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薛策再如何也是归墟之战的功臣,和他的师弟起了矛盾,也该在宗门之内解决,朝廷怎会无缘无故插手去管。原来是殃及了皇族,那必然是没法善了的了。”“不错,这个情形,崇天阁想保他也保不着,肯定会移交给朝廷审理。”“哎,不是,我还是不懂。薛策怎会这么莽撞,就算有矛盾,在皇宫里袭击二皇子,不是在找死么……”“哼,我早就猜到有今天了!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就因为天生是火相之人,就端着个奇货可居的架势,人人对他趋之若鹜。又恰逢在归墟之战里出尽了风头。怎能不居功自傲、目中无人?肯定是赏花宴时,喝多了两杯酒,飘飘然了,就闯下大祸了。”“说起来,你们知道在战场上,北昭是如何对付战俘的么?我跟你们说啊……”这声音的主人左右微微一看,压低了声音,招了招手。几颗人头凑了过来,窃窃私语一阵后,纷纷爆出了一阵悚然的感慨声。“不是吧,这未免也太……太……”“我要是那些战俘,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要这样被严刑拷打!”“还有更耸人听闻的在后头!我不是才从南边过来么?早前就有一些风声从降龙城传出了,说主张用这些酷戾的手段折磨战俘的,就是薛策!二皇子慈悲为怀,看不惯他如此嗜血,两人积了不少矛盾。而且,最近不是有一批战俘被送入了降龙城么?说不定,两人就是又因为旧事起了争执,才会大打出手的……”“可是不对啊,我的岳父与二皇子母妃是同一祖籍地的。他说,早年,二皇子随母妃回封地短住,就传出过几回活生生打死奴才的事,都是人死了,夜里用席子一捆抬去埋了的……”一人小声地嘀咕:“反而是薛策,我没听说过他有性情残暴的说法啊。”“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动手伤了人是事实,等着瞧吧,这事儿肯定不会轻易善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八卦。忽然间,眼前掠过了一道黑影。一个姑娘跟一阵风似的,不请自来,扑通一下,坐在了他们这种桌子的空位上。众人:“……”此人不用说,正是戚斐。这脱缰野马一样暴走的剧情,戚斐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必须来问个究竟。甫一坐下,迎着几人吃惊的目光,她开门见山道:“几位大侠,打扰一下,我有事请教。敢问薛策和洛家庄小姐,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就方才入耳的那部分,她已经提取出了不少信息量了。这剧情,何止是坐了火箭、被百倍加速了那么简单。发展的过程,还与原文的设定出现了巨大的差别!在原文中,归墟之战可是要一直打到薛策二十岁那年才结束的。眼下足足提早了两年多。说起来,在秋猎时,洛红枫就已经与季天沅提到了冒牌货与薛策的婚事。当时,她还觉得奇怪,为啥会提前那么多开始议婚。现在这个谜题可算解开了。——归墟之战的时间线被压缩成这个鸟样了。其中,作为里程碑事件的“议婚”,自然也按照比例,跟着一起被提早了。时间线压缩也就罢了,这过程已经改得连作者本人都不认识了。据戚斐推断,在原文中,薛策是在成婚了差不多一年之后,发现冒牌货与季飞尘搞在了一起。因那些渗入食物的毒物对他的神智的慢性侵蚀,将他本可以自控的愤怒,放大到无数倍。仿佛一滴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里,间接导致了他的失控暴走。而眼下,他袭击的人,竟是那个讨人厌的二皇子。季飞尘只不过一个镶边儿的伤员。几个散修面面相觑,为首那人不解地开口:“姑娘,你在说什么呢?洛家庄小姐怎么会和薛策成亲?他们并没有婚事传出啊。”戚斐:“?”那个自称从南边来的男人说:“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秋猎结束后,洛家庄的小姐好像是因为身体不好,在崇天阁又多住了一段时间,是上月才离开的。”“多亏了没有成亲呢,要是刚嫁给他就出了这事,洛家小姐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戚斐呆住了。看来,她的出现,真的改变了什么。“迎娶冒牌货”这一堪称为薛策人生的重大转折的剧情|事件,居然没有发生。戚斐恍神了一下,又急问道:“那季飞尘呢?他伤得如何了?他的灵力尚在吗?薛策呢?”“季飞尘,好像是断了一条胳膊,还受了不少皮肉伤吧。这点伤,虽说是要躺一段时间了,可也不至于会灵力尽失吧。”“至于薛策……哼,据说那天,好几个人一起扑上去都制不住他,还是他师父出手才行。这么猛的人,能有什么事。”“话不是那么说,你以为他被囚起来后,还能这么横吗?”戚斐愣愣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语——蝴蝶效应。