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戚斐,他就松了口气,猛地招手示意她快点来:“斐斐姑娘,你快点过来!我要马上带你去一个地方!”“发生什么事了么?”戚斐有点儿奇怪,慢慢地走到了结界前,没有贸然跨出去:“你要带我去哪里?”“去金鸢峰!”裴世佳道:“路上再说吧!”料想裴世佳应该不会骗人,戚斐点点头,一出结界,就被他抓着上了剑,往金鸢峰疾驰而去了。路上,裴世佳一边御剑,一边解释道:“斐斐姑娘,你也知道,秋猎盛会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们在山下的巡逻和布防,也比以前更加严密一些。可这几日,我们接连有弟子发现,下面的布防和巡逻,都有被强行冲破和干扰的迹象,总之就是,出现了一些漏洞。”戚斐惊讶:“把你们的布防冲出了漏洞?什么东西会那么厉害?”“你可以这样理解,那些漏洞就和一张纸上的针眼儿差不多,单个看的话是不严重的。可要是几十个一起来,那张纸就会变得比原本脆弱很多,也会影响到整个布局。好在我们每次都及时发现了,进行了修补。可也一直都抓不到那个搞破坏的人。”“我懂了……可你们叫我去做什么?”戚斐忽然警惕:“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两人降落在了金鸢峰的大殿之下,裴世佳收起了剑,叹了一声,说:“斐斐姑娘,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在怀疑你,但这件事,的确与你有关。”“什么意思?”戚斐撩起裙摆,随着裴世佳走上石梯。“我刚才不是说一直抓不到人么?很巧合的是,今天从北站场归来的门生,恰好在山下的一个僻静之处撞见了那个始作俑者在破坏屏障的情景,人赃并获。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妖兽化成的男人在捣乱。我们这边没想当场杀掉他的,只打算抓着他问个清楚,可那个妖兽,却仿佛极为愤怒,极度憎恨我们,居然二话不说就先攻击我们的人了,害得一个师弟负了伤。薛策……薛师弟当时就大怒,想杀了那只妖兽。可那只妖兽却说……说他是来找人的。”戚斐听懂了,更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是找我的吧?”“不错,所以我们想请你来,看看他有没有撒谎。”裴世佳在金鸢峰的大殿前停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推开了门。两扇沉重的大门朝两侧打开了,戚斐被里面明亮的光线刺得微微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就诧异地看到大殿的四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而中间空出来的那块地——在她初来崇天阁的那一天,她就是衣衫不整地被仙索捆着,趴在那里的。如今地还是那个地,却已经换了一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浑身是伤,双膝跪地,双手被缚,趴在地上,正不甘心地怒吼着,用嘶哑的声音咒骂着。污言秽语之难听,让四周的门生都脸色微变,有些年纪轻的弟子,已经忍不住露出了仿佛受到了极大侮辱的愤愤不平的神色,想冲上去让他闭嘴了。这个人一边在嘶声咒骂,一边努力地想爬起来,让自己有尊严一些。可都失败了。因为他的肩,正被一只黑靴踩着,往下碾在了地上。第100章明亮的大殿之上, 窃窃私语的嗡嗡声不绝于耳。隔着这些或是在议论, 或是带着敌视的声音, 戚斐仍可以听清, 被压在了地上的黑衣男人,吐露出的咒骂的话语。“你们!凶手……”“卑鄙无耻……北昭朝廷的走狗……”“有种就……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戚斐睁大了眼睛, 呆呆地站在了大殿的门口。这是什么情况?与此同时, 山风自她的身后灌入, 殿内的几排烛火,闪烁了一下。瞬间,便有人注意到这边了:“看,来了来了!”“是斐斐姑娘!”被压在了地上的那名黑衣男人仿佛也听到了什么, 喘着气, 狼狈地侧过了头来。见到站在门口,双目圆睁地望着他的少女, 他就呆住了,接着,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了一股极大的力气。明明身体被仙索捆着, 大部分的力气都流失了,却还硬是挣脱了踩着他的那名门生,踉跄着半跪了起来, 往她的方向挪去。说那迟那时快, 就在他动作的那一刻, 空气里传来了一阵锋利的破空之声, 一道仿佛滋生着冷电的、“噼里啪啦”地炸响着的金色长鞭,从大殿的正前方迸射出来,蓦地卷住了这个黑衣男人的一条腿,不让他靠近。他痛叫了一声,跪了下来,趴倒在地上了。长鞭的另一端,正握在了一个一身银甲、眉目冰冷的少年手里。仿佛被一股藏在原主身体中的本能所驱使了,戚斐发现这具身体,有了一瞬间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一声尖叫冲口而出:“快住手!”