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摩拳擦掌,正欲等待师昀的现身,可视野却在这时,全盘黑了下来。上帝视角的体验卡,被无情地收回了。……甫一恢复意识,戚斐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胀痛了起来。没有任何预兆地,冰凉的水,正在不断地灌入她的耳口鼻中。呛得她喉咙生疼,双肺紧缩,无法呼吸,视线一阵阵地发黑。浑身都被冰冷的潭水包裹了。要命了,原来她刚才在玩儿上帝视角的时候,意识离开了躯壳,这边的时间是没有静止的!在上帝视角前一秒,这具身体的双手还趴在了岸上,借着浮力在踢水。主控意识被挪走后,身体自然也没力气了,双手松脱,整个人缓慢地沉到了水底。戚斐痛苦地张开了唇,连串的气泡溢出,打着旋儿,涌上了水面破开。可是,从外面看去,处在黑暗中这个水潭,只有轻微的波澜在荡漾着,没有办法吸引救兵的目光。这个水潭明明那么地浅,只到她的胸口。只要站直了,就可以自救了。可戚斐挣扎了两下,就困惑而惊恐地发现,她的周身竟然没什么力气了。她如同一个碎裂的沙漏,力量如沙子般在不断地流失。四肢的蹬踢,也显得绵软无力,骨头似是被抽走了,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觉得很困。内脏被挤压成了一团般,窒息又难受。冥冥中,仿佛从身体里分离出了另一个魂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挣扎着,沉到了水底,活生生地溺亡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后背被粗糙的石头硌到了,戚斐痛得一颤,眼睛被迫睁开了一条线,看见青丝被流水荡开,混杂着潭底被漾起的沙子,在眼前晃动。她沉到底了。外面森林的天幕已暗下来了,没有一丝光照,水面看起来是那么地遥远。在生命最后的阶段,肺叶被火燎伤了一样,成片成片地剧痛着,心脏疯跳,意识越发昏沉。在肺底残存的那口撑着她不死的气,最终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痉挛的气管,咕噜一声,冲到了水里。模糊间,她看见了水面激起了浪花。一只手破开了水花,用力地抓住了她湿滑的、光溜溜的手臂。她被捏得生疼,又被迫灌了好几口冷水进肚子里。那只手仿佛钢筋铁箍,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臂,将乱蹬乱踢的她,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水底给拉了上去。第85章“哗啦”一声, 离开了潭底,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抖抖索索的肺腑, 戚斐颤抖着,喘息着, 心跳有如雷鸣, 视野里有光斑在闪烁, 浑身瑟瑟发抖。感觉自己斜斜地靠在了一个人的怀抱里,一双坚实稳固的手臂捞住了她的膝弯与后背,将她托离了水面。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了她绽出了细细的青筋的脖子上, 凌乱地蜿蜒而下,丝丝缕缕地黏在了不断起伏的心口上,更衬得那片肌肤雪白得耀目。大概是由于过度恐惧,她的两只手蜷着缩在了心口,手指正紧紧地抓着抱起她的人的衣裳, 眸子是失焦空茫的。水潭激起了波澜, 薛策抱着她, 淌水上了岸。干燥的石地上留下了水泽的印痕。这个水潭与岸边呈现为垂直的角度,没有一个缓冲的斜坡, 要将一个几乎失去意识的溺水之人从水底弄出来,是要费不少的劲儿的。经过了在水潭里的一番挣扎,薛策的衣衫也湿透了, 紧紧贴着少年劲瘦有力的腰。束着高马尾的红发带也松了, 一端拖到了地上。这个水潭在祝融峰的山腰深处, 薛策则习惯直接在山顶御剑出入, 平时是不会来这个地方的。可是,今晚,他回到来山顶的时候,却没有在结界外见到那个风雨不改、每天都坐在那里等他回来的少女。说起这只化人的妖兽,薛策就觉得别扭。那天,他只不过见到了这只化人的妖兽进食的样子,当晚就做了一个隐秘不可言说的绮梦,他又羞耻又恼怒。若是年纪还小,恐怕会气得想去挠墙发泄。他很想忘记那个梦,偏偏天不遂人愿,之后的几日,他在无人处一静下来,或是修炼时闭上眼睛,就会冷不丁地想起梦里的她,柔顺婉转地趴在自己膝上的模样。仿佛成了一个危险的心魔,挥之不散。可在现实里,他又不能因此而完全无视她,饿死她。所以,这几天,只要和这只妖兽共处一室,他的脸永远是侧开的,跟落枕了一样,一个正眼也没有看过她,盼着她吃完东西赶紧走。但她真的没来的时候,薛策又直觉事有蹊跷,就带着明光下山找她了,在她住的小筑附近,他听见了扑腾的水声,赶到的时候,水潭上的波澜越来越浅,只剩下一串气泡了。若不是他一时的疑心,下来找她,就不会发现她溺水。要是没有及时将她拉上来,那么,估计要到几天之后,她的尸身浮上水面时,他才会知道这只妖兽已经淹死了。