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倏然抬眼,看了过来。“斐斐姑娘,我们到了。”裴世佳在戚斐的身后道。他先一步下了马,将马的缰绳在树干上绕了几圈,才伸手作搀扶的姿态:“这里的地没有铺过,不大平顺,当心脚下。”戚斐回过神来,对他感激地笑了笑,就着他的手,下来了。薛策将这一幕收归眼底,目光比方才更加阴沉了,暗暗地捏紧了拳头。直到蹲在旁边的宋裕安连续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将视线移开了,眉头却依然拧着,仿佛极为不快。戚斐钻到了人群的前面,一眼便看见了红烟冒出之地,躺着一条血红血红的尸体。看模样应该是男子的尸身,身上穿着一套灰扑扑的布衣,身上也没有佩剑,应该不是任何宗派的门生。他的死状相当让人头皮发麻。双眼暴突,死不瞑目,头顶开了一个大洞,能看见里面白的白,红的红,血肉模糊,仿佛是被某种鬼物通过这个洞,吸髓饮血,活生生地吸成了一个空架子,徒留一排骨头在撑着。承受能力弱的少年们看了一眼,就冲到了旁边,面如菜色地呕吐了起来。虽说在后世跟着薛策横贯过许多战场,也见过不少尸体了。可陡然看见这一幕,戚斐的脸色也有些发青,胃部略微翻腾着酸意。裴世佳怜香惜玉地道:“斐斐姑娘,你若是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先离开这里。”戚斐定了定神,对他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裴世佳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拍了拍她的肩,往前走去,寻他蹲在湖边的同门宋裕安,问问情况。戚斐移开视线,发现这具尸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仿佛受了很大惊吓,几乎虚脱的少年。看衣着上的暗蓝色波浪纹饰,竟是一名水荫峰的弟子。也就是薛策当年刚进崇天阁时,被留在那里,当成下人差遣了快一年的水荫峰。没过多久,一个老头也急匆匆地出现在了人前。戚斐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人便是当年在渡口遇到了薛策,并将他收入自己门下,差遣他来出气的那个水荫峰的李师叔。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根本没把薛策当一回事的李师叔,如今见到这个论资排辈远不如自己的少年,竟远远就露出了热情和善的笑脸,还相当厚颜无耻地挤了上来。薛策瞥了他一眼,并未热情答话,态度冷淡。这李师叔说了几句话,见没人理他,讪讪一笑,摸着鼻子退了出来。戚斐摇头。人情冷暖这个词,在同一个人的前后态度的差别上,可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经查明,这个被害的人,乃是山下的一名屠户之子。本来,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入秋猎的结界的。而旁边那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水荫峰门生,是其友人。某次下山喝酒时,他与这位屠户之子吹嘘了自己在崇天阁的事迹,惹得后者生出了好奇心,问能不能进来见识见识。这门生当时借着酒意,夸下了海口,醒来后,骑虎难下,为了不丢面子,就打算趁着这次的秋猎盛会,宾客众多、最方便带外人进来之际,带了这样一个无修为之人进入猎圈。结果进了猎场,这名门生不过移开目光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的友人不见了。循着痕迹,追到了湖边,便见到友人只剩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湖水里面,还仿佛有些动静,被吓得几乎走不动,便立刻往天上发了信号。众人听完,都是疑虑难消。“即便是普通人,也有修士在旁啊,哪里有妖物会这么大胆直接上来抢人啊。”“没错,猎圈的结界之内,最凶狠的猎物,无非也就是蛭魔罢了。难道在说当年清剿妖魔鬼怪时,有更凶恶的漏网之鱼?”“可是我参加过三次秋猎,从未见过会这样食人的妖魔鬼怪……”“我倒是觉得,他不是被‘吃’掉的,而是浑身的血肉被吸光了。”……裴世佳走近湖边,问道:“裕安,怎么样了?”薛策曾经将他拦在了山道上。现在,二人再打照面,他倒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话音刚落,只见湖水中水波荡漾,哗啦一声,湖心中央飞出了一把纤长的仙剑,正是宋裕安的佩剑。剑尖上,挑着一块半透明的乳白色的东西,扔到了岸上的空地里。说是纱也不像纱,沾了水,表面滑溜溜的,隐带血色,让人想到了某种动物身上的组织。高阶弟子们都围了上去:“这是什么东西?胎衣?”“这是那只逃逸了的鬼怪的东西么?”