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春本就对她拦路不满意,还长得丑笑得这么油腻,直接一脚踹上去:“滚!”胖媒婆直接懵圈,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柳伯观憋住笑,做焦急状:“大人留步,我女儿……”尤大春不耐烦:“女什么女,一把年纪放在家里干什么,不知道安排嫁人?”柳伯观:“大人的意思是?”尤大春目露警告:“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一把年纪了,难道还强抢你的女儿不成?”柳伯观小心翼翼:“那小老儿就安排女儿嫁人了?”尤大春:“赶紧嫁,别来烦我!”柳伯观为难的觑了眼地上胖媒婆:“可之前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小女名声……”“本官可没安排什么,”尤大春目光阴寒的刮过胖媒婆,“若是有人敢乱说话,败坏本官名誉——”胖媒婆哪能不懂?立刻叩头求饶:“大人放心,一切都是我瞎说!是我痴心妄想想吃大人的谢媒酒,完全没有的事,大人只是慰问柳家,并没有示求亲之意,柳家姑娘也清清白白!”这桩吓死人的婚事,就这么简简单单,消失于无形。柳伯观回到家,长长叹了口气,这个结算是结了:“来人,快请!请顾小友过来吃酒!”为了他家的麻烦,别人奔波劳心,还受了牢狱之灾,怎么可能好受?别人说自愿帮忙不用谢,他们就真不谢了?良心呢?必须得有所表示啊!这样的大恩怎么谢都为过,谢礼怎么准备不提,总之顾停这个人在九原城,他们柳家护定了!顾停早料到会有这一场,提前就准备好了,笑容优雅,脚步轻快的来了。席间,推杯换盏,丝竹助兴,气氛自然各种热闹欢快,宾主尽欢,言笑晏晏。酒过三巡,顾停问:“在下观公心结虽解,仍目隐忧虑,不知为何?”一记大恩,柳伯观早已对顾停改观,没什么不好说的,叹了口气:“尤大人如今好像在忙什么事,放弃了我女儿,蔫知以后腾开手会不会故计重施?我总觉得,女儿在家留不住了,得赶紧寻了人嫁出去才好。”顾停眼眸微垂,放下酒盏:“公忧心女儿前程,不想情急之下随便找个人,仍然想其人品贵重,夫妻和睦,伉俪情深,未来可期——”柳伯观一拍大腿:“就是如此!可小女居于后宅,这情投意和的佳婿从何而来?不瞒你说,老夫想了很久,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公不必烦忧。”顾停手抄在袖子里,下巴微抬,笑容优雅,声音清润:“此事,停有策。”柳伯观愣住。眼前少年太耀眼了,明明在室内,他却觉得对方蒙着珍珠光芒,眸比星月,很有一种谈笑间他人灰飞烟灭的自信。这句话是他第二次听到,第一次,顾停救了他女儿,这一次……一定也可以!柳伯观有些恍惚,柳家祖上烧了什么香,认识了这么一位贵人!第7章 四神煲豆腐顾停的这句话,还真不是计,单纯是上辈子记忆。九原柳家的事,当年流传甚广,尤大春要柳家女儿,柳家没给,也没求助别人,就硬扛着,最后由着这姑娘同人私奔了。长辈默许,在外头说并不知情,尤大春上门问问不出什么交待,干脆自己下令追杀,这姑娘和相公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死在了贼寇匪窝。贼寇匪窝是什么地方?姑娘家死在那种地方,故事不知道编出多少花样,顾停虽人不在九原,也听说了很多版本,当然也知道故事的男主人公,也就是那个相公,姓董名仲诚,是个很厉害的商人。此人没死在匪窝,余生却都在寻仇,尤大春权势那么大,愣是拿他没办法。二人私奔并非偶然,之前有过一段前缘,好像是救命之恩,在长辈们皆不知情之时,已私定鸳盟,董仲诚对柳家姑娘,用情极深。现在,顾停对柳家有恩,手上有柳姑娘这个人,根本不必做什么,稳坐钓鱼台,别人就能上钩。董仲诚啊董仲诚,你什么时候来?顾停这姜太公钓鱼,等董仲诚上门,顾庆昌那边一堆钱撒出去,打听到董仲诚住处,找了过去。时间已经过去几日,江暮云那边忙得面都见不到,他也还没找到顾停,有点着急,没时间徐徐图之,上来就表明立场:“我来自晋阳,有笔生意要同你做。”他说这话时姿态摆的略高,试图以气势慑到对方。晋阳城不在边关险地,没紧挨京城腹地,离的也近,向来资源丰富,地利优势,出了很多大商,天下巨贾光晋阳一城就占了三成,何等厉害?