被留在了岸上,倚在树干上的明光仿佛也在着急,杵在原地,整根杆子都在抖动。见主人终于回来了,它才兴奋地“咻”一声飞了过来,绕着二人在转动。戟身的光亮,映亮了这一片没有月光照明的漆黑空间。总算远离了水潭,薛策停住了,借着明光发出的光,下意识地朝下一看,心就是微微一跳。怀里的这副属于少女的玉雪娇躯,不着寸缕,**的,滑不溜秋,如吐着嗳嗳气息的白蛇一样,柔软而冰凉,在他的怀里蜷缩成了一团,被青丝半遮半掩。大概是由于惊恐过度,她的双眸微微失焦,渗着泪光,两只抓住他衣服的手,指尖早已擦破了。她虚弱地哽咽了一下,仿佛还觉得不够安全,用力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薛策僵住了。那种独属于少女肌理的绵腻温润的触感,仿佛透过了他身上的那层衣衫,直接传到了他的肉上。他发丝上的水珠,沿着下颌滑落,噼啪一声,在她的肩上砸开了一朵小水花。薛策被烫着了一样,弹开了视线,脸颊漫上了红晕,恼怒地冲着空气低吼道:“还不赶快把她的衣服拿来!!!”明光得令,绷直了身体,飞远了。没多久,就幸不辱命,在水潭的旁边找到了一件叠好了的衣服,用戟头挑起了它,带了过来,轻轻地抛了下来,披在了戚斐的身上。薛策半蹲下来,松开手,想让她站在地上,将衣服给她披上。奈何戚斐的两条腿根本还没恢复力气,眼尾泛红地挂在了他身上。薛策恨恨地抽出了一只手,有些粗鲁地将剩下的衣服裹到了她的身上,才将人重新抱起。明光挑起了两人落下的衣物,颠颠地跟上了。……力气莫名其妙的流失只是第一个诡异的地方,戚斐还越来越困了。迷糊间,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到那间小筑里,而是被薛策带到了山顶上,穿过了结界,来到了他平时住的那些屋子里。被放在了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时,戚斐嘤咛了一声,感觉背后有一处疼了一下,蜷成了侧躺的姿势。薛策板着脸,俯身给她拉过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戚斐感觉自己嘴唇里被塞进了一颗药丸,在舌下化开,逸散出了一种淡淡的清苦味道。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三个时辰后的深夜了。她侧蜷在了被窝里,头发已经干了,衣服还是那一套,而且根本没穿好。似乎是给她穿的人不好意思细细地看,将她捆成了麻袋,还强行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动了动被子底下的身体,刚才几乎完全流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了,可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再晕,也知道这里是薛策住的地方了。方方正正的一个小房间,被子是新的,估计就是祝融峰上本来预备给小弟子住的单人间。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醒了?”薛策的衣裳也已经干了,正坐在了离床有一定距离的一张椅子上,脸色不太好看。“我这是……”薛策直截了当:“你沉到了山腰的那个水潭底下了。”“我当时……是想去沐浴。”想起当时的情形,被他捞上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穿。戚斐有些羞赧,往被子里缩去,解释道:“这也没办法嘛,我来了几天时间,都没有沐浴过,身上都臭了。哪里知道,会在那个水潭里滑了一跤。滑下去后,不知道为什么,力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光了一样,根本站不起来。”薛策黑眸定定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异常一点也不意外:“五峰的水潭都有妙法流动,你既是妖兽,浸入那种天然的水池里,就会被慢慢卸掉体内的灵力,就像冰块在温水里慢慢融化一样,自然会没力气了。”回忆起刚才那危险的一幕,他的语气就不由自主就有些严厉了。戚斐呆住了:“这样的吗?我不知道……”在白天看起来那么美丽的水潭,原来对她这样的妖兽来说,是有温室煮青蛙似的侵蚀作用的。见她怔怔地听着,头发乱糟糟的,眼角也红通通的,薛策一顿,不由就将平时和其他人你来我往的那种冷硬直接的语气,给憋了回去,深吸口气,换了缓和一些的语气:“你不用这个表情,我不是在骂你。只是,你想沐浴,要碰这座山里别的东西之前,怎么不先来问问我?”戚斐的眼睫上沾着晶莹的水珠,缩在被子里,成了小小的一团,小声说:“我有想过来问你的。可是,你看起来总是很忙,也很讨厌我,我不敢和你说话。”薛策皱眉:“我讨厌你?”“难道不是吗?”