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姐对着顾衡点了点头,道:“去跟春草说说话吧,他最喜欢你了。”这时候,顾衡才走到了春草的牌位之前。他没有看到春草最后一眼,因为春草已经火化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却装着一个生命的骨灰盒。顾衡最后所看到的,只有春草的黑白照片,孤零零的、死气沉沉的挂在那里。他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什么都没有见到却被告知一个鲜活的生命已经逝去,这给他的感觉简直虚假至极!可是杨姐已经哭肿了的眼圈和沈清舟赤红的眼睛却在诉说着春草的逝去是事实。葬礼上的人都在沉默着,他们留下了足够的时间给顾衡去反应过来,可是顾衡过了半天还是愣愣的看着春草的照片,没什么言语。正在杨姐当他是太伤心准备开口安慰他的时候,顾衡猛地开口说话了。“对不起……”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沈清舟听懂了。顾衡在道歉,为了自己知道春草生的是什么病后对她有些疏离而道歉,为了春草住院直到离世之间没有过来陪伴过她而道歉。这歉不该他道的,该道歉的明明是沈清舟自己才对。然而此时的顾衡根本不知道沈清舟的心理活动,他只是看着沉默的,永远无法再说话的春草而感到不适应。再也没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朋友会蹦蹦跳跳的冲着他跑过来没大没小的对他喊着“顾公主”了,更没有人会跟他分享自己的秘密并且用小朋友独有的方式安慰他了,猛地,顾衡一下子就意识到,春草真的不再了。他在难过,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薄情。时间终归是有限的,没有人可以一直等着顾衡在照片前回忆过去,那一个小小的却装着一个人的骨灰盒,终究是要入土的。春草就葬在她母亲的旁边,两个人的笑容都是一样的灿烂,甜的像是被炙烤过的棉花糖,让人一看就心生甜蜜。春草跟她母亲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一点儿所谓他父亲的影子。春草下葬的时候杨姐再一次泣不成声,就连一直保持着平静的沈清舟也掉起了眼泪。顾衡想去安慰他,可是沈清舟却已经站起身来去到了杨姐旁边,忍着悲伤去安抚杨姐。顾衡抿了抿嘴唇,看着一同悲伤的沈清舟和杨姐忽然有些愤怒,这份悲伤本来不该他们承受才对,于是顾衡对着在一旁被悲伤的氛围所感染的郑禹问道:“你能查出来春草的亲生父亲是谁吗?”郑禹有些诧异的看了顾衡一眼,问道:“为什么想找春草的亲生父亲?”顾衡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所幸闭了嘴。但郑禹是什么人物,他比顾衡年龄大些,见的也比他多,早就成了人精,打量了顾衡两眼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于是他反问道:“你觉得把春草的亲生父亲找出来有意义吗?”“不知道。”顾衡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很不公平什么呢?无非是觉得这样的痛苦与悲伤不该沈清舟一个人来担,春草和她的母亲,这两个生命的逝去太过沉重,与她们息息相关的人却一无所知,依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令人唏嘘。郑禹却笑了,道:“那你觉得什么是公平?”顾衡又答不上来了,他总是在这种事情上沉默,因为他向来孤身一人,永远也看不透与人交往的这些事情。“算了,”郑禹忽然叹了一口气,他道:“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就当沈清舟是春草的亲生父亲好了。”顾衡点了点头,他知道沈清舟真的是这么想的,可他的心里却并不开心,不开心于春草父亲的漠然与不负责,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并非不知道春草的存在,可他却从来没有看过春草。看着顾衡的模样,郑禹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顾衡道:“你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祝病魔早日战胜春草真正的亲生父亲。”“什么意思?”“你觉得春草真正的亲生父亲会染不上这个病吗?”说罢,郑禹笑了笑,从顾衡身边走开,到沈清舟旁边跟他道别,不一会儿便离去了。郑禹肯定知道些什么,他毕竟仔仔细细的调查过沈清舟,可是这些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随着时间的逝去,春草的墓已经被封起,他们随着沈清舟回了家,天色不早杨姐也被沈清舟劝着离开了,窄小却显得有些空旷的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了沈清舟跟顾衡两个人。顾衡没有离开,他只是坐到了沈清舟的身旁,静静的陪伴着他。“我以为你会走的。”沈清舟笑了笑,他望向了顾衡,此时的顾衡看起来比之前成熟了许多,眼睛里已经开始有了长大成人后才会有的沧桑与无奈。顾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跟沈清舟已经许久未见了,此时坐在一起进入有几分生疏,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对不起。”