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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 第九章 刺杀(1 / 2)

当血薇主人离开月宫、准备返回腾冲的时候,洛阳方面却在准备迎接她的归来。

“楼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白楼里,萧筠庭放下了手里的文卷,听到外面的下属低声禀告,“松竹梅三老他们已经先行去往洛水,赵总管请楼主随后赶去,不要错过了时间。”

“好。”萧筠庭淡淡的应答,眼睛却不离手中的文卷。

然而,等下属退去,他放下书,轻抚着袖中的夕影刀,眼神却是慢慢变得锋利无比。

终于是,到了这一日么?

他站起身走下白楼。初夏的院子里满目苍翠,生机勃勃,然而不知为何,他缓步行来,却觉得心在一分一分的冷下去。

“楼主,请上车。”门外已有马车备着,是他平日所乘坐那辆白色的,只是已经被修缮一新,重新漆了花纹,在日光下显得光彩夺目。

“洁冰倒是费心,”萧筠庭停下来看了看,唇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连这些小事都打点得妥当。”

“赵总管在前头等您呢,”那个下属跟了他许多年,言词也颇为随意,笑道,“楼里大家都已经去了,楼主不快些赶上,只怕要来不及。”

“是么?”萧筠庭笑了一笑,忽然从车上返身,“我还是和洁冰坐一辆车吧。”

“楼主?”下属怔了一下。

“我有话要和赵总管讲,”他声色不动,淡淡,“你们先行去洛水吧。”

“是!”左右不敢多问,便驾着马车从听雪楼大门疾驰而出。

赵冰洁坐在朱雀大道的另一辆马车上,默默地听着那辆马车从东门出去的蹄声,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吩咐左右:“走吧。”

然而,马车刚启步,她却骤然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

“谁?”她失声低呼,然而一只手却伸过来,阻止了她的举动:“是我。”

那样熟悉的语调,令她忽然间脸色苍白。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冰洁喃喃,竭力睁大眼睛,想去看清楚此刻身边的那个男子,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离开他远一些,然而萧筠庭不让她有这个机会,扶着她在马车上坐下。

“我不想一个人坐车,”萧筠庭在她身侧坐下,淡淡的笑,“我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她忽然间镇定了下来,将手拢在袖子里,侧脸向暗壁。

“薇儿回来了,你高兴么?”他望着郊外的景色,半晌问。

“自然。”赵冰洁淡淡的应,“有了血薇的听雪楼才是真正的听雪楼。”

“是么?”萧筠庭不作声地笑了一笑,抬起头,望着帘外的日光,语气忽然变得哀伤,“原来你也相信血薇夕影人中龙凤的传说啊……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几次三番的想要置薇儿于死地呢?”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手微微一动,却转瞬被他死死扣住。

“不要动,冰洁,”萧筠庭闪电般的动手,压低了声音,熟悉的声音里却带着从未听过的寒意,“我知道你袖里有刀——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真的只有杀了你了。”

她手指微微颤抖,咬住了嘴唇。

“什么时候开始动杀机的?那一次,你让薇儿去追杀梅家的二当家梅景瀚,却故意没有给确切的情报,导致她低估了对手差点丧命——你是故意的吧?冰洁?”萧筠庭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彷佛深潭一样见不到底,“从薇儿第一次出现在楼里开始,你就想要让她离开,对不对?”

赵冰洁没有回答,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表情。

“薇儿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单纯而善良,而你却不一样——你从十四岁开始,就已经是一个见惯生死深藏不露的人了”萧筠庭转身注视着她,叹息,“日夜与仇人为伴,竟能丝毫不露声色,实在令我敬佩。”

赵冰洁的脸色终于动了一动,尖尖的下颔一扬,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忍了下去。

“为什么不说话?冰洁?为什么不否认?”萧筠庭心平气静地说到了这里,看到对方这样死寂的表情,语气却忽转严厉,“说啊!哪怕说一句都行!”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终于,她开口了,却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没有好说的?说说你的身世啊!”萧筠庭却愤怒起来,压低了声音,“不错,你的父母都是梅家门下的死士,在你十几岁的时候,不惜双双以性命做赌注演了一场戏,把你送来了听雪楼卧底——我父母都是纯良之辈,未曾料到一个小盲女有这样惨厉的心机,竟然真的收留了你,将你视如己出。”

