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一时木然,不知该做何种反应。林斯义提醒他,“妈妈不舒服。不能撞。”鹏鹏就高兴地在他手掌下扭,“好,好……”林斯义笑,将他提到温尔的沙发床下,扔下。鹏鹏骨碌碌爬到温尔腿上,伸手玩她一头的乱发。“去洗漱。”这道声音是对她的,“马上吃中饭了。”“中饭?”温尔如梦初醒,她竟然睡了这么久,而且中途没醒,一时紧张,“耽误你工作了?你应该叫我起来,我就带着鹏鹏回去了。”“已经请半天假了没关系。”林斯义手上有一股海鲜味,身上还挂着围裙,他从厨房这种状态出来的时候,温尔几乎不敢直视他,此时,听到半天假的意思,忙起身说,“不必吃了,我马上就走。”“密码还是以前的密码。”林斯义垂眸看着她说,“你的指纹。”“……”温尔动作停滞。“以后不方便时就到这里来住。把这里当做你娘家,行不行?”不行。她在心里呐喊。也许娘家这个词在这间屋子里,和他们之前的关系对比下,着实尴尬。林斯义说完后,没等她出声回应,笑着催她快去洗漱,然后喊鹏鹏到餐厅去。……温尔洗漱出来,两人当之前的话没发生,他传达的意思到了,她听见了就行;而她愿不愿意听,也不需要告诉他。“这是什么?”温尔有点好奇,指着蒸箱。“黄油蟹。”林斯义得意。“你变大厨了?”她不可思议。时间到,林斯义将一只有鹏鹏脑袋大的黄油蟹单手端出,嘴角上扬,“可惜你没口福。这是我和鹏鹏挑的。”鹏鹏像是回应他,嘴里发出热烈的欢呼,迎接这只摆在自己面前的大螃蟹,“吃,吃,吃!”温尔想起自己好些年没去过明珠广场,他们俩早上趁她睡觉,竟然去逛了盒马,她一时竟有些未能同去的遗憾。于是有点羡慕鹏鹏。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教育他不该乱花别人钱。林斯义不止买了黄油蟹,还有顶级大黑鲍,有他手掌那么大,切开了做成海鲜汤,让鹏鹏一边吃蟹肉,一边喝汤,她看得勾起食欲,林斯义却笑看在旁边,让她丢了好大脸。“别急。锅里的都是你的。”他昨晚病急乱投医,问关城母亲痛经怎么调养,对方告诉他千万别傻愣愣的劝女生多喝热水,直接布洛芬喂起来,然后少吃点凉性东西,多用汤煨着,他就照做,早起去了超市,给小男孩挑了吃的后,给她选了一只乌鸡。其实,林斯义真的没做过乌鸡,有点忐忑,好在出锅后,她一手挑着鸦黑发丝,一手捏勺一口口细品慢咽的样子,享受又乖巧。他心跳便落回实处,大松一口气。……午餐结束,距离林斯义上班还有一点时间。鹏鹏吃饱喝足,竟然歪在沙发床上睡着。温尔尴尬。这小家伙每天中午都雷打不动的要午睡。可这是在人家家里,且早上他妈睡,这会儿换儿子睡,温尔觉得林斯义看着都会崩溃。几番催他起来,鹏鹏不愿意,在床上哼哼唧唧。斗了一会儿没斗醒他,反而将从厨房里洗碗出来的林斯义惊动。“你干嘛?”他剑眉簇起,对她微严肃,“让他睡。小孩长身体。”温尔无语,她难道不知道小孩睡觉长身体吗,不是尴尬吗?没了这个缓和气氛的第三者在场,她和他就成了正面交锋,气氛多窒息?然而,窒息也许是有一点。但林斯义看着却自在好多。他给她倒了热姜糖水,那辣甜的滋味令她不愿多提,怕和他在痛经这个话题上绕个没完。安静坐在沙发床边缘,边喝边看鹏鹏睡觉。他端了一张椅子,陪在她旁边,手心里也抓了一只半满的玻璃杯,在起茧的掌心里微绕,“聊聊关城。”一如他全身毫无攻击性的居家装扮,包括神情,声音,柔软无敌,却当关城这两个字眼响起时,温尔还是觉得微受惊。她故作镇定,不吱声。林斯义说:“他以后不会再骚扰你。”“那晚真是你?”她自嘲一声,“我没看出来。”林斯义面色发沉,回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吓得心跳几乎都停止。那天他是先去了医院,得知她回去取东西,不放心就开车过去看看,也只是看看而已,从那天在医院碰到她,他就经常去看她,换自己平时不常开的那一辆,在她店门前一呆几小时。这个不能告诉她,他呆在那里的原因是因为想念她,而只告诉她,是她回来,他这个“兄长”不放心她,时常去探望罢了。