顾衡说。沈清舟一愣,抬手拍了拍顾衡的面颊,笑道:“你嘴里是不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别哭丧着脸,笑一笑,春草不喜欢。”一提起来春草,顾衡更难过了,根本笑不出来,却也没有眼泪,脸色难看的让人看着心慌。看着顾衡的样子,沈清舟忽然红了眼圈,他说:“顾衡,对不起。”第96章 直至死亡顾衡一愣,在他心中沈清舟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清舟已经用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继续向下说了。“对不起……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不在你身边,对不起,我没有去看你,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熬过了那么煎熬的日子,对不起……小衡,你该哭一哭的,别忍着了,哭出来吧……”忽的,顾衡那几乎一次都没掉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他说:“沈清舟,我没有家了……”顾衡小时候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没有家的,沈清舟让他多回家看看,他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没有家。在之前,就算他的父母不曾管他,可如果当他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总有人替他遮风挡雨,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了。他要一个人自己面对一切,面对他人的嘲讽,面对公司的勾心斗角,面对顾家的冷脸相迎,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他就骤的被推上了顾家家主的位置,这时候他才明白父母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们没那么爱他,但是顾衡出去可以说自己是一个有爸有妈也有家的人,但是现在他再也不能去说这样的话了。他理解沈清舟了,真真正正的理解沈清舟了。“我后悔了……沈清舟,我后悔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顾衡几乎泣不成声,“我后悔……我该好好陪陪我妈的,我也该好好跟顾修、跟我爸好好谈一谈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沈清舟,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在一开始的时候想要去羞辱你,我不该在发现春草的存在的时候去怀疑你,不该在春草生病的时候疏离,也不该去做那份亲子鉴定,更不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的身边,我会珍惜的,沈清舟我真的会珍惜的……”顾衡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不敢让沈清舟看到他的表情,他哭的眼睛鼻涕混在一起,哭的面色狰狞,他不愿意让沈清舟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如此丑陋弱小的样子。“我错了……沈清舟,我真的错了……”顾衡的声音嘶哑,他在忏悔,对他爱得如同信仰的人忏悔。他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缓缓的抚上了他的头发,接着比他还要嘶哑的声音传来:“小衡,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该跟你好好解释的,我该在一开始就告诉你春草的病情的,我该在你害怕的时候跟你好好聊聊的,而不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远离你,跟你发脾气,错的是我不是你……”顾衡摇着头,他几乎要哭出声,却不知为何竭力的忍着,却又忍不住的发出呜咽,狼狈极了。沈清舟顿了一下,道:“你真的没有错,我之所以不去见你是因为春草的病需要人在旁边,而我之所以不让你来看我和春草,是因为春草说‘不想让顾叔叔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小姑娘就应该美美的,我现在不好看,等我好起来了就叫顾叔叔过来’,顾衡,春草她喜欢你,她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你不要对她有所愧疚好吗?”顾衡依然在摇头,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他说:“你不用、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春草怪我,怪我嫌弃她,哪怕只有一瞬间,是我的错,沈清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真的没有怪你,”沈清舟一边试图拿下顾衡挡着脸的手一边道:“她如果怪你的话是不会跟你一起去看星星的,我们的春草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小公主,她很勇敢,她如果讨厌你一定会说出来的,这你也知道不是吗?”