“这些,我在九年前就查出来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留心你的一举一动。可是……”他握紧了她的手,厉声:“可是你在这些年里,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对听雪楼不利的事情!——你一一替我除去了梅家在内的七大反叛力量,五年前洛水旁,更是设下重重机关,一举将天道盟拔除!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

萧筠庭紧盯着她,低声:“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冰洁。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无懈可击,也让我大惑不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赵冰洁微笑了一下,却不回答。

“直到薇儿来到听雪楼之前,你从未做过一件不利于楼里的事情,”萧筠庭声音冷定,“所以,我也一直对你按兵不动——我多么希望我猜错了,冰洁。你不是来卧底的,而是真的是站在我这一边。或者,有一天你会主动告诉我你的苦衷。”

马车在疾驰,竹帘摇摇晃晃,光影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明灭。

“这次薇儿被人下毒,被迫离开洛阳,其实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你毕竟是天道盟的人啊……你让我将四护法调往苗疆,还在我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萧筠庭微微冷笑起来,“我真的很好奇——这一次,你们到底安排了什么计划在等着我呢?”

赵冰洁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阖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冰洁,”萧筠庭语气低缓下去,叹息,“直到前天,我还一直问你是否有话要跟我说——可是你说没有。”

他默默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手,望着她:“你没有回头。”

“怎么回头?”终于,她轻声开口了,语气却是冰冷,“没有地方让我回头了。”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洛阳东门外,郊外绿树成荫,鸟声如织。

“既然你已经识破了,”赵冰洁忽然笑了一笑,“不如今日就做一个了断吧!”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萧筠庭已经及时的警惕,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他听到林中传来一声奇特的鸟啼,然后整个马车就彷佛失控一样,在林中狂奔起来!

“韩松!孙立!”他厉声喊,呼唤驾车的楼中子弟。

外面已经没有人答应他。

有埋伏!萧筠庭来不及多想,一刀劈开了车厢,便是纵身而上——掠出的时候,他一眼看到自己那辆马车跑在前头,已经快要到达渡口。飞掠而出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嘶嘶声,仿佛是有一条巨蛇盘在马车下吞吐着信子。火药?那一刹那,他明白了过来,足尖在马车顶上一点,便是竭尽全力向旁边的树上跃去。

然而,人到半空,彷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蓦地一顿,强行止住了去势,身形硬生生地下沉了三尺,折返过来,探手入内,一把拉住了车里的女子:“快出来!”

赵冰洁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何必?”

低语未毕,她忽然间一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火药引线燃烧的声音还在耳畔继续,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来不及多想,内力到处,一把将她的手震开,夕影刀便是如匹练般划了出去——她没有武功,这一点是假装不来,他可以轻易将她震开,但却不得不提防随之而来的朝露之刀!

然而,出乎意料,她根本没有拔刀。

那一刀毫无阻拦地划出了一个弧线,没入她的肩头,斩断锁骨斜劈而下——若不是他一惊之下及时收刀,便已经将她斩为两段!

萧筠庭震惊地看着她,手腕微微发抖——她在做什么?她到底要做什么!这么多年来,她日日和自己朝夕相处耳鬓斯磨,然而,他竟从来看不透这个女人心底的真正想法。

“进来!”然而,她却低喝。

只是迟疑了一刹,他便被她拉入马车,反手关上车门。

就在那个瞬间,外面忽然有风雨声呼啸而来!

