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给没有在专业院校进修过表演的经历,那个特殊的年代,也没有这样的条件。
但出生在文艺世家,自小就展露出文艺表演方面的天赋,美人胚子,能唱能跳,育红班小学中学,一直是班级上的骨干先进文艺分子。
之后又在总政话剧团摸爬滚打好几年,严格来说,她可以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学院派。
内地学院派的体系,跟此时港岛商业氛围冲击下形成的表演风格,有着巨大的差异。
经济还没有腾飞的内地,电影相对保守,追求艺术性和故事性的氛围更浓厚。而港岛市场,追求的是娱乐性和票房盈利。
一个是奔着艺术去的,追求艺术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去,因为审美还没变形。
另一个奔着观众和市场来的,能让观众买账的,你也不能说他不好。
某些方面讲,他肯定搔到了大众审美的痒处,不然怎么敢奢望票房数据?
仔细追究,很难区分两者之间孰高孰低,如果非要分出一个优劣,那也只能截取某一短暂时间点比较,因为长远来看,二者始终存在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再压倒东风的循环和辩证关系。
历史是个不要脸的婊子,知错就改,改完再犯,屡错屡犯,千锤百炼。
就好比同价位的两款汽车,一个定位是商务行政,一个定位是运动性能,本质上都是汽车,但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要看潮流如何,潮流青睐哪种,大众自然就追捧哪种。
潮流影响大众的选择,同时大众的选择又将信息反馈,改变潮流。
二者相辅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内地的艺术风格相对严肃、准确,港岛的工作氛围更欢脱、诙谐。
片场,尽管暂时没有宫白给的戏份,她依旧抱着学习的态度虚心观看借鉴。
认真起来的宫白给绷着俏脸,时而皱眉,时而抿嘴,显然是港岛同行们的表演,让她有所得。
前后差异太大,陆绍宽总忍不住撕开这张严肃脸,卸掉她的伪装,凑过去笑着问道:“怎样?有把握吗?”
“把握不敢说,要试过才知道。”宫白给搡开他,明明谦虚的语气,却违和的透露着异常强大的自信,淡淡的说道:“放开了自然就好。”
这部戏的投资方是德玛西亚,导演监制编剧都是陆绍宽,她已经没有了许多后顾之忧,轻装上阵自然问题不大。
就算真亏本了,他还能让自己赔钱?
再说了,就算赔,她也赔得起,无价之宝,无所畏惧。
她已经找到了这部戏的节奏,陆绍宽想看她的笑话,只怕是打错了算盘,更别想以讲戏的名义占她的便宜。
拍戏严格,对演员要求苛刻?
宫白给翻着白眼,这种屁话也有人信。
最起码在她看来,熟美人的表现堪称完美,还是被陆大导演黑着脸喊了好几次卡,在剧组其他演职人员同情的眼神中,拉到化妆间说戏。
至于这种找个安静隐秘的场合教训演员,被其他人脑补成陆大导演贴心,知道在人前照顾演员的面子,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反正被陆大导演说完戏的熟美人更不在状态了,懒散无力,消极怠工。
刚进剧组的新人只以为陆大导演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林小姐是遭遇了怎样的致命打击,才会如此灰心丧气。
同时宫白给也不得不承认,港岛的同行真的非常敬业。
那些绿叶配角的表演也同样出彩,演员为剧情服务,配角在剧情中是配角,但在镜头前,最起码属于自己的那条戏,各自都是主角。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资本的压榨,敬业未必能出人头地,不敬业肯定没有希望,属于自砸招牌,更不是人人都有捷径可走。