这两者区别很大。至少她对后一者提防度较低,甚至愿意跟他坐在这里好好聊天。他此刻目光歉意看着她说:“被吓到了吧?”温尔摇头,低喃:“他在为你报仇。”“你认为他在为我报仇?”林斯义挑眉,笑了,“我有什么仇需要他报?”“我伤了你,抛弃了你。”温尔破罐破摔,“我一直在等你来报复我。”林斯义手中的热水凉了,笑笑说,“不要这样想,温温。”“事实是这样,我能怎么样想?”温尔哭笑不得,她看着鹏鹏脸上的阳光,就是不去看林斯义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他,涩着声音说:“我想过很多种我们重逢的画面,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子,我以为你会怨我,会跟我吵,会质问我。但看起来我觉悟太低,你已经原谅了我,并且放过了我们双方。我该向你学习。”林斯义觉得可悲,但他不会告诉她,他可悲在哪里。只告诉她,“如果你过得好,哥会祝福你。”“我过得其实还可以。”她笑着说。林斯义皱眉,轻声反驳:“鹏鹏手术他在哪里?”“他被关城举报到局子里去了。”“为什么被举报?”“……”温尔一时垭口,过了一会儿又抖声,“你该不会像关城一样,查过我们吧?”“没有。”林斯义内心其实有被伤到,但伤口太多,轻微一刀就微不足道了,“他一周都没有出现,我可能会看不出问题吗?再说昨晚,为什么家里面只有你们母子?”温尔叹息:“哥,你不要管这个了。”“他是你先生。以前家里保姆说过一句话,你应该也记得,说女人菜籽命,好坏靠碰。你碰的那片田地不够肥沃,我怎么能不担心?”林斯义知道她听进去了,不然头不会垂地那么低,他继续:“关城是关心你,不过也够蠢,明明你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竟然反着来,手段激烈,差点伤到你。我替他跟你说一声抱歉。”“不用。”温尔终于肯抬眼看他,“你真的变了,哥。”他双眸微眯。温尔五味杂陈笑,“任何人都可以跟我说抱歉,只有你不可以。”林斯义闻声失笑。“我知道你们觉得邹唯安不够好,可能会希望我离开他。但他是鹏鹏爸爸,我争取让他改变。”林斯义点头,“有决心就好。”温尔笑,“我会的。”……一点半,相处告一段落,林斯义换军装出门。她跟他说,过一会儿鹏鹏醒来,她就会离开,林斯义没说什么,走出大门才忽地停步,回眸看她。温尔只将门拉开了大约十公分,在这道缝隙里看他,“哥?”林斯义说:“以后再痛,不要强撑,吃止痛药才管用。”而后,迈着长腿离去。温尔扫了眼他在电梯前等着的英挺背影,回身,砰一声撞上门。利索,无情。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公主抱还肥还早更,求表扬!第46章 误会温尔在玄关空站了一个小时, 直到鹏鹏清醒。走向孩子的时候,腿软在地上跪了一下才爬起, 然后若无其事到孩子身边, 变成一个坚强母亲。鹏鹏睡得呆萌萌地,用手语跟她比划说,午睡一下好舒服呀。温尔笑,“你是舒服了。”把小孩穿戴起来, 整理完沙发床,鹏鹏又拉她上楼,告知她自己的一个玩具掉在上面了。温尔不想上去。她之所以站在玄关一个小时,就是为了克制自己的探索心,这毕竟是他生活的地方。探索多了, 可能不是好事。鹏鹏却不管大人心思,将她硬拉上楼。楼上是卧房,他的私人空间, 被鹏鹏睡了一夜后,床上竟然散满了玩具。“他到底给你买了多少?”温尔叹息一声。鹏鹏拉着她手, 硬里床缘拖, “装起……”“不可以。”温尔制止:“现在跟妈妈把它们收起来。你想要,我们自己买。”“久久送……”鹏鹏着急。温尔说:“叫叔叔。”“久久……”“他让你叫舅舅?”“嗯!”“那妈妈让你叫叔叔, 你听谁的?”“书书吧……”小家伙嘟着嘴不高兴说。温尔摸摸他头:“过会儿带你出去买。”“嗯!”他才精神了, 喜笑颜开。温尔失笑。然后回到楼下,在厨房某个抽屉里,一打开就找到自己要的空袋, 她以前就喜欢,把从外面带回来的袋子收拾整齐放在第一层抽屉里。