几乎只要行商的人,都愿意和这座城沾点关系,结交下人脉。顾庆昌十分笃定,董仲诚没理由拒绝,江兄的事,他这次一定能办好!可惜越感这种东西,大都只能让自己骄傲,很难讨别人喜欢。尤其别人正因一些事心烦,不想奉承你时。董仲诚垂眼:“可惜了,我不是晋阳人。”顾庆昌没懂:“嗯?”董仲诚:“所以也不想跟晋阳人做生意。”顾庆昌愣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董仲诚唇角勾出讥诮弧度:“足下原来有耳疾。”顾庆昌火气顿时上来,然而因为是江暮云的事,又不得不忍……他咬着牙,放低语气:“在下今日至此,是诚心想和董兄交朋友的,将近年关,董兄就不想多赚点钱,过个肥年?只要你愿意转手我一批上好药材,我可以按高出市价一……不,两成来购买!”董仲诚根本没理会对方在吠什么,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他都说没心思谈了,对方非要纠缠,还管他做甚?不渴就随便说呗。偏偏此时,茶楼外街上经过一辆马车,青轴,纱帘,车角挂着银铃,响声清脆。董仲诚随手抓了把茶钱放在桌上,转身就往外跑。顾庆昌气了个仰倒,不死心的追出来,一看马车颜色带着粉绯,就知里面坐的必定是个年轻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姓董的!”他在后面大喊,“不过一个女人,你为她放弃大好生意不做,脑子是不是有病!”董仲诚拎着袍角转身,视线冰寒如刀锋:“我如何,不消你管,你的生意,我董仲诚此生都不会接!”说完根本不管顾庆昌反应,顾自追着马车去了。马车进到长巷,停住,上面下来个丫鬟,跑到董仲诚面前,行了个礼:“公子请回吧,小姐这几日小恙,虽有些难受,却无大碍,只是不便见你。”董仲诚痴痴看着马车:“大夫怎么说?需要什么药材?我家中有上好……”丫鬟咬着唇,阻了他的话:“不必了,都是普通药材,家里都有,小姐说近日家中事忙,不便麻烦公子,日后也……还请公子……”小丫鬟有些为难,董仲诚眼眸微垂,嘴唇有些颤抖:“我知道了,烦请姑娘回去告诉小姐,我……以后不会再多打扰,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请她好好吃饭,天日渐冷,一定要注意添加衣裳,好好照顾自己……”“公子也保重。”小丫鬟行了个礼,匆匆回到马车上,鞭声轻鸣,马车渐渐离去,消失在视野,街上最后只留下一个男人的背影,犹豫挣扎,失魂落魄。马车一路进了柳家,小丫鬟又被柳伯观叫过去,细细问了姑娘病情。越听,柳伯观越心焦。家里出了事,他们发愁难办,女儿也跟着着急上火,病是没什么大病,可是脾胃不和,胃口不开,好几天都没吃饭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最近走的近,两边下人来往多,柳姑娘脾胃不和的事,顾停很快就知道了。他手里开了几个铺子,最大的一家是药膳铺子,因为前世经历,自己对此也颇有心得,看来……刚好能用上。午后,雪又下了起来。吴丰走到廊下,拍了拍身上的雪:“少爷,那个董仲诚,不知怎么的,坐到了咱们药膳铺子对面茶楼,一坐坐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干……”顾停放下手上书卷,视线移过来:“你说他坐了大半天?”吴丰点头:“眼神直愣愣的瞧着咱家招牌,饭都没吃!”顾停立刻起身:“后院,给我摆上工具,食材么……”他想了想,说了几样。吴丰嘴巴微张:“少,少爷要亲自动手?”顾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吴丰一激灵,立刻转身:“我这就去!”工具摆好,东西准备齐,顾停挽起袖子,就开始了。他要做一道四神煲豆腐。豆腐切块,抹盐,淹渍片刻,热油锅炸过后,和清洗切好的冬菇笋片胡萝卜放进煲内,入酱油,酒,以及自己亲手调配的四神粉,小火微煲,半个时辰。此膳清淡,护脾,生血,可能不像酸的那么激发人的胃口,绝对不会倒胃口,只要不是撑的难受,谁都能吃两口。膳食简单,想做的好吃入口,不简单。顾停动作不疾不徐,如行云流水,一道菜做的优雅到极致,好看到极致。