薛策迎娶自己的白月光冒牌货,再与季飞尘结下深仇大恨的这条剧情线,因为她的出现而从源头断裂了,之后,再无发生的可能。没有了冒牌货嫁进崇天阁这根导|火索,她搞情夫108式、与季飞尘搭上的温床也不复存在了。薛策受此刺激,继而陷入万劫不复中的事件,也在蝴蝶效应下一并消失了。两人的结局也变了。薛策的灵根有没有受影响,戚斐不清楚。但至少,季飞尘伤不致残,薛策便不会因此背负上“忘恩负义,伤害师弟”的罪名。他最大的靠山、亦是他的恩师的季天沅,也没有因此被推向他的对立面。一切,都没有坠入到最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比起原文所写的惨烈结局,这样的现状,已经是好很多的了。说明她套娃的努力没有白费。但戚斐不敢乐观。若是照这样的情形,继续发展下去,局面眼看着就又要殊途同归地走入僵局了。仿佛是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没有条件也要拼命创造条件,以推动薛策往原文结局上去走。季飞尘当不成受害者了,那剧情就干脆换了一个人来。这个人选,不仅选得合理,还十分巧妙,比季飞尘更直指靶心。而且,与原文一样,在薛策落难之后,为了瓦解民间对他的崇拜,对薛策的报复性污名化也开始了。比如刚才这几个人说的那什么虐杀战俘,什么二皇子慈悲为怀……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一派胡言。也不用脑子想想,现在的薛策并未入政,是归崇天阁管辖的修士。而崇天阁,是朝廷派去支援前线、对付东岳妖族的,本质上,是军队的一柄利剑。薛策哪里有权力决定怎么处置战俘?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人言可畏。现在连蔺州这么远的地方都开始有谣言了,降龙城肯定已经满城风雨了。一个散修见戚斐的脸色很不好看,便关心地道:“姑娘,你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要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么?”“我没事……”戚斐摇摇头,道谢后,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时看见一桌好菜,也不复刚才的好心情了。忍着满心的混乱,吃饱了肚子,她才搁下了饭碗。目前的状况,她差不多消化完毕了。说实在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村通网的人。好不容易等来了信号,瞬间,这几年里积攒下来的一个个大瓜,就从四面八方“嗖嗖”地朝她飞来,砸得她晕头转向的。别说啃了,接都来不及接。疑点颇多。在大事上,薛策绝不是一个莽撞冲动的人。他再怎么厌恶二皇子的作风,在彼此矛盾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怎么着对方。现在战事基本都快结束了,之后,各归各路,各回各家,他没必要还去招惹对方,授人以柄吧。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她离开了降龙城的这两个月内,冒牌货已经对薛策暗中下手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在她故意装病、在崇天阁内,多住了一个月的期间下手的。这很好理解。按照原文,冒牌货是寄望于嫁给薛策后,在他身边慢慢下手的。既然现在婚事议不成了,冒牌货也就没有立场长住在崇天阁,接近薛策的机会,也瞬减大半。她等不及明年的秋猎,所以,只能想办法,延长这一次停留的时间。只是,这样就又有一个疑窦了。在原文里,冒牌货在薛策身边待了差不多一年,慢慢渗透他,薛策才暴走的。而现在,那家伙充其量就只有一个月的下手时间,对薛策的影响,怎么还这么大?戚斐想不通,心事重重地结了账,步出了酒馆,忽然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她身份低微,又没有权贵的人脉,这会儿就算快马加鞭回到降龙城,也没有权力放出薛策来。真的太不甘心了。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也成功地移除了冒牌货婚约这个阻碍了。为什么还是没法阻止剧情的还原?难不成,第三次套娃的结局,还是要走向原文的路子?可是,再不甘心,她又可以做些什么呢?在热闹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戚斐叹了一声,目光虚虚地落在了遥远的城外山峦上,漫天云霞,映得她眼睛微微眯起。忽然之间,她的身形微定,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是有些荒谬,但如果这件事成了的话,肯定是可以帮助薛策的。系统说事在人为。现在第三次套娃还没结束,就说明了这不是一个死局。