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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 / 1)

郑文轩好久没觉得日子这么轻松了,整个人都有种扬眉吐气的骄傲,这个周末是我们俩的,只属于我们俩。林沛然脸色微红,淡淡嗯了一声。等了二十来分钟,郑文轩就到了酒店楼下。林沛然下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半开的车门旁边,凸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抬头一看见他,就冲他咧开一嘴白牙。林沛然实在没忍住,大呼着煞笔朝他脸按了过去。自由行并不适合开车,郑文轩于是把车停在了宾馆停车场,两个人改换步行,去附近的商业街找吃食。林沛然有点笑不出来了。他牵动了一下嘴角,摸着后颈尴尬垂首说: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白玉深深看了他许久。过了好半晌,他冷不丁跟林沛然说:明天去公证处吧。?林沛然一时没闹明白,去公证处做什么?傻逼。企鹅资料谁会全部填真实信息。傻逼。每次一失踪就十天半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傻逼郑文轩,你他妈就是仗着他喜欢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屏幕亮了亮,郑文轩的回复来了:『emmmmm我错了,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林沛然幽幽叹了口气。这起码证明,这消息不是企鹅敷衍的庆生功能,而是郑文轩本人发来的。当他想明白这点,他后知后觉摸上了自己的脸,意外摸到一片濡湿。原来不知何时起,他已泪流满面。*第二天,林沛然写完了那首歌。他想了很久,然后选了缪斯乐队一首经典曲子的名字,简单粗暴安给了它。他屋子里一片昏黑,没有灯光,走廊上的光线映亮了里面简单的构造,他看到浓重的黑暗中,他的床边上坐着一个人,正对着他,一双幽灵般的眼睛黑得发亮。贝佳。郑文轩的笑容僵在脸上。玩儿够了?郑文轩全身冰冷。他茫然把它们掏出来,发现居然是自己留在郑文轩家鞋柜上的房卡和钥匙。渣文他什么时候塞进自己口袋里的?林沛然呆愣着眨了眨眼,发现和它们夹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又丑又张扬跋扈的字,龙飞凤舞写着:『给哥看家!』硕大的感叹号,恨不能把整张纸都顶满。姚乐阳说她脑子里像绑着个铅锤的时候,林沛然就害怕是这种结果,所以格外严肃提醒她一定要早点看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的担心化成真相,居然有这么让人揪心。命运原来是这样的东西吗?这世上,难道真有命理之说?林沛然会这么想,是因为他跟姚乐阳同一天生,他早上八点,姚乐阳下午五点。他们从小到大,住的是同样的小区,上的是一样的学校,学的是一样的东西,就连骨子里的执拗和倔都差不多同样的二十多岁,他们的脑子里,都多出了一个要命的东西。每在那之后,林沛然又会长久地凝视手指上的戒指,一言不发,好像能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白玉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想跟林沛然说点什么,林沛然却抢在他前面开口: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对还是不对白玉,做人好难,我不想做人了白玉原本想说的话,于是就说不出来。他陪着林沛然在阳台的瓷砖上席地坐下,跟他一起浸在夕阳的余晖里,想了想,说:她很疯狂,但并不蠢笨。她知道郑文轩真想杀她。她走走停停,然后在一家药店停下来。她走了进去,买了大剂量的安眠药。『你该死。』她脑子里回荡着郑文轩的话。林沛然背脊挺得笔直,全都忍着,用一种格外狠绝又残忍的语气,对他们说:我不后悔。外婆什么都不记得,却知道死死扒着林沛然,对林爸凶道:你打他干什么!你打他干什么!你别打然然!你敢打然然我就拿拐敲你!林妈妈急得都要哭出来,你是不是出去几年跟外头的人学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你别乱学,你这这么大的事,要是传出去林爸语重心长,试图跟他讲道理:你现在有对象是吗?你俩就算有感情,纯靠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去问问身边的长辈,哪个到了我们这年纪,还是靠着爱情在一起的?林沛然,你不能走弯路啊!哪还有什么对象,林沛然心里发苦。他原本已经被控制住的肿瘤最近显得不太.安分,因此林沛然实在也没有那个精力,分一点点给小小的绿萝。