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续经脉的事儿不比刀剑受伤,刀剑伤横竖也就是一刀捅.进来,再拔.出去。可这里是小刀和其它工具没完没了地在血肉里划拉翻搅。舸笛疼得浑身直颤,却忍着没怎么挣动,也没出声。但很快姜逸北就觉得手下按着的地方一片濡湿,应当是这人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姜逸北一边暗道,怎么一个大男人也能怕疼怕成这样,一边又感觉手底按着的人疼成这样还不挣扎,还不如出两声,也好受些。他这脑子里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总觉得心里不上不下的,却又抓不住重点,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说到底,可能还是心疼了,但是自己没能觉察出来。等到柳倚春把手处理完,缝合收针的时候,三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柳倚春一边上药缠上细纱布,一边问舸笛道,觉得如何?舸笛煞白着面色挤出一个笑来,真心实意道,比之前还疼。柳倚春也跟着笑起来,动过刀子就是这样了。你这手要还想凑合着用,就该多护着些。说罢柳倚春进内室去写方子抓药,留姜逸北和舸笛两个人在外面。姜逸北看着舸笛脸上的冷汗把蒙眼的白绢布都濡湿了,额角的发也贴在雪白的皮肤上。情不自禁地伸手用袖子帮他把额汗擦了擦,嘴上调笑道,怎么那么娇气,疼成这样了。诶,要不要我待会儿给你买点糖安慰一下?舸笛苍白笑道,要不改天换你来试试,我肯定不嫌你娇气。姜逸北笑起来:可别,你盼我点好。两人说笑间,柳倚春挑开门帘,露出半个身子,道,我看你这样最近也不方便,不如就住在我这里,也好有个人照顾。舸笛还未表态呢,姜逸北就先抢过了话头,道,柳先生这里平日来往的人多,照看我不一定稳妥,还是我带回甲子客栈好了。柳倚春略一犹豫,想想自己这里确实来往的人鱼龙混杂,要是真出什么事自己一个大夫也保不住他。所以也就听从了姜逸北,进屋把配好的汤药和要用的药粉交给了姜逸北,不过顺带也嘱咐了几句,说是在他喝药的时候多费心些。姜逸北随口应承下来,然后就带着舸笛回了甲子客栈。回到客栈姜逸北还是首先把舸笛送去他自己的房间,顺带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之类的废话,才从房间里出来,去找了唐三叔。唐三叔自然比不得柳倚春那般好脾气,深更半夜的。姜逸北敲了几下门,没人理自己。他就干脆饶了个圈儿,从窗户翻了进去。结果刚刚落地站起身,就是一道劲风从自己面前扫过,伴随着噗的一声响,一支木拐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插进了窗柩里。只要再偏个一两分,这东西就扎穿姜逸北的脑袋了。姜逸北:姜逸北:三叔,你都多大年纪了?不怕手抖啊唐三叔起床气正浓,你最好是有天塌了的大事找我。姜逸北:挖出来卧底名册这种事情在三叔心里,肯定不算是大事的。他大半生沉浮,上过云端也入过地狱的,天塌了的大事在他心里就不可能有。姜逸北苦笑了一下,卖乖道,要不我撤出去,您接着睡?唐三叔冷笑了一声,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点了灯,说吧。姜逸北嬉笑着过来在桌上前坐下,掏出了那本名册,再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说。说完之后忙不迭地就溜了。第二日正午时分,展安一行人方才回来。本来那小镇子里活口逮了不少,但展安嫌麻烦,原地吩咐手底下的人审问过,然后就地解决了。就带回来了那个挑衅过姜逸北的少女,关进了地牢。展安回到甲子客栈,第一件事也是去向唐三叔汇报,这是规矩。汇报完了出来路过舸笛的门口,正好看见舸笛把一碗褐色的汤汁倒进了一边的植物盆里。下楼之后,看见姜逸北坐在大堂拎着一壶酒夹着花生米和人聊天,坐过去的时候顺带把这事儿给姜逸北提起了。姜逸北听罢,忍不住搁下酒坛,问道,你说刚刚?展安:可不,就我刚刚下楼之前。姜逸北:展安:怎么了,这个脸色。姜逸北脸上神色变换,最终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脸来:那是我给他煎的药!