既然不是死局,那就不要那么快放弃。她实在是不想看见薛策被活生生地折磨而死。那就试一试这条路,看能否有帮助吧。循着记忆,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戚斐摸到了洛家庄的所在地。藏身后山的漆黑树林内,她仰头,看着眼前这片建筑的轮廓,心脏跳得很快。没错,她准备潜入洛家庄,找那种毒物的解药。不得不感慨,系统让她打乱顺序地套娃穿越,而不是按照0.5、1.0、1.5、2.0这样的顺序来穿越,是极为明智的。在2.0的时候,系统最后提示了她来洛家庄寻找解药。到了1.5时,系统神隐了,但它的这条提醒,依然是有用的,给了戚斐一丝冲破迷障的启迪。若她是按正常顺序来穿越的,如今还没有经历过2.0那一世,那么,肯定会陷入两眼一抹黑的绝望状态里不能自拔。而且,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她一时心软没有叫喊,导致自己被戎澜劫走了,间接掉线了两个月,错过了那么多的主要剧情。但同时,戎澜也恰好将她带到了蔺州,并在最后,指出了一条路,让她来到了洛家庄所在的这座城池。仿佛是命运之手,一步一步,推动着她,磕磕碰碰地走到了这里,去做力所能及的事。要是当初没有阴差阳错地被带出降龙城,那么,在薛策落难的此时,还被困在崇天阁里的她,才是最被动的,什么也做不了。拜妖兽的视力所赐,尽管周围一点烛火照明也没有,戚斐这次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可以通入庄内的密道的入口了。掀开了沉重的石板,等内里的瘴气消散后,戚斐就跳了下去。她捂着鼻子,忍着灰尘,摸索向前,走到了记忆深处的这条密道的分岔路口。转向了其中一侧,终于让她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个曾出现过药人、让她吓得不轻的石室底下。屏息静听了一会儿,头顶上没有传来声音。都这么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在里头做什么小实验了吧。戚斐深吸口气,伸手推动了机关。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后,尘土絮絮落下。头顶的石板缓缓滑开了。戚斐初时一喜,可定睛一看,就发现出口外还有一层东西挡着。她傻眼了,抬手一摸,触感是冰凉的石面。又不信邪地推了推,压根儿就推不动。戚斐:“……”苍天,这什么鬼运气啊。居然这么不巧,密道出口的这块地板上,被人搁了一张沉重的石床,刚好将出口挡了个严严实实!这样一来,就堵死了可以最快捷地潜入石室的路了。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密道的另外一个出口爬出去,在洛家庄里转一圈,寻找头顶的石室,再从外部攻破了。戚斐悻悻然,收回了手,继续往前,这回,很顺利地从薛榭以前住过的房间的床底下爬了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两扇房门虚掩着。戚斐悄声潜了出去,借着月色,贴着墙根,缓缓移动。夜深人静,洛家庄的人,应当都休息了。戚斐才松了口气,突如其来地,就感觉到了后方有一阵冷风袭来。回头,利剑的银光直逼命门而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第117章戚斐大惊, 回眸时, 寒气已经杀到眼前了。情急之下, 她的身体先行后仰,来了一个惊险又柔软的下腰,躲开了那道直刺而来的攻击。下一瞬, 又有剑光杀来, 戚斐堪堪站稳, 身位不正,慌张地抬起了一手去挡剑刃,另一手推着这人的胸膛。不料手掌一个打滑,不小心伸进了他的衣襟中,抽回时, 似乎还勾到了什么东西。落叶都被凌厉的剑风扫得漫天飞舞,就在剑刃斩到她的手心时,只听见相接处传来了清脆的“叮”一声响。戚斐被一股大力撞飞了, 摔在了地上。可眼前的这人却没有趁此机会,乘胜追击,而是忽然僵在了原地。戚斐撑起了身体, 惊魂未定地往前一看。月亮被浓云遮蔽。昏暗的墙影下, 她只隐约看见了对方的身形轮廓, 应该是一个相当高大的男人。他的长剑, 不仅没有将她斩成独臂大侠杨过, 剑身的中部还折断了, “噼啪”一声, 剑光熄灭,折断的部分,落到了他的靴边。而她空手接白刃的掌心,半点伤痕也无。戚斐:“……”对啊!她现在可是金刚不坏之身,这种普通攻击根本就没在怕的!青玉心真是太牛逼了。难怪,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仙器与生命不可得兼。如此强大的护身法宝,岂是轻轻松松往肚子里一吞就可以拥有的呢。现在还不知道洛红枫在不在这里,万一他在,又或者是这边的动静太大,惹来了太多人,一起攻击她,那即使青玉心撑得住,她也脱不了身了。既然出师不利,那就只能暂时撤退了。薛榭房间底下的密道,是万万不能曝光的,否则她下次就不能这样进来了。为今之计,就是甩开这个人,再悄悄回到这里,从密道原路返回了。