这五年他也同样保持这个习惯。这就是温尔不敢探索的原因,怕那些没变的,也怕那些变了的,哪一种对她都是打击。回到楼上,把玩具重新装好,温尔想赶紧离开,又不想赶紧离开。整个人被撕裂成两部分,不止这间屋子,包括整个人生都是两部分,两种皆是痛苦的部分。“妈么……”鹏鹏催她,迫不及待要去买新玩具。温尔被喊回神,苦笑点头:“我把被子铺一下。”其实不该碰他床。哪怕只是把被玩具放乱的被面拽整齐一些都不可以,因为是他绝对隐私的地方。一个身心功能都正常的男人,有性生活不奇怪对不对?女伴留下一条蕾丝内裤,也是不奇怪的事。温尔不小心拽出来才是奇怪的事。她尴尬。像烫手似的扔了出去。然后在原地惊站到鹏鹏出手摇她。温尔回应了儿子后,把那块薄如蝉翼的布料再次捡回,随便放在那里,反正就不能是她的手心。接着,一勾起儿子的腰身,拎着疾步下楼。出门前,她还洗了手,然后确定楼下没有一丁点乱,重重撞上门,离开。……这片是高新区,离航空大学只有二十分钟路程。三十路公交车还是一如既往的挤。这又是没变的。变得是那些建筑,好像都变矮,变旧。到了明珠广场下车,温尔先没去购物中心,而是被鹏鹏拽着到广场旁的小公园。小公园也越发小,三两步就穿过万国建筑,和中央的二战古董战机,到达白鸽之家。五年过去了,白鸽之家生意依旧兴隆。鹏鹏用刚买的鸽食,在草坪上逗着鸽子。温尔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流泪。不知道哭什么,不知道伤什么,他总有一天会结婚,有女人也不奇怪。一条内裤罢了。真没必要。她叹一口气,仰头让眼泪自然风干。很快,脸颊上感觉就干了。阳光很热烈。每个人身上都撒着一层金色光辉。温尔笑了笑,觉得差不多了,起来陪鹏鹏玩。鹏鹏很开心,笑地一张脸红扑扑,很有他家乡热辣的高原风范。“你要拍照吗?”她笑问他。“拍!”他和她关系好,那会儿刚出生不到二十四小时从废墟中被她扒出来的小婴孩,本来奄奄一息,被她抱住后,吮吸她食指,从此就把她当生他的人。鹏鹏基本对她百依百顺,邹唯安还担心,怕将来会养成农夫与蛇的局面。温尔当时笑而不回话,心里倒是想要鹏鹏变成蛇,那她就彻底做一回林斯义,体会下被蛇咬得感觉了。“妈么!”他口齿不清,因为刚接受听力,语言功能还在成长中。温尔却明白他的意思,跟着他到战机那里拍照。地上有落叶,鹏鹏让她把落叶撒在他头顶,落下来的时候再拍。温尔被他的创造力所惊,笑着连续帮他拍了十来张。“这位美女,我用单反给你们拍吧。”公园里有拍照的小摊,老板端着相机过来吆喝:“只要三十块钱一张,拍完等十分钟就能给你们!”鹏鹏听不清,眨巴着眼望老板手里的相机。温尔没讨价还价,直接说:“那拍吧。”“好咧!”老板高兴,端着相机,指导母子俩人站好,喀嚓一声,成像完美!“长得漂亮的人就是不用多折腾。怎么拍都好看,美女你有点眼熟啊!”老板拍完照,将他们带回到旁边自己的小摊上。温尔和鹏鹏在玻璃柜台前随便看。她闻声,望了眼在柜台后忙碌的中年男人,心说,我也眼熟你,只是头发掉落得太快,她一时不敢认出。对方笑眯眯的在电脑前操作打印,“真觉得你挺眼熟,感觉像每天见你一样,却突然想不起来。”“我五年没回来,你怎么可能每天见?”温尔话音落,鹏鹏在旁边忽然叫她,她弯下腰,刚要问怎么了,小孩子胖胖的手指就指给她看柜台内一张合照。“妈么,久久……”鹏鹏指着照片里的一男一女口齿不清说。“哎呀,我想起来了!”老板突然在柜台后一惊,“你不就是林先生的女朋友嘛!”“林先生?”温尔嘴角笑意微僵,“听起来你和他很熟?”“当然熟!”老板口无遮拦:“他上周末还来过我这里,其实不止我啊,那边白鸽之家他也经常去,还寄养了一只叫女朋友的鸽子,我们都笑他说,回回周末来广场闲逛,又不去谈恋爱怎么有女朋女?他说有女朋友,正等她回来。所以你真的回来了?”“我都有娃了,你看我是回来的样子吗?”温尔无动于衷笑说:“为了不耽误他,这张照片我要带走了,可以吧?”“可以是可以,不过……”“没有不过。”温尔眯了眯眸,“肖像权属于我自己。”老板看她性子不好招惹,叹气一声,从柜台里扯了照片,灰头土脸交给她,一边嘀咕:“不知道下周末,林先生来看到不在会不会生气……”“他每周末都来?”