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都没听见你出门。”“那是,你好像八百年没睡过觉一样,人贩子把你绑了你都不知道。”翟杨乐了,“有哥哥在,人贩子肯定绑不走我。”小笼包是翟杨最喜欢的茴香馅,他一口气干掉一大半,又咔嚓咔嚓啃完一个苹果,然后问翟玉:“我们中午吃什么?”翟玉一口包子噎在喉咙里:“你不是我弟弟,你是饿死鬼附体吧。”“嘿嘿嘿。”“对了,”翟玉道:“你那身份证记得补办,不然——”“其实......”翟杨抬眼瞧着他哥的脸色:“那是旧身份证,缺了个角,早补新的了......”翟玉:“.............”合着你是早就算计好了是吧!!!!翟杨坐直低头,一副准备挨批的熟练姿态。事已至此,翟玉叹了口气:“行了行了,等会收拾一下,去超市买点东西。”“嗯!”翟玉家在市中心附近,是一等一的繁华地段,周边的大型购物广场和商城更是一座接一座。路程虽然不远,但因为要拿东西,所以翟玉开了车,他们从停车场的电梯进去,直接到了超市入口。嘈杂喧闹的人声入耳,翟杨望着远处眼花缭乱的货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从翟玉离开后,他再没来过这种大型商场,能在网上买到的东西直接快递,买不到的东西就去便利店或者让别人帮他带。也不是刻意的,就是潜意识里拒绝所有与翟玉有关又失去他的场景。翟杨推着购物车慢慢跟在哥哥身后,看他挑东西,翟玉也不问他喜欢吃什么,从货架上拿完东西看一眼就放进购物车。翟杨走着走着就开始不好好走路,上半身被抽了骨头一样倚在购物车上,两条腿在地上撑着慢慢往前蹭。翟玉偶尔回头,瞪他:“站直了。”“哦。”翟杨笑嘻嘻地直起身,等翟玉转回头又趴下。他喜欢这个角度看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推着购物车在翟玉身旁乱转,把脚踩在购物车下面的横杠上到处起飞,趁翟玉不注意使劲往购物车里丢零食,然后在结帐的时候全部被翟玉挑出来,最后耍赖撒娇留下那么一两样。都是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哥哥的尖下巴,还有永远温柔上扬的嘴角。结帐的时候翟杨也不跟翟玉抢,他喜欢花翟玉的钱,换句话说,是喜欢看翟玉给他花钱。其情感形式类似于女人的:肯为我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我,但不愿意给我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我。虽然这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在翟杨心中还尚存疑问,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如果可以,他愿意给自己标个价,再求翟玉把自己买回去,这样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待在他家里,像小白一样,还敢对他哥生气而不怕被赶出去。翟杨本以为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家,没想到把东西丢进后备箱之后又被翟玉拉到对面的商城买衣服。翟杨心里乐开了花还要蹬鼻子上脸,“我穿你的就好了嘛。”“你要穿比我大一个号的。”知道他弟一直在报从前被嘲笑小矮子的仇,翟玉尽可能保持淡定。“是哦。”翟杨一本正经道:“不过内裤要大两个号。”“……….”翟玉绷不住了:“能要点儿脸吗?”“我在陈述事实,哥。”还有一句话翟杨不敢说:真他妈绷得蛋疼。翟玉带翟杨去的是一家自己常去的男装店,虽然是个外国牌子,但版型设计意外地适合他,款式走简约风,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翟杨懒得挑,坐在一边看翟玉给他选衣服,然后一股脑地塞给自己去试。有种猫在等主人选铃铛的错觉,十分幸福。买完两套日常衣物,翟玉又领着翟杨去了一家西装店。“怎么想起来给我选西装了?”翟玉拎着两件外套在翟杨身上来回比划,“你不是要去面试吗。”之前他问翟杨,从学校搬出来行李上哪儿去了,翟杨说都抵债了,翟玉知道他在扯淡,问也是白问,索性带他来购置衣物。翟杨其实有西装,但是他想起这档子事就心烦,工作不能不找,但找到工作哥哥就要把他扫地出门,真是头疼。“其实面试——”“翟玉!好巧啊!”……耳熟的女人声音。翟杨回过头,看清了那人的脸,心里一震,脸瞬间沉了下来。是那天晚上跟他哥开房的那个女人。第11章 单纯人物那女人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道:“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不穿西装的啊。”