电光火石之间,上述的想法在戚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趁对方还在发愣,她一股脑地爬了起来,撒腿就跑了。后面那人见她一溜烟跑了,反应过来,大怒:“站住!”仗着对洛家庄的熟悉,戚斐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跑去,钻进了一座别院中,在假山后面藏了起来,身形与黑暗浑然一体。她屏住呼吸,听见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从外面经过了,仿佛迟疑了一下,就掠身继续往前去了,才微微松了口气。现在才有闲暇回想刚才的事。不知为何,她老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人的声音。戚斐:“……”等等,那好像就是高子明的声音啊!戚斐的膝盖一动。一个串着一根绳子的小物件,忽然从她的袖口里滑了出来,应该是刚才在推搡时,她从高子明的衣襟里不小心勾出来的。戚斐将它拾了起来,摸索了一下形状,忽然间,凝固了。……高子明追到了荒僻的外墙附近,便彻底丢失了方才的贼人的踪迹了。他警惕地在黑暗里慢慢前行,同时,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今晚洛家庄的结界,并没有被人强行突破。而且,洛家庄的内部结构相当复杂,一层套着一层。刚才那贼人,却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跑得比兔子还快,且每到一处分岔路口,都仿佛不需要思考,轻轻松松就甩掉了明明应该更熟悉这个地方的他。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了一个轻软的声音:“高子明!”高子明猛地一顿,错愕地回过了头。银白的月光,从渐开的云层间隙洒落,照亮了这条小路。那个分明已经躲起来了的贼人,居然自己走了出来。“高子明,我不逃了,因为我需要你帮忙。”她一边说,一边脱掉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水灵又娇媚,但也十分陌生的女孩儿的面孔,就那么冷静地站在了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他。高子明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把匕首,冷冷道:“帮忙?你究竟是何人?潜入洛家庄做什么?”戚斐的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你不认识我了吗?”高子明皱起了眉,没有应答。“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前的一个夜晚,你在洛家庄的门口值勤,我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和我告别后,你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世界的规则不允许她直接表明身份,类似于“我才是洛小姐”、“我和你一起收留了薛策”之类的话,跟直接表明身份没什么区别,也是禁止的。但是,一些笼统的泛化的描述,则是允许的。比如说,在七年前的夜晚,穿着白裙子和他见面,见完面后,他还绊了一跤。这些就不算是直接表明身份的话。因为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很可能不止她一个。高子明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颤。这个贼人描述的画面,与他记忆中的一些片段,确实是重合的。可这分明是他与洛小姐的回忆。他定了定神:“你不要故弄玄虚,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再问你,你家小姐从几年前开始,就性子大变,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她以前分明那么害怕洛红枫,做什么事,都不敢让她的养父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她会突然变得和洛红枫那么要好了,还将秘密都告诉了洛红枫,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没说完,高子明便愤怒地打断了她,厉声道:“休要挑拨离间!小姐她在六年前病重,庄主不眠不休几月,将她救了回来,她从而消除了对庄主的误会,又有何不可?!你再胡说八道,我绝对饶不了你!快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庄内的事?!”