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停伸手指向一边:“这一位,是姑藏王府小王爷,磕个头吧。”孙洪哲包经义下意识磕头:“小王爷安——”小王爷孟桢立刻坐直了身板,十分有贵人范的叫了起。顾停手又指向霍琰:“这一位,乃是威震九原的镇北王。”他自以为摆足了姿态,这次不用他提醒引导,两个人自己都要行礼,却没想到,二人不仅没下意识行礼,还突然愣住,眼睛直直:“镇北王?那个当街耍流氓的王爷?”顾停:……孟桢大眼睛忽闪,当做没听到,慢腾腾低头喝茶,孟策极尽护卫之职,不知怎么变的,放了两块点心在桌上,以备想王爷不时之需。房间非常安静,鸦雀无声。顾停眼神凶凶的瞪向霍琰,你看看你这都是什么名声!霍琰一点也不尴尬害臊,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所以你二人根本就没离开,一直躲在城里。”孙洪哲包经义对视一眼,表情如出一辙:完球,被逮着了!顾停巴不得拉开话题,指尖一下下轻点在椅靠,营造紧张氛围:“我们的诚意给了,两位呢?是不是也该配合一点?”二人眼神微闪,心说到底是诚意还是威胁,他们怎么到这儿的可还不清不楚呢,能不说么,敢不说么?想要命,就得配合。二人互相推着,小小声:“你先。”“你先。”“我这酒还没醒透呢,口齿不清楚,你先。”“我这手脚都没回血呢,身子打抖,说不清楚话,你先。”“你刚刚扯老子头发怎么不抖呢?”“你刚刚骂老子怎么骂的清楚呢!”两个人眼看着又要掐起来了,顾停一拍桌子:“都别吵了!我们点,让谁先谁就先!”他顿了顿,看向孟桢:“你想不想?”“啊?”孟桢白嫩嫩小手一指,“那就他吧。”点中了孙洪哲。孙洪哲臊眉搭眼的叹了口气,自觉十分倒霉。顾停捧茶:“你还真别叹气,你这条命就是他救的,要不是他坚持,我们不可能带你上车,等到明天早上,你没准就真凉了,说吧,为什么好好的差不上,背着人悄悄躲起来?到底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提心吊胆藏到现在,又被大人物捉住,孙洪哲不想认命也得认命,而且这件事上若有一线生机,还真是只有这边的机会……思量再三,孙洪哲决定说实话:“五城兵马司算是二皇子地盘,二皇子一向特别关注,上元将至,灯节热闹,五城兵马司巡查任务很重,二皇子更是亲力亲为盯着,就算无功,至少不可以有过。正月十四那晚是重中之重,二皇子不可能离开,吃完饭还叫人准备了寝具,明显要留宿,可不知为何,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他却突然要走。”“我那夜正好轮值,想着不对劲,就跟着找个借口溜了,本以为也就是躲个懒,皇子都嫌的麻烦,我这样的肯定搞不了,谁知转眼就听到天子遇刺……我纵然因没在场,保住了一条小命,可只要别人来查,就会知我失职,我什么时候躲懒不好,偏偏选在那个时候那个任务点,别人问话根本解释不清,难道要把二皇子扯进来?”想起当初,孙洪哲表情就极为恐惧,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二皇子当时知不知道皇上出宫夜访的消息?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迎上去护驾?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突然离开?万一二皇子在这件事上并不无辜……怎么想自己的下场都是一个死字,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出去撒尿,为什么遇到了二皇子知道他要离开的消息,为什么自作聪明跟着溜了……巡街时看到到天子遇刺,尽力护驾牺牲也是功劳,至少家人跟着光耀,现在倒好,活是活着,没准哪一天就要死,还得连累家人!更难受的是,所有这些话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能憋在肚子里,一天比一天更煎熬。顾停眯眼:“所以天子遇刺之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孙洪哲猛摇头:“不,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顾停:“宫里那位亲戚没问过?”