说完目光瞥向翟杨,“这位是?”果然没把他认出来。“是我弟弟。”翟玉把裤子和衬衫递给翟杨,道:“去试一下,还有那件外套。”等翟杨进试衣间后,女人迅速靠近翟玉,在他脸上亲了个带响的:“你怎么不去white啊,我和我老公都想你了。”男人斥道:“说了涂口红不要亲别人脸!”“老公,我忘了嘛。”女人掏出一张湿纸巾去擦翟玉脸上的口红印。男人接过纸巾,在翟玉脸上一点点擦拭,手指刻意拂过他的唇角。翟玉蹙起眉,挡开他的手,手背几下把脸蹭干净。“那是你亲弟弟?”女人笑得花枝乱颤,“你有个这么帅的弟弟都不告诉我。”“他和我不一样,别招惹他。”“不招惹就不招惹嘛,有你就够了,是吧老公?”男人看出翟玉的不耐烦,笑了笑,道:“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陪你弟弟,改天见。”“……嗯。”最终也没有买成西装,翟杨说快要饿死了,非逼着翟玉回家做饭给他吃,翟玉还想再看几家店,翟杨就开始:“这么多年没有吃哥哥做的饭,已经忘记家的味道了——”翟玉:“………..”小白一见到翟杨进家门就开始噌噌地磨爪子,翟杨问过翟玉这是什么意思,翟玉说这是感到领地被侵犯,在磨爪子准备开战。于是翟杨也在墙上抓了两下,表示迎战。翟玉:“多大的人了,过来洗菜!”翟杨见翟玉进了厨房,蹲下对小白道:“你会帮哥哥洗菜吗?”然后站起身:“我会,不像你只会吃,还要麻烦哥哥给你铲屎。”小白:“……….”对翟杨来说,做饭是一件枯燥无趣的事情,如果不是必要他根本不愿意进厨房,可当做饭的人变成他哥,翟杨就像扎根在厨房,赶都赶不走。空间本来就小,翟玉嫌他碍手碍脚,发配他去陪小白玩。一人一猫相看两厌,还好饭很快就做好了:西芹虾段、鱼香肉丝、干煸菜花,还有冬瓜丸子汤,都是翟杨爱吃的。饭毕,翟杨主动要求洗碗,翟玉怕他吃撑了消化不良,有心让他活动活动,也没拦。等翟杨洗完一堆碗盘,再把料理台用抹布擦了一遍,翟玉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翟杨:“哥,你到哪去?”“酒吧。”“带上我呗。”“不带。”“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家里有小白。”“我怕小白咬我。”“小白不咬人。”翟杨偷偷捏了下小白的尾巴尖,小白顿时“嗷”地跳起来抱着翟杨的脚腕开啃,还使出了无敌后腿连环蹬。翟玉:“……”翟杨一摊手,一副你看吧的意思。翟玉道:“等你五分钟。”主要是怕他弟在家折腾小猫咪。酒吧还没营业,翟玉领着翟杨熟门熟路从酒吧后的小门进去,连吧台大厅都没看到,直接进了酒吧内部的管理室,翟杨估摸着上回他哥就是这么出酒吧的。管理室内烟雾缭绕,翟玉皱着眉头过去开窗,道:“你也不怕得肺癌。”付韵芝:“怎么说话呢,老娘辛辛苦苦……我天!你怎么又把你弟领过来了!”“他说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我带他过来看看。”翟杨乖巧道:“付姐。”付韵芝眼皮一跳。翟玉拿起桌上一沓单子道:“上个月的凭证还没装完?”付韵芝:“没,账也没核完,新来的财务经理不给力啊,我刚把他退了,还是你来吧。”翟杨奇道:“哥,你还会看账本?”翟玉:“你忘了我大学什么专业了?”翟杨一拍脑袋,金融!还双修了会计!付韵芝抱臂:“翟杨啊,所以你来这儿干嘛的?过家家的还是给你哥添乱的?”翟杨自信一笑:“我大学专业是化学,你想要给谁下毒吗?付姐?”付韵芝:“………..”翟玉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塞到翟杨手里,道:“没事就帮我去盘一下仓库啊,出门右拐到头再左拐,库存表我发你手机。”翟杨愉快地出门了。付韵芝靠在桌子上目送他出门,又点上支烟,“不是我说,你这弟弟很邪性啊。”翟玉打开电脑调出财务处理软件,“哪里邪性了?”“你不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嗯……”付韵芝想了一下,“反正说不上来。”“他就是比较黏我。”付韵芝道:“所以啊大哥!他都二十五了还这么黏你真的正常吗?”“他从小就这样。”“反正我看你弟这个人不简单。”“说得那么玄乎,他单纯着呢,除了吃就是睡。”“呵。”更衣室里,除了吃就是睡的翟杨,沿着手机定位,在衣柜后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枚纽扣追踪器。第12章 酒店第二天。翟杨道:“惊喜吗?”翟玉靠在餐桌上:“十分惊喜。”小白在五个大箱子上跳来跳去,像一团滚动的煤球。客厅一下显得非常拥挤,加上一张床,翟玉精致的公寓瞬间变成了贫民窟。