温尔闲聊的口吻。“差不多每个月来三次吧。”温尔嘲讽笑,“这破广场有什么好来?”接着,不等老板把照片洗完,牵着鹏鹏直接离开。……晚上林斯义就找来了。他显然回去过一趟,军装换成便装,手里拎了两大包东西,一进门,就将这两包东西搁在收银台上。温尔正低头算账,同时鼻尖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的香味,是他卫生间搁的那款沐浴露味道。淡淡一笑:“哥怎么来了?”林斯义不知为何嗓音有些干哑,“这两包玩具给鹏鹏送来。”“家里全是他的玩具,房子小,你反而给我添了麻烦。”这时候已接近打烊,韩晋下了班。客人也绝迹。就柜台前,两个人不可言说的暗流在涌动。林斯义眉头拧了又拧,喉结也不住滚动,不知这么为难了多久,转眸盯回她始终低垂着的头颅:“我平时在家里做菜。”他说时,温尔就算着帐想,他说这个干什么?但下一秒,答案就揭晓。“楼下有个小姑娘是我邻居,有时候我做菜,会送一些给她父母,久而久之熟了……”林斯义不知道怎么说,停了停,才察她颜,观她色,继续,“她有些调皮,莫名其妙会留一些东西在我家……”温尔动作一顿,手里的钞票瞬时不知道数到第几张了。“以后不会让她上来用餐。”林斯义气息低沉:“尴尬……”他尴不尴尬,温尔不知道。但现在她很尴尬。身为前女友,他完全不需要跟她解释这个。于是抬眸笑对他说:“哥,找个女人过日子吧。”他没料到她会突然语出此言,所以表情一怔,接着转为幽深,像她的话被坠入深海,听不见回音,也寻不着出路。而这片深海就是他的情绪,不可捉摸。他静静瞥着她,不知时间到今夕何夕,薄唇才启动:“我暂时不需要。”“你需要。”温尔斩钉截铁,心想他大概还没去明珠广场,因为还没有到周末,不然他就会知道,她从照相馆老板那里知道他五年来对她恋恋不忘,别再欺骗她了,什么兄长的照顾……“东西送到了,我先回去。”他仿佛一刻再不能在这里多呆,提步就走。温尔重新数上钱,一边随夜风送他一句话:“希望下次来,能把嫂子带来。”余光中他步伐戛然而止,不可置信转过头来看她,但温尔不关心,像没注意到他反应,径直数钞票,然后整理收银机。他这么在门前站了足有一分钟,才怆然离去。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精彩,林斯义要绝地反击了!营养液小天使:s-liyg 5瓶;陌上雪 2瓶;群么!第47章 拉萨邹唯安这个人很神奇, 他看起来完全无所事事。这条街上的人认为他是个典型的软饭男,而温尔漂亮又能干, 还被他不珍视, 简直暴殄天物。可温尔是个没心的,但是外人不知道她没心,以为只是表面强装,纷纷同情她。而邹唯安就被众人唾弃。这样一个人人口中如废物的男人, 在外头却混得风生水起。他不愁吃喝穿,偶尔还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求他睡。虽然邹唯安回来跟她说时,有添油加醋,炫耀成分。但事实, 估计八.九不离十。温尔忘记了自己上次答应林斯义的,劝邹唯安改邪归正,好好上进的话。放任这个男人在外头胡闹的结果就是, 他终于有一次太过疯狂,直接闹到林斯义的眼皮子底下。那时候, 距她气走林斯义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且这一段时间, 林斯义没有出现,店门前换了一辆又一辆不同的车, 每次超过一个小时以上都会令温尔警觉, 然后惊喜的发现,他的宾利失去潜伏作用后,再未换其他车子过来。他完全知难而退了。大概是知道“兄妹”情欺骗不了她了吧。彻底退出了。温尔高兴又难过。虽然过得很痛苦, 但还是觉得这座城市有盼头,每天和鹏鹏笑,带着他做语言康复训练,一边开始盘算,不久的将来和邹唯安离婚后,这间有对方十五万本金的超市该怎么分。邹唯安拿不出另外十五万给她,她同样也给不了对方,如果鹏鹏不手术,对她而言倒是简单。这么谋划后路时,林斯义打来电话,说要和她见一面。