孙洪哲目光暗了暗,他们连这个都知道了……“问过了,”他垂着头,声音有点哑,“当天夜里就问过了,那边只传出来一句话,最好出去避避风头,再多的就没有了。”顾停:“就这些?”孙洪哲用力点头:“真的就这些!”顾停将茶盏放在桌上,看向另一个:“你呢?”孙洪哲都老实说了,包经义自也不敢有别的心思,谁都不比谁傻三分,别人能想通的道理,他自然也能想得到,当即拱了拱手:“小人在户部当差,是仓部文书,上头有主官姓庭,本来值夜这样的事还轮不到我,可我们主官请了假,从过年到现在没见到人,我想给上头留个好印象,便趁机会积极表现,就值了个夜,真没干别的,可我看到了太子……”顾停:“看到太子,不是很正常?”如二皇子和五城兵马司走的很近,他也知道太子和户部关系匪浅,而且当晚建平帝遇刺,是太子过去善后,并第一时间把事扛起来的。“正常是正常……”包经义突然牙关紧咬,瑟瑟发抖,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霍琰看了两眼,眸色沉下去:“你看到太子的时间不对,天子遇刺前还是遇刺时?”包经义更抖了:“之前……”霍琰:“之前多久?”包经义吞了口口水:“不太久……太子刚刚离开户部,巷子里就有了动静,有人惊恐高喊有刺客,可太子并没有出现,直到皇上受伤,场面快控制住了,才姗姗来迟……”太子前前后后的时间线,出现在现场的时机都很微妙,他的担心和孙洪哲一样,怕自己被牵连。“当晚官署值班的虽不止我一个,但距离角门最近的就是我,我当时内急走的快,还给太子行了个礼……没出事,肯定谁都想不起我来,可万一有人来查,定会怀疑我……”孟桢在一边听着,吃完了一块点心,拍拍手,靠近身边‘护卫’,小小声咬耳朵:“所以太子和二皇子都很可疑是么?”孟策摸了摸弟弟的头,将披风兜帽给他戴上:“夜凉,冷不冷?”孟桢揪了揪兜帽上两个小耳朵:“还好,不冷哒。”孙洪哲和包经义本就是两看两相厌,互相说完话更是看彼此不顺眼,孙洪哲指着包经义鼻子:“好啊,我就知道是太子干的!当我们底下人不知道呢,户部就是太子的钱袋子,帮他中饱私囊养着他骄奢淫逸!我们二皇子是无辜的,根本啥事都没有,我跑什么啊跑,我才不应该跑,我要做人证,证明你这厮勾结太子干坏事!”那边包经义已经上去扯孙洪哲头发了:“放你娘的屁!明明就是你们二皇子干的,还有胆子冤枉别人?二皇子伸手五城兵马司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屁大点的军权,为了方便夜里干事?我算是回过味来了,那条巷子,那种时辰,谁干这种事最方便最容易干成,不就是你们家二皇子!还想栽赃嫁祸,我现在就揪了你往官衙走一遭,让你和你家主子就地显形!”孟桢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可你们一起去,不是一起暴露了么?若这事太子和二皇子都有份怎么办?”孙洪哲和包经义彻底萎了。那就是……自己送上门,要求别人连锅端了。没准会被诛九族!朝局大事,他们这种小人物不敢想,可百姓家里尚有兄弟争家产的,不就是那么回事?这事他们俩不闹出来,两个皇子都没具体疑点,顶多你顶顶我我气气你,他们俩要是闹出来,两个皇子立刻有了说不清的事,必会互相攻讦,奋力厮杀,死伤一片,没准等不到结案,他们俩就被灭口了。孙洪哲和包经义对视一眼,突然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二人抱头痛哭:“兄弟啊,咱们命苦啊!”“下辈子可好好做人吧,别撒尿找不准点了!”孟桢吓着了,小嘴微张,这俩人是不是有病?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抱的,好吓人!孟策眼梢一沉,大脚一抬,将抱着的两个人踹开:“老实点!”“哦哦对对。”“动静太大会招来人……”二人还十分警惕的四周看了看,忍不住悲从中来,这马上是要死的人了,哭都不能哭个痛快!“你们在紧张什么?”顾停看着两个人,轻笑出声,“有王爷在,会看着你们无辜的人送命?”对啊,有镇北王!这次刺驾一事可是王爷管的,没太子和二皇子什么事!没准就可以逃掉呢?孙洪哲和包经义看向霍琰的视线顿时无比炙热。顾停放下茶盏,站起身,双手束于腹前,眉梢眼角极尽自信:“停有策,保你们不死!”二人抬头,只觉面前这位公子好像眼睛里有光,哪怕沉沉暗夜也阻挡不了他的光芒,他高贵优雅,他俊秀自如,但凡他说出的话,没有实现不了的!“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懂?”