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姝到底还是洗了脸才同嬴渠出去,她有些犯懒,故而没上脂粉,只扯了件貉子披风带上,本就是美人,不施粉黛也是绝色佳人。
撩开衣袂,嬴渠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暖,她的心窝也跟着热乎起来,即便在这凛冬之时也不觉冷。
天色非常的暗,银月挂在苍穹上,星罗棋布,貉子披风上柔顺的皮毛随着寒风抖动,他们已经出了橐泉宫,走了很远,遥遥可见远处的屋舍。
魏姝不解地问:“这是要去哪里?”
嬴渠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魏姝思忖了一会儿,摇头说:“在橐泉宫里住久了,日子还真记不得了。”
大风刮来把她的鼻尖都冻的通红,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嬴渠说:“今日是腊祭”
魏姝笑了,说:“难怪这么冷”
腊祭在山东六国都是个重要的日子,一般都要举行行腊大典,举国再欢庆个几日,算是一年中最难得的节日之一,不过秦国好似不在意腊祭,往年也没见有什么大型的典礼。
魏姝说:“我以为秦国是不过这腊祭的。”
嬴渠说:“往年会在雍城狩猎,民间也会有驱傩,近年民生凋敝,宫中一切也就从简了。”
魏姝来了兴致,说:“所以君上是要带姝儿去哪里?”
嬴渠吊着她的胃口说:“过会儿你便会知道了”
雍城是秦国的老都城,和魏国的安邑一样,这样的旧都总是能给人一种沧桑而厚重的感觉,久而久之,便会沉淀出特有的风韵,魏姝喜欢雍城,大概便是原于此。
街上的人非常的多,不要说雍城,就是在咸阳也很难见到这么热闹的夜市,家家屋檐上都挑着灯,往来还有不少高鼻阔目的胡人。
魏姝脸上漾着笑,四处探了一圈,说:“寻常雍城都是这么热闹?”
嬴渠见她笑,也不由的笑了,说:“寻常是见不到这么多的人的。”
魏姝揽着他的胳膊,依在他的怀里,夜里是真的寒,他的怀抱也是真的暖,她感觉不到孤单,这样的日子让她觉得温馨静好。
嬴渠看着她像是只小猫般依偎着自己,笑了笑,说:“前面便是驱傩”
魏姝一听,迫不及待的扯着他往前赶,说:“快去瞧瞧”
嬴渠见她如此急切好奇,笑道:“以前在魏国时不曾见过?”
魏姝说:“以前在魏国时每逢这驱傩母亲就将我关在房里,说我年纪轻,看这种东西不大好。”又笑道:“不过有一回,我从窗子爬了出去,走的后院,一下子撞到了个红脸瘦鬼,当即吓哭了,好几夜都睡不着觉,瑛青还说我是冲着了。”
以前的种种丑事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格外有趣,话也不自觉的多了起来,眼神熠熠,比天上的星辰还夺目。
嬴渠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微笑。
魏姝说完,摇了摇他的胳膊,说:“嬴渠哥哥,你呢?”
她没叫他君上,好似又回到了她初来秦宫那时。她是个魏国公室女,而他也只是个秦公子,她喜欢缠着他说话,一张嘴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而他只是微笑着听她说。
嬴渠说:“君父在时,每年都会在大殿上驱傩,小时候不懂,也吓到过,夜里时时都需要母亲哄着,方能入睡。”他脸上带着一种温柔的微笑,大概也是陷入了那些美好的回忆里。
魏姝很少听他提他母亲,他也是个很少表现出自己情绪的人,她想了想,问:“嬴渠哥哥那时多大?”
嬴渠转头看着她,微笑道:“六七岁,记不清了。”
魏姝心想,才七八岁,那个子一定不会很高,他生的漂亮,小时候也应该是个粉琢玉砌似的小人儿,脸也该是软软的,哭起来定可爱极了,她在心里这么一勾勒,就想笑。
嬴渠见她抿嘴偷乐,无奈的笑道:“你又胡乱琢磨什么呢?”
魏姝大方的说:“想嬴渠哥哥小的时候。”
嬴渠说:“我小的时候?”
魏姝点头,肖想道:“你那时一定惹人爱极了,身子一定又软又嫩,抱在怀里,白白嫩嫩的一小只,舒服极了”
嬴渠听她如此形容自己,哭笑不得。
魏姝又嗔道:“哪里像现在,身子硬邦邦的,总是弄的姝儿身上青紫,若是能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欺负欺负你,掐掐你的肉。”
说着已经走到了驱傩前,鼓声震震,篝火熊熊,四周围了不少的百姓,中间是十多个驱傩人,脸皆抹成赤红色,手执大鼗,蒙兽皮,着玄色朱红色衣裳,贴长五彩鸟羽,舞蹈原始而又怪异,就是现在看来,也十分的骇人。
魏姝看了一会儿,扭头看嬴渠。
嬴渠低头看她,说:“怎么了?”
魏姝搂着他窄腰,没骨头似的蹭他,笑说:“嬴渠哥哥怕不怕,怕的话今晚姝儿搂嬴渠哥哥睡。”她一本正经的说着。
嬴渠真是拿她没法子,哭笑不得。
驱傩跳了一会儿便结束了,篝火还在熊熊的燃烧着,这样日子非常难得,谁也不愿意就这么结束了,一个五十多的老秦人说:“莫不唱首歌吧。”周围其他的秦人拍手嚷好。
这老秦人身上着破袄子,黝黑的脸干枯皲裂,不过他的眼睛很亮,整个人也都是精神抖擞的,他说:“唱什么?”
“终南!”
魏姝在人群里很大声的嚷道。
老秦人一怔,见是个姑娘,笑道:“终南好,赞美君上仪容,祈祷君上长寿,今儿是腊祭,正合适!”
其他人也纷纷嚷好,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她身边那个年轻清俊的男子就是秦公。
魏姝向嬴渠递了个眼色,大有种邀功的意味,她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功夫是一日比一日见长。
嬴渠无奈的轻笑,什么也不想同她说。
老秦人说:“那就姑娘唱吧”
魏姝推辞说:“这歌是祈祷君上长寿的,我可不敢唱,若是唱不好,君上怪罪该如何?”
嬴渠看着她,只是笑着摇头,看起来非常无奈。
老秦人笑说:“姑娘想多了,君上是贤德之君,怎会怪罪姑娘的。”
魏姝抬头看着嬴渠,笑盈盈的问:“真的是这样吗?”
嬴渠平淡的说:“我觉得老人家说的在理。”他这分明是拐着弯地夸自己。
魏姝抿了抿嘴,还真唱了,这歌她学了很久,唱起来不仅不难听,还非常悦耳。
嬴渠看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脸颊,他的眼里只有她,看了那么久,却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柔和的火光衬的她更加美丽,貉子披风在风中微微抖动。
终南
这本是首单纯的祝福君主的歌,可她含了情在其中,一切就不一样了,歌不一样,听歌人的心境也不一样。
他觉得非常的温暖,有一种别样的快乐和幸福在心里流淌,将他的心也烘得暖暖的。
魏姝唱完,脸就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感觉就像自己当众对着他唱了一首情歌一样,幸好火光也是红的,不然她一定会感到窘迫的。
老秦人说:“姑娘唱的这么好,君上听了一定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