从未如此正式的邀约,在他们的五年后。温尔不明白他目的,好奇应约。到了地方,是一家禅意十足的私房菜馆。两人在等上菜前,他先开得口:“和他离婚。”“鹏鹏在这里,你说这话合适吗?”她心平气和,已经懒得跟他争。林斯义也心平气和。他看着外面景色,忽然说:“开春了。”不知不觉她回来已经五个月。除了一开始的两个月外,另三个月他们一直在有形或无形的纠缠。“我以为你是来跟我做了结的。”温尔说。林斯义笑,仍是望着外面的迎春花,“耳朵你知道吗?”“什么……”“我心里从你走那一年,就没开春过。”“……”温尔心说,果然是来了结的,从他叫的那一声耳朵开始,她低垂着眸,继续倒手中的水。鹏鹏在院子里头喂鱼,服务生贴心看顾着。整家馆子都没别的客人。他突然又说:“你见过拉萨,凌晨三点钟的大昭寺吗?”温尔手已经开始抖,说,“没见过。”“你怎么没见过?八廊街二人间客栈,十分钟到大昭寺,老板娘提供导游服务,尤其凌晨空旷无人的大昭寺前街,能看到磕长头的当地人,匍匐在地下,磨亮那些石头。我去的时候,你是提供这项服务的,后来变了吗?”温尔哭。眼泪如断线珠子。看不见杯盏在哪里。茶水倒在桌上不自知。“是你走后第二年冬天,我托的朋友告诉我,八廊街上有一家客栈的老板娘和我找的人很像,我其实不抱希望,因为失望太多次了,但是那一次,凌晨两点,朋友发来游客给老板娘拍的那张照片,只有你一个侧影,长发到背,手上戴着好些串珠子,坐在台阶上看天空,他们不确定是不是你,但我知道那就是你,我让朋友用他身份证定了你客栈。”“人太多了,我等了一个月,每天煎熬,心急如焚,查你那边的天气,你要让我怎么做,耳朵?我满心期待去拉萨找你,你牵着一个叫你妈妈的小孩子,在风马旗下等我……”屋子里落针可闻,他声音哽咽。温尔于是冷静,她觉得自己无声的泪,被他当着她面哭的动静,比下去了。“你到底让我怎么做?我在那边我躲了三个小时,看着你下来三趟,打我电话,问我朋友,我是不是走错,没有,没有,向你的步伐,我从来没有错过,我甚至还去过云南!!”“不要说了,过去了。”温尔哭着回神,将手中壶放下,发现桌面已经成汪洋大海。“过不去!过不去。”他继续看着她,“我那天夜里没地方去,和你重逢场面没有到来,我只好四处乱晃,看到你老公下来买你爱喝的甜茶,本来不认识他,他跟人家老板说,小耳朵最喜欢喝藏区的甜茶,那个小字让我起高反,我从来没觉得原来你的名字这么难听,甚至恶心……”林斯义在说恶心这两个字时,哭声几乎冲天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这家馆子只有他们两个。温尔想告诉他,对不起,然而,她似乎一万句对不起都安抚不住他。他愤怒又伤心,但礼貌还在,克制尚存。他没有对她破口大骂,只继续说,“耳朵……原本我期待你领我在大昭寺绕一圈的事情没有发生,我一个人在那里绕,本来只要十分钟吧,我走到天亮……想要最接近天空的神明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你还是你,你还爱我,你爱的男人只是我!”“神明说管不了,因为你个人意识强悍,你一个人离开家里,一个人决定我们的关系,一个人……就擅自结婚了。”林斯义停顿,他脸上全是泪,也痛快,眼泪真的不值钱,流过后立马忘,他控制下一批情绪的速度,转而目光深沉看着她,最后静静发声:“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也做好了这种准备,像那天我说的,你过得好,我可以祝福你。这是真的。可你令我失望。”他说着,将一份文件袋推到她面前。他眼睑上明明泪痕犹在,这一秒又忽然平静,将桌面擦干,将文件袋先推到她面前,见她不动,又亲自替她打开。他的手掌骨节分明,在动作间,白净有力,几乎晃伤她眼。以至于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抖落在桌上,她瞳孔根本就不在那上面,直盯着他手。林斯义说:“怎么不看?”温尔闭上眼,“是不是太无聊了。”