顶着众人的目光,她不顾一切地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见他的一条腿被明光卷住了,正在轻微地抽搐着,下意识就伸手,想将明光扯开。刚才,听见她大喊一声“住手”的时候,站在季天沅身边的薛策,就怔住了。只见她用力地推开了裴世佳,焦灼万分地扑到了大殿中央的那个妖兽化成的男人身边,眼睛雾蒙蒙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薛策深深地蹙起了眉,见她将手伸向了明光,竟没有丝毫的躲避之意,他的心头一跳,动作比思考更快,先一步将明光收了回来,“啪”地一声,抽在了旁边的石壁上。明光平日对她很是友好,但处于攻击状态时,还是会全权听令于主人,不会管对手是谁。如果方才他收得不及时,她的手掌,已经被灼伤了。可他这么做了后,她一眼也没有看他,仿佛当他不存在,全心都系在了大殿中心的那个男人的身上,颤抖着伸出了手,抚向了那人的脸颊。……直到自己的手碰到地上那人的这一刻,戚斐才感觉到,那一股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的诡异的冲动,短暂出现了一下,就烟消云散了。仿佛身体的原主,还有一缕魂魄残留在体内的角落里。在确定了这个男人没有生命危险后,才安心地离开。戚斐回过神来,忽然,眼前就是一暗。在众目睽睽下,她被一双手臂,用力地抱住了。周围传来了一阵哗然之声。见戚斐这么扑上去,周围的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这只被抓住的男性妖兽,不是在信口雌黄。他和斐斐姑娘真的是故交,而且,看这个情形,二人绝对关系匪浅。毕竟戚斐也在崇天阁住了一段时间了,众人对她有了一点情谊,为免她贴上去时,仙索会伤到她,负责将这个男妖兽捆上来的人,犹豫了一下,就将仙索解开了,退后了两步。反正这个男妖兽的体力已经被吸得所剩无几了,这里强手环伺,不怕他会逃掉。仙索一解开,恢复了自由的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用力将跪在一旁的少女搂入了怀里。仿佛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他的两行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哽咽道:“斐斐,斐斐……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薛策盯了亲密相拥着的二人片刻,五指在不知不觉中,将明光捏得咔咔响。戚斐被抱懵了,半边脸被使劲地压在了这人的胸膛前,嘴唇都被压得嘟起来了。正欲张嘴说话,脑海里,就仿佛窜过了一片白光,乱糟糟地涌上了许多片段。戚斐:“……”其实,在切身体会到了这副身体如何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袒护这位兄弟的本能反应时,她对这位兄弟的身份,就已经有了一丝不甚确定的猜测了。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准确的。这位好不激动的兄弟,就是被她附身的穷兽原主,在东岳的青!梅!竹!马!啊!从方才涌上脑海的记忆片段,可以得知,这位竹马的本体,和她一样,亦是一只穷兽,名字叫做戎澜。大部分的妖兽,因为寿命短暂,都十分崇尚及时行乐。只要看对眼了,都不会怎么矫情,一拍即合就在一起了。而原主与戎澜,之所以认识了几年,都还停留在青梅竹马的关系上,皆因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并没有擦出双向的爱情火花来。可以类比某句至理名言:竹马打不过天降。简单粗暴点儿地翻译出来,即是——要是两个人对彼此有那个意思,早就搞在一起了。哪里会蹉跎那么多年,等来一个天降的情敌。从那些零碎片段可以看出,比起爱情,原主对戎澜更多的是亲情。戎澜却不是这样想的,是铁了心的一定要和原主在一起。从小,他一边保护原主,一边将觊觎她的人都赶跑了。好不容易才磨到了她被感动,答应了婚事,原主就被杀千刀的东岳术士和羯人给抓上前线了。二人就此被分开。在归墟之战开始之后,被抓去当壮丁的妖兽,不计其数,基本都是有去无回的。妖兽化人后,都还保留着很强的动物性。若是伴侣已经凶多吉少了,被留下的人里,十个有九个在悲痛一阵子后,就会着手另觅对象了。这位戎澜兄弟,倒是一个痴情的异类。估计是不相信原主就这么死了,于是,执拗地追出了东岳,跑到了山高水远的降龙城来。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才那么精准地找上崇天阁的。仔细听,他的声音,也好生熟悉。戚斐转瞬就想起了,在降龙祭的那个晚上,她下山去玩,在大街上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斐斐”,原来竟然是没有听错的。只不过喊她的人,不是崇天阁的弟子,而是这一位罢了。戚斐:“……”这也太戏剧化了。刚来崇天阁的那日,被问到名字的时候,她胡诌了一个。谁会想到,被她附身的这只穷兽的原名,居然那么巧和她同名,也叫做“斐斐”!