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部分人能走进戏院,都是因为陆大导演的名声,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
“你觉得呢?”陆绍宽把皮球踢给宫白给。
“......”
宫白给噘嘴,翻着白眼睨过去,心道又是这幅漫不经心的欠揍表情,昨晚她穿上戏服上演贵妃醉酒时,对方就是这种荒唐懒散的状态。
这是明皇怠政,昏君庸主。
杏眼里带着三分娇嗔,三分埋怨,三分无奈,最终被一分水光搅碎,铺满整个眼眸,微微抿嘴,杏眼眯成两弯月牙儿,“我觉得小姜先生的建议有道理。”
“那听你的!”
宫白给笑吟吟的强调:“是听真理的。”
她不是祸国殃民的褒姒,陆绍宽更不是昏庸无道的幽王,更无所谓烽火戏诸侯只为博佳人一笑。
本来自己的名声就要向苏妲己靠拢,她的小身板扛不下这么多指责,更何况还有熟美人和胡御姐虎视眈眈。
“一个意思。”陆绍宽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宫白给坐下来。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宫白给在他射程之内,当然是真理。
《城南旧事》上画第二日,拿下四十二万单日票房,与第一日的四十七万相比,有五万的下跌,但并不大。
这让等着看陆绍宽笑话的同行们差点咬碎一口钢牙,你怎么能不跌呢?
明明市场反馈那么差,为什么上座率不下滑?
跌?
陆大导演冷笑,旺角中环钵兰街,打听打听谁是跌!
上画首周,《城南旧事》拿下二百六十万票房,没有大开大合,但一直细水长流。
部分同行坐不住了,在报纸上匿名开炮:“《城南旧事》,欺世盗名!德玛西亚,弄虚作假!近日,我的一位同行,港岛风头无两的青年导演领军人物陆绍宽与内地合拍的新片上画,我经历了入行二十多年最让我费解的一件事。以前,有的电影叫好不叫座,现在,有的电影评价低却卖座,我不得不提出合理的怀疑,德玛西亚这部《城南旧事》存在票房数据造假,我呼吁有关部门调查此事,还港岛影视圈一个透明公平的环境。”
马上有人跟进,在报纸上登文:“从《最佳拍档》到《电锯惊魂》,从港岛到荷里活,我不怀疑也不否认,陆绍宽是一位成功且出色的商业片导演,他具有让人敬佩的商业嗅觉,但剧情片罪不至此,请陆导演放过剧情片吧,”
“死鸡撑饭盖,死要面子活受罪,个别人不要用落后当情怀,矫情当信仰,蓄意制造共情,向观众献媚,难道这就是大导演的生意经?”
《刀马旦》筹备完毕,陆绍宽已经进了剧组,对于同行们的指责,他不屑一顾。
有些人急了,跳脚了,其实真不用着急,因为你们跳脚的日子还长着。
陆绍宽发动舆论大棒,我可爱亲爱敬爱的老BABY们刷起来,让喷子们见识见识夕阳红第二春的实力。
能在那段时间移民到港岛的内地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实力,表现得低调,不代表这些人真低调。
在这些人眼里,年轻人否定我的过去,意味着怀疑我的现在,轻视我的未来,骨子里潜藏着的名正言顺让大部分老BABY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我要让你们这些烂仔见识一下榜一大爷大妈的实力,真金白银的碰一碰,让你们知道,你大爷始终是你大爷。
某种程度上讲,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才真正掌握着港岛社会相当一部分话语权。
一部电影,不经意间挑起两个群体的对立,这是陆大导演没想到的。
片场,施楠笙刚从化妆间走出来,眼神古怪,清清嗓子走到陆绍宽身边,含糊道:“倾暇在犯别扭,你去劝一下吧。”
陆绍宽起初没放在心上,文艺女青年熟美人不犯别扭才不正常,矫情才是常规操作,只要不耍大牌就好。
握着剧本大喇喇的走进化妆间,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眼神停在熟美人的头顶,再也挪不开。
古有君子之交割袍断义,今有文艺青年削发明志。
泼墨般乌黑靓丽的长发,没了。
“嗯......”