“伏下!”赵冰洁低喝,一手将他推倒——马车的厢壁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千疮百孔,无数暗器利箭从两侧的林中飞射出来,攒射这一辆马车。如果不是她将他拉入车里,只怕掠出的他尚未落到地上,便在半空被密不透风的这一轮袭击刺杀。

他屏住呼吸,回手抱住她的腰身,死死伏在车底一动不动。她默默地伏在他身侧,肩上的血急速涌出,染透她和他的衣襟,滚烫如火。

火药的引线还在燃烧,嘶嘶如毒蛇吐信。

“右后轮旁三尺!”赵冰洁捂住肩膀,忽然低声。

他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迅速地接近车厢后部,手中夕影刀反插而入,在右后轮旁三尺的地板上直插至没柄——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刀锋斩断了什么东西,耳边那如毒蛇一样的声音嘎然而止。

萧筠庭松了一口气。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没有骗他!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赵冰洁一眼,手上却是片刻不停。手指如风一样弹出,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敲在那些插在车厢壁上的暗器末端——那些如刺般的暗器忽然齐齐反弹,比来势更快的速度呼啸而去,瞬间没入了道路两侧的林中!

有短促的惨呼声响起,转瞬消失。

马车还在继续飞驰,袭击也继续如暴风骤雨般而至。很快的,柚木打造的车厢便无法支持,轰然四分五裂——与此同时,萧筠庭听到了马的长嘶声。拉车的四匹骏马也已经被埋伏的暗器射杀,发出临死前的惨呼。

“走!”他低声,回到了赵冰洁身边,伸手入她肋下一把将她扶起。

他提起一口气,在马车四壁轰然倒塌的瞬间向上掠起,冲出了马车。凌空转折,刀光如水银泼地,一圈淡碧色的光华在身侧漫开来,彷佛织起了一个虚无的光之帷帐,将他和赵冰洁都护在其中。

凌空转折,他落到了其中一匹尚未受致命伤的马上,疾驰。

此刻洛水渡口已经在一里不到之外,目力可及,可以看到先行到来的听雪楼子弟已经围上了当先跑到的那一辆马车,然而拉开车门、看到里面空空如时都变了脸色。他发出了一声呼啸,那一瞬间楼中弟子们转身看到了官道上随之而来的马匹,登时惊动,纷纷向着这边急奔而来。

“楼主!”

在下属们惊呼着前来奔援的时候,那些暗杀者彷佛得到了什么指令,悄无声息地一齐瞬间停止了攻击,在树林间静默无声。

受伤的骏马一阵狂奔后终于脱力,前腿一屈,将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萧筠庭抚着赵冰洁掠下马背,回头看了一眼垂死前苦痛挣扎的骏马,眼神微微一暗,反手一挥,一刀便割断了马的咽喉。

就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悄悄按在了他的左肋上。

他一惊,霍然低下头,正对上赵冰洁不动声色的眼睛。

她的眼睛比平日更黑更深了,几乎看不到底,就这样默默地和他对视,日光在她的瞳孔里居然反射不出任何光泽——那一瞬间,萧筠庭有一种恍惚:不知道她的眼睛如今到底是盲了,还是比任何人更亮?

就如一直以来他都看不透她的内心。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了出手救她,然而,她却反过来趁机对他下了杀手?

她在猝及不妨之时出了手,无声无息地直接按在他的要害之处。隔着薄薄的衣袖,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把朝露的冷冷锋锐,几乎要割破肌肤刺入血脉。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就算他有把握在一瞬间杀她于刀下,但无论他出手多迅速,也必然会被她临死前的一击刺穿心脉。

然而,她只是将手按在他肋下,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他低下头看她,忽然听到她垂下头,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什么。

萧筠庭吃了一惊,脸上神色微微改变。

“楼主!你没事吧?”那一刻,楼里的弟子们已经赶到了,围上来纷纷惊问。

“没事,路上遇到伏击,韩松和孙立已经死了,幸亏赵总管没有事。”萧筠庭不动声色地开口,吩咐众人,“此刻那些人定然还在附近,大家需要小心——文舟,你即刻带人和楼里驻守的人马联系,要小心这一路上的埋伏。”

“是!”

