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魂魄微动,被兜帽遮住的眉眼却很难被看出表情。
默穹淡淡地转了话:“他已经有些敬重息渊的样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寒夜不知为何像是松了一口气,赔着媚笑道:“毕竟装出来的温柔,总是会有疏漏之处,比不得热剌剌的一颗真正的诚恳心。息渊与小狐狸越交密,小狐狸越信他的话,我们便会越省力气。是以我们还不必着急。反倒是主人您,不管心中有多少疙瘩,都该尝试着完全对小狐狸敞开胸怀。毕竟,要想赢了这一盘棋,您不但要当执子者,也不能忘了自己也是最重要的一颗子。”
“你啊你。”默穹唇角轻抿,似笑非笑地道:“我刚才说了我早就不知道温柔为何物,你就来逼我敞开胸怀。素日的情痴早就让我苦不堪言了,但我好歹也撑下来了。现在你却让我变成真正的情真意切人儿,你这是为难谁?”
“即便开始不得,依旧和过去似的先有样学样,渐渐地也就熟络了。之前失去澜潇湘公主的悲恸,还有个现成的倒霉虫沐魂让您学。慈爱的长辈,旁侧不是更多得多?况你们有相似处,真的做起来竟要比之前的爱妻情切要更容易些呢。”寒夜将镜搭在默穹的肘侧,在镜上“哒哒”地敲着:“要想惑人,先要惑己。在我眼前的时候,您什么表情都好,对着小狐狸——加之他这阵子要受息渊教导,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阴狠也是要不得的。属下能为主人铺陈路,在走着的到底还是您自己。哪怕条件我都给您提供好了,计策也谋划得好好的,最后的效果是什么样子的,全要您掂量把握。”
“似这样的嘱咐话,每次有所动作之前,您都要重复数遍。”他轻仰起头来,银丝在椅后垂落下来,流动出白月般柔和的华:“天界的年龄意义尽管不太大,但总是有个数的。有时候我也在想你究竟是多少年岁,比我的父亲还要像父亲些许。”
“属下不过一条狗,主人这抬举话,倒像是有心想让我夭了呢。”
乌黑的唇瓣轻启,露出的牙齿却是皓白如瓷的。
“嘱咐嘱咐,倒也是好的。”薄薄的嘴唇成了桃粉的上弦月:“知道将会不安生,有个人在身边说这样的话,就会觉得还有人关心——还好好活着。而不是一个会行走会喘气的微贱雕塑。”
叹息声,在心海中漾起的涟漪如果有名字,一定叫做寂寞与苍凉。然而,这份感情传不给任何的魂灵——连他自己也传达不到。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误以为这是太过于扭曲的感情,无可逃避的痛苦。
“浮世阁?”澪枫在进到息渊的殿室之前,仍是对名字抱有相当兴趣,一见到挂着的那块匾额,便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代执是代替九天王殿下打理各式各样事物的——结果到底是作甚么的?”
“我就是给主上打理事务的——你开始想的不错的。这是看到什么,反而让你自我否定了?”
息渊在右手上戴了个薄丝手套,这才慢慢地把自个的门推开。
“可瞧您所呆之处的名字却叫‘浮世阁’,嘻,像是个打坐悟道修心者的地方了。结果谁道却是个最放不下的,司管繁杂的。”
“浮生一梦,凡胎不过转瞬。但其中许多是他们转生变忘的经历,做神仙的却不能等闲视之,须得细细地捡了主要的理顺了载下来才好。三界世事,除了生死外,什么雨雪风霜,丰收灾祸,又哪个不是我们需要管的?说放不下,确也放不下,毕竟苍生都要挂心。不过要说参悟,确也是参悟——谁道坐在个垫子上脑袋空空的就是参悟?那不过是个自以为看破了的空瓢罢了。真正了悟的话,是不该拘作甚么的,做好手上的事,什么都能看出点道理来。”
澪枫笑道:“我娘亲倒也说过类似的话。”
“咦?你娘亲也说过类似的?她是怎样说的?”
澪枫对一进浮世阁,紧贴着门槛,刚好没过鞋底子的浅池子极感兴趣,踩起了水,浅笑着答道:“我娘亲说——仁善才不是被限制于待人接物都是一般情状的,不杀、不争、不念并不代表善。适当的时候,或是为了守护,或是为了其他的思虑,争抢杀戮,血花四溢,也不能说是不善。遵循自己的本心,才是真正的无愧于心,而不是在他人给的框子里打转,按照他们说的对错做事,才算无愧于天地。”
息渊刚池子中走出来,踩在池前铺着的绣花白锦上,不禁怔了怔。
“好一个仁善之辈,好一个无愧于心。”息渊笑出声来:“你娘亲虽是个狐妖,却不像个凡俗辈。居然没成仙,确是天界的一大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