薛策冷哼一声:“恶枭吧。”有年轻的门生不解其意:“恶枭是什么怪物?”裴世佳摇了摇扇子:“书上有栽,有一种鬼怪,名唤恶枭,性残忍,喜生肉,尤其爱食人的脑浆。可陆上行走,却生于海中,可用类似于半透明胎衣的薄膜覆盖全身,在水中沉眠好几年时间,不需要食物也能成活。一旦苏醒过来,脱出薄膜,就会大开杀戒。每多害一人,力量就会成倍增长。”听见这话,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头顶凉飕飕的。有人很快反应过来了:“难道说我们之前的清剿,之所以会遗漏了它,就是因为它一直藏在湖水下?”裴世佳摸了摸下巴:“估计是了,这种怪物一般是在海边才有的,渔民深受其害。不知怎么的,居然会在这里出现。”有人鼓劲儿道:“没关系,我们现在那么多人在。它害了人,也逃不出这里外几层结界,大家分工合作,分头寻找,一定很快能找到它!”宋裕安有些凝重地道:“怕是晚了。我方才在湖底之下,发现了一个洞穴,可与地下水道相通,那东西应该是通过挖掘暗渠,遁地而出,恐怕现在已经不在猎场中了。”出了这样的事,秋猎只得暂停了一日。猎场也提早关闭了。这样的凶物,要是逃下了山,进入了降龙城,无异于狼进了鸡窝。好在,不幸中的大幸是,崇天阁的外结界的下方,是坚硬的山石,没有遁地而出的可能。且外结界也没有突破的痕迹。可见这只恶枭,现在还在崇天阁里,未曾离开。应该是躲藏在了某个地方,打算伺机再食几人,等力量充盈之后,再一举逃出生天。修为不高的普通弟子,以及一些压根儿就没有修为的仆从,恐怕会成为它的最佳下手对象。而幸运中的不幸就是,虽然现在是瓮中捉鳖的状态,可敌在明我在暗,且崇天阁有五大峰,还囊括了绵延不绝的山林荒野,要找出这东西,可不容易。为了确保门生们的人身安全,季天沅下了命令,高阶门生加强巡逻,尽快抓到它。且禁止普通门生在入夜之后,单独去荒僻的地方。同时让水荫峰处理好自己的门生与那位横死的屠户之子的事儿。当夜。戚斐浸完了热水澡,浑身暖洋洋的。赤足,钻进了被窝里,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午后,猎场关闭之后,薛策自然是被季天沅叫走了。临走时,他一眼也没有看过她。戚斐有些自讨没趣,再加上,猎场里死了人,那一幕着实有些可怕。崇天阁如今也不是完全安全的状态了。她这样的小妖兽,更是最容易被下手啃掉的点心。所以,她没有在外逗留太久,天黑之前就回了房,锁好门窗了。今夜起风,山林中,鬼风呜呜,门板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地作响,仿佛有东西在外头敲门。不知为何,戚斐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有睡意。脑海里时不时便会浮现出那人的死状,心中竟是有些不安,在被窝里越缩越紧,成了小小的一团,甚至将小脸也埋进了被子里。就在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门板外,传来了“笃笃”的两声。戚斐疑心自己听错了,悄悄露出了两只眼睛,盯着门板。很快,又听见了“笃笃”两声,心中惴惴。好在,外面的人等不到应答,终于出声了:“斐斐,你睡了吗?”是默风。戚斐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草木皆兵。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鼻音有些糯糯的:“睡了,有什么事吗?”想了想,还是下床,将衣裳拉好了些,才打开了门。默风探了个小脑袋出来,见她把灯点了,才走了进来,并随手掩上了门。“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我跟着师兄们巡逻呢。”默风顿了顿,直奔主题:“斐斐,你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崇天阁内有恶枭在游荡,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恐怕会不安全,不如在恶枭被抓到之前,先搬去有人的地方住吧。”戚斐疑惑:“你是让我去金鸢峰?方便吗?”“……”默风小心翼翼地说:“不是,是回去薛师兄的身边。”戚斐坐回了床上,想也不想,便说:“不用了,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虽说,她是有些害怕,但是,人要活得有骨气。“斐斐,你有所不知,我们今天清扫猎场时,发现那只恶枭还吃了不少的妖物,你这样的妖兽,又没有自保能力,很容易成为它的攻击目标,独自呆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回去让薛师兄保护你嘛。”默风见她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劝道:“你就别和薛师兄怄气了嘛。”