翟玉:“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买了五箱大米?”翟杨把小白从箱子上抱下来,挨个打开。两箱书,两箱衣物,一箱杂物,井井有条,一览无余。翟玉:“……………………”李思澄看见顺丰来取件的时候惊呆了,狂发微信直骂翟杨有钱烧得慌,寄个行李有这么着急吗?用顺丰特快,不如捐点钱给他这种有女神要养活的贫苦人民。他懂个屁,兵贵神速。翟杨从箱子里抱出一摞书直接走进卧室,半晌探出头:“哥哥,书架可以给我腾一点地方吗?”翟玉还没开口,翟杨又道:“衣柜也给我腾点地方?”“你!——”“我知道!我下午就去面试!但是找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嘛,这几大箱总不能就这么放在客厅吧。”“……….”翟玉忽然有种无力感,从前的翟杨提出什么要求被他拒绝的时候,一向是耍赖撒泼,连哭带嚎,虽说最后都会心软答应,可面对现在的翟杨,他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而且总有种陷在棉花堆里的感觉,软绵绵的,连气都生不起来。翟杨的行动力奇高,小白只跟着他的脚走了不多几个来回,他就成功地把五大箱东西化整为零,统统塞在翟玉家的各个地方——除了书房和卧室床头各一个上了锁的抽屉,翟杨正在兴奋当中,完全没有细想他哥一个人住为什么会给两个抽屉上把锁。总之跟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除了存在感。对,多出来那一个人的存在感,比如餐桌上成双的杯子,杯把还挨在一起。翟玉拿他没办法,只在出门前叮嘱他给小白喂饭,就照常去white了。翟杨下午确实有场面试,而且之前在南景负责和他对接工作内容的经理联系他,之前开发的新技术项目投入生产应用,有点问题希望他能跟进一下。翟玉这边他不得不先放手,他也只能先放手。翟杨清楚地明白,现在的平和从容都只是假象,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话题,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他既需要知道他的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解开他,带离他,又不敢碰得太狠,就像一个从高楼上掉下去的人,奄奄一息,你想救他却不敢轻易动手,因为你不知道伸手触到他看起来完好的皮肤下,是断折的肋骨还是破裂的内脏,看起来是在救他,实际上却可能亲手杀了他。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维护等一个契机。他太怕翟玉再次离他而去。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下一个七年了。或许是到了月底,翟玉开始频繁往酒吧跑,有时候一去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才回家,翟杨已经上班了,但没告诉翟玉,只说是在先前的项目公司做临时顾问。他得空会去找翟玉吃饭,推开管理室的门就能看见他哥蹙着眉头哗啦哗啦翻账本,他先不打扰翟玉,自己轻车熟路到酒吧大厅去晃一圈,碰上八、九点的营业时间,吧台几乎坐满,翟杨就觉得每个坐在高脚凳上的男男女女都在觊觎他哥。调酒小哥早跟他熟了,怕他的脸色吓跑客人,总是赶他去角落待着,再请他品尝一杯自己新调的酒。那枚微型定位器被找到后,翟杨就把它放在了翟玉车上的地毯下面,只要翟玉开车出门,他就能知道翟玉去了哪儿,结合闲聊时的故意套话推测出他都做了什么。他发现翟玉的生活内容其实非常单一,除了white,基本就是附近的商场,还有健身房和游泳馆——以及酒店。虽然这些天翟玉应该没去过酒店,但是翟杨还是把这地方划归了进去。他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从不欺骗自己,不会因为事实是他不想看到的就拒绝承认。他清楚地明白,翟玉不会因为他的出现就停止跟别人上床,因为翟杨在他的心中只是弟弟,而已。大周末的,翟杨觉得今天一天都要耗在这家破公司,之前的分管经理脑袋进了水,交了一份没订正过的材料报告,导致一整批生产品全部被验出问题,公司老板也是个真性情的傻子,大怒之下居然临时换人,所有资料又要重新找人对接,方案也要重做,要不是看在薪酬可观,翟杨早就甩手不干了。他早上就出了门,本以为中午之前就能回去,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翟玉这几天总算闲了下来,在翟杨强烈的要求下,刚答应中午给他做红烧鱼。