他早让吴丰盯着外面,一有动静就放信号,信号,他早听到了,也知道人来了,表演的更加卖力,心无旁骛,整个画面色香味俱全,雪的清冷和炭火温暖融于一体……让人一见难忘。吴丰也有戏份,见少爷打了眼色,乖乖说自己的台词:“少爷,您做的是什么?”顾停修长手指拿着刀,比手下豆腐还要白皙滑嫩:“四神煲豆腐,咸鲜,开胃健脾益血。”吴丰:“您这样精心,也看上了人家柳姑娘?”“佳人似心有所属,怎可唐突?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纵是批评,顾停的声音也温文尔雅,君子彬彬。吴丰:“那这药膳……”“稍后送进柳府,就说听闻小姐病了,楼里掌柜一点心意,不必提是我做的……”顾停浅浅叹气,“北狄叩边,镇北王扛鼎,这片土地每一刻都有热血在喷洒,危难之时,柳家,不能生祸。”吴丰:“可就算有少爷不顾性命斡旋,尤大春暂时不会为难柳姑娘,万一他手上的事不顺,回来又拿柳姑娘当筏子怎么办?小人认为柳公说的对,柳姑娘,还是快些嫁出去了才好。”顾停眉心微蹙,似乎也有些忧虑:“佳婿难寻,我只担心柳公为了女儿安危,最后不得不随便找个小子……”董仲诚一路轻手轻脚走过来,隐在廊柱之后,听到前边言语已经心生佩服,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忍得住?他当即旋身出来,朝着顾停深深鞠了一躬:“请公子牵线,将柳姑娘嫁于在下!”吴丰瞬间瞪眼,成成成了!少爷搞的事成了!他就说,什么柳家尤大春,少爷最终目标就是这个姓董的!原来少爷之前只盯着,不上前主动攀谈,是想别人过来么?也是,自己上赶着,哪如别人上赶着!这一刻,吴丰看向自己少爷的目光充满崇拜。顾停看到来人,似乎有些惊讶,怔了一瞬:“我知道你,姓董名仲诚,是个……药商?”只这一句,别的都没说。董仲诚抬头,目光灼灼看向顾停:“我愿意拿出我的一切,家中钱财,手上商路,库内所有珍药奇货,博这一个机会!”终于……做到了。顾停心内长长呼气。重生以来,短短半个多月,他做的所有努力,布的一切局,什么帮柳家,救柳家姑娘,算计尤大春,祸水东引帮镇北王减轻压力……所有这一切,不为人脉,不为功劳,他的最终目的只是这个人,这个人手里的药!不久之后,将有大战发生,因缺少粮药,边关尸横遍野,十室九空,九原城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镇北王霍琰本人,也因此差点丧命。这才是最大最重的危机,大夏的脊梁不能塌,霍琰不能倒下,此一战,不能有失!他既重生在这种机会,就要全力阻止这件事发生!计划的最后一角拼上,最后一环完成,结果当然要稳住,顾停并没有飘,摆好姿势,说了句别人没想到的话。第8章 我愿效死!飞雪如絮,任性飞舞,漫天压下,全然不管你冷不冷,在不在意,这一刻,连炉里炭火都显得那么微弱,暖不了任何人。顾停手抄在袖子里,目光锐利,下巴微扬:“你为何会以为,区区钱财,便能使我算计一女子终身来换?我看起来很穷?”吴丰:……少爷别装了,咱们真的很穷,干完这票大事,家里连猪肉都吃不上了,你倒是低头看看你的晚饭菜色啊!不过主子要是不骚操作就不是主子了。他肯定料定了姓董的会苦求,先推辞出去,不显的自己大气仗义?他能想到,董仲诚却猜不到,只是更加佩服顾停。漂亮话谁都会说,漂亮事却不一定有人会干,还能干好。他揖的更深:“我知公子非常人,所行所为皆无私念,只愿边关安和,对柳姑娘也无意,愿意帮忙只因她是事件关键,我……在下绝非坏人,之前因涉柳姑娘名声,有些事不便言说……”他喉头抖动,似乎有些哽咽,眼神却更决绝,“我信公子不是恶言之人,纵此事不成,也不会拿出去讲说,我同柳姑娘有些前缘……”“停。”顾停阻了董仲诚。不听,是因为当年段子听的太多,他知道这二人有情,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事关姑娘名节,你不可多言,我也不能听。”董仲诚更加触动。人皆有好奇心,大多都不怎么适宜,能自己压下去,给对方以尊重……是何等定力!他更放了心,没什么不能说的,咬了咬牙:“过往不提,我只有一句话,柳姑娘愿意嫁我!我们本在各自努力,谁知突然出了这种事,我二人无法达成共识,这才……若公子能成全,我愿效力公子左右,赴汤蹈火,怎样都行,多久都行!”顾停修长手指摩挲了下小手炉:“这还倒像句话,不是用情至深,说不出来。”董仲诚背后一松。