戚斐打了个呵欠:“我没和他怄气,谢谢你的关心,默风。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默风小声地说:“斐斐,我知道,薛师兄平时的脾气一般,讲话也是难听了些,可其实,我感觉到,他心里面,也很想跟你和好的,就是低不下头……”这话都还未说完,忽然,从外面,仿佛就是门框旁边的近在咫尺的地方,爆出了一声怒吼:“少胡说八道!!!我没叫你这么和她说!!!”默风吓得一哆嗦,立即闭嘴了。屋内外,也瞬间都同时静了下来:“……”戚斐的动作,凝固了一下。默风颇为尴尬,找了个“还要继续跟着师兄巡逻”的理由,就溜出去了。屋子的门还开着,风呼呼地灌进来,烛火不断晃动。戚斐拥着被子,靠在围墙上,抬起了眼皮,看见门边,一个身影走进了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心中嗤笑。她就奇怪,为什么默风会来劝她回山上去。这种直男伎俩,真是两辈子都没变过。自己害怕丢脸,或者是不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便找个中间人来和她对话,以达成目的。不过,后世的那一次,他是装病骗她,自知理亏。所以,见到中间人薛小策被她拒绝了以后,自己也灰溜溜地不敢出现了。现在的他,倒是挺理直气壮的,敢自己上门来了。第110章一阵沉重的踏踏脚步声后, 薛策披着月色, 踏入了房中。显然是已经将她方才的拒绝三连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目光于她凌乱的青丝、微敞的领口, 以及那张粉腮桃面上停顿了一会儿。山风凉快。可与他同居一室,戚斐就不自觉有些闷热了。她随手将衣裳扯开了些许, 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半晌,薛策绷着脸,开口道:“为什么不回?”“不回就是不回, 我说了, 我挺喜欢住在这里的。”薛策瞪着她。“薛公子,我大概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觉得我做错了事在先,眼下危难关头, 你不计前嫌, 愿意让我回到你的保护范围里,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我应该赶紧跑到你身边, 感激你的宽宏大量,而不该这么不识好歹……”戚斐低头,半晌顿住了,自嘲道:“算了, 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不回, 你请回吧。”屋中的烛火, 又是一下猛烈的晃动。二人投在墙上的影子, 也随之被拉扯了一下。终于,烛心熄灭,化作了一缕青烟,逸散在了空气里。薛策皱眉,俯视着她,在心底冒出的,是一种难以描绘的陌生的挫败感。按理说,她生得如此弱质纤纤,不堪一击,他本该是他们的关系的掌舵人,应该牢牢占领着这段关系的主控位置。可此刻,他却有了一种主控权慢慢从他手里丢失的感觉。他吸了口气,压下了无名火,走近了一步:“我再问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不跟。”回答仍是那一个,不带一丝犹豫的。戚斐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了甩门而去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薛策已经被她气走了。她吁了口气,下床将门拴好了,重新钻回了被窝里。被这样一扰过,反而睡得着了。她很快便沉入了浅眠之中。不知睡到了几更,忽然听见了门外,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戚斐咕哝着醒了过来,从喉咙里,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谁?”山间的风声呼啸。敲门的“笃笃”声,停顿了一下,又再次机械而规律地响了起来。戚斐的睡意稍减,迷糊地睁开了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默风或者薛策不死心,又来找她了。“是默风吗?”依旧没有应答,只是敲门的声音,还在不疾不徐地响着。戚斐本要下床,今晚一直睡在她床底的那只黑猫,却在这时钻了出来,冲着门口,猛地龇起了浑身的毛。不知为何,见此一幕,戚斐的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一段久远的记忆闯入了她的脑海里。记得在刚遇到薛策2.0的时候,她和他一起被困在破庙,遇到了瘴鬼。那时,庙里的一个和尚说,屋宇有灵,围墙加上紧闭的门窗,就是一道鬼怪无法轻易破开的结界。但如果屋主开门,迎它进来,结界就会失效了。戚斐清醒了,缓缓地退后了半步,背抵着墙,盯着门:“你是谁?不说话我就不开门。”