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将奏折、毛笔、刻刀等物,震得四下乱跳。“啊” 虽然跟刘玄势同水火,定国上公王匡,依旧被刘玄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半步,眉头迅速骤了个紧紧。其实刘縯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现,可算得上是十分恭谨克制,跟“得意忘形”四个字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刘玄却这样说他,足见对他的忌惮,已经到了“疑邻偷斧”的地步。无论其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会被认为保藏祸心。“陛下。”正当王匡犹豫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大司马朱鲔的身体已经躬了下去,“刘秀如今又打下颍川,不日将围困洛阳。他们兄弟的气焰,肯定会越来越嚣张。陛下为了大汉长远计,理应有所准备,免得有人贪心不足,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大司马言之有理,陛下应早做准备,避免昔日田氏代齐之事重现。”谢躬上前半步,紧跟着大声补充,“臣敢断言,如果任由他们兄弟继续博取声望,即便他们两个对大汉无异心,江山社稷也岌岌可危” 注1:田氏代齐,春秋时齐国田氏功高,声望隆,最后赶走齐王,自己做了齐国的王“田氏代齐,他们也配”刘玄心中的不满,彻底被点燃,惨白的脸色,迅速泛起病态的潮红,“朕才是高祖嫡系血脉,受命于天,刘縯,刘秀,他们两个旁支子弟,算是什么东西”他越说越怒,猛然伸手一挥,竟将桌子上的天子印信扫落于地。“啪”的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夏至刚过,御书房内,却忽然冷若寒冬。有股又湿又浓的水汽,弥漫而起,仿佛要把在场所有人吞噬。地上玉印碎片,则在烛光的照耀下,像坟地里的鬼火般,跳跃不定。“陛下息怒。”王匡、谢躬和朱鲔三人,一同躬身。门外太监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察验究竟。一道刺眼的阳光随之射入,晃的刘玄眼睛生疼。“滚出去”他大声怒喝,抓起一只刻刀,朝着门口狠狠砸出。“啊” 好心的太监被刻刀砸了个头破血流,却不敢喊冤。手捂着脑袋,踉跄后退。门再度被关紧,黑暗和潮湿,再次统治整个房间。“陛下息怒。” 谢躬又向前走了半步,大声安慰,“田氏代齐之谋,虽然阴险。却并非无招可破。只要陛下能早做决断,微臣必将”“成国上公。”刘玄摆了摆手,迅速将目光转向王匡,“朕欲封安国公为南阳郡王,坐镇襄阳,你意下如何”“陛下可是准备要安国公领兵南下,收复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 王匡又是微微一愣,故意装作不懂刘玄的意思,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当然不是,若是我军能攻克长安,荆南四郡传檄可定,何必劳烦安国公亲自领兵去走一遭” 尚书令谢躬根本不想跟他逃避的机会,转过头,代替刘玄大声回应。“这” 王匡眉头紧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换做两个月之前,昆阳大战没有结束,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刘玄以明升暗降的手法,将刘縯赶出朝堂。然后再剪其羽翼,徐徐图之。而现在,刘玄刚刚借王凤在昆阳大战中试图投降的传闻,狠狠消弱了他的势力,转过头,又想取得他的支持,共同去对付刘縯,未免过于一厢情愿。“安国上公若有异议,不妨直接说出来” 刘玄非常敏锐地猜到了王匡的想法,笑了笑,低声催促,“朕只求我大汉不要祸起萧墙,所以,安国上公有任何话,都可以直说”“祸起萧墙,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才对” 王匡在心中暗骂,脸上却尽量表现出一丝感动,“谢陛下宽宏。老臣,老臣对此并无异议。安国公劳苦功高,封南阳郡王,定然能让百官心服口服,并以其为楷模,努力为大汉效劳。只是”“只是什么” 刘玄的眉头倒竖,迅速追问。“只是如此一来,老臣和当日一道参加棘阳鏖战的同僚,就很难再见到安国公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思念” 王匡笑了笑,缓缓回应。