顾停抬眼:“可我要你效力做什么?我又不差奴仆差遣。”这话听起来像是拒绝,隐含的更多却是尊重。董仲诚听懂了,心中更加感恩。家财,商路,自己的未来,这是他能交付的所有,他愿意用一切换来心爱的姑娘,可大好男儿,正是年轻意气,怎会愿意与人为仆?他说出这句承诺,是折了所有尊严,献上所有骨气,不想对方如此大气。这一刻,董仲诚心内感想无法言说。他忧虑的一切,无能为力的一切,顾停都帮他解决了,像个天神,天神也不需他折骨祭血,用一切来换……他何等有幸,遇到了这样的人!此人可交。或许他努力一辈子,也配不上做对方的挚友,可他会努力,此后一生,只要顾停有需要,他愿意效死!董仲诚做了这样一个决定,砸到骨血里,此后一生不忘。顾停知道这人有脾气,难搞,为保万无一失,才利用一切信息,做了这个局,现在他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只照计划往前:“你说的再好听,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敢轻信,这样,你给我一样信物,柳姑娘认得的,待这煲汤做好,送到柳姑娘手里,我的人会悄悄把信物拿给她看,她自己说了愿意,我就帮你周旋,你若是诓我的,她不愿意,说你是骗子,我便把你打出去,如何? ”董仲诚怔住。顾停捧着手炉,看着远方天际:“世道对女子苛责,婚嫁大事,我不想听你的,甚至不想听柳公的,只想问柳姑娘自己,愿不愿意。”董仲诚更加感动,眼眶甚至有隐隐湿意:“公子考虑的极是。”顾停看了眼豆腐煲,倒是快好了:“你坐一坐罢。”董仲诚坐下。总不能干坐,顾停看了看火候,看向董仲诚:“一码是一码,其实我这里……也有个不情之情,你是药商,定然有存货,是不是?”刚刚还喊打喊杀,现在就不情之请,他揉了揉鼻子,眼睛看别处,样子有点可怜巴巴。“公子需要?”董仲诚有些哭笑不得,“说个数便是!”不管这桩婚事成不成,顾停帮了他的心上人,就是帮了他大忙,一点小事,哪用这般小心?顾停眼睛虚虚转着:“量……有点多。”董仲诚:“多少?”顾停眼珠定住,说了一个数。董仲诚倒吸了一口气:“这……确实有点多啊。”顾停抿了抿唇:“实不相瞒,我总觉得边关战事来势汹汹,不同寻常,边境与北狄常年不和,总有交战,可往年这种时候早就停了,大家都是要过年的么,可现在还打的如火如荼……北狄人怕是憋着坏呢。年前商家清货,前线若真有意外,补给怕是来不及,我就想着,自己先备上了,若有万一,正好用的上,若没什么事是我想多,也没关系,大不了年后使点力气,损些收益卖出去,钱么,总有时间再赚……”董仲诚垂眸,细细思量。他是商人,商人逐利,手中货物和商道全部为了赚钱,可他也是大夏人,自有大夏骨气,真有大事,他知道了,当然也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他手中还真有一批存货,本想转到关外,大赚一笑,现在么……怕是得留一留,数量也不够,最好再收些回来。空气正安静,廊外突然‘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树枝被踩断了。顾停董仲诚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包子脸少年摔了出来。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青涩未脱,人很瘦,腰很细,唯脸上有一圈婴儿肥,眼型圆润,水汪汪,看起来很可爱,因为自己没站好摔出来,还被别人发现了,表情有些尴尬。顾停认得他,正是那天‘表演’时遇到的意外,碰瓷少年!这人还顺了他好多金珠呢!跟那天天脏兮兮的样子不一样,他今天洗了脸,换了衣服,应该是金珠的功劳……可惜衣服并不合身,袖摆宽宽大大,头发也束的不好,毛毛躁躁,还有几络落在外面,要不是人长得可爱,这个样子简直没眼看。少年望着顾停刚刚停火的四神豆腐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见顾停看他,他嗖一下躲到柱子后面,又悄悄探出头来,可怜巴巴:“那个……能分我点吗?”顾停看了看自己做的药膳:“这个?”少年看起来快哭了:“不给我吃,我会吐血的……”顾停:……所以今天碰瓷碰到他身上了么?少爷真落泪了:“真的……我真会吐血的!”