戚斐垂下了眼:“我知道,薛公子你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收留我的,是季阁主有令,你才不得不这么做。其实你心里觉得我很麻烦。所以,平时除了吃饭,我不想烦着你。当然,你们各位肯绕过我的命,我已经很感激了。这次给你惹了麻烦,我也是真的很愧疚……”有几句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思,薛策的神色闪过了些许不自然,嘴上却是硬邦邦地否认:“我没有讨厌你。”“……”戚斐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真的吗?”“真的,我讨厌你就不会拉你上岸了。”薛策别开头,忽然反问:“你呢?”“我当然不会讨厌你了。”戚斐认真摇头:“虽然,你是抽过我两鞭子,不过,那是因为你和我不熟悉,你以为我是坏妖怪,才会防备我呀。你现在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吃的,刚才还救了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讨厌你呢?”说话时,她的两只眼睛一直诚挚地看着他,眨呀眨的,娇憨不自知的模样。虽然并不那么喜欢这只妖兽,可听她一句句地重复自己对他如何如何感激,薛策莫名憋了一晚上的那股子火,忽然就泄了一些了,心情也好了许多,轻哼了一声。“薛公子,今晚真的谢谢你。不过,我怎么觉得我的后背好疼……”戚斐动了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印象中她沉到水底的时候,这个地方好像是撞到了水底的石头,果然轻轻一按下去,就疼得厉害。薛策一愣,站了起来:“哪里疼?”她刚才不着寸缕,他根本不敢盯着看,粗略扫了一眼,没有流血的地方,就随便将她塞进了衣服里,也没有细察过她身上是不是有哪里磕伤或者撞淤了。“这里。”戚斐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的那个痛处,扁了扁嘴:“我记得这个地方,当时好像是撞到了水底的石头了。”“你先别动!我去给你找点外敷的药。”薛策喝止了她想脱衣服给他看的动作,一闪身就出去了。目送着薛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戚斐缓缓地吐了口气。第三次套娃开始了那么久,她总算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系统填补的剧情,给了她一个不同于以往的【上帝视角】的金手指,让她识破真假洛小姐的秘密,不会只是为了好玩或者是让她随便看看,总归是出于某种警示的目的的。在得知了这个秘密后,按照正常的反应,她该做的,肯定是阻止坏人接近好人。也就是阻止薛策和师昀的婚事。但这已经是在改变历史了。在以前,她只要冒出这样的想法,系统就会提醒她,说改变历史会有严重后果,薛策2.0和后世的一切都会消失。但如今,这个世界根本不能用常理来看,它存在着很多奇怪的地方——迥然不同的世界观、武器,原创的角色,偏偏叫做“师昀”的假洛小姐。而且,作为规则执行者的系统,也已经缺席很久了。改变历史的想法盘桓在她心里也有好几天了,她都没有收到任何让她“别想不该想的”的警示。系统临走前就说过,在感到迷惘时,要记住事在人为。这个词强调的,就是一个人的抉择和行动,可以彻底改变一件事的走向。它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有今天的迷茫?也许,系统之所以离开了她,就是因为第三次套娃是特别的。每一次的套娃,都会结束在薛策的人生转折点。就像第一次套娃结束在1.0去崇天阁时,第二次套娃结束在0.5来到北昭时。第三次套娃的结束点,应该就是在薛策的人生发生剧变的时刻——重伤季飞尘后,灵根碎灭,含冤死在狱中。但她感觉,这个悲剧,说不定是有机会改变的。而且,这个改变,不会让后世消失,还会让前世和后世一起向好发展。戚斐没有任何的依据,这只是她的一种没由来的直觉罢了。没有人警告她不可以,那就代表可以试一试。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她不知道这个机会最终是否会出现,可她要确保,一旦它出现了,自己有足够的准备去把握住它。为了那一天,她要接近现在的薛策1.5,要取得他的信任,不能再让他们的关系那么疏远。他推开她、正眼都不看她的那些事更是不能再发生。她要亲近他,追着他跑,然后让他心甘情愿地反过来亲近她,追回她跑。至少,这片山顶的屋子,她已经住进来了,接下来无论用什么借口,装病也好,示弱也好,或者是心机钓他也好,她都要赖死在这里。他别想着再将她赶出去。第86章在床上趴了一会儿, 门外就响起脚步声了。