这个失而复得的怀抱太紧了,被抱了几秒钟,戚斐就眼前发黑,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戎澜,你先冷静一点,你快勒死我了……”她窒息地锤了锤激动过头的人,将人推开了些许,才呼吸到了顺畅的空气。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着自己,她抬眸,与薛策视线相交了一下,心脏不由微微一缩。不等细想,季天沅就发话了。他沉声道:“斐斐姑娘,近日,此人一直在山下攻击我们的结界,方才还出手伤了人。被我们抓住时,他自称是你的旧识,这是真的吗?”人群里有人不忿道:“他攻击结界在前,还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打人,这也太过分了吧!”一提这事,戎澜的表情就变得凶神恶煞了起来。这位兄弟,添什么乱啊,要和人家比谁的眼睛大么?戚斐使劲地拽了他的手一下,瞪了他一眼。戎澜应该之前是很听原主的话的,气焰一下就消了,垂下了头。戚斐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这位兄弟突然出场,实属计划之外的事。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管。于公,这锅她背定了。在别人看来,这家伙和她肯定是一伙的。所以她必须把事情解释清楚。毕竟,她前脚才因为表现良好,被季天沅解除了禁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后脚就出了这种事。万一崇天阁以为她之前是在装老实,骗取他们减低警戒心,其实一早就与外界里应外合,在密谋逃跑了,那就糟糕了。她可不想在秋猎的前一天,被收回四处走动的权利。于私,她既然借用了原主的这具身体……这位兄弟又是原主看重的人,那就能帮就帮吧。至少不要让他因为这件事而送死。戚斐伏下|身,以额及地,微微一触,才直起腰来,深吸口气,恳切道:“季阁主,他的确是我的旧识。我知道自己能活到今日,全赖各位的恩德。我也从未有联合外界逃跑的意图,能否请各位听听我的解释?”无视了那些低微的埋怨声音,裴世佳接话:“好,斐斐姑娘,他真的是你的旧识?”“是的。他的名字叫做戎澜,是与我一同在东岳长大、相依为命的穷兽。他和我一样,从来都没有伤过人类。”戚斐半跪着,没有移开目光,诚恳地解释道: “各位仙师也知道,在归墟之战前,我被抓走了,押到了战场上。被抓的时候,戎澜并没有看见。他应该是发现我失踪了以后,就离开了东岳,一路找到了这里来。他以为我被关在崇天阁会有生命危险,关心则乱,误会了各位,才会攻击结界,还出手伤人。我代他向各位赔罪,并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因戚斐的态度放得很低,且从她的言语中,戎澜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似乎也隐约明白到自己误会了什么——斐斐在这里并没有受到虐待,反而还过得比在羯人手下时更好,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蛮横无礼,变得软化了许多,老老实实地跟着戚斐道歉,也算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主儿。再加上,被他打伤的那名弟子,只是皮肉淤伤。戎澜现在被教训后的样子要倒霉多了。四周围不满的声音被抚平了许多。因被仙索吸走了太多力气,又在山下的打斗中被击伤过,戎澜道歉后没多久,就晕倒在了大殿上。手还一直抓着戚斐的衣服。戚斐也有些无奈,仰头看着季天沅,请求道:“季阁主,可以先不要赶他走,等他醒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么?”万一就这样将他赶走了,什么也没交代过,这家伙下山后,再次一根筋地冲撞结界,那就糟糕了。季天沅点了点头,示意几个弟子将戎澜带下去,给他治一治身上的伤,暂时关在金鸢峰的一座小筑内,布下了结界。之后若是她要去探视他,需要有门生放她进去,她才进得去。戚斐感谢了他。目送着戎澜被抬走,才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闹剧散了,此处也暂时没有她的事了。戚斐叹了一声,慢慢地朝门口走去。裴世佳走了过来,小声安慰她:“斐斐姑娘,你不要消沉,我们没有怀疑你要逃走。你出去之后,在门外等一会儿,阁主会让人带你去见你的朋友的。你们那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戚斐笑了笑:“谢谢。”她走到了金鸢峰的大殿外,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头疼地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能劝他离开这里。总不能直接跟他说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换了吧?鬼才会信呢。愁啊。不知等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靴子摩挲过沙土的声音。