顾停:……他感觉有点不对。这少年吐血的样子他看过,并不掺假,那样吐真的,对身体有损。反正煲很大,量够多,柳姑娘一个人不可能吃完,分少年一半也不是不行。顾停叫吴丰拿来早准备的保温煲,分了一半过去,朝董仲诚要了样信物,吩咐吴丰亲自送过去办这件事,剩下的……他冲少年招了招手:“来吧,请你吃。”少年欢呼一声跑过来,腿脚相当麻利,速度飞快,抄起筷子就吃。“嘶……”“小心烫……”完了,说晚了。少年并不介意,扬着脸冲顾停傻傻一笑,继续拿着筷子吃,这次记得先吹一吹。他大口大口,吃的特别急,特别快,好像这真是救命的东西……吃到额头冒汗,肚子里暖洋洋,他才不好意思抬头,推了推碗:“你,你们要吃么?”顾停和董仲诚因少年这吃相,多少起了食欲,可又觉得……和小孩抢东西吃简直罪恶,齐齐摇了摇头。少年吃的包子脸鼓起:“那,那我吃完了哦?”顾停:“吃吧。”也不知怎么这么巧,就在今天,这个时候,顾庆昌终于打探到对的消息,找了过来。看到顾停和董仲诚坐在一起,董仲诚还那么乖,毛那么顺,半点脾气没发,一看就有猫腻的样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好啊顾停,我道怎么回事,原来又是你在坏我的事!”顾停眼神茫然,啥?咋的了?“兄长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董仲诚视线立刻犀利,甚至往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了顾停。顾庆昌更气,指着顾停对董仲诚说:“你被他骗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仗着一张好脸招摇撞骗,还不骗女人,专门骗男人,没事就往屋里带!他是不是诓你帮他做事了?哼,他以前就是这样,专爱抢别人的东西,恶心,下贱!”董仲诚起身,刚要说什么,正在抱着碗喝汤的少年把碗一放,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竖眉瞪眼看着顾庆昌:“你是兄长?”顾庆昌甩袖:“除了兄长,谁会对这种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少年炸了毛,包子脸鼓起,奶凶奶凶:“兄长不都是要爱护弟弟,疼爱弟弟,为弟弟遮风挡雨,哪怕受尽一切麻烦和苦难也在所不惜,舍了命也要让弟弟好好活下去么?大家都一样,凭什么你就这么‘优秀’?”顾庆昌被骂的失了神:“啊?”少年叉腰:“不护着弟弟,反倒伤害他,拉着别人一起伤害他,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你才恶心,下贱!”顾庆昌:……“你这小子——”他刚要伸手拎少年后脖领,身后下人突然过来:“大少爷——”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顾庆昌脸色大变:“顾停你给我等着,回头我再来收拾你!”行色匆匆而来,又匆匆走了。“什么人嘛。”包子脸少年冲着他背影哼了一声,走回廊上,捧起碗,继续乖乖的喝汤。顾停觉得少年刚刚的表现……比起想帮他,更像有个举世无双的兄长。“你哥哥对你很好?”“当然!”少年笑的可灿烂可温暖,“没有比我哥更好的哥哥了!”只是片刻,少年脸上的笑就淡了下去,很是低落:“可是我们走散了……我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你做的东西好吃,养我几天好不好?”他抬头看着顾停,眼睛大大,特别可怜:“就几天,我哥会报答你的!他超厉害,你想要什么都行!”顾停走过一辈子,还算有几分眼光,会看人,少年一双眼睛纯真清透,不是坏人。家里是没什么钱了,可养个小崽,给口吃的,还是没问题的。“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知他是答应了,咧开嘴,笑出可爱虎牙:“我姓孟,叫孟桢,你那个讨厌哥哥要是敢再来,我帮你骂死他!”……顾庆昌这边,火急火燎的处理完一堆事,没绷住,给江暮云写了信,又是控诉又是骂人又是委屈,仿佛世上最难过的人就是他了。江暮云回信来的很快,各种安慰,字里行间温柔暧昧,深入人心。