她就这般盯着门一会儿,外面的人——或许不是人,仿佛终于开始不耐烦了,敲门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后面简直称得上是在暴力地捶门了。“咚”、“咚”、“咚”的捶门声音激烈无比,脆弱的门板上的灰尘不断絮絮地落下,不知可以撑到什么时候。山风中,混入了一种尖锐而怨毒的戾啸声。戚斐的心脏剧颤,被刺得耳膜一痛,猛地抬手,捂着耳,缩进了被窝里。就在那扇门扉快要被撞得四分五裂之时,她隔着被窝,忽然听见了门外的一声“滋啦”的仿佛火电闪烁的声音,紧接着,外头那东西痛苦地尖叫了一声,捶门声骤然消失了。戚斐微微发着抖,只听“砰”一声,门被人推开了,浑身一僵。……薛策本欲乘胜追击,但与之相对,虽然这座屋子的门没有被破开,可他还是更担心屋里的她的安危,故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一推门进屋,他就见到了,床铺上隆起了一座小山坡,眯了眯眼。“方才那个敲门的,就是恶枭。”薛策走到了床边,嘲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呢。”“……”“你倒也聪明,没有傻得给它开门。但要不是我中途折返了,你以为你这扇门,又可以挡住它多久?”见她还是躲着,没有一丝反应,薛策皱了皱眉,伸手去拽她的被子。戚斐跟鹌鹑似的,死死地压着被子,不想见人。最终却敌不过他的力气,被迫露出了脸。薛策冷哼了一声,收起了明光,两条手臂忽然撑在了侧躺的她的身体两侧,慢慢地俯下了身来,俊脸迫近了她,注视她的表情。一靠近,才看见她的面容苍白失色,眼睫上还凝着被吓出来的晶莹泪花。他微微一怔,心下一软。虽然仍是板着脸的,可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停顿一下,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跟不跟我回去。”戚斐闭着眼睛,声如蚊呐,抱着最后的骨气,说道:“……不回。”刚说完,她就感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视线就颠倒了一个方向,她已经连人带被子,被薛策扛了起来了,大步往外走去了。“喂!你!放我下来!”戚斐惊呆过后,便是恼羞,在这个突然化身为土匪的少年的肩上挣扎了好几下,却都无果:“你放我下来……猫!我的猫!”薛策有求必应,长臂一伸,将那只黑猫也一起捞走了。一路,薛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直接将她扛回了祝融峰的山顶,抛在了她原来的那张床上,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戚斐青丝乱坠,衣襟都散开了,又恼又羞地将衣服拉紧,翻过了身,还没来得及抗议,怀里就是一重,那猫儿结结实实地跳回她的怀里了。“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薛策将手臂撑在了她的两边,说完了,见她一副又是吃惊又是吃瘪,又不敢反抗的模样,嘴角竟然微微地挑了挑。觉得这些天来,堵他心、塞他肺的那口闷气,在瞬间就消散了很多。果然,她就应该像这样,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才对。她不同意也没门。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要乱跑,我天亮就回来,顺带把你山下的东西收拾一下带回来。”等他离开之后,目瞪口呆的戚斐才缓缓回过神来。怀里的黑猫挣扎了一下,她松了手。它就从床上跃下,自行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团着不动了,显然是更习惯住在这个房间里。不得不说,虽然是被强行拎回来了,但住在薛策的地方,的确是安心得多。且由于多了一层结界,这儿明明是山顶,那些扰人的可怕的山风却要小很多,戚斐终于可以不受噩梦困扰,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了。薛策显然是强硬的土匪作派,将她拎上来了,就没打算放她下山——翌日,戚斐就发现自己走不出祝融峰的结界了。戚斐:“……”之前说“别让我看见你”的人是他,现在拎她回来的人也是他。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打脸都不带喘的。她有些无奈,但既然恶枭未除,秋猎也暂停着,只得老实待着了。为了恶枭一事,薛策总是早出晚归,就算冒牌货要做些什么,这会儿也没有动手的机会。说回她本人,虽说她是回来祝融峰了,但横亘在她和薛策之间的矛盾,却从未消失。一个是关于戎澜的问题,二个是戚斐单方面在不爽薛策对于书房里那个盒子的重视。所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僵硬的冷战之中。直至几天之后,一个转折点突然来到,才打破了这个僵局。