应该是被季天沅指派来带她去见戎澜的门生来了。戚斐从石头上滑了下地,转过身来,就怔住了。薛策的银甲甚至还没有卸下,猩红发带于风中舞动。一语不发地停在了几步之遥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戚斐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心虚,打了个哈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薛公子,季阁主是让你带我去吗?那就劳烦你了。”薛策起先是没动的。突然之间,冷冷开口:“你和刚才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第101章戚斐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向了薛策。他没有顺着她的话题回应, 而是突兀地, 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地, 问了这么一个看似牛头不搭马嘴的问题。……自从刚才亲眼看见了她心急如焚地跑去保护那个凭空冒出的男妖兽,还柔顺地放任对方用一种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的力气,将她搂住了的情形之后, 这个问题, 便仿佛如同一团包裹着尖锐硬物的云雾, 笼罩在了薛策的心上。每呼吸一下,他的心口,仿佛就会被那块硬物的边角不轻不重地硌一下,硌得他恼怒又焦躁。不知道为什么, 他从未有如此仇视过一只妖兽——他讨厌大殿上那个不知从什么旮旯冒出来的男人, 用那种专注而激动的眼神痴痴地看她。他更讨厌她和那个男人在对望的时候,缭绕在他们四周的那种只有他们二人才融入得了、旁人无法插入一丝一毫的氛围。从头至尾, 她就只顾着看那人,却没有看过他一下。仿佛被她追捧了一段日子的他,突然就变得什么也不是了。他最讨厌的, 便是那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将她搂住了。那副曾经横陈在他怀里的娇美玉躯,当着他的面, 依偎到了对方的怀中。这一个动作, 彻底点燃了他那股不可名状的怒意。那是一种被冒犯的怒意。仿佛是某一个已经送给了他的、即使他不碰也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来觊觎一丝一毫的东西, 在大庭广众下, 被另一个人宣示了所有权。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和其他人相处的模样。裴世佳,默风,甚至是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他的同门师兄弟。但他感觉得出来,她对那些人和对他的态度是差别很大的。更不用说,在那个午后,她以为他在睡觉时,还偷偷吻过他的唇。她偷偷摸摸做了这种事后,他的心里既是震惊,又有一些得意和自傲。还被刺激得,在事情过后的几天,还难以忘记她那张软软的嘴唇贴上来的那种仿佛带了电的感觉。就是因为这一个不同寻常的、只有他有、别人都没有的亲密接触,薛策从来都没有认真将裴世佳之流,视作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的人。可如今,他却隐隐有了一种被威胁的感觉。他直觉,那个男人,和裴世佳之类的向她献殷勤的人,是不一样的。那个人纵然狼狈,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占有欲和势在必得的决心。搂抱她的动作,也太过熟稔了。熟稔得仿佛在她来到崇天阁之前,已经无数次地被那个男人这样抱在怀里过了。好在,在那个男人晕过去后,她亲口说希望阁主不要那么快送走他,让她交代几句话才放走那个男人。这就说明了,她也没准备与那个男人见多少次面,也是打着让他离开的准备的。这让薛策那种不可名状的,仿佛有一丝妒意的怒火,被浇灭了些许。可他毕竟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她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如果不亲口问个清楚,他不会甘心。他猜不准她会回答什么,但他直觉知道,自己有一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戚斐在风中站着,与薛策隔着几步的路。表面上,她仍相当镇定,双目无辜,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心虚,甚至还很自然地带了一点儿疑惑,似乎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而实际上,她的心脏,已经敲起了鼓,正在卜卜地收缩着。原主与戎澜是什么关系?好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曾经订下了口头婚约。