末了,还说这件事没关系,董仲诚不愿做生意,也有别的方法圆缓,姑藏藩王孟家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丢了个特别重要的人,找到他,所有事都不是事,这九原城——他们可以横着走。第9章 骚还是王爷骚九原边境的雪与别处不同,更为凛冽,肃杀,无情,就像衣角猎猎的将军驭呼啸北风而来,手持三尺寒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雪未能阻止战事,镇北王队伍与北狄大军交战于旷野。旷野之战,视野广袤清晰,很难胜之以巧,以奇,更多比拼的是数量,是军心,是哪边战列更灵活,更默契,更如臂使指,更难溃散。镇北王队伍,前锋一骑当先,尖刀一般狠狠锲进敌方防阵,如绞肉机相撞,场面血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将韦烈丝毫不惧,血光刺激下更为兴奋,战马都不好好骑了,抄着长矛上蹿下跳:“孙子们!你爷爷来了,还不通通跪下跪下!”头领如此,前锋军个个嗷嗷叫着冲杀,只顾往前,胆敢阻挡者,杀!杀!杀!他们没管周围情势,也没空看,北狄兵从身边漏过也不管,只干自己的事,直直从敌军中插过,一大半北狄兵来到了镇北王军腹地。光头战将樊大川马都没骑,手持长戟迎战敌军,铜铃般大眼严肃又挑剔:“你这手腕不行,无力!你这刀怎么使的,小姨子教的么这么烂!咦你想上马快速冲过去?上拜帖送重礼了么?看戟——想过老子,都还太嫩,太嫩!”他站在原地,带着自己的兵,一步都没有后退过,不如前锋军兴奋,不如两冀机警,可所有人都非常稳,如泰山如磐石,只要有他们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左冀战将夏三木有点忙,一会叹:“猴子冲的也太快了,会漏人啊……假和尚你打那么多不嫌累?傻乎乎的,倒是分我点啊……这位施主你就过分了,鬼鬼祟祟的,是想偷袭?行了别看了,爷陪你玩!”他带着左冀军灵活游走,时而往前,时而往侧,所有战场上发生的意外全由他负责,帮前锋补落下的窟窿,帮中军缓解过多的压力,若能抄了北狄军后路,包了饺子才好!右冀翁敏就比较沉默了,指挥也很寡言,没那么多评价,最多是左左右右的指令,不停打以暗语手势。他看着战场,脑子里装着所有地势图,双方各军小队在哪,主将往哪个方向去了……他的马不算最高,可他的视野,比这里所有人都要开阔!除了和左冀一样的机动游走任务,他还负责着镇北军最后的底线,只要有他在,镇北军永远不会没有打法,底线永不会失!而有一个人,一直隐藏在前锋军中,和上蹿下跳的猴子前锋相隔只有半个马身,插进敌军后,他速度突然加快,手中□□每次挥舞,都有不少于一人丧命。他身形健硕高大,始终往前,过于活泼的前锋将领骂战成了他最佳的掩护色,须臾之间,他已横穿北狄大军,直直冲向了对方主将方位!“今天打的有点绵软啊,怎么,没吃饭?”突然,北狄主将后方冲出来一个女人,朝韦烈杀来:“听说你们王爷养了个心尖宠,是不是很漂亮?瞧你们一个两个,骨头都酥了,没点力气……”韦烈一看就心说完蛋,这女人怎么来了!樊大川实诚:“有个屁!我们王爷没有,你少瞎咧咧,这招没用,爷□□着呢,你们敢再往前,全、部、死!”女人唇角立刻勾起,红唇妖艳,似乎很是开心:“原来不是啊……”“光头闭嘴!”韦烈蹿起来更高,砍人力度更大,要不是身前敌兵众多,他定要杀回去砍了那光头!净会坏事!这女人是北狄赤璇公主,随兄长四王子赤昊来了边关,平时也下场,但次数不多,这回赤昊受了伤来不了,五王子赤硕奸猾,躲在最后面没上,前面顶住的是大将勒石刺,场面有些不太好看,她大约是过来撑场子的。一个女人,身份高贵,来战场没人阻止,为什么?因为她好用。她武力未必很高,但她的出现很能提升己方士气,更因为她长的不错,镇北军士兵都是男人,很难不多看两眼,多看,就会浮躁,就会失误。她还很敢说,直言自己心仪镇北王,但求一睡,至于其他人嘛,等睡过了镇北王,看看活儿好不好再说。她自己不嫌丢人,北狄也不觉得丢人,唯独镇北军,每回看到这个女人都咬牙切齿,非常生气!韦烈是前锋将,每每都直面此压力,他会冲杀,会骂阵,可对付女人……实在不擅长!王爷您得自己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