这天,薛策早早便离开了,似乎是被季天沅叫走了,难得没有带上明光。默风一如既往地上山来送东西,遇到了在逗猫的戚斐,就挤过来陪她聊天了。戚斐瞥了他一眼:“恶枭抓得怎么样了?”“还没抓到呢,它太狡猾了。不过我们已经将它可能出没的地方收窄了,估计这两天便会有收获了。”聊着聊着,一道不甘寂寞的金影寻了上来,在戚斐面前来了一个急刹车。“咦,这不是明光吗?”默风瞪大眼睛,看见明光在戚斐面前那活泼又温顺的模样,十分羡慕:“斐斐,你好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明光和谁玩得那么好,就除了薛师兄一个……”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戚斐:“斐斐,你现在和薛师兄还没和好吗?他到底怎么惹了你生气,或者你怎么惹他生气啦。”戚斐摇了摇头:“不是谁惹谁生气,是我和他之间有一些问题暂时没能达成一致。”默风似懂非懂,戚斐无奈,揉了揉他的头:“反正不是那么简单就对了。”静静地绕着戚斐的明光,却突然动了动,卷住了戚斐的一条胳膊,然后将她往外面拉去。要是它用全力,恐怕戚斐这条胳膊早就被扯飞了。可它虽不粗鲁,却是不容拒绝的,尾部还在十分急切地左摇右摆。默风惊奇道:“斐斐,它好像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耶。”戚斐被明光这么一拉扯,只得站了起来。被一路拽着,她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薛策的书房前。里头十分安静,两扇门是紧闭的。默风站在了院子里,左顾右盼:“这……这不就是薛师兄的书房么?”曾在这个地方发生过一段不太美好的记忆,戚斐迟疑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明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不会进去的。”明光却不依不饶,继续推着她往前,来到门口,用尾尖儿推了推两扇合拢的门。门根本只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就被推得大开了。戚斐定睛一看,就怔住了。在她离开祝融峰的那天,这扇门是半遮半掩的,她只看到了门缝里漏出的那个柜子,以及柜上的木盒。她据此所想象出的被门遮挡的书房的另一边,应该也是一排排靠墙的书柜。今天见到全貌,她才发现那边的围墙上,陈设的是一些木制的架子,上面放了一柄柄的兵器,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幽冷的光。戚斐不明所以,默风却一看便知了:“这是薛师兄以前在金鸢峰时用过的兵器吧。怪不得他不让你进书房呢。”戚斐扭头看他:“什么意思?”“金鸢峰,因为练功的方式特殊,是损耗兵器最快的一个峰。除非用的是一品灵器,否则,几个月就得更换一次。且受到修炼方式的影响,这些用过的兵器杀伐之气极重,也更嗜血。你这样的妖兽,若是不小心靠近它们,沾了身,是很容易受伤的。”戚斐的目光微微一定,感觉心脏中,有些灰心丧气的某一个角落,重新燃起了一丝丝的光亮了。莫非,薛策之前一直不让她进入这间书房,并不只是因为他不想别人碰他那个装着信件的木盒子,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不想她被书房里收藏的东西误伤?第111章掌灯时分, 薛策回到了祝融峰上。刚踏入厨房,便看见了一抹倩影垂着头, 倚坐在了木桌边上,手上削着苹果皮。看见他时, 她抬眸,对他轻轻一笑:“你回来啦。”薛策:“……”他凝固住了。这些天来,他们的相处,仿佛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下雨的那天,他在激愤之中, 将她骂走了。在她真的走了以后, 他不仅没觉得舒心, 还反而更加气闷了。没多久,就借着抓捕恶枭的契机, 将她拎了回来。其实, 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 她说的那些前后矛盾的话语——“戎澜说的是真的”和“过去与现在的她无关”, 究竟是在表达什么。思来想去,薛策理解的意思, 大概就是她从前是真的喜欢过戎澜,但来到崇天阁之后, 就变心了。她如今的表现,也仿佛验证了这个解释。自从那个叫做戎澜的妖兽被送下山后, 就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里, 没有激起一丁点的浪花。想来, 对方是已经死心,甚至离开降龙城了。她这边,也一句都没有提过戎澜这个人,仿佛对方于她而言,不是青梅竹马,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矛盾的源头消失了,她又绝口不提过去,日子再一次平静了下来。