他总算是想起昨夜柳倚春提醒他喝药的时候多费心的事儿了。谁能想到这么大个人了,看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还能干出偷偷倒药的事儿来。姜逸北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站起身来,得,我这是给家里请了个祖宗回来,我再送一碗上去。你们自己喝着。说罢转到后院,又倒了碗药给送到楼上了。进去的时候舸笛神色如常,正坐在桌边发呆。听到姜逸北的脚步声,才把头抬起来,朝着姜逸北的方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姜逸北进来直接把药碗往舸笛面前的桌子上一搁,碗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微热而清苦的药味慢慢弥散了开来。姜逸北也不多说,在桌边坐下,盯着舸笛看。舸笛跟着一块儿沉默了半晌,两人都不点破,却心知肚明。舸笛最后认命似的拿起药碗,一口喝干了。喝完之后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甚至咬着嘴唇侧过了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大好看的。姜逸北憋不住笑,至于吗至于吗?你拿起药碗一口闷的时候我还想夸你两句来着,你这样我都夸不出口。舸笛艰难地把头转回来,本想开口说话,但是最后还是先去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冲散了一下药味,然后才道,你怎么知道的?那药。姜逸北老神在在地胡说八道,我什么不知道啊?我这么关心你。舸笛又往嘴里倒了口茶,眉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展开。姜逸北调笑道,怎么着,要不我现在下楼给你买点儿糖葫芦蜜饯什么的回来的?舸笛摆摆手,正经道,不必,不顶用。姜逸北:真不至于。舸笛:子非鱼。姜逸北:去!一碗药能有多苦?舸笛:一只蜘蛛能有多可怕?姜逸北:成吧,子非鱼。安知鱼有多害怕。插科打诨完,姜逸北拿着碗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能问个问题吗?舸笛听着这么客气就觉得没好事,忍不住侧过头来,你这个语气,不能。姜逸北:我就客气一下,你不同意也不好使。舸笛:姜逸北:你昨晚上在那个匣子里拿到什么了?第22章 为你写曲子姜逸北这么一问,舸笛也就没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地答了,说是一块玄机阁的令牌。姜逸北哦了一声,居然也没有再追问了,只拿着药碗站起身,说是下午再给他送药过来。之后几天舸笛过得可以说是十分的无趣了,一日三餐似的喝药,也出不得门,甚至因为手腕的伤,连吹个曲子都不行。整日做的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坐在窗前吹风发呆。至少姜逸北是以为他在发呆的。相对而言,姜逸北和展安则忙得脚不点地,名单上的人一一清算过来还要费不少功夫。而且逮住的那个少女也不是特别听话,总让人觉得她还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没说出来,展安和姜逸北都审问了好几次,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不过姜逸北倒是弄清楚这少女是谁了,她叫做邵一师,是九渊门的杀手,算起来还是三叔和展安的后辈。只不过三叔和展安离开九渊门已久,这丫头年岁又小,说不定连唐三叔的名号都没听过。这日姜逸北和展安两个人刚刚干完屠人性命的勾当,回程的时候姜逸北见被杀的那人阳台上摆着几盆花,此时正是花期,开的粉粉白白的,姜逸北便顺手采了几朵。展安在旁边用白布擦着刀,顺带损他道,这又是要送给哪位小娘子的?小逸北啊,可不怪我说,这东西没银子好使。姜逸北手里握着好几枝花,连叶带茎,口上道,哪儿啊,养追路蝶的。你是不知道,忒麻烦。展安笑起来,哟,还养着呢?横竖也是没用了,饿死得了。那瞎子养好伤估计就得出不染城了。