薛策踏入了房中,手里拿着一个玉青色的瓷瓶,一进门就看见床上的少女蔫了吧唧地趴着,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好不容易才收起来了的毛茸茸的兽耳, 因为刚才灵力被潭水大量吸走,又重新现形了, 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和一条被打怕了的小狗似的,瞧着可怜巴巴的。妖兽的人形再好看再无破绽,只要露出了原形的特征, 半人半兽的, 都相当怪异。为了不被人当做恶心的怪物看,除非是很虚弱的时候,不然他们绝不会现出全貌。但或许是由于小时候与穷兽一起生活过,薛策只是怔了一怔, 并没有觉得她这个样子丑, 倒是觉得那双耳朵动来动去,看起来手感还挺软的。他回过神来, 将瓷瓶放在了床头,言简意赅:“药, 可祛瘀止血,你自己涂吧。”戚斐无辜地看着他:“可是我现在浑身都没力气。手指刚才在水底挣扎, 也撞到石头了, 都擦破皮了。”和后世2.0相处了那么长时间, 不是白过的。戚斐太清楚他的性格了,吃软不吃硬,喜欢人顺着他的毛摸。脾气又臭又硬,但其实对于责任内的人和事物,他都不会撒手不管。只要抓着他的软肋,唰唰地挠,他应该不会铁石心肠地将她扫地出门。以防他不信,戚斐委屈地伸出了两只手来,十指纤细如葱,指头果然是红肿的,一片指甲的指尖轻微地裂开了:“你快看,真的好疼。”——她都没有发觉,这一套流程和表情,可以说完全掌握了薛策2.0装病的精髓了!薛策望了一眼,眉尖一拧,俊俏的面上,果然流露出了一丝犹豫。“真的好疼呀。”戚斐见状,又暗搓搓地加了一把火:“万一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伤上加伤,那不就糟糕了?薛公子,你也知道,除了你,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就没有什么熟悉的人了。所以,就麻烦你亲手帮我涂药啦。”女人的嘴,骗人的鬼。眼睛眨都不眨,上下嘴皮子一碰,来探望过她两次的裴世佳,就被无情地划分出了人籍的范畴了。[蜡烛]薛策正迟疑着,手里就被塞入了一个烫手山芋——那个瓷瓶。接着,床上的少女仿佛已经笃定了他会答应了,轻轻地转了个身,搭在手臂上的那只手轻巧地将衣服往下一拉,在他面前露出了一小片莹白如玉的肩。她没撒谎,在瘦削而平的肩胛再靠下一点儿的位置,果然出现了一块面积不小的擦伤,皮肤下渗着淤紫,里面还有几道同方向的深红色的刮痕,估计是在摩擦过石头时留下的。因为皮肤白嫩,看起来还挺明显的。戚斐并没有经常对他耍这些伎俩。在背过身后,等了一会儿,后面也没声音,那片肌肤升起了一阵细微的鸡皮疙瘩,心里开始也有点儿忐忑了。2.0吃她这一套,1.5估计也差不多……的吧。至少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她躺着的床掀了吧?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后背传来了一阵清凉的感觉。余光看见,薛策竟然真的在给她涂药,只是他的神色显然有些僵硬,仿佛是在对待什么洪水猛兽。雪白的膏药在后背上化开了,那冰凉的触感,让戚斐的肩膀忍不住颤了颤。薛策原先是打定主意,将她当成男人来看待的。反正他也不是没试过帮同门上药。可一下手,他就后悔了。触感相差太大了。她的肌肤比豆腐更娇更嫩,仿佛只要他稍不注意,力气大一些,就会弄疼她。果然没两下就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薛策的手蓦地顿住了,不太确定地道:“疼?”其实就是普通擦伤,哪有娇气得随便碰碰也疼,就是凉得她吓了一跳而已。但戚斐还是装模作样地皱起了眉,哼哼唧唧:“疼呀,你轻一点。”薛策:“……”他深吸口气,忍耐着,勉强继续给她涂。戚斐为免他尴尬,就找话说:“薛公子,你今年几岁了?”薛策头也不抬:“你问这个做什么?”“好奇,聊一下天嘛。”戚斐等了一会儿,仿佛有些失望:“不可以告诉我吗?”薛策轻轻吐了口气:“十七。”“那我也告诉你我几岁好了。”戚斐眉飞色舞,叽叽喳喳地说:“我五年前在东岳出生,两年前偶然化了人,不过之前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也记不清具体是哪天化人了,所以没有生辰。虽然听起来只有五岁,但妖兽和人的寿命又不一样长,所以换算成为人的岁数的话,我比你还大两三岁。对了,听说人类都有行冠礼,你的行冠礼是什么时候?”薛策的嘴角扯了扯,似是觉得她问的话有些无知,知道行冠礼却不知道是在几岁:“北昭人的行冠礼都在十八岁。”“那不就是一年后了?”戚斐唉声叹气:“可惜没机会啦,不然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行冠礼。”薛策的手指微微一滞。妖兽化人后,和真正的人类太过相似,真的很容易让人将二者混淆。其实差别可大了。人的寿命,少说也有几十年,修道之人就更长寿了。世间风云变幻,百年气象,都可以一览。同样有着人形的妖兽,却最多只能见证几次四季幻变,活一年少一年,比畜生还要短命。很难想象,现在躺在他面前,有着少女之貌,身体散发着暖意,还在天真不知愁地喋喋不休的这只穷兽,在一年后的今天,就将不复存在,化为一抔黄土、一具枯骨了。