在过去的十一个月里,他脑子里的肿瘤整体缩小了20%,这让他误以为一切都有余地,以为他仍被世间眷顾。但真到了大限来临的时候,就会恍然发现,其实老天最喜欢跟人开玩笑,若不经意中了他的捉弄,堪破之时,只能回以苦涩的笑意。老中医建议他服药的同时,配合放化疗来控制,还给他推荐了一些辅助的药,林沛然看了看价格,就觉得一座大山压在心口,压得他直喘不过气。他不是没钱,但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早晚会坐吃山空。从前攒下的积蓄不够他挥霍多久了,而癌症的折磨,对他的工作也有很大的影响。反复的头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睡眠困难、食欲消减、注意力降低他无法专注于创作,有时候有很好的灵感也没办法及时记录下来,加上业内越来越多的恶意压价,吃这口饭的人,生存的空间正在被疯狂挤压。白玉飞他一个白眼。林沛然就傻兮兮对他笑。良久,白玉站了起来。他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一堆名片和电话号码来,放到林沛然碗旁边。殡仪馆、一些风水还算不错的陵园的电话,不过最好的地儿都在国家手里,像是烈士陵园那一类的,所以能挑的都大差不差。很快,他又继续举着碗、接着扒饭,只是咽得艰难了些。林沛然没听到他的回音,就忐忑着偷偷抬头看他,眼中流动着某种等着被判决的不安。他不敢揭穿白玉,问你怎么干吃白饭不夹菜,只好默默等他,等他一口气把整碗白米吃干净,哐地一声把空碗和筷子搁在玻璃面的餐桌上。林沛然的身体随着那声音微微抖了一下,心如擂鼓。白玉下意识去摸身上的烟盒,刚摸到,又忍住了,没掏出来。林沛然缩在被子里,只半个脑袋在外面,软软盯着他:酒吧街也可以吗?郑文轩恶狠狠拿手拧他鼻子,手劲儿却很轻,你想都别想!然后林沛然就笑了,好像郑文轩的答案无论可以还是不可以,都没什么关系,那约好了,我下次再来你可不许放我鸽子。从来都是你放我鸽子,我什么时候放过你鸽子!郑文轩失笑,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林沛然有点不满,这样的举动总让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但埋怨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默默接受了。贝佳没想到他战斗力有这么强,每一句都把她噎得死死的。林沛然当年能被称为毒舌花间爸爸,挑人痛点的本事是跟着白玉耳濡目染练出来的,他平时不怼人,不过是出于礼貌。他以无比冷静的陈述口吻,告诉贝佳:同性恋的性向永远无法被改变,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若抱有双性恋或者掰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可以向你提交大数据分析材料,让你清醒认识一下这类人群。你知道渣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是独来独往吗?因为他出柜了,他高三那年跟家里出柜了,他爸狠狠打了他一顿,他父母亲戚跟他断绝关系,把他扫地出门林沛然又笑了笑,如同轻蔑,你知道他为什么出柜?你的柔弱、可怜、无理取闹,应该给懂得珍惜你的人,而不是觉得自己无比伟大,花几十年用爱感化一段虚假的关系,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我对你说这些,是出于情敌的同情,事实上,你连当我情敌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不爱女人。一厢情愿的事,根本不算爱情。林沛然挂了电话。贝佳没有再打过来,她本来是想找林沛然痛骂一顿、骂个狗血淋头的,但莫名其妙地反而被对方给教训了,而且对方的话,她连半句有条有理有逻辑的反驳都发不出。户口本上的婚姻状态,单身一生只有一次。林沛然闭上眼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惨然,渣文,你只要迈出那一步,即便以后和她分开了,也只会变成离婚。我守着单身一辈子,是因为有你陪我,可如果你先不要我了,那我那我他说不出我也不要你了这六个字。即使郑文轩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他也说不出最重的话。人言若水,覆水难收。林沛然哽咽道:祝你快乐。『2018年7月某日。真他妈疼啊。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可我怕他的冲劲被浇灭之后就再也燃不起来,不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来留住他陪他一起逛了三天,玩儿的很开心,我还努力吃了很多东西虽然后来吐得一塌糊涂,不过他终于肯信我食量比他大了,哈哈。