高贵俊公子俯首凡尘,愿意救他们于疾苦,孙洪哲和包经义几乎是下意识点头,小鸡啄米一般:“乖!我们一定乖乖的,公子指哪儿打哪儿,公子不说话一定不动!”两个人挨在一起,再无以前针锋相对你掐我咬的仇人模样,就差手拉手,乖得像小绵羊。“这就对了。”顾停起身,给小伙伴们一个眼色,四人转战别的包间,关起门来对坐商量。烛光如豆,摇曳出暗夜虚影,静夜绵长,风声低鸣,似有不得而知的东西在暗里发酵……霍琰抱臂沉目:“两个皇子都有可疑之处”孟策声音森凉:“尤贵妃倒是摘的干净。”顾停眯眼:“皇上看起来最无辜。”一人一句,重点不同,却几乎总结完了如今形势。孟桢都听懂了,揣着小手,眨眨眼:“好像大家都很游刃有余,很从容的样子。”“这话说的太对了!”顾停打了个响指,“灯节将至,暗夜起事,刺王杀驾,这件事从头到尾看起来都很可怕,很嚣张,实则根本就是小打小闹,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会出大事,所以才漠不关心,并不着急。”孟桢着急:“可是皇上给了咱们期限啊!”“看上去着急,未必是真的着急,”孟策摸了摸弟弟的头,“记不记得几年前我遇到刺客,府里是怎么做的?”孟桢认真想了想:“内外戒严,王府防卫更谨慎,街上巡查更详细,百姓们都很配合官府盘查,连外客都不敢留……”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眼睛亮亮,“所以宫里人真的那么着急,大街上不会这么轻松随意太太平平!搞那个期限,就是为了为难我们!”顾停朝孟桢伸出大拇指:“聪明!”孟桢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一,一般般啦。”顾停喝了口茶:“局一浅,看起来没什么麻烦,有人就忍不住要搞事情。”孟桢眨眨眼:“太子和二皇子?”“借梯登高,借驴下坡,借力打力,能搞死对方最好,搞不死,也要让对方沾一身腥,还能顺便把水搅浑找咱们的麻烦,让咱们办事更难,”顾停指尖轻轻点在茶杯沿,看向霍琰,似笑非笑,“王爷好像被小看了呢。”太子和二皇子都过来找霍琰,都‘友善’的提供了信息,是想看看他怎么选择,信谁,可不管他信了谁没信谁,到最后都会是个傻子——因为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刺王杀驾的事!如果赫赫威名的镇北王是个傻子,接下来的棋怎么下,还用问么?霍琰抬抬眼皮,轻嗤一声:“还真是抱歉,要让两位皇子失望了。”顾停清咳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正色道:“宫里的都是人精,每个人都有心思,每个人都有目的,每个人都有想做的事,我们此番行事要点,是摸透几方势力想法,并在其中周旋,找到支点,漂亮的解决问题。”孟策眸底闪过流光:“最重要的不是刺杀真相到底为何——”霍琰冷冷一哼:“而是皇上想要什么样的真相。”他想这一局出现怎样的结果。孟桢有点懵:“所以皇上……也知道这次刺杀?那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孟策揉了揉弟弟的头:“太子和二皇子争锋相对,皇上管了么?”想想那天进宫面圣时经过,孟桢摇了摇头:“没有。”孟策:“尤贵妃有小心思,皇上看不出来么?”孟桢笃定点头:“一定看出来了!”连他都看出来了,皇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孟策:“所以你看,两位皇子争锋,皇上纵容,知道尤贵妃不妥,皇上仍然愿意维护……”孟桢啊了一声:“皇上不想儿子们倒霉又偏爱小老婆,肯定不愿意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被咱们攻击,那咱们怎么办?这案子岂不是破不了了?”他拖着下巴,愁极了。“也未必做不到。”顾停眼梢微眯,“既然是为难,不管接下来还有几天,他们都不会让咱们专心查案,定然还会搞别的幺蛾子,比如那什么宜昌侯府的小公子——”他犀利视线落在霍琰身上。霍琰颌首:“这人跟二皇子没有关系,只能是太子和尤贵妃手笔,试了几次本人没有特殊反应,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被强行抛出来当刀使的。”顾停:“可俞星阑一眼就瞧中了你,这可不是假的。”霍琰眼神坚定:“可见太子和尤贵妃心机多深,他们在选人时就知道这把刀会对什么类型的人感兴趣。”