在竞争如此激烈的影视圈,演员这个行当,真的吃演技,更吃天赋。
后天努力当然重要,但一根木棍如何努力也磨不成铁针,因为它本身就不是那种材料。
一身男装扮相的熟美人站在镜头前,不知惹得多少人连连惊叹,好一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她就是有那种魅力,一挑眉,一抬手,让你觉得本该如此,每个动作都浑然天成,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动作指导为了设计这套动作,整个团队不知付出多少努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同样适用在影视圈,而且更加贴切。
如果给熟美人刚才那场戏的表演打分,无疑是一百分。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给熟美人打满分,自然而然的带着立场偏见,但他就是觉得还不够,熟美人能拿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若是能打一百零三分,他绝对不怕对方骄傲。
甚至还要再加上七分,是爸爸对你的爱,凑够一百一。
有些人能拿九十分,因为他累死累活,头悬梁锥刺股也只能拿九十分,已经到了极限。
熟美人饰演的曹云,为民族大义,钟处虹饰演的湘红为一己私利,宫白给饰演的白妞儿则为了个人理想。
曹云这个将军家里女扮男装的二代自带光环,让人热血沸腾,拍掌叫好。
贪财歌姬湘红,狡猾灵动,娇憨古怪,偏偏让人恨不起来,甚至哭笑不得。
春和班钉子户宫白给,倔强而朴实,坚定不移,始终秉持着初心,想要登台演出,成为受人敬仰的刀马旦。
三个女主角,性格各异,却通过精彩的演绎,最终都散发出那种耀眼的光辉。
这是《刀马旦》剧本对三个女主演的定义。
其中,熟美人和宫白给的角色更有难度,但偏偏钟处虹的表演更容易出彩,跟角色性格相关,因为钟处虹在这部戏中是主要的搞笑担当。
至于熟美人和宫白给,不适合担任搞笑担当,这是陆绍宽为两人贴身定制的发展路线,人设定位。
反串,女扮男装的熟美人,本来就占了个便宜,容易吸引人的眼球。这样一来,压力自然全部落在宫白给身上。
演员想要大红大紫,成为明星,首先要有资源。
这个资源包括背后金主爸爸简单粗暴的直接捧,或者撒钱找人搭戏,好剧本,好演员,好时机......
除此之外,演员自己也要受捧。
实力不够,手段来凑,豁得出去,对自己下手狠一点。
要想卖,脸朝外,别扯自爱不自爱。
邵氏艳星走的差不多就是这条路,一脱成名,当然其实可以不脱,脱的原因还是资源没到位,贵人实力不够,那就只能自己当自己的跪人,豪放一点。
话说回来,娱乐圈里面豪放点根本就不算个事,上班做工还能隔三差五的碰见几个绿茶,娱乐圈这种美女如云的地方,出点这样的事太正常了,真不值得大惊小怪。
绝大部分最多也就是有点放荡,出个轨,劈个腿,出卖一下自己的躯壳,白天当人,黑天当鬼。越是风光无限花团锦簇的圈子越是这样,要么靠税,要么靠睡!
人生好似一场梦,别问我从哪张床上醒来,握拳给自己打气,干巴爹,今天也要元气满满。
有实力的话,可以正常一点,中规中矩的带给人们欢乐。
或者干脆不在乎风言风语,坚持做自己,做出风格,做出品牌,深入人心,未必没有出路。
偏偏总有些演员不管倾斜多少资源,使出吃奶的劲儿,甚至背后的金主爸爸走到台前亲自上阵都捧不红。
下一条戏是群像戏,也是《刀马旦》中场景比较宏大的场面,道具服装,群演的站位,主角眼神动作,都要在开机前再次叮嘱一遍。
许可、黄越太、柳国昌、泰迪罗斌、程小冬、张书平等人都被陆绍宽召集起来。
群像戏,不仅考验剧组的默契,更考验剧组的统筹能力。
人多,变故就多,不可控因素就多。处理不好,不仅意味着拍摄成本的指数型上升,还很有可能得不到理想的效果,影响整部戏。
任何行当都是,越简单越可靠,越复杂越花里胡哨,越不实用。
“国昌,罗斌,一会你们两个的任务很重,群演和道具都安排妥当了?”