旁边的秃头总监挨了老板好一顿批,现在脸色差到了极点,秃头都不亮了,把一边几个主管骂得像孙子一样,又转头恭维翟杨:中午饭得在食堂将就一下,情况紧急,下午请专家吃顿好的,再商量一下后续工作。翟杨面无表情,实际无比痛心地给翟玉发消息,表示中午和下午都不能回去吃饭了,而且可能要很晚才能到家。没一会收到翟玉回复:【少喝点酒。】翟杨又面无表情,实际无比开心地回道:【好!{比心}】折腾了一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家高档饭店,翟杨看着玻璃转盘上张牙舞爪的澳洲龙虾,真心实意地想念着他哥的红烧鱼。酒倒是没喝,秃头总监象征性地敬了翟杨两杯,翟杨也象征性地回绝,毕竟两边都门儿清,等会还有正事要做,酒桌上走个过场而已。饭毕,翟杨掏出手机,习惯性看了下定位,最近正值炎暑,翟玉怕热,但凡出门一定会开车。只一眼,翟杨就愣住了。清清楚楚,翟玉的车停在一家酒店的停车场里。第13章 空的——很正常,翟杨对自己说。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不去酒店找别人上床,难道还要在家等着你这个弟弟来满足他?“专家?怎么不走啊?”翟杨道:“刘总,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临时有事,整合方案我们明天再沟通。”这怎么说走就走?“你——”那秃头总监也不是个吃素的,伺候了这个不冷不热的年轻专家一整天,当即就要发火。旁边的助理见状,连忙小声道:“刘总,咱这事就他能最快搞定。”刘总能伸能缩,瞬间阴转晴:“好好好,您慢走,需要我派个车送您吗?”“谢谢,不用麻烦了。”翟杨站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对翟玉一直有疑惑,很深的疑惑,这疑惑可能有关于七年前的那件事,所以他不能放过。酒店前台在大厅正中,是一个四方的黑色大理石台面,有两名香槟色正装的前台小姐在办理业务。翟杨观察了一下,挑了其中一个,正走到前台,突然有一种很强的直觉,余光一闪,看见一个女人挽着翟玉从电梯口走出来。翟杨迅速矮身下去,装作在系鞋带的样子,让大理石台挡住他,再慢慢往旁边的大型水族箱移动,直到彻底被挡了个严实。他听见另一边的前台小姐正在给他们办理退房,那女人叽叽喳喳地,好像是在讨论等会去哪吃饭,翟玉似乎接了一句话,翟杨没听清。随后两人离开,翟杨慢慢站了起来,表情复杂,那女人他没见过。前台拿起对讲机道:“1619——退房。”翟杨又等了几分钟,跟在别人身后进了电梯,这种酒店的电梯需要刷房卡才会启动,并且自动到房卡相应楼层,翟杨跟着那人到了二十层,然后狂奔下楼进到十六层。果然,保洁车正停在1619门口,房门大敞,翟杨拍拍脸,调出一个中老年妇女最喜欢的阳光笑容,走向正在卫生间收牙具的保洁阿姨,略带羞涩地告诉她,女朋友的口红可能掉在里面了,想进去找找。保洁大妈乐呵呵地让他进去找,不着急,自己先去隔壁打扫卫生。翟杨道了谢,轻轻掩上房门,转身便是扑面而来女人浓重的香水气味。被子掉在地上,裹成一团,旁边丢了几团卫生纸。床单上有小片水迹,翟杨看了一眼就嫌恶地扭过头去。桌上放了两瓶打开的矿泉水,其中一个没盖盖子,瓶口有粉色的口红痕。除这些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浴室的地上非常湿滑,显而易见是有人洗过澡,洗漱用具和毛巾可能已经被清换了,看不出什么。而卫生间的垃圾桶还没有清理,里面——有一个打了结的安全套。翟杨实在不愿意细想那东西用在哪儿了,余光扫过去又觉得哪里不对,他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出来,那里面居然是空的。一个打了结的空安全套。既然是空的,为什么要打了结再扔?个人习惯?翟杨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虽然天还亮着,但已经不算早了,他之前告诉他哥要很晚才回去,但是现在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只想回家待着。他看了下翟玉的定位,恰如付韵芝所说,翟玉果然到white喝酒去了。那就回家吧。翟杨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久到温热的水流将他的指腹泡出了泛白的皱褶,久到浴室的光线开始变暗,他看着镜子里面目模糊的自己,阴翳的面色逐渐变得温和、开朗,可以继续从容地面对翟玉,欢天喜地迎接他回家,跟他吐槽今天发生的破事,再拉他出门吃一顿夜宵。继续把心垫在刀尖上,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这时。