心里有点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概是在感慨它们寿命的短暂吧。薛策慢慢地将药瓶合了起来,别开头:“涂好了。你穿衣服吧。”戚斐这次很听话,乖乖将衣服穿正了,才蜷进了被窝里,拉好了被子。刚才摔进池子里的那一下,她也的确是被吸走了不少灵力的,现在也真的困了。也许是因为后世2.0的原因,凡是被划入他的地盘的地方,都会给她强烈的安全感,仿佛躺在了有他护佑的地方。此处亦然。在结界内,连之前几晚偶尔会听见的虫鸣声都离得远远的。戚斐躺下没多久,睡意就升了上来,很快,就陷入了沉眠之中。薛策走了出去,将门合上了。纵然手从粗糙的门板上拿走,也收回了袖子里,方才那种少女的肌肤绵绵的感觉,也仿佛还附在了他的指腹上,经久不消。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才蓦地回过神来,恢复了面无表情,大步离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戚斐就拖着灵力还没有恢复的身体下了床,抢在了那道早上会响起的晨钟之前,规规矩矩地等在了薛策住的院子外面。薛策推门出来,看见她立在院子里,发丝已经被晨雾沾湿了,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诧,眉头也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你在我房门口做什么?”“薛公子,我是来问你,我背上的伤还很疼,也没什么力气,自己涂药也不方便,你可以多留我在这里住几天吗?那我就不用每天都上山下山一趟了。”戚斐仰头,期盼忐忑地看着他:“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也不会吵着你。”明光从房间里“咻”地飞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在她面前颤抖着。戚斐抬手摸了摸它的身体,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薛策。薛策的目光,从他那支从未如此欢脱兴奋的金戟,复杂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审视了她一会儿,在她再三恳求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戚斐笑弯了眼:“太好了,谢谢你,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借了“灵力透支,身体虚弱,无法自己涂药”等几个糅杂在一起的理由,戚斐成功地留在了祝融峰山顶上,占有了那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距离薛策住的地方并不近,中间还隔着厨房、兵器室等地方。但因为涂药和吃饭两个需要,她每天还是至少可以见到薛策一面的。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了一点儿了。虽然薛策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也不会专门过来看她。但至少比原先缓和了很多,不像最开始把她当成了一个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能不让她进来就不让她进来的超级病菌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偶尔听她说话说到好玩的地方,也会挑起嘴角笑一笑。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戚斐知道,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的这个借口,只能拖延一时。所以,她压根儿没有如实地禀告自己的康复进度,每次薛策问她“灵力恢复得如何”,她都会装作一副不胜虚弱的样子,低头回答“还不是很好”。有了前车之鉴,她现在的演技不知道比薛策2.0高杆了多少倍。戚斐这么想。同时,在脑海里,不知为何飘过了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第87章“绝对不打扰你”这句话, 只是戚斐为了住下来, 随便说说的而已。为了争取印象分, 当然更主要是因为她没有薛策2.0那么不要脸, 戚斐装病归装病, 并没有一天到晚都跟瘫了似的躺在床上,等薛策来找她。只要一有精神,她就会去薛策的面前晃, 刷存在感,比如殷勤地帮他扫扫地,浇浇花, 除除草, 叠叠衣服什么的。