然而顾衡却固执的把手挡在脸上不说话,无助的、无法抑制的哭泣着。沈清舟看着顾衡的样子忽然站起了身,去到了春草的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塞进了顾衡的怀里。毛茸茸的触感让顾衡一下子愣了神,不自觉的放下手像怀里看去,是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他当年带回来送给春草的那一只。放下手的顾衡发现沈清舟在看他,又猛地别过脸去,逃避似的不让沈清舟看到他现在的表情。沈清舟也没有生气,反而带上了一些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他说:“这是春草央着我给你做的礼物,心心念念的要送给你,你捏一下兔子的尾巴。”听到沈清舟说这是春草给他的礼物,顾衡有些怔愣,他抖着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兔子尾巴,那仿佛是一个神奇的开关,刚按下去便有一个熟悉而稚嫩的歌声传来。“顾公主乖乖,把门开开,爸爸要进来,你可别不开……顾胆小鬼,以后有春草牌小兔子陪你,可不能再害怕了哟!还有,一定要和我爸爸一起幸福呀!顾公主乖乖……”春草的歌声并不好听,调跑的可怕,却让顾衡瞬间泣不成声。“春草她……”沈清舟也红了眼圈,声音有些哽咽,“春草她说就算以后不在我们身边了也会像她妈妈一样在天上看着我们,她说她就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想她了就看看天空,她会一直在那儿。”顾衡再也忍不住痛哭出了声,可他嘴里的话语却让沈清舟意想不到。“沈清舟……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要疯了,求求你救救我……求你……”顾衡说的断断续续,声音模糊的让人听不清,听清了也觉得听不懂。然而沈清舟却听的明明白白,因为他知道春草之于顾衡意味着什么,或许连顾衡自己都没有发现春草对于他的意义。顾衡的内心是封闭的,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包括沈清舟。在顾衡十八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沈清舟也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知道顾衡遇到了春草,就像是遇到了打开他内心封印的钥匙似的,让他变得愿意去吐露心声。对于顾衡来说,春草是他生命中赋予特殊意义的人,而这个人被他伤害过,并且他还无法弥补自己的错误,于是乎顾衡崩溃了。“救救我……救救我……”顾衡不住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沈清舟的眼泪随着顾衡的话语一起滑落,因为他知道顾衡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再坚强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沈清舟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用力的扯开顾衡捂着脸的手,将一个闪烁着银光的东西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那是一枚简单的,两个素圈中间打成一个结的戒指。顾衡看着戒指忽然整个人停了下来,愣愣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看的沈清舟有些害怕的唤了他一声:“顾衡?”这一声仿佛一个启动按钮,让顾衡骤的反应了过来,他慌乱的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寻找着什么,半响才从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两个素圈,中间打了一个结,就像他跟沈清舟本来完全平行的人生忽然交织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一样。“这是春草给我挑的戒指……”顾衡拿着那枚戒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他问沈清舟,“为什么春草在……在最后的时候也不想见我?”“不知道,”沈清舟摇了摇头,他声音里的哭腔比顾衡还要重,他说:“那是春草最后的愿望,我得满足她。”可是沈清舟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养了春草六年多,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团变得会跑会跳,会笑着喊爸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春草之所以不想顾衡见她是因为她最后的样子并不好看,到了最后甚至连杨姐她都不愿意见,只留下了沈清舟去陪她,她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她的样子,这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最后的倔强,沈清舟答应了春草的,所以即便到了最后沈清舟也没有告诉顾衡,让他来看最后一眼,因为他跟春草拉过钩,这是他的承诺。