如果不是中途因意外分开了,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从戎澜对这具身体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占有姿势来看,他和原主,必然已经突破过某种亲密的防线。在刚刚闪现的原主的记忆中,戚斐倒是没见到他们二人缠绵的情境,但,搂搂抱抱亲个嘴儿肯定是有的。这就是薛策的问题的满分答案了。戚斐:“……”关键是,她能就这样如实回答吗?傻子也知道,必!须!不!能!啊!当然,一对情侣做点亲密的举动,只要你情我愿又不违法,没人可以指摘。原主和戎澜连婚都订了,亲个嘴儿,算得了什么大事?可问题在于,她接管这具身体,来到崇天阁之后,根本没有想过原主之前的情债会找上门来。所以,从头到尾都在本色出演一个单身人士。她是如何去和薛策套近乎,使劲地撩拨他,譬如明知他醒着还去吻他,非要把衣服脱了一半让他涂药……这些“壮举”,如今还历历在目。以一个单身人士的身份去做这些事,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有些大胆和不知羞的女追男大剧罢了。但要是加上了“已订婚”的名头,那不仅她的感情会变得极为不纯粹,这部爱情喜剧,还会分分钟变成《婚外の诱惑》之绿帽子修罗场大戏。薛策一个这么傲气,自尊心又强到吓死人的人,要是知道了真相,不多想是不可能的。她有两个解释方向。如果说“之前和未婚夫是认真谈的,现在对你也是认真的”。薛策会怎么想?多半会觉得,她的感情太浅薄可笑了,说变心就变心。随随便便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遇到了更新鲜的,就会毫不留恋地放弃上一个人。听上去就很渣。要是说“和未婚夫的婚约只是随口一提、算不得真的”……再对比下戎澜的态度,她简直成了一个轻浮不自重、玩弄人心的渣女。薛策怕是会觉得,她撩拨他,也只是因为被困在崇天阁,一时感到无聊,用他来消遣而已。擦,感觉更渣了怎么破?更不巧的是,明天,秋猎就要开始了。冒牌货十成十会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戚斐不希望与薛策生出嫌隙。更不愿意在对上冒牌货时,局面会骤然倾斜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这么一想,戚斐就下好决定了。她状若十分纯真地眨了眨眼:“你说谁?我和戎澜?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不错。”原主留下的情债,实际上和她这个从外世来的灵魂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否认起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更何况,严格上说,她不是在撒谎,顶多算是真话不说全而已。反正崇天阁不可能留下一只妖兽长住,正如猫窝不会住一只老鼠。她之所以成为了那个例外,皆因她体内有青玉心,崇天阁无法放她走而已。戎澜应该在不久之后,就必须离开这里了。即使她现在迫于形势,对薛策隐瞒了一些实情,也没啥后顾之忧。薛策微微垂首,盯着她。她的双目并无闪躲,直直地与他交汇,声线也无颤抖,一派自然。如此审视了片晌,薛策的那两道冰封了似的目光,缓缓有了缓和回暖的迹象。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眯了眯眼:“交情只是’不错’?我看你们抱在一起,交情似乎不浅啊。”“说起这个,其实我也很意外。我没有想到,他会不远万里地从东岳找到北昭来。不过想想,当初我是不告而别,他担心我的安危,也很正常呀。”戚斐鼓了鼓腮:“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久别重逢,激动了一点,抱着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薛策没料到,她言语间,还在维护戎澜的那个对她充满了占有欲的举动,俊俏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薄怒。戚斐不想多说多错,说到这里,赶紧将话题掀到了下页:“好啦,我们走吧,我去和他聊两句,改天送他下山……说起来,我还没问你这半个月来,在外面发生的事呢,你和我说说呗。”薛策的脸庞线条生硬,没好气道:“没什么好说的。”“说嘛,就算是鸡毛蒜皮的事,我也想听啊……”薛策站定了,冷冷地看着她仿佛无忧无虑的表情,忽然伸出了手。戚斐的手臂冷不丁地一紧,惊叫了一声,再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被薛策拎到了剑上,离地有十几米了。薛策的仙器是明光戟。但他的身上,其实还藏了一柄软剑,此刻就被他们踩在脚下。一柄剑最宽才有多宽,纵然在半空停得很稳,也有些吓人。戚斐还是第一次毫无准备地被人抓到剑上,吓得小脸发白,用力地缠紧了唯一站得稳的薛策的腰,抱怨:“你,你干什么突然御剑啊……”薛策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感觉她沉甸甸地压在自己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往山上飞去。