孟桢有点明白了:“等等,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进京路上遇到俞星阑,是太子或尤贵妃故意安排的?”“不只俞星阑,”顾停提醒他,“还有你路上遇到的那个温柔善良,助人为乐的大哥哥,也可能是他们安排的哦。”孟桢:……孟策摸了把垂头丧气的弟弟:“没事,都过去了。”他看向霍琰顾停,“太子和尤贵妃重心机,若这两个人是他们安排的,那帮破衣烂衫的土匪或许也是。”想技巧性的探他们的底,在京城中人脉,没上刀兵,却比刀兵更恶心。顾停沉吟:“五城兵马司是二皇子地盘,他会不会手上有些兵,可以谋暗杀之事?”大家进京都遇到了刺杀,是不是就是二皇子的试探?孟桢:“为什么!”顾停:“为了确认我们是不是有真本事,本事几何,是不是可以合作。”霍琰总结:“所有人里,大约只有尤贵妃真的想杀你我。”可最终,也得看建平帝的意思。建平帝在这次的局里很不简单,扑朔迷离,看上去什么都没做,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不可能。只怕更多的是添薪加柴,隔岸观火,坐看龙争虎斗。尤贵妃伴君多年,不可能是个傻子,那天殿前冲动许也是装的,她只是顺着建平帝想法,让他看到想看到的,这些日子不能对他们下手,那就缓着来,弄不死你也要先恶心你,顺便观察你的缺点,这样只要以后有机会,一个猛击你就死定了。四人围坐桌边,前前后后分析一通,算是把眼前局势整的通透明白了,可接下来对方会出什么招,还是无法预测。顾停看向霍琰,认真提醒:“咱们四个怎么看,都是你最突出,还被人给咬住了,接下来要好生小心,千万别被算计,我未必每回都能刚好在,帮你吵个架混过去,别人也未必每回都是这种抓痒痒的小招数,瞧着时机差不多了,肯定会放大招。”霍琰颌首:“我知,你放心。”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总不能让别人这么得意下去,别人能干他们就不行么?顾停眼珠转了转,倾身凑近桌子,低声道:“我有个想法……”其他三人同样靠近桌边:“来!”烛影轻摇,四双眼睛或是懵懂或是锐亮,一点点发着光,哪怕在沉沉暗夜也消之不去。不管九原还是京城,或是在姑藏,他们的光,一直在照亮脚下的路,并且越来越亮。你一言我一语,你有一个想法,我有一个补充,很快,计划就丰富起来,接下来怎么做,该往哪使劲,大家心里很快有了底。本以为一切顺利,只等时间慢慢往前推,不想第二日别人的大招就来了,一口大锅重重砸到了霍琰头上。俞星阑说他被人睡了,这个睡他的人,是镇北王霍琰!第71章 你敢跟他走试试街巷安静, 月光融融。这夜四人在茶楼里问过话,组织过计划, 把孙洪哲包经义二人安排好,时间已经很晚, 大家分别回家, 因顾停不住在姑藏王府, 又不愿意住到镇北王府, 还不回顾家,没办法,霍琰只好送他到他现在住着的,顾家客栈豪华独院。左右正事已经聊完, 顾停有点小记仇,因之前霍琰的刻意疏远耿耿于怀, 一路都没怎么搭理霍琰。霍琰自己心知肚明, 几次试图搭话不成,又不敢靠近硬生生拉手,自己被打两下倒是不怕疼,他身上肉硬, 硌的小东西手疼怎么办?对人也太不尊重。再过几天……几天就好。霍琰摸了摸鼻子, 也一路安静非常,直到到了地方, 他才缓声问:“不请我进去坐坐?”顾停的回答是狠狠瞪他一眼,重重关上了门。门板差点拍到他的鼻子上。霍琰没办法,手抬上去也不敢再次敲门, 一直在顾停门外徘徊,直到看到里头的灯熄了,主人呼吸也绵长起来,知道人睡熟了,才叹了口气离开。春寒未去,夜深且长,顾停睡得还不错,也没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还悠闲的和小猞猁玩了一上午,直到午前四处都风平浪静,是个极好的春日。可惜午饭刚刚端上桌,他拿起筷子,还没加上一口,外头就闹起来了。他现在住的地方是顾家客栈,装潢最豪华最精致的一处,这样的铺子当然不会开在偏僻城边,定然是城中最热闹的街巷,最宽阔的口子,而这样的街口,必然不止这一家客栈,旁边酒楼饭肆林立,稍稍往背后绕一绕,还有各种暗门生意,人群聚集量极大,有个什么事,四方都能立刻听到。俞星阑此刻就出现在前方大街,衣衫不规不整,脚步虚浮无力,肉眼看得到不对劲,尤其颈间斑斑点点红痕,极惹人遐想。大家下意识视线跟随,心里十分好奇,想知道他昨夜做了什么,现在去哪里,结果他当街拦住了镇北王,一出口就石破天惊!“王爷竟如此狠心么!”