楼梯上,叉叉才郁闷的开口,但又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高二我抄写苏正阳笔记时,曾有一段时间和林亦博走的很近,后来我的笔记可以自己整理,再后来我开始复印柴雨辰的笔记,我和林亦博之间微弱的联系也就断掉了。
我和林亦博走的近时叉叉就不喜欢她,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只是因为我的原因有点别扭,两年过去,时间消解了叉叉的小性子,却没有消解林亦博的冷淡性格。
她不说话、不笑、不惹事、不八卦、不教朋友、不做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我忽然觉得,她才应该是那个最舍不得高中的人,她一定怀揣执念和渴望,但却等不来催化它实现的时间。
她的青春,终归是在遗憾中度过了。
学校把整个基地包下来供我们复习,白天大家排队到食堂看书,吃过晚饭后是自由时间,大家可以在基地散步,晚上七点回到宿舍,其实和在学校的日子差不太多。
最后一天的自由时间,学校给所有人放了长假,男生女生结伴在基地里的假山上散步,手拉手遇到一些人,说一些话,滋生一些秘密。
虽然迎着迫切的高考,那几天大家却足够快乐。
足够放松。
足够真实。
像是我很小的时候幻想会成为的大孩子模样。
少年气、乐观、坚持、自由。
桦实的我们,因为军事化管理制度,因为不可逾越的规矩,因为条条框架,说话做事总是拿捏着分寸,像个害怕被训斥的小孩,和其他学校的学生相比,总是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我知道他们经常会说——你看,那些就是桦实的。
但在这几天,闲散时间拿了手机的女孩会拼命拍照,休息时间我们四个躺在床上唱歌,大家认识了园子里的每一种植物,夏天的花美好的不像话。
我的同学们也美好的不像话。
好像我们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记得那三天里的很多片段。
我们赞美基地的饭菜比学校的可口一百倍。
我们站在顶楼的天台抱怨看不到星星。
我们在老师照相时在后面做鬼脸。
男生用笑容掩饰胆怯握住女生的手,女生因为穿着短裙不方便下假山被男生抱下来,周围的人跟着起哄,老师瞪两眼笑的无可奈何。
我们一点也不像即将高考的高三生。
16年6月7号和8号那两天,林城一直在下雨,前往考场的清晨,不同考点的学生坐上对应的客车,我靠在舍长的肩膀上用最后一点时间复习字音字形,出发时,看见了另一辆客车车窗旁的苏正阳。
苏正阳已经很久没有理发了,大脑袋毛茸茸的,贴着被雨水打湿的车窗,过滤掉他平日吵闹的亮色,像是一幅静谧的画,很好看。
我看的有些出神,他转过身,看见我,隔着玻璃做出加油的口型,一边说一边在车窗上笔画,还没有画完就被一旁的班长一巴掌拍在了背椅上。
班长的大脸瞬间填充整个画面,相隔三四米的距离我都能听到班长的呐喊声:“胡蔚楠!你好好考啊!”
他们那辆车顿时沸腾起来,无数道火热的目光投向我们,舍长气的脸都抽搐了,黑着脸看笔记本,可怜的纸页被她翻的稀里哗啦的。
最后的关头,班长终于勇敢了一次,最后。
我和舍长互相加油后前往不同的楼层,我在考场外等候,整理文具,一样样检查好,赶着最后几秒背诵了几句平时没有出过错的古诗文。
我的座位是风水宝地,我记得在桦实,我也曾坐过这个位置。那次我考了多少名,是进步还是退步,我已经通通不记得了。
就在那一刻,我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接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试卷,突然意识到,我的高中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考完试第二天就是全班聚会,班长说,趁着成绩没下来可劲造,成绩下来就扫兴了。
“我说你是不是乌鸦嘴。”舍长和他仍旧针尖对麦芒。
不对,应该说是针尖对棉花糖,班长永远不可能和舍长发脾气。
因为住的近,我蹭了苏正阳爸爸的车过来,叉叉她们疯狂起哄。
“哟哟哟,见家长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看到躲去和男生说话的苏正阳有些脸红。
饭桌上大家闹腾腾的说话,班长为了活跃气氛提议说祝酒词,小情侣被起哄喝交杯酒,未过三巡,班里男生就醉了一大半,班长像个正在放气的气球满屋子乱窜,逮到谁都要和交杯酒。
“你也不管管。”我叹口气,班长这个样子多半是因为舍长。
舍长看着班长的方向,眼里情绪复杂,最后只是说,没事,他酒量很好。
“你怎么知道?”
这次舍长没有回答我。
吃完饭大家掏出手机叫车,说来幸运,林城出租车行业不发达,偏远地区找到车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偏偏在我们毕业的这个暑假,打车软件盛行,一下子解决了我们的交通问题。
班长被人扶上车时手里还抱着酒瓶子,到了KTV又人喝起来,班里男生点的歌一首比一首难听,唱的也很难听,整层楼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叉叉堵着耳朵朝我抱怨。
苏正阳和我坐在一起,我们两个很没道德的把脚放在桌子上,对着两双小白鞋胡乱照了好几张照片。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也照了好几张我,脸红红的头发乱乱的。
我用酒瓶子摆出410,摆出1314,再后来摆了个C。
苏正阳看到,开始摆Y,我侧过头看他,想问他知不知道这样摆的意义,可苏正阳专心致志的,我不好意思破坏气氛。
苏正阳去卫生间的时候,我找来一包山楂片开始在两个字母之间摆心。结果喝多了的班长摇摇晃晃的拿着酒杯走过来,伸手抓走一半。
我气得七窍生烟,班长不知所措的抓起剩下的山楂片递给我,见我不要也塞进了自己嘴里,瞬间被噎的咳嗽起来,后来转变成嚎啕大哭。
班长伤心欲绝哭个不停,我都不好意思骂他了,只能挤眉弄眼的朝另一张沙发上的董希打眼色。
董希和舍长坐在一起,她还没来得及向舍长委婉的转达我遇到的麻烦,就被喝嗨了的叉叉抓去玩骰子了。
我欲哭无泪,苏正阳回来看见烂泥一样的班长,直接把他拉起来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动作行云流水,和我在纪实新闻里看到屠夫杀猪的动作一模一样。
苏正阳凑过来闻了闻,问我:“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