……戎澜被安置在了金鸢峰的一个单独的院落里。他是男人,所以,住在阳刚气盛的金鸢峰,也构不成什么大问题。院子的所处之地十分僻静,流水淙淙,花木丛深。一层泛着淡淡光芒的结界以屋子为中心,将附近很大片范围都笼罩住了。入口处没有人看守,可见这层结界是何等的固若金汤,无法轻易突破。薛策带着戚斐,御剑飞上来了。第102章要是有金鸢峰的门生见到了全过程, 一定会十分疑惑,为什么这种明明用两条腿就可以走到的地方, 薛师兄偏偏要耗费灵力,御剑飞上来。飞上来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从未见过, 薛师兄的御剑技术,会大失水准到这种程度,时而如同脱缰的野狗在狂飙, 时而如同打瞌睡的乌龟在慢爬, 时而向着高处仿佛要直入云霄, 时而又跟漏气了一样缓缓降下来,实在是教人叹为观止!……薛策平稳地降落在了地上, 瞥了一眼怀里的人。这一路上, 她都跟一只鹌鹑似的, 仿佛恨不得整个人都爬到他的身上, 甚至钻进他的身体里, 捂得他的银甲都蒸上一层雾气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 根本分不了神去想别的。这种明摆着就是在欺负人的举动,简直就和那些流着鼻涕缺了门牙的小屁孩故意捉弄和吓唬女孩子一样,譬如捉一条虫子去吓唬女孩子,让对方尖叫着跑开,回过味之后, 再恼羞成怒地反过来追着自己打的乐此不疲的游戏。任谁看了, 都会点评一句——幼稚, 恶劣。连薛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这么做的是别人,他也会嗤之以鼻,道一声“无聊”。无奈,当局者迷。薛策现在不仅理直气壮,毫无羞愧之意,还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恶霸又幼稚的举动,和那些长了小豁牙的小屁头没什么差别。看到她搂着自己的那两条手臂,他几不可见地微微挑了挑眉,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闷得快要憋死的心情,一下子就快慰了很多。就应该这样才对。落地了好一会儿,戚斐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了,立即跳开了两步,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御剑御得跟喝了假酒似的,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这么反常又幼稚,他莫不会是吃醋了吧?因为不满她和戎澜抱在一起,可又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于是,就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就跟那些想要女孩子亲亲抱抱,却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于是,将女孩子带进游乐场的鬼屋,等着对方尖叫着投怀送抱的骚操作一样……戚斐:“……”不对不对。薛策在原文里,走的不是心机路线。应该还是她想多了吧……结界就在眼前了。薛策抬手,在她额上结了一个法印。戚斐的额头烫了一下,抬手触碰了一下结界,这回果然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去了。待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劝那位竹马兄弟回去。劝他回去,其实就等于要和他分手了。戚斐叹了一声,一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一边穿过了拱门。走了几步,她忽然发现,薛策也板着脸跟着她走了进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要旁听的样子,便停住了脚步,疑惑地道:“你怎么跟我进来啦?”薛策哼了一声:“你们说的话,我不能听吗?”一直老老实实的明光,却在这时慢慢地支起了身子,勾住了他的衣裳,往前往金鸢峰的峰顶的那条路的方向扯去。“你们刚刚才冲突过,这时见面,我怕你们会起矛盾呀。”戚斐心说分手现场有什么好听的,见到明光的动作,灵机一动:“何况,你还有要事吧?你看,明光都在催你回去了。”上次也是,从战场回来后,按照规矩,薛策是要去与季天沅开会的。所以,他应该只是被临时差遣了一下,不能久留,马上就要回去了。薛策看了一眼明光,迟疑了一下,才仿佛有些不情愿,说:“我走了。”“快去吧,我自己知道回去的路。”戚斐笑眯眯地招手,目送着他离开后,揉了揉脸颊,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走到了尽头的那间屋子前,敲了敲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