所以他不会告诉顾衡真相,春草最后的样子他连让顾衡想象一下都不想。可是顾衡还是问了,他问:“春草……最后走的时候痛苦吗?”沈清舟表面上的平静忽的就被这一句话打破了,他骤的痛哭出声,把顾衡吓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忙的抱住了沈清舟,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就像是他曾经哄他一样。“春草……走的不痛苦,她是安乐死的……”沈清舟在顾衡耳旁道:“顾衡,她太痛了,她跟我说‘爸爸,我好痛。’我不想的,我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她太痛了,顾衡,我希望她陪我久一点的,可是……可是她真的太痛了,她连路都走不了了,她连我都不认识了……”春草的最后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她的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背上腿上胳膊上长满了疱疹跟褥疮每天都在往下淌着脓水,更不要说各种恶性肿瘤与器官衰竭,她几乎每天都要靠着药物入睡,然后一次次的被痛醒,到最后变得昏昏沉沉谁也不认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难得的清醒了一回,然后她对沈清舟说:“爸爸,我好痛……”沈清舟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活泼可爱、天真善良的女儿这番模样了,所以他选择了安乐死,现在的她再也不会那么痛了。顾衡不知道沈清舟下定了怎样的决心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只知道他在沈清舟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陪在他的身边,这样重的担子压在了沈清舟一个人的身上,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拍着沈清舟,忽然道:“沈清舟,我们结婚吧。”说出了这句话的顾衡忽然平静了许多,就像是一个茫然的人被信仰所救赎,他说:“沈清舟,你没有家了,我也没有家了,所以我们再组成一个家好不好,至少、至少……”顾衡止不住的哽咽道:“至少晚上不会一个人了……也不会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一起分担了,所以我们结婚吧,好不好?”沈清舟从顾衡怀里起来看着顾衡的眼睛,他本来是不想答应顾衡的,因为他亏欠了顾衡太多太多,多到他不知道该如何还,他在道歉这件事上永远慢顾衡一步,所以他觉得无论是在家世、性格以及对对方的爱上面,他都配不上顾衡。可是顾衡的眼睛里藏着期待与不安但更多的是孤单,就像是顾衡第一次见到他问他名字时候的那样,猛然间沈清舟觉得顾衡这么多年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沈清舟忽然就觉得他该答应,也同样是因为他欠顾衡的太多,所以他要用一辈子去还,他会一辈子对他好,宠着他由着他爱着他,这是他的歉意也是他的爱情。于是沈清舟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的笑容,他说:“好。”顾衡也同样的笑了,他抬起沈清舟的手,如同沈清舟之前一样,将戒指缓缓的套进他的无名指。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郑重的誓言,只有简简单单的两颗靠在一起的心,他们知道他们此生将至死不渝。“沈清舟,我们以后要走出伤痛了,春草说我们以后要幸福。”“好。”“我们不要搬家了好不好,就住在这里,一辈子。”“好。”“沈清舟,你说春草在看着我们吗?”沈清舟转过了头,他认真看着顾衡,忽然弯起了眼角,他说:“顾衡,我爱你。”“嗯。”顾衡同样笑了起来,一如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夏天,他说:“我也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屋里两个只有彼此的人紧紧相拥,他们曾失去了所有,但是从现在开始他们再也不会孤单,他们会一同面对风雨与坎坷,无论欢喜还是悲伤都一同相伴,直至死亡。第97章 番外一 婚礼时间总是快的让人捉摸不透,一转眼便到了盛夏,热的人脑袋发晕,渴望着空调的凉爽,沈清舟跟顾衡也不例外。只不过今天有些特殊,戚榕明约了他们出来玩,顾衡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同意的,这么热的天连一向帮着顾衡打圆场的沈清舟也不太愿意出来,还是戚榕明求爷爷告奶奶声音眼见着就要哭出来才把二人叫了出来。戚榕明把他们约在了郊外的河边,河旁有一大片的沙滩,除了几把遮阳伞外没有任何遮挡物,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没有中午那样晒得人在外面呆上一秒就想晕倒过去,但也还是被阳光晃的睁不开眼睛。顾衡刚到地方就想回去,还是沈清舟把他劝下来让看看戚榕明找他们是什么事,他们到的有些早,戚榕明还没有来,气的顾衡脸色发青的坐在遮阳伞,心里想着如何揍一顿戚榕明才能出气。