原来冒牌货是这么跟高子明解释她投靠洛红枫的原因的。倒也是个合理的理由。“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还有在七年前,你家小姐收留薛策那半年期间所发生的事,我也一清二楚。罢了,这个东西,你肯定认得吧。”戚斐扬起了手,食指与中指间,赫然夹着一支用玉做的小短哨。高子明目光一定,这才后知后觉,将手探入了衣襟一摸,果然,里头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这就是戚斐的手不小心从他身上勾出来的东西。高子明将这支玉哨子穿上了绳索,挂在了心口,用外衣挡着。方才,绳索被弄断了,这支哨子也滑入了她的衣袖里,到了假山时,才被她察觉到。第一次套娃的中后期,她病重得一直无法离开卧室。洛红枫得到消息后,回到了庄内,给她调养身体。因经常出入她的院子,安全起见,薛策不能留在她的身边了。于是,高子明帮她藏起了他,并给了她一支自己亲手做的玉短哨。这支短哨与普通的不同,哨音并不单调,是可以吹出简单的旋律的。只要她有需要,吹出约定的暗号,高子明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最后一次使用这支玉哨子,就是在薛策离开洛家庄的那天,用它召唤了高子明出来,拜托他将薛策送去渡口。时间隔得太久,要不是恰好勾出了它,戚斐都要忘记它的存在了。回想起来后,她还颇觉惊讶——她以为这东西会在冒牌货的手上,结果已经回到高子明的身上了。不等高子明的反对,戚斐便将这枚短哨递到了唇边,吹出了一段呜呜的旋律来。高子明初时有些愕然。慢慢地,从这段节奏和音调都十分熟悉的旋律中,辨认出了什么以后,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身体微微一晃,盯着她。将与高子明约定的两段不同含义的调子吹了两遍,戚斐才放下了手,仰望着他:“怎么样,我吹得好听吗?”“乒乓”两声金属的落地声。断剑与匕首落在了地上。高子明失声道:“小姐?!”戚斐叹了一声:“你终于发现了啊。”不容易啊。好在,吹哨似乎是一个不受世界规则管辖的相认方式。一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说话,只是吹气而已。而且,在高子明自个儿领悟之前,她也没有说出“这是你和我约定的暗号”这种间接表明身份的话。高子明也算很可以了。既没有像薛策一样记忆受损,连和她相处的细节也不记得,也没有笨得过分,get到她的意思了。高子明踉跄了一下,慢慢地走到了她跟前。一个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大男人,此刻身体竟哆嗦得如风中落叶,颤声道:“……小姐,你真的是小姐吗?”“你说呢?难道这两种曲调你还教过其他人?”戚斐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了一些人耳难以捕捉的动静,便拉住了他:“等会,好像有人来了。我们躲起来再说。”高子明已经被震懵了,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拾起了断剑和匕首。两人藏到了假山的后面。不一会儿,果然有两个巡逻的门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来到后,发现这条小路空空如也,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戚斐拍了拍心口:“走了。”高子明慢慢有些回过神来了,仍是十分难以置信的模样:“小姐,您怎会变了一个模样……还有,你是怎么听见那么远的声音的?我都没察觉到,你已经知道要有人来了。”戚斐摇头:“我自然听得见了,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高子明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勃然大怒:“是谁害了你?!你告诉我!”戚斐被他吼得差点儿没坐好,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鬼魂,有些哭笑不得,一伸手,就将这个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撸起袖子帮她报仇的男人给拉回了原地:“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刚才不是摸到我的手了么?你觉得鬼的手是这么温暖的吗?”闹了个乌龙,高子明老实坐下了,耳根发红:“实在是抱歉,小姐……”移魂的真正原因,肯定是不能说的。戚斐含糊地带过去了:“没事。其实你也没说错,以前的我已经病死了。但可能是我走运吧,在几个月前,我又在一只穷兽的身体里苏醒了,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几年了……所以,我才可以听见那么远的声音。”