“赵总管受了惊吓,我先扶她进去休息,”萧筠庭扶着赵冰洁吩咐左右,“好好看着渡口。南边江上如果有船过来,即刻通知我——我亲自出去迎接苏姑娘。”

“是!”

一队队的子弟各自散开,只有他们两人在酒馆里独坐。

显然先前到来的楼中子弟过清场过,酒馆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个老掌柜和小二还躲在一角,敬畏地看着这一对男女从外面缓步而入。从刚才那么大的声势来看,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个经常光顾的年轻公子必然是一个洛阳城里的大人物,立刻战战兢兢。

萧筠庭一路上殷勤搀扶着赵冰洁,始终不曾松开手,显得亲密非常。他们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然而就算坐下了,两人依然贴得极紧,似是难分难舍。

“咦,这次的姑娘怎么不是以前经常来的那个?”小二看到赵冰洁,不由低声嘀咕了一声,“这个公子哥儿,气走了以前那个,难道那么快就换了新相好啦?”

“嘘,少多嘴!不要命啦?”掌柜连忙低声叱喝,“快去!”

“哦……”小二撇了撇嘴,忙不迭地拿托盘送了两盏茶出去。一边走边将肩膀上的毛巾甩下来,拧了个手巾把子准备抹桌子。

这一边,萧筠庭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侧的女子,双手扶在她的肩上,嘴角浮起一丝奇特的笑意,重瞳幽深,令人看不到底。然而赵冰洁只是用没有光泽的黑色眸子看着前方空空的桌子,冰冷的手没有离开过他的左肋。

——只要她一动,袖中的朝露刀就能刺穿他的脏腑。

——然而同样的,只要她一动手,他也能在瞬间震断她的颈椎。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而微妙的时刻,就彷佛两柄出鞘的刀,刃口对着刃口在静静对峙。

就在这样千钧一发之时,一个人却不知好歹地闯入了他们之间——“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小二堆着一脸笑走了过来,展开毛巾把子,准备将他们面前的破旧方桌擦上一遍,“要不要照老样子,来一壶冷香?”

萧筠庭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旁边的赵冰洁表情冷肃如石雕。

“好嘞!”小二殷勤将桌子擦了一遍,重新把毛巾甩上肩头,扬声,“一壶冷香……”

变局就在那一霎发动。

小二那一声的余音之中,赵冰洁的手忽然动了!

朝露之刀在那一瞬间从她袖中划出,锐利的刀锋刺破了身边之人的肌肤——她身体虚弱,从未练过内功,但是这一刀的速度却是快得惊人,不知道在暗地里练习过几千几百次。只是一个瞬间,手腕一翻,指间便流出了一抹雪亮冰冷的光!

刀光一闪而没,彷佛叶上朝露,瞬间消失。

血从刀锋上如瀑布般流下,染红了女子握刀的手,让那只苍白纤细的手变得狰狞如厉鬼。赵冰洁还是坐在那里,身形一动不动,手里的刀却已经刺入了面前之人的胸口。

“你……你……”被猝不及防一刀刺穿的人惊骇地睁大了眼睛,重重喘息。

赵冰洁脸色苍白,只是沉默着用力一转,锋利的刀锋将面前人的内脏瞬间搅碎,然后带血狠狠地拔出!

血如同箭一样喷上了她的衣裙,刀一抽出,酒馆的小二踉跄着扑倒在方桌上,手指痉挛着,彷佛几度想要用力扳开什么,却终究没有力气——他手上的毛巾把子散开了,里面露出了冰冷的金属:那是一筒天下第一的暗器:暴雨梨花针!

“原来,又是唐门?”酒馆里,萧筠庭低沉地问。

在刚才赵冰洁拔刀的那一瞬,他一按桌子,闪电般地飞身掠起,然而却不是为了躲避朝露刀,反而出其不意地逼近了酒馆的掌柜夕影刀悄无声息地出鞘,不等对方出手,一瞬间便拔刀压住了对方的咽喉!

彷佛是心有灵犀,他们两个人在那一瞬间同时拔刀,各自攻向不同的对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一瞬,胜负立分,精确利落得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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