卧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传来踉跄的脚步声。——翟玉回来了。翟杨瞬间透过门缝闻见一股浓重到让人窒息的酒气,然后就是金属碰撞,抽屉被猛然拉出来的声音,有一大堆东西哗啦滚落满地,紧接着响起某种不可言说的嗡嗡震动声。门缝微启,在乌青色的浓重天光里,翟杨看见他哥哥跪在床上,脸埋在凌乱的枕被间,把一根粗长的黑色东西缓缓插进后面,翟玉摸他头发,给他做饭的手,握着那东西整根塞入,然后整根抽出。但翟杨很快就看不见了,天色渐深,浴室和卧室里都没有开灯,翟杨在黑暗中听见他哥哥急促地喘息,呻吟,偶尔叫喊,濡湿的水声、肉体在床单上难耐蹭动发出的摩擦,渐弱的嗡鸣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却没听见到顶点再落下去的呼吸。直到一切平息很久之后,翟杨抬起发木的胳膊,慢慢把浴室门打开,从一片黑暗走进另一片黑暗,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的哥哥躺在一片潮湿里,像死了一样寂静。翟杨走到门口,翟玉疲惫的声音响起。“杨杨。”“房子我已经给你找好了。”“钥匙在鞋柜左边的抽屉里,上面有地址。”“交了一年的租金。”“你的东西我找人给你送过去。”翟杨没回头,也没说话。“明天我醒来你要是还在这里,搬走的就是我。”第14章 最后一根稻草翟玉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慢慢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到客厅一看,翟杨果然已经走了,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原样,包括那张床,又重新装回了沙发的样子,小白正趴在上面眯着眼睛晒太阳。清早也没有闹他,看来翟杨应该给小白喂过饭了。家里空空荡荡。挺好的,就该离他远一点。翟玉给自己倒了杯水,进浴室洗澡,换衣服,然后去卧室收拾翟杨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衣物和一些书,他翻出来一个大皮箱,把衣服整整齐齐叠好,分类,一点点放进去填满。再到客厅,翟玉细看才发现,所有翟杨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包括飘窗上放不进书架的一箱书。他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搬过去的?是昨天晚上就搬了还是今天早上走的?翟玉头又开始疼,他想,我果然还是搞砸了,我应该亲自开车把他送过去。那个房子付韵芝带他去看过一次,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小区里面的路比较绕,没去过的人可能要找好一阵,如果拿着不方便的重物会更麻烦吧。烦死了,早知道就选别的公寓。就这么东想一阵西想一阵,竟然就收拾到了天黑,翟玉毫无食欲,打开冰箱喝了一杯冰牛奶,要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充了会电,手机缓缓开机,翟玉突然想起翟杨说充电的时候不能打电话,会被炸成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于是又等了十分钟,断开充电线才开始拨电话。电话接通。“小何,你过半个小时到我家来取点东西,送到之前让你布置的那个房子去。”“….对,就是那。”“我现在要出门,东西放在我家门口。”“送进屋子里,再看一下什么情况。”“如果没人给你开门,马上给我打电话。”两个小时后。翟玉坐在吧台边,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快点!”“不行,你昨天喝那么多酒,今天再喝会死人的。”翟玉眯起眼睛:“游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比起你我更怕你弟,”游弋——也就是那调酒师,把玻璃杯擦得透亮,对着灯光看还有没有指纹,“翟哥你是典型的嘴硬心软,你弟我可就不确定了。”手机响了,这么吵的环境,难为翟玉还能听见。翟玉听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一通,脸色飘忽不定,半晌才道:“他不要就不要,放门口。”“辛苦你,早点回去吧。”翟玉把手机揣回兜里:“酒拿过来。”“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怕翟杨真抽我。”