因为酷暑难耐,沙滩上空无一人,只有沈清舟跟顾衡两个人像个憨憨似的坐在那里听着不知道何处传来的蝉鸣。顾衡躺在沙滩上,酷暑让他觉得煎熬,蝉鸣让他感到吵闹,但当沈清舟坐在他的身边的时候,他就只能感受到岸边的徐徐吹来的凉风与只有在盛夏才能嗅到的炙热的味道。沈清舟握着顾衡的手,因为炎热两个人的掌心皆是黏腻一片,潮湿的让人难受,这样黏糊的触感并不让人感到愉悦,只让人觉得有种剪不断理还乱,好像是所有事情都糊在了一起,怎么都掰扯不清楚,就像是沈清舟的前半生过的糊涂。然而即便如此,沈清舟也没有松开手,因为他握着的不是其他那些他连脸都记不清的人,他握住的是顾衡,是教会了他爱情是什么的人。这样的人总是特别的,就像是旁人总能让你无法忘记夏日流到眼睛里刺眼的汗液,但爱人却能让你记得夏日的清凉似的,好像一切繁杂的心绪都被抚平,喧闹也变得安静,沈清舟的现在只想握着顾衡的手与他一起看过日落再仰头去欣赏满天繁星。“沈哥。”顾衡忽然叫了沈清舟一句。沈清舟看向因为刺眼的阳光半眯着眼睛的顾衡,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嗯?”“你热不热?”顾衡问。沈清舟摇了摇头,比起热来他更喜欢现在能和顾衡两个人独处的感觉,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的的确确在一起了,但是顾衡也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不像之前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他常常忙的沈清舟见不到人,甚至连吃饭都顾不上,沈清舟并没有觉得两个人必须黏在一起才算是爱着对方,但是这种少有的陪伴还是让他着迷。就在沈清舟摇过头之后顾衡忽然笑弯了眼,就像是正在想着做什么坏事的孩子,让沈清舟看的想去摸他的头。“你干……”沈清舟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衡拉住了手腕猛地一拉,一个没坐稳扑进了顾衡的怀里,看起来颇有点儿投怀送抱那意思。顾衡顺势就把沈清舟圈了起来,炎热的天气人在户外只要稍微一动就是满身大汗,更不要说两个大老爷们儿抱在一起了,简直每一秒都是煎熬,没一会儿汗珠就哗啦啦的往下滚落了。沈清舟微微起身想要坐起来,顾衡却不撒手,带着撒娇似的咕哝道:“别动,抱会儿。”沈清舟这下歇了起身的意思,这样单纯的拥抱感觉并不糟糕,甚至比做些什么还要舒服。可谁知道顾衡却没有那么老实,他抱着沈清舟一打滚儿便换了自己在上面,将沈清舟压在身下,他这一滚也差点儿滚出了遮阳伞的范围,几乎稍微一动就要将自己的身子暴露在灼人的烈阳之下,这使得他们抱的更紧了,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的缩在遮阳伞的阴影之下。谁也不想起身稍微往旁边去一去让身体能够舒展开,即便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他们依然贪恋着彼此的温暖,喜欢着两个人严丝合缝的感觉。“沈清舟。”顾衡看着沈清舟的眼睛,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他想要去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喊了一声沈清舟的名字就没了下文。沈清舟也不生气,任由着顾衡压着他,问道:“想说什么?”“不知道。”顾衡有些迷茫,他好像又很多疑问,却又没有什么想问出来的心情,这是一种不怎么愉悦但也不怎么糟糕的想法,尤其是当沈清舟在他怀里的时候,很多事情他就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那就不要问了。”沈清舟揽上了顾衡的脖子,仰头朝他的唇上吻去,他现在不想管顾衡究竟在想些什么有没有安全感,他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在顾衡身边,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比三伏天还要火热的是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和不断靠近的心,汗液在挥洒,每一颗都在叫嚣着感情的炽烈,一切的一切都附和着夏天该有的冲动,直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咳咳,你俩还要亲多久?”戚榕明从不远处走来,一溜烟儿的钻进遮阳伞下,丝毫不避嫌一屁股坐到沈清舟跟顾衡跟前,拿着帽子扇着风道:“这么热的天儿你俩抱这么紧也不嫌热。”顾衡的脸腾的一下就黑了,他揽着沈清舟的腰坐了起来,盯了戚榕明半响,盯的戚榕明汗毛倒竖才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道:“单身狗是不会明白的。”戚榕明瞬间炸毛,大声嚷嚷道:“谁单身狗了?我跟你说爷这叫单身贵族!我后面一溜水儿的小姑娘追呢,爷这是吃多见多歇一阵懂不懂?懂不懂?”看着戚榕明气急败坏的样子顾衡理都不待理的,揽着沈清舟站起身来就要往另一边的遮阳伞走去,没一点儿跟戚榕明呆在一起的意思。戚榕明顿时就不乐意了,也跟着起身在后面骂骂咧咧,还是沈清舟叹了口气拉着顾衡走了回来,问道:“今天约我们出来玩什么啊?不会是只在这儿看看水吧?”“你当他那脑子能想出来什么好东西?有水看已经不错了。”戚榕明还没说话,顾衡便抢先开始了一通嘲讽。