陆大导演岔开腿,皱眉摔打着手里的剧本,很有节奏感,造型师吴宝灵和美术指导张书平不约而同的摊手耸肩,异口同声道:“陆生,我说是林小姐自己剪掉的头发,你信吗?”
感受到陆绍宽的神色不善,熟美人扭头吐吐舌头,撒娇道:“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要求的。”
摩擦着自己的短发,熟美人扭转方向,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下巴垫在小腹上,抬头耸耸鼻子娇憨的辩解道:“之前的几个造型,我总觉得不够完美,这部戏开机历经磨难,我不想敷衍,你支持我好不好?”
陆绍宽不答话,伸手狠狠点在她额头,无奈的叹气。
剪都剪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先看看上妆效果吧,若是不好看......”拧在那张肉乎乎的小脸上,咬牙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么喜欢剪发,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剪掉黑长直,我剃净弯卷曲,你追求完美,我就让知道什么叫美学上的对称。
熟美人松了一口气,朝吴宝灵点头示意,那边,张书平也开始翻箱倒柜,准备服装。
时间缓缓流淌,陆绍宽紧拧的眉心也渐渐化开。
熟美人的美,他知根知底,毫不怀疑。
惊艳,大概不足以形容这种扮相的熟美人,夸张一点说,这是要掰弯直男的节奏。
剑眉星目,山根高耸,嘴唇坚毅,下巴挺翘,眼神里带着几许坚定和凌厉。
她不像彩色胶片时代的女明星,没有那种惊心动魄倾国倾城的美艳,更经不起仔细推敲。
美,分为两种,一种让人欲罢不能,一种让人束手无策。
她像是来自黑白时代的美,朦胧而模糊,忽远忽近,飘飘摇摇,凝重又淡雅,凌厉又温和,搜肠刮肚,大概是黑白胶片时代整体退化后的幸存者,是一个时代美的缩影和概括。
港岛人瞧不起大陆人,也同样瞧不起湾岛人,至于这两个地方的艺术,在港岛看来,你们有艺术嘛?贫瘠之地!
港岛人排外,嫌她们土,衣装不够时尚,更不懂什么是潮流,似乎一直活在五十年前,没有一点进步,身上永远是朴素土气的单色调。
就连唱红整个华人世界的邓丽珺,我承认你人美歌甜,但这并不妨碍你土,你落后。
熟美人是个例外,她能驾驭那种单调,土气。
女星之美,或倾国倾城,或祸国殃民,或人畜无害。说别人不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讨论的余地。
说熟美人不美?大概不妥当。
你可以说她是花瓶,没有演技,但那种出圈的“美”,本身就是最扎实的演技。
陆绍宽沉着脸,眼神复杂,仿佛身处两个时空交汇的漩涡,熟美人从另一个世界款款而来。
那个世界里,她太美,以至于这种带有夸张成分的美把所有东西都遮住了,尤其是她的努力。
《爱杀》里,真空上阵,露怯但不露骨。
《梦中人》里,大胆赤裸的对白,低俗却不媚俗。
《蜀山剑侠传》里,一反常规的钢丝酷刑,可怜却不可悲。
《东方不败》里的身段和眼神,凌厉却不狠厉。
在这以前,熟美人曾在李翰翔执导的黄梅调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中反串过贾宝玉,但到底那部戏多了几分儿女情长,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英气四射。
二十六岁的熟美人,彻彻底底的突破自我,以男装亮相。
剥去天赋中的戾气,洗净美貌中的文艺,曾经那迷惘时光里不安、被躯壳遮蔽的努力,也都尽情的绽放出来。
吴宝灵默默地停住手里的动作,张书平递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服装,两人对视一眼,悄悄退出去。
利落的短发,藏青色的男装,微微有些发黄的白衬衣,她的潇洒足以让男人自惭形秽。
化妆镜上的灯,给她浑身镀着一层淡淡的柔和光晕,一半是花木兰,一半是观世音,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顶礼膜拜。
在这股矛盾气势的笼罩下,陆绍宽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男主角。
本以为熟美人会凭借这部戏成为港岛实至名归的第一花瓶,或许,身为男主角的他,才是名副其实的花瓶。
他安慰自己,花瓶集大成者,甘当配角。
花瓶与花瓶势必当面锣对面鼓的掰头一下,请务必将我掰弯,不要因为我是花瓶而怜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