游弋直摇头,又问:“话说回来,翟杨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他——”“你就翟玉是吧。”“……”翟玉偏过头,旁边凑过来一张油腻的肥脸,大厚嘴唇上下翻飞:“我听别人说还不信,真他妈长得比娘们还稀罕。”“有何贵干?”那男人约莫有四十岁,满脸横肉:“约吗?”“不约。”“嘿、老子够给你面子了吧。”游弋扯扯嘴角转过头,一幅惨不忍睹的表情。男人嘴里开始不干不净,伸手去捏翟玉的下巴。“你他妈不就是个臭婊——”就在这瞬间,翟玉忽然侧身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往后一让,抬腿甩手把他掀翻,看着没用多少力气,男人壮硕的身体却猛地从高脚凳上摔下去,落地一声沉闷巨响甚至盖过了音乐,引得周边人纷纷看过来。翟玉死死踩着那男人的咽喉不让他起身,半晌才挪开脚,居高临下道:“滚出去。”男人翻着白眼剧咳,双手乱抓,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不过没关系,舞池中突然出来两个花臂肌肉男,像拎小鸡仔一样很快就把他弄走了。dj换了首摇滚,人群又接着狂欢。“….心情不好?”翟玉耳后传来一个熟悉醇厚的男声,紧接着一只手搭上肩头。“据说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情,这里面可能太热了。”“外面倒是挺清凉的。”“….要不要出去降降火?”翟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开灯,黑黢黢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这房子明显是他哥叫人收拾过的,东西不算繁多,却一应俱全,大到空调冰箱,小到透明收纳盒中的胃药,而且全部都是新买的。甚至连路由器都有,wifi密码就在客厅顶灯开关粘着的便利贴上。真是费心啊。这房子一天两天根本布置不下来,看来翟玉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在自己家长住。刚刚他拒绝接收他哥给他送过来的东西,并不是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翟玉是什么反应,没想到送东西那人打了一通电话,居然把箱子直接丢在门口走了。翟杨想,他哥哥又不要他了。而且是彻底不要他。连让他去找的权利都剥夺了。他打开门,把箱子一直拖进卧室,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好。不管是衣服、笔记本、毛巾,还是别的什么,本质上都和自己没有区别,都是被哥哥一起扔掉的垃圾。箱子最底下是一个包装袋,翟杨打开,里面是一套还没拆吊牌的西服。但是被压皱了,像昨天晚上浴室里泡出褶皱的皮肤,又像翟玉身下凌乱的床单。翟杨的目光投向手机。就一个,我给他打一个电话。手机明亮的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刺得人眼睛疼,翟杨开了外放,这样房间里就会充满哥哥的声音。他紧紧盯着等待通话界面上的照片——那是翟玉做饭时他偷拍的,每当屏幕熄灭就按亮,以保证翟玉的声音出现时能同时看见他。这样就是有哥哥的房间了。纵然翟杨这样仔细安排好了,却只等来了冰冷的机械女声。没关系,可能哥哥在忙,没听见。继续。到第三通电话的时候,翟杨的眼睛开始酸疼,却依然紧盯着那照片不放,照片上的翟玉站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在安静切菜,或许是因为照片里拍到了阳光,太亮了,翟杨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第四通,嘟声响到第六下的时候,电话通了。翟杨屏住呼吸。手机里传来一片杂音。随后响起一个生动尖锐的女声,还带着灼热的几声喘,陡然把黑沉的房间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谁啊,烦不——”猛然挂断。翟玉掐着女人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床上,抓起手机丢到墙角,“谁准你接我电话的?”女人涨红了脸,用力抓着翟玉的胳膊,一双莹白细腿却柔弱无骨地缠到翟玉腰上,把他勃起的前端又往身体里顶了些,潮湿的内里收缩不停,显然十分兴奋。一双手从身后摸上翟玉的胸口揉捏,“好了,你弄疼她了。”后颈被舔吻,翟玉松开手,女人眼神迷离,一边呛咳一边笑:“上次看到你和你弟逛街,你那么温柔的样子,怎么就不能对我也好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