他眼眶微红,看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围观人们几乎立时断定,他是被镇北王给欺负了啊!霍琰根本没理他,别说脸色,眼神变都没变一下,越过他继续往前走。俞星阑立刻转身,哑声扬高:“王爷昨晚的话都忘了么!”霍琰仍是不理,脚步继续往前。俞星阑一脸难以置信,右手着捧心口,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极为可怜:“王爷说喜欢我!你说喜欢我眼睛里有月光,喜欢我笑起来灿暖如春风,喜欢我的温柔,喜欢我的懂事,说想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过两日就去宜昌侯府提亲……王爷这么快就忘了么!”霍琰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围观百姓先一片哗然,气氛那叫一个热闹。没办法,这场面太惊人,不爱说话,喜脑内跑各种剧场的人们都忍不住开始指指点点:“啧啧,我一看这位小公子就知道不对劲,寻常人哪是这个样子,明显是被人狠狠欺负过!”“就是,看这样子夜里战况够猛啊,镇北王不愧是武行出身!”“这事儿都干过了,竟然还会不认?镇北王这态度是不认吧?”“可怜见的,我刚才才看到一个大夫从那边走过去了,听人说开的是那种养伤的药,这小公子怕是吃了苦了……”“只有我还记得这位王爷有位心尖宠么可不是面前这位侯府小公子啊。”“贵圈就是乱。”“管那么多干什么,有瓜吃就完事了!”霍琰挖了挖耳朵,眯眼转身:“你在同本王说话?”对方气压太低,俞星阑吓得后退了一步,吞了口口水,给自己鼓了鼓劲,才有勇气红着脸继续说话:“昨晚的事,王爷都忘了?”霍琰气压更低:“昨、晚?”俞星阑眼梢垂下,泪眼蒙蒙:“昨夜,昨夜王爷那么大力,那么不知怜惜,撞得我都快碎了……王爷给我擦的眼泪,王爷帮我净的身,王爷允我一世,人影成双,白头共老……王爷是镇北王,屹立九原镇北军的统帅,从来军令如山承诺必鉴,总不会不认账吧?”围观百姓纷纷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生怕口水流下来。娘喂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大白天的让他们听到这样的事……简直妙哉,可以再多来点,他们受的住!“啊呀好生激烈……”“大力,撞碎了什么的……侯府小公子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如此激烈,必是情浓啊!”“可是不对,这位王爷不是还有位心尖宠么?捧怕摔含怕化的那种,竟然在外头偷吃?”“嗐!男人嘛,从来都是偷着才香!镇北王什么身份,正妻小妾都要有,有个懂事的正房,再有一个泼辣爱骄的心尖宠,过日子岂不正好?”“到底是王爷,尽享齐人之福,我等比不了,比不了!”“只有我一个心疼那位心尖宠么?日夜相伴结果就等来了这个?你背着我和别人暗通款曲还不算,还娶别人?”只有路过的大娘迅速捂住了自家孩子耳朵:“光天化日这么说话,真是不要脸!”霍琰丝毫不惧外界目光,视线犀利,紧紧盯着俞星阑:“本王何时何地,何曾与你做了什么事?”俞星阑退后一步,羞红了脸:“这,这等事,王爷真要我在这里说么?”“你刚刚不是已经在说了?”霍琰眯眼大喝,“讲!”俞星阑只好浅浅叹口气,缓声开口:“昨日一天都我在这里的铺子盘帐,事情结束太晚就没回家,就在别院休息,一时没有睡意,见月色不错,想着喝点茶再睡,那么巧的,就遇到了王爷您。”“那时是亥时,王爷表情很有些落寞孤寂,许是饮了些酒,惆怅难眠,便过来同我聊天。聊着聊着,王爷就说,爷们在外头忙,回家看到我这样懂事的感觉很好,说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家,最想要的不过就是我这样的妻子……我说我是男人,不能给人当妻子,你说是男人本王也喜欢,然后就……一夜情浓,王爷竟全忘了么?”现场一片安静,围观百姓齐刷刷看向镇北王,所以您的回答是——霍琰冷嗤一声:“本王以为只有下九流的戏子才会使这一招,宜昌侯府可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对方眼神太冷,气势太肃杀,俞星阑眼梢抖了抖,想起那个人的话,又坚强的站住了。没错,他所求的不过是这个人,只要他敢这么做,就算镇北王不认,别人也会逼着他认,上到皇宫下到家里甚至全京城百姓,都会站在他这一边!