说话时一门大学问,就看听者肯不肯用心。不久之前,刚刚被刘玄摆了一道,王匡于情于理,都不想再跟刘玄联合起来,去对付刘縯和刘秀。但他同样也不希望,刘縯和刘秀兄弟俩的势力继续发展壮大,最后骑到了自家头上。所以,表面上说自己跟刘縯感情甚笃,分开之后肯定会彼此思念。话外之意却在提醒刘玄,这样做,会引起那些跟刘縯一道起兵反莽的将士们愤怒,造成的后果不可低估刘玄听了,顿时觉得好生失望。手指在御案上敲了敲,沉吟着道,“定国公与安国公之前的袍泽之情,令朕羡慕。可我大汉的南阳郡,也不能缺人坐镇。特别是将来朕移驾长安之后,南阳、长沙这一代,更不能缺了肱骨重臣,替朕震慑宵小。嗯,届时若将士们舍不得与安国公分离,定国公可否出面替朕安抚他们。同样是为国效力,在安国公帐下和在定国公帐下,又有什么分别”“这” 没想到刘玄居然如此大方,准备在架空刘縯之后,将柱天都部的将士调归自己掌控,王匡顿时惊喜莫名。然而,想到刘縯宁折不弯的性子及其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处的谢恩话语,又迅速憋了回去,“能替陛下分忧,固然是老臣所愿。但将士们追随安国公久了,恐怕很难习惯再追随别人。况且如果没有安国公居中协调,老臣想给淯阳侯那边下令,也很不方便。”话,依旧说得很委婉,但是,意思却和前面几句一样,表达得清清楚楚。想用明升暗降的手法,将刘縯剥夺军权,赶出朝堂,目前只是你刘玄的一厢情愿。刘縯会不会奉旨,这事儿很难说。刘縯会下的将士会不会一怒之下闹事儿,也很难说。更难说的,则是刘秀的态度。毕竟,眼下东征军指挥权,有一大半儿掌控在刘秀之手。万一他有所动作,朝廷派谁去阻挡他的兵锋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在黑暗的御书房内弥漫开来。刘玄、谢躬和朱鲔三人,面面相觑。没有足够的实力为依托,所有权谋手段,都像婴儿握紧的拳头一样无力。而刘秀和刘縯兄弟俩,只要任何一个竖起反旗,在王匡选择袖手旁观的情况下,都足以将朝廷掀翻于地。“就这点儿本事,还想去坑害刘縯和刘秀” 将刘玄等人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王匡心中偷偷奚落。随即,笑了笑,向刘玄躬身告辞,“陛下英明神武,必有万全之法。届时只要派人通知老臣一声,老臣任凭陛下调遣。今日老臣忘记了吃朝食,饥饿难耐,就不再打扰陛下了。老臣告退,请陛下勿怪”说罢,根本不给刘玄阻拦机会,转过身,快步走出门外。第六十六章 故人相遇话旧情 三“你” 刘玄气得身体颤抖,右手本能就朝自己腰间摸。尚书谢躬见状,赶紧抢先一步,挡在了御案之前,躬身行礼,“陛下,成国上公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此事的确不宜操之过急,等咱们有了万全之策,再叫成国上公前来商量也不迟“”“嗯” 刘玄楞了楞,迅速明白了此刻不宜对王匡逼迫太甚,点点头,强笑着道:“也罢,既然你和成国上公都这么说,封大司徒为南阳郡王之事,朕就往后放一放。尚书令,替朕送成国上公”“微臣尊命” 谢躬会心地冲着刘玄点点头,转身追着王匡走出了门外。不多时,他又一个人铁青着脸返回,见了刘玄的面儿,不待后者发问,就低声道:“这老东西,无论我许下什么好处,都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陛下,看来明升暗降剥夺刘縯兵权的法子,未必行得通”“那如何是好” 刘玄双手抱头,趴在了书案上,痛苦地呻吟,“刘秀马上就要拿下洛阳了,刘縯在军中的影响力,一日也大过一日。朕现在每次见到刘縯,都像坐在刀尖儿上一般。唯恐哪天他忽然站出来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响应,强迫朕将皇位禅让于他”“那就只好兵行险着了” 谢躬把呀一咬,双目之中忽然冒出了两道凶光,“趁着目前王匡还没跟刘家哥俩混在一处,先做掉刘縯,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收其麾下之兵”“啊” 刘玄被谢躬的话吓了一大跳,抱在脑袋上双手,迅速又按在了桌案边缘,“你,你,你简直是在拿朕性命做赌注。若是成国上公不肯支持朕,朕拿什么去收刘縯麾下的十万大军”“刘縯手下,并非铁板一块王匡那边,届时恐怕也由不得他” 谢躬笑了笑,咬着牙发狠,“只要陛下舍得下本钱,自然会找到合适的人,替陛下出面收拾残局陛下您仔细想,最近朝堂之上,有谁表现特别卖力”“你是说” 刘玄又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眼前迅速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止他一个” 谢躬点了点头,狞笑着打断,“刘縯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将皇位拱手想让。