在崇天阁, 高位的弟子,天天都忙着修炼和做别的正事, 哪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去做打扫房间、洗衣服、打水这类杂事。在其余四座山峰,这些活儿都是默认留给低阶弟子做的。正常来说, 这些事都是一伙人轮流做的,分摊到每个人肩上也不会太重。要是当值时轮上的是颇有名望的师兄, 这些低阶弟子还会觉得与有荣焉。有时遇到师兄闲下来了,还可以向对方讨教一番。薛策刚进崇天阁、被耽搁在水荫峰的那一年多的时间, 也做过这种砍柴挑水的粗重活。但当时的情况不同,水荫峰的低阶弟子是将所有粗重活都推给了他干, 自己就拣着舒服的、轻松的差事做。薛策正经的修炼方法没学到一点, 就被人当做纯杂役使唤了一年多, 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祝融峰是薛策独居的地方,是众所周知的。他独立惯了,又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地方,所以,平时只有一个固定的小弟子,会隔几日就来祝融峰送食材、送换洗的衣服、帮忙喂鱼浇花。这小弟子做的,也就是这些事儿了。比厨房更靠里面的内院,以及薛策的房间,也是进不去的。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戚斐深知光靠装病,是无法加强彼此的联系的。她要创造更多正当的理由去参与薛策的生活。故而,这日,趁薛策出门,她将结界之内自己能去的地方都粗略逛了一圈,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扫帚。等到薛策快回来的时候,就在他房间门口装模作样地扫着地。她可太熟悉薛策的德性了。从上回他无耻地装病那件事就知道,他虽然可以独立照顾自己,但在被人温柔地伺候时,心里还是非常受落的。既然是同一个人,少年时代的喜好……应该也不会改变太多吧。她就当一回田螺姑娘好了。日暮西山,果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戚斐假装不知道,认认真真地扫着地,很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你……这是在做什么?”戚斐状若惊讶地转过头,见薛策盯着她的扫帚,就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答道:“我给你扫地呀。”薛策却不为所动:“不必了,这些有人会做的,你回你房躺着吧。”戚斐却不赞同地摇摇头:“不用不用。薛公子,这些日子,都怪我不好,先是吞了你们的仙器,还不问过你,就在你的水潭里沐浴,劳烦你亲自捞我出来,还给我穿衣裳,成天给你添麻烦,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现在每天都给我涂药,还这么照顾我,我真的很想报答你,就让我做吧。”她一脸天真无邪,还振振有词的,却偏偏说得那么详细,将那晚他们之间发生的亲密的事一件件地拆开来说了。仿佛被迫温习了一遍,薛策难得有点尴尬,不自在地握紧了明光的戟身:“你不是说自己没力气吗?”“反正也只是扫扫地,浇浇花,一点儿也不费力。每天动一动,人也更精神一些,说不定还更有利于我身体的恢复呢。”“……”薛策仿佛欲言又止,视线在她纯真又坚持的双眸上停了停,才冷哼一声:“你爱做,就随便你吧。”说完,就匆匆与她擦身而过,回房了。戚斐不以为意,高兴地看着他的背影说:“嗯!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在不遗余力地创造机会和薛策套近乎的同时,戚斐也在等待着上帝视角卡第二次派到她的手上。她有太多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好好地把握住。上次突然切换视角,还差点儿在池子里被淹死,恰好是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大地被长夜笼罩的日子。所以戚斐对此的印象非常深刻。照此规律,下一回的上帝视角卡,应该也会在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出现。这就不是那么容易等到的了,需要耐心。……迫不得已地在结界里留下了这只虚弱的穷兽之后,薛策暗自警惕了一段时间。在进入崇天阁的五年里,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会造成他心神波动的人或者物。但是这个梦,在好几个晚上后,还时不时会在他修炼时闪现。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严重影响。但是,这个惹得他分心的梦,和梦中的人,还是带给了他一种危险的、未知的、不可控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