霍琰抱臂而站,浑身气势就是大写的‘嘲讽’两个字:“脑子不好使,自己犯贱,见人就睡是你的自由,眼瞎成这样,怎么你家也不给你找个大夫治? ”围观众人哗然:“这位小公子认错人了?”“跟谁睡了都能认错?”“这睡的是不是有点随便?”周围气氛陡转,俞星阑咬了牙。他不是傻子,霍琰刻意提了两回他的出身,别人听不出来,他听的出来,这意思是——“你在威胁我?”用整个家族的利益未来威胁,镇北王这是在放话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吗!霍琰眸底凝着冰霜,声音森寒:“你、说、呢?”……皇宫,月华殿。再一次听到外边传进来的消息,尤贵妃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对嘛,想要得到,哪有那么简单的事,都得豁出去……”本宫现在是不能杀你们,一次次恶心你们却没问题,镇北王啊镇北王,你把人家给睡了,不得负责?这边要解决,那边还要查案,两边都耽搁不得,本宫倒要看看,你怎么忙的过来?皇上交代的事办不好,你也别回什么九原了,干脆自杀谢罪,死在这里吧!尤贵妃越想心情越好,看着手边插花都顺眼了不少:“今年春天看起来不错,御花园里花伺候的挺美,传本宫的话,赏。”“是。”大街这边,顾家客栈里掌柜早使了眼色,伙计一路小跑跑到顾停房间,迅速把这事报给了顾停。顾停筷子一撂,饭没吃一口就出来了,来的还特别巧,俞星阑刚刚所有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一点都没落下。第一时间就狠狠瞪了霍琰两眼。这破王爷怎么回事?他就一个没注意,一眼没看住,他就把别人给‘睡’了?您精力还真是旺盛,时间还真是多!有这工夫哪去浪不好,撞到这个人跟前?案子破了么!凶手抓住了么!他直直走过来,还没开口说话,俞星阑先看到了他,眼泪汪汪,一脸急切:“顾公子……是我和王爷做错了事,对不住你,可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情不自禁,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力补偿…… ”“你、们?”顾停目光环视线场一周,犀利的落到霍琰身上。霍琰心里一绷,立刻朝他走过去:“你听我解释,我没有……”俞星阑一急,扬声道:“我知王爷心里有顾公子,我不想争,也不会抢,只求王爷说话算话,莫忘了那一夜情浓!昨夜你紧紧抱了我是真的,抵死缠绵是真的,那些承诺字字句句都是真的!”“缠绵?情浓?”顾停恶心的受不了,感谢自己还没有吃饭,否则一定会当场吐出来,看向霍琰的视线更加冷漠。霍琰大步走过来,手朝顾停伸来:“我真的没有,我不是!”“啪”一声,顾停大力拍掉了他的手:“别靠近我!我嫌脏!”一句话,霍琰垂了手,眸底暗色起伏,指节捏的死紧。俞星阑倒很满意,嘤嘤的哭声更大了。顾停看过去:“你说你昨夜跟王爷好了?”俞星阑又把之前的话说一遍,他怎么在铺子里盘账没回家,怎么凑巧遇到了王爷,王爷怎么和他聊天说喜欢他安静温柔,怎么情不自禁双双进了房间……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还是那一句:“我们错了,可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顾停扬着眉就是一声冷笑:“呵,事情做都做了,你说不是故意的,骗谁呢?从半路偶遇,非要缠着和我们一起进京开始,你就存了这份脏心思,你早知道我和王爷是一对,却一点也不在意,嘴上说着打扰了抱歉不是故意的事,每每行事都是故意!装的无辜可怜,就是真的无辜可怜,什么都没做么?”“别的不说,但凡你要一分脸面,但凡你为别人着想一点点,倘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该私下沟通解决才是,大街上拦人是什么路数?是早知道了别人会始乱终弃,还是这一切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俞公子你讲出来的别出心裁碰瓷大计!”围观百姓一静。是啊……这事好像有点微妙?宜昌侯府小公子说的那么热闹,看起来两人很是情浓,如若情浓,所言所行自会兑现,为何急急忙忙大街拦人让人认账?除非并不是真的情浓,可不是情浓,为什么会睡了?看小公子一身痕迹不像作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