不知道为什么,一扯上他的事,我的难我的苦在心里的天平上好像就变得微不足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觉得自己很疯很卑劣,居然用这种方式来竞争。第二十一章白玉浅浅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越过他跟陵园的人聊了两句,然后回头问他:叫什么?什么?林沛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白玉说:你外公的名字。林沛然打了个激灵,忙道:顾顾青山!然后工作人员就找到了老人的安眠地,将他们带了过去。姚乐阳口中的大猪蹄子,是她一个远方表哥,年轻有为,三十多岁博士出身,早已是国内同领域的专家。我跟他们说我要开刀,不过没说是开颅,我妈还以为我痔疮呢还在笑话我哈哈哈不过做完手术第二天大猪蹄子就跟他们通气儿了,尼玛!辣鸡大猪蹄子!林沛然问她:手术成功吗?姚乐阳拍着胸脯跟他保证:干净得很!一个礼拜我就被大猪蹄子赶出住院部了,现在活蹦乱跳的呢!~那就好。林沛然总算放下了心。『偷偷练过了?和五月份完全不是一个水准。』郑文轩没有回。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小号加了林沛然,验证信息是文大帅比的小号,不许拒绝。?林沛然直觉这背后有些什么,但没有多嘴,乖乖加了。加上之后就觉得有点神奇,过于显眼的svip挂在郑文轩小号的名字后面,林沛然看了半晌,挑眉问道:小号???他扯了扯嘴角,淡淡低下头,盯着手指上的银环出神。郑文轩把另外一枚对戒放进他掌心,冲他笑。林沛然于是就心软了,轻轻去牵他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心里酸酸的,无声握紧掌心的戒指,想要在做出回应之前,先问清楚郑文轩:渣文,其实我去年是啊,我们都在为了什么而活着?林沛然一瞬间懂得了这种看似薄情的笑容的含义。就算白玉口口声声说着时间能够将一切羁绊和感情冲淡,但其实,真正刻骨铭心的东西,就算是时间,也消磨不了。他们有罪,可是并不后悔爱了。有憾,但从不为此而恨。或许会很辛苦,会弄得一身是伤,但也不求任何人理解,不再希冀任何的感同身受,选了这条路,就义无反顾走到黑。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场仗,大概就是这个春节。今年的春节来得非比寻常的早,公历刚刚进入二月,就是新春。林沛然不肯坏了正月里家人们的兴致,所以直到破了五,才跟家里摊牌。乘海那小子躲在小卧室里,只敢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偷听客厅里的动静。林沛然惨白着一张脸,跟他爸妈说: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林爸狠狠掴了他一耳光,暴跳如雷。抱着枕头的时候,好像就嗅到了远方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只是,他一回b市没多久就开始发烧,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日夜难辨。b市不像c市有个白玉能照拂他,林沛然隐隐想求助姚乐阳,却好几次编辑好消息又删掉。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给更多的人添麻烦。没有人在身边体恤的时候,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只有靠一次次的忍耐度过去,林沛然在床上废了几天,慢慢也就想明白这些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一次解锁屏幕,都在期待什么。这个人瞧上去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心比谁都软。他慢吞吞收回了手,移开视线,然后说:好久没记笔记了,你帮我写点什么吧。白玉替他打开云笔记。林沛然循着那淡淡的苦味,望向雏菊的方向,他定定坐在轮椅中,没有立刻就讲话,而是在心下细细斟酌。直到日暮的辉光里,残阳落尽,月出东山。晚上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生日快乐,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傻逼,我企鹅资料是假的,生日是下个礼拜。但是心又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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