这江湖路远,天旷地阔的,估计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还养着那只能活三月的蝴蝶做什么?姜逸北却道,这不大小也是条命吗?我这么善良温柔。展安哈哈笑一声,懒得跟他计较,刚刚这个善良温柔的人杀人可是杀得干脆利落。等姜逸北把人家窗台上的花草祸害得差不多了,两人才一起出了门,路过街市的时候,见到街上人口攒动,似乎连小贩都比平日里多了好几倍。展安也是此时方才想起来,道,是不是快惊蛰了?姜逸北护着几朵花走在人群里,不客气道,你不会自己算日子吗?这么大个人了,今儿几了不知道?展安心里捋了捋日子,发现还真是快了,啧,今年城会不会只有我俩在吧?不染城的城会以惊蛰为始,延续七日。展安说的只有我俩是说四护卫只有他们两人在,沈右和藏蓝水皆是外出,估计是赶不回来了。展安禁不住有些想要哀嚎,年年城会都热闹,这一热闹就有闹事的。每年四个人尚且团团转,今年两个人岂不是要把人劈开了当两个用。姜逸北拍了拍人背,安慰道,乐观一点,想一想,说不定你明儿死了,城会就不用忙了。展安愣怔了一下,然后回头拍了拍姜逸北,哥哥愿把这个好运气分给你。两人就这么你损我我损你地回了甲子客栈,展安回去补觉,姜逸北跟个老妈子似的,先给追路蝶喂了花,又去后院拿了熬好的药给楼上那位盲眼的祖宗送了上去。舸笛最近已经到了听到姜逸北的脚步声就想关门放蜘蛛的地步,幸亏自己从小养出来的涵养还在骨子里,才没让自己干出这种幼稚的事儿来。照常咬牙一碗汤药下肚,嘴里那味道似苦似腥,说不出来的感觉。姜逸北坐在桌前,以前他在舸笛这儿还能有杯冷茶,现在已经连冷茶的待遇都没有了。他也不计较,自顾自地和人闲话,谈来说去的就提到了城里那群卧底的清理。舸笛倒是似乎有些惊讶,都要除去?姜逸北抱怨:可不是,够我们忙上半个月了。舸笛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有些也还没做什么,逐出城去不是一样?姜逸北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舸笛一眼。舸笛浑然不觉似的,手里还抱着个茶杯,时不时抿一口淡一淡嘴里的药味儿。一张白净的面皮配上眉如春山,浅色薄唇,白绢布遮过眼睛,这人浑身都透出一种柔和文雅。简单说,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好人。姜逸北最终笑了一声,你和我想的真的很不一样,你真的是出自玄机阁吗?舸笛:舸笛不知道姜逸北怎么就扯到这个事情上去了,他说什么了?不是就提了个建议?不过姜逸北似乎也并没有要得到他的回应的意思,自顾自地又重新接上,虽然和我想象得不大一样,但是却很符合我认识的那个你。舸笛:???姜逸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好奇似地问道,能问问你生辰吗?舸笛:腊月二十三。姜逸北:属蛇?舸笛:你怎么知道?姜逸北:猜的,因为我也属蛇,我是七月十三,比你大五个月舸笛心中一顿,突然好像知道这人接下来要吐什么象牙。果不其然,姜逸北接着把话说完,道,叫哥哥。舸笛:舸笛:叫什么?姜逸北:哥哥。舸笛:乖~姜逸北:姜逸北:嘿,还真是招不在新啊。舸笛笑道,那是自然。姜逸北平白吃了个口头亏,不过他这人脸皮厚,也没往心里去。反而笑着道,原本我还想着过几天就是城会,做哥哥的带你到处逛逛给你花点钱,你要是非要做哥哥,钱可得你出。舸笛略一思量,道,钱我出是没问题,去我还是不去了。姜逸北问道,怎么的?舸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也没什么悲伤神色,只是客观道,不方便。城会人多,他一个瞎子,挤来挤去的就找不着北了。更何况现在城里的清洗还没结束,舸轻舟也还没音讯,人多的时候上街容易出意外。实际上,他到不染城三年,每年城会他都是待在客栈听热闹的。姜逸北瞬间抓住重点,道,你是不是又忽悠我了?舸笛:啊?姜逸北:上次在那个天坑里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去过城会吗?舸笛细想了一下,好像确有这么回事,于是干脆道,哦,那个啊,我骗你的。姜逸北:葛公子,咱们打个商量?舸笛:你说?姜逸北:咱不愿意说的可以不说,能不能不要总是欺骗无知少男?舸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