戚榕明跟顾衡认识了这么多年,按道理说也已经习惯了顾衡的狗脾气,但即便如此戚榕明还是气的牙痒痒,眼见着就要破口大骂,然后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道:“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啦,往那边看!”戚榕明指向了海面上,一艘游艇正在从远处驶来,戚尔雅站在上面冲着他们挥手,顾衡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们在搞什么?”“夏天当然得玩水呀!”戚榕明嘿嘿的笑出声来,“你想想穿的轻薄的姑娘,再来点儿小酒,互相泼泼水啥的,多爽!”顾衡顿时脸色铁青,拉着沈清舟就又要走,戚榕明见状赶忙道:“今天没有!今天没有!就是熟人聚一聚!”这下顾衡才算是站定,但脸色依然不好看,戚榕明也跟着摆起了臭脸,活像两个刚刚打过架的小学生,把沈清舟看的一个劲儿的偷笑。就在顾衡跟戚榕明“冷战”的时候,游艇已经驶到了跟前,戚尔雅在上面招呼着他们上去。顾衡斜了戚榕明一眼,拉着沈清舟往游艇上走去,而戚榕明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被顾衡这一眼激起了胜负欲似的,直接跑了起来冲到了顾衡前面,转头挑衅似的对顾衡比了个中指。这下子顾衡也受不了了,撒开拉着沈清舟的手立马起身飞追了上去,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就这样挤挤闹闹一同上了游艇,看的沈清舟在后面嘴角直抽。等沈清舟上到游艇上似的时候,戚尔雅正叉着腰骂顾衡跟戚榕明骂的起劲,原来是这俩人冲太猛上去的时候差点儿把路过的戚尔雅撞倒,这位姑奶奶立刻不依不饶了起来。但是顾衡跟戚榕明谁都没有听进去的样子,一个看见沈清舟进来眼睛就盯着他不放开,一个抬头不知道看着那儿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那戚尔雅是气了个够呛,一脚蹬在了戚榕明腿上,恶狠狠的瞪着顾衡。主要是她不敢踢顾衡,不然顾衡一定是最先挨打的那个。然而令戚尔雅舒爽的是,沈清舟一走近顾衡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行了,别闹腾了。”沈清舟没怎么用力,但顾衡还是委屈巴巴,瞅着顾衡的表情,戚尔雅顿时爽的呀批,立马凑到沈清舟跟前一口一个“沈哥”的叫着,关键是沈清舟对待女士的态度要比对待男士温柔一百倍,根本没有拒绝戚尔雅,反而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的顾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酸气,拉着沈清舟就要往游艇内部进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都不进来堵在门口干嘛?”说话的是郑禹,顾衡一看见他脸就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郑禹一挑眉,道:“这话说的还真是似曾相识。”听到郑禹这么说顾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看到顾衡不爽的表情,戚榕明顿时爽了起来,笑嘻嘻的道:“都说了今天是熟人聚一聚,看,我没骗你吧?”顾衡瞪了戚榕明一眼,拉着沈清舟就要下游艇,然而一出去才发现游艇早就已经开出去老远了。看着顾衡这副别扭的样子沈清舟只觉得头疼,叹了口气拉着顾衡走了回来,道:“行了,出来玩嘛,高兴点儿,来都来了,别再臭着个脸了。”顾衡这才听话的乖乖跟着沈清舟进去了,看的郑禹在后面眯着眼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辛苦了。”这话当然是对着沈清舟说的,沈清舟也应景的一叹气道:“自家孩子,没办法,宠着呗。”一看见沈清舟跟郑禹说话,顾衡就不乐意,拉着沈清舟走的远远的。然而躲过了郑禹,却没躲过戚尔雅,他们刚刚坐下戚尔雅就跟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顾衡赶也赶不走,偏偏沈清舟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没过一会儿甚至更过分,戚尔雅居然拉着沈清舟说要带他去看看自己的珍藏。这艘游艇是戚尔雅自己的,里面攒了不少她出去玩的时候买的好东西。顾衡当然不同意,但是沈清舟看起来却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眼见着俩人起身就要走远,顾衡立刻站起来想要跟上去,却听见背后一个声音传来。“盯的这么紧,就不怕把人吓跑了吗?”说话的当然还是郑禹,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眼里带着几分嘲弄,让顾衡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皱着眉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不然你现在也不会理我,而是直接追上去了。”顾衡眯起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郑禹觉得自己被顾衡看透了,然后他听见顾衡问道:“你把我留下来究竟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