“我跟你谈过吧,你也答应我,会劝他。结果呢?”林斯义端详着她脸上的泪痕,“一个人的夜里,你是不是也为他这么哭过?”“我原谅他。”“赌博,嫖.娼,性派对……你都原谅他……”林斯义哑声问,“那我呢?”她不答。“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一声不吭离开我?”“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温尔睁开眼,眼底恢复安静,“你知道原因。”“我不知道原因。”即使那个原因众所周知,所有人在形容他和她的关系时,都作简单类比,说我的哥哥杀了你的母亲,我们还可以结婚吗?答案显然一目了然。婚姻不是只有喝水吃饭造小孩,还有融入各自的家庭。现实社会中,多半出现这种情况,两个人走不下去。她确实做出了大众都认为该选择的那一种。但林斯义不甘心。他盯着她沉默的眼睛,声声泣血问,“我算什么?我们的过去算什么?我又做错什么?你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你让我生不如死,并且往后余生继续生不如死,你让我找别人过日子,我告诉你耳朵,我明目张胆怀念你,就在告诉别人谁也别靠近我,我一辈子不婚,用一辈子去遗忘你,会让你对我有一丝丝怜悯吗?”“你要怜悯干什么?”温尔带泪笑,“你不要这个。好好过日子吧,过几年就会忘了我。”“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这样糜烂的男人过下去,是吧?”不待她答,林斯义又再问,“好,只问你最后一句话了,你这次回来,你回来的原因是什么?”温尔不答。她遇上想逃避的问题,就装傻充愣。林斯义寒心:“你可以在外面游荡一辈子,为什么回来?蓉城是什么让你放不下,你回来坐在这里跟我哭,你自讨苦吃,你回来干什么?”“够了,给彼此一点尊严。”“尊严?”林斯义一瞬间崩溃,又再次哽声,越过桌子握她手,温尔也开始哭,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伤心的林斯义,顾黎清当时去世,他把脸埋在她胸膛,绝不会让她看见他眼泪,现在他全然不顾,男人的面子,男人挺直的背脊,他通通为她抛下,他伤心欲绝了,“从你把我往楼上带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尊严,我的尊严被你随手抛弃,然后践踏……你让我看你们一起睡的卧室……温尔……你和他之间有高潮吗?”她只有眼泪,如磅礴大雨。而他只剩愤怒:“你说我们这辈子一直在一起食言没有性高潮,你忘了!!!”温尔泣不成声。林斯义放开她手,从椅子上起身,一开始走出去,没带外套,他又折回来,以被背对她,没看她,拿起衣服就走了。他步履摇晃,一只手掌摸着墙壁,像在扶墙,而速度又很快,仰着头,止泪离去。这个背影,温尔大概一辈子不会忘。后来服务生来上菜,询问她,需不需要毛巾,她才晓得自己眼睛肿成核桃。双腿也走不了,整个人魂飞天外,静静坐在位子中,看着鹏鹏被服务生喂完。然后由店内司机送他们回家。出店时,温尔回头才看到招牌,同样寓意戳心的三个字:缓归矣。听说林先生常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云山乱 营养液。第48章 曙光那年冬天。温尔接到一单来自南方的网络订单。她本来不想接, 因为鹏鹏生病了,邹唯安又指望不上, 她一个人忙前忙后, 自己也累到不舒服。已经点完取消,并且和那边通过电话,再三表示歉意。对方客客气气表示没关系,可没到二十四小时, 对方又再次打来电话,说一定要过来,无法更改行程。对于这前后两样的态度,温尔有点奇怪,不过既然推脱不掉, 就只好答应。对方在两天后到达拉萨。是个傍晚,天色难得出了点霞光,鹏鹏感冒初愈, 温尔就牵着他手,一起逛到八廊街上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