“群演没问题。”
“道具也没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没有迟疑,回答的都很干脆。
“那就好,老许,你那边还有问题嘛?”他又把视线转到许可身上,这种大场面一直是许可的拿手好戏。
许可揪着稀稀拉拉的几根山羊胡,三角眼里精光一闪,点头道:“我也没问题。”
陆绍宽拍拍手,鼓励道:“这场戏很关键,争取一遍过,大家都用心点。”
话音刚落,施楠笙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公子哥走过来,招手道:“陆先生,现在方不方便?”
公子哥好奇的打量着片场,后知后觉的伸出手,招呼道:“冒昧打扰,鄙人潘迪笙,久仰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客气!”陆绍宽恍然,拍着脑门歉然道:“潘生,欢迎来探班。”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潘迪笙就是趁着他不在家,忽悠熟美人当代言人的那位二代公子哥。
潘迪笙风度俨然,举止得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让人如沐春风,试探道:“没有打扰到陆先生吧?”
闻弦音知雅意,陆绍宽扭头跟许可等人招呼一声,这才伸手邀请道:“潘生上门是客,不妨移步坐下来饮一杯茶。”
“我正有此意,只怕太唐突。”潘迪笙笑着伸手道:“陆先生请!”
两人谈笑自如,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没有戏份的宫白给原地跺跺脚,捏着衣袖,表情纠结,是该入戏扮演白妞儿,还是出戏充当老板的贴身大秘?
出或者入,这是个问题,考虑的周全才能出入平安。
许可默契的点头道:“宫小姐自便就是。”
茶香袅袅,美人作伴,宫白给沏好了茶水,分别递给两人,然后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一言不发的站在陆绍宽左手边,如老僧入定。
玲珑精明的宫大秘,自有自己的方法为老板长脸。
“好茶!”潘迪笙伸出大拇指赞道:“茶香,手艺更赞!”
话锋一转,阿臾奉承的话却能说的不卑不亢:“还未恭喜陆先生,那部《城南旧事》真的很精彩,连我老豆都赞,这部戏是今年最精彩的剧情片,宫小姐的演技也好犀利。”
“多谢!”宫白给听得很吃力,然后不紧不慢,秀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港岛话,发音虽然还有些问题,但已经有了七分神韵。
陆绍宽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城南旧事》上画第十九天,前十八天累计票房六百五十三万,这个数据他很满意,但同行不这样看。
《最佳拍档》票房破两千万,《电锯惊魂》也超过一千万,《城南旧事》上画十八天不到七百万的票房,任是谁看,这部戏都无望突破一千万票房,想来陆大导演应该是气急败坏。
甚至不少人弹冠相庆,从两千万到一千万,再到不能突破一千万,陆绍宽这个票房奇迹正在走下坡路,而且下坡的曲线是断崖式的暴跌。
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出道即巅峰,可惜只有刹那间的光辉,转瞬即逝,马上归于平淡。
但没人在乎陆绍宽这部电影的总投资,更没人去深究回报率,反正你越来越不行了,就是铁一样的事实。
人们更愿意看见自己想看见的,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关在自己编织的信息茧房里,圈地自萌。
“潘生不是在消遣我?”
“怎会?”潘迪笙端起茶杯笑道:“凡夫俗子的看法何必去理会,我去瑞士学艺时租了一间公寓,遇到两个很有意思的邻居,左边是炒股的会计师,右边是开商店的小老板。
会计师看中一只股票,第一月收益四万块,第二月收益六万块,第三月行情稍稍回落,只收益五万块。于是,开商店的小老板担心会计师走下坡路,没办法度日。”
顿住一下,潘迪笙继续道:“反观这个开商店的小老板呢,第一月纯利润不到一千块,第二月利润突破一千块,第三个月生意火爆,更是赚了将近三千块。于是,他以为自己比会计师更成功,他却从来没想过,即便会计师行情不好的那个月,也足够他早起晚归做工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