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有意对您不敬,只是就事论事。刘縯做不得皇帝,追随他的那些将领,即便立功再多,位置也很难比他高。所以,那些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推刘縯篡位,要么杀掉刘縯,取而代之”“啊朕,朕明白了。子张,子张真是朕的当世萧何” 刘玄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终于下定了决心,冲着谢躬用力点头。他虽然对刘縯十分忌惮,内心深处,却清楚第知道,在王莽倒下之前,刘縯不会主动挑起内部纷争。那样,刘縯麾下的某些野心勃勃的将领,就不可能劝得动其谋逆篡位。而刘縯不篡位,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就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背叛刘縯转而向自己效忠,已经是那些人的最佳选择“子张此计,的确有可行之处” 一直在旁边冥思苦想的朱鲔,忽然低声点评,“只是,王匡那边如果还是两不相帮,咱们依旧很难对付得了刘秀”“我刚才说过,由不得他” 谢躬又笑,三角形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毒,“王匡老贼,肯定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他知道他自己心里头的打算,刘秀怎么可能知道如果刘縯身死,刘縯麾下的将领树倒猢狲散。陛下再写一道圣旨,褒奖王匡的护国除奸之功,王匡即便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巴,也不可能把自己摘得清楚”“妙,此计甚妙” 不待朱鲔回应,刘玄已经听得眉飞色舞,连连拍案。“摘不清楚,他就只能帮朕。否则,一旦让刘秀得势,他就会在劫难逃”“还有,陛下现在就可以写一封信,对王凤许下好处,让他替陛下提防刘秀。如此,无论王凤肯不肯听,他都等同于与您有过瓜葛。刘秀若是想在军中造反,就必须先杀了王凤,与王匡接下血仇。而即便刘秀不杀王凤,只要其误以为,绿林新市军已经站在了陛下这边,他想在前线造反,就得权衡一下力量对比。除非,除非他直接投了王莽” 红色的舌头,在谢躬嘴里吞吐,就像一条毒蛇在晃动信子。“那不可能,王莽的许多子侄,还有王寻,都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刘秀的手里” 朱鲔听得心里一哆嗦,本能地摇头。随即,脸上就浮起了几分黯然。刘縯现在不可能谋逆,刘秀也不可能投靠朝廷,而自己、谢躬、刘玄三人商量的,却是利用刘縯的顾全大局和刘秀血战杀敌之功,将他们哥俩一一剪除从正常人角度,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恶毒。然而,从对皇帝刘玄和自己最有利的角度,却不得不为。“朕也非那绝情之人” 敏锐地看到了朱鲔的脸色变化,刘玄笑了笑,低声说道:“只是,为了我大汉的长治久安,不得不做如此选择。尚书令,大司马,你们都是朕的臂膀。朕多次想要重用你们,奈何只能升你们的官职,却无法给你们两个手下分派一兵一将。此事若成,刘縯刘秀兄弟麾下兵将,尽由二位分之。朕有你们两个的忠心就够了,自己绝不染指”“这谢陛下” 尚书令谢躬喜出望外,立刻跪倒,向刘玄郑重叩拜,“臣,必为皇上效全力,如有二心,天地不容”“谢陛下倚重,臣,亦绝不辜负陛下厚恩” 朱鲔又楞了楞,连忙跟在谢躬身后跪倒表态,以防耽搁太久,让刘玄对自己也起了疑心。“平身,快快平身” 见二人都接收了自己的“厚赐”,刘玄立刻笑逐颜开。摆摆手,大声道,“两位爱卿不必如此,朕身边有两位爱卿,这皇帝才不至于做成别人的傀儡。大致方略就是这样,具体如何实施,还劳两位尽快拿出个章程,并着手实施。并非朕心急,而是朕不想看见五都之一的洛阳,也被刘秀拿在手中。否则,有了洛阳做依仗,他即便不与王莽勾结,也能跟朕分庭抗礼”“微臣遵命” 尚书令谢躬,大司马朱鲔两个,站起身,再度向刘玄郑重拱手。无论刘玄这个皇帝合格不合格,有一点,却无法改变。那即是,他们两个,早就被视作刘玄的心腹,与对方只能福祸与共。哪怕作恶,也必须齐心协力,否则,等待着他们的,肯定是身败名裂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