在他的心头,一直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意的嫉妒,也消停了下来,没有再时时刻刻地折磨着他的心了。只有在偶尔午夜梦回时,想象到她和那个人有着怎么样的亲密过去,才会翻来覆去,烦躁不定,胸臆发闷,仿佛里头梗着一块东西,难受又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量了。主动找了她回来,也不和她计较她骗他的事了,更是尽了力去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争执。好几次,他都想若无其事地将前事揭过去。可她却一直对他相当冷淡,也不能说是不理会他,但和刚来时那样巴着他的态度,差得远了。自认为已经做出了退让的薛策,心里憋火,干脆也摆起了姿态——他可以稍微先低一下头,但不代表无限度低头!就看谁熬得更久。但冷战说起来容易,其实对他来说,滋味并不好受。已经记不清连续多少天,没有被她笑脸相迎过了。他情绪低落,胃口也变得不怎么样了。最让他感觉不舒服的是,有时候,她看他的两道目光,会给他一种,她一直在思考与他的关系,也时刻准备着退离的感觉。这让他眼皮微跳,有了一种仿佛也许会被她放弃的淡淡不安,与心惊肉跳的感觉。所以,今天一回来,突然见到她对他露出了笑靥,语气也仿佛冰雪消融,有了暖意。薛策傻眼了,定在了门口,看着她含笑的一张脸,心里不禁飘过了一丝丝的受宠若惊,又有些惊疑不定。明明在今天早上,她还对他爱理不理的。怎么才一个下午过去,转变就如此之明显?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么?戚斐用水冲洗了一下手,指了指桌子,和颜悦色地说:“今天默风送了一些水果上来,我洗过,刚削好皮了,过来吃吧。”桌子上的一个晶莹剔透的果盘上,放着切成了精巧块状的水果。薛策:“……”在她明亮双眸的注视之下,他仿佛有些别扭,喉结微微一动,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跟生了根似的两只脚,终于动了,朝她走了过来。戚斐将手上的水珠擦干了,对他微微一笑:“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吧。我走了。”薛策刚将一块水果送入口中,听见了她最后那三个字,大为警觉,蓦然回头,勃然大怒:“怎么又要走了?!”戚斐被他吼得莫名其妙:“我有些累了,先回去睡觉也不行吗?”薛策:“……”原来是误会。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过了身去,咳了一声。戚斐挑起嘴角,摇了摇头,走出了厨房。回到房间后,她给猫梳了毛,泡了茶给自己喝。夜渐渐深了,外间阒寂无声。戚斐差不多准备休息了,结果躺下去没多久,床头的黑猫就爬了起来,两只机警的眼盯着门口。戚斐也隐约听见了一些动静,爬了起来。她自然不会怀疑是恶枭爬进了这片结界里,所以没什么顾虑就开门走了出去。远远地看见了薛策出现在了月下,身上的衣衫像是匆匆忙忙披起来的。一个门生隔着结界,在与他说话,不知说了什么,薛策便匆匆回房,出来时,已经将衣服穿戴好,随那人离开了。这么晚了,是去哪里?戚斐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猜想应该是恶枭那事儿有进展了。那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戚斐挠了挠脸颊,回到了房间里,重新钻回了被窝中。脸畔一沾枕头,她闭上了眼睛。仿佛也没过多久,她在梦中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时,就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漂浮在了空中了。戚斐:“……”擦,她都没有留意到,今天晚上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这是她第三次拿到上帝视角卡了。戚斐定了定神,观察了一下所处之地,当即就确定了,这里就是师昀在崇天阁住的房间。原本这里的装修风格是很古雅的,师昀住进来后,应该是命仆人改造了这里一番。才刚入秋,地上就铺上了绒毯。枕被都换成了从洛家庄带来的连珠团花锦纹的丝绸被。烛台火光明亮,房间四角还用铜炉点了熏香,十分娇奢。床榻前垂着一道轻纱,隐约看见师昀的身影。她倚着两个靠枕,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纱质外衣。除她之外,房间中还有两个仆从,以及一个刚刚才见过的人——薛策!戚斐霎时瞪眼。薛策坐在了床边的一张凳子上,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冒牌货的手背上,像是在输送灵气。神色沉静,仅以二指相触,倒是挺守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