高子明喃喃:“病死了?”大约是终于明白了,这些年,他见到的洛小姐根本不是本尊。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忽然,对着戚斐跪了下来:“对不起,小姐,我识人不明,没有保守住您的秘密,将很多事情都说出去了……”“不怪你,师昀使用了易容术,我看到她时,都觉得真假难辨,何况是你?”戚斐扶起了他,直奔主题:“其实,我这一次回来,是要找一种毒物的解药的。高子明,如果你愿意帮我,就最好不过了。”“小姐尽管吩咐。”戚斐松了口气,描述了师昀喝过的那种乳白色的毒药,以及服用后的反应。高子明听完了,迟疑了一下:“小姐,你所说的那碗东西,应当不是毒药啊。”第118章戚斐:“???”什么鬼,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亲眼看见过师昀喝下那碗东西后,难受得快要虚脱的样子的。再加上, 在后世, 薛策2.0也是同样的毒从口入。三次上帝视角, 再结合前世与后世的经验,她才推断出这么一个结论, 也一直对它深信不疑。要是连这么关键的地方都是错的,那岂不是很多事情也要重新看待了?戚斐:“……”没道理啊。高子明不会是在诓她吧?懵了一会儿, 戚斐突然想起来,在第二次上帝视角时, 高子明曾经拿着一个浮着死鱼的碗, 跑到师昀的面前质问过她,后来又被指着鼻子骂跑了, 顿时精神一振。顾不得被当成是偷窥狂了, 戚斐单刀直入道:“你之前不就怀疑过师昀服用的东西不对劲, 所以偷偷舀了一点儿去喂鱼么?那鱼都死透了,怎会不是毒?”高子明愣了一愣,神色闪过了一丝尴尬:“小姐, 您是怎么知道的……”戚斐睁眼说瞎话:“这个嘛,我虽然死了好些年了,但魂魄一直未灭, 在中间, 也是断断续续地见过一些画面的。”“小姐, 我的确是起过疑心。”高子明摇头, 肯定地道:“但是,我投进水中的,是从师昀用的熏香炉中,扫出来的熏香料。至于你说的那种乳白色的药物,我并没有看到过。”戚斐错愕万分:“……你说什么?”“小姐,我长话短说,从七年前说起吧。”高子明叹息了一下,轻声道:“在七年前,依照您的吩咐,我将那个叫做薛策的孩子,送到了洛家庄以南五十里的渡口。之后,就没有停留,返回了洛家庄。但还修整一下,就又被派出去办事了,所以,也没有找到机会和您见面,汇报这件事。直至一个月后,我才得空。但一回到洛家庄,我就听说您病危的消息了。”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仿佛变得有些黯然。戚斐:“……”这么听起来,她结束套娃以后,原装货洛小姐虽然是取回了身体的主控权,但也没有活多久啊。高子明垂下了眼:“当时的我,只是一介外门弟子,地位低下。纵然十分担心您,却没有办法接近一步。只是听说,庄主一直不眠不休,在昼夜不舍地在救治您……”时间已经过去七年了。高子明却仍记得那一段对他来说,十分煎熬的时光。小姐的身体一向就是那样,一头两个月就会出些毛病,有时甚至会长达几个月都不露一次面。再加上庄主的医术又高超。所以,这一回,她病倒消息传出来之后,其实很多仆从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和过去对比,会有哪里不同。在最开始,和以往一样,从内院侍女的口中,还是会有“小姐未醒”、“药汤灌不进去”之类的消息传出来。听上去有点不妙,但至少证明人是活着的。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快一个月后,便突然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传出来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源头都断了。小姐的房门,一直紧闭。侍从不被允许进入其中。庄主的身影也一直没有出现。以她的房间为圆心的一大片区域,静悄悄的,仿佛彻底成了一潭可怖的死水,一副森冷的棺椁。这种异于往常的沉寂,带给高子明的不是安然感,而是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他无数次地在内院墙外徘徊,心中越发焦虑,甚至想做出僭越之事,潜进去探听一下小姐是否安好了。但是,没等他这样做,翌日,就得知了庄主已经在前夜带着小姐低调离庄了。在心腹的护送下,前往另一处秘密的别庄为小姐调养身体。据说,当时的马车盖着厚厚的帘子,小姐走不动路,是被抱上马车的,谁也看不见她的模样。这一走,小姐就神隐了大半年时间。庄主倒是偶有露面,但身边并无小姐的踪影。差不多到了第二年的开春,在众人的视野里消失已久的小姐,终于款款地从一辆停在洛家庄门口的马车上走下来了。高子明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小姐时,她坐在床上,苍白而瘦削,眼睛又大又黑,仿佛一个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