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唇瓣就要碰到一起,他停了下来。徐书烟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是唇角一勾微笑起来,他叫了声男人的名字,缓缓地说:如果你不想吻我,其实可以不必勉强我没有那么着急。男人因为酒精而有些混沌的眼几乎是闪过一丝错愕,握着他的肩的大手稍微使力了一些徐书烟不叫疼,而是好脾气地抬起手,替许焉整理了下披在肩头的外套:我确实是想同你好好发展一下的无论行不行,总要努力过了才知道。留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后退一步,抽离了男人的怀抱。转身拾起原本靠在墙边的一把伞,撑开伞后,他举着伞进入了夜晚的雨幕中。许焉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徐书烟的背影了,他的目光才慢吞吞地有了焦距挪到墙边,他看着方才放伞那儿,有一小摊积水这才想起,他手底下的人,哪怕是个跟班的马仔,徐书烟也是使唤不动的。那这外套,只能是他亲自去取了来。此时一阵凉风吹过,刮在脸上带着丝丝雨水的凉,然而许焉的身上却是极暖的。有那么一一刻,男人脸上曾经出现过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迷茫和柔和。这样的情绪在身后响起脚步声时被收起来,他回过头去,看着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随从,想到了方才徐书烟瞎编他外套来历的话以后徐先生说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你们照办便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浸泡在冰凉的夜风里,也沾染着丝丝凉意。那随从明显一惊,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许焉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好在此时,许焉的车开来了,男人不再说什么,弯腰坐进打开的车门车子里倒是暖和,所以当外套伴随着男人弯腰入车动作从他肩膀滑落,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坐上车,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将那外套随手放到了身边,他直视前方。开车。徐书烟一路走回家中,腿有些发疼。他知道其实今晚许焉开了车来,按照道理他应该把他妥善送回家才对,但是男人没有这么做,他也不算特别责备他们都需要给彼此一个思考的时间。到了家,便将之前还没喝完的酒倒出开自饮一杯,加上之前喝了些红酒,效果很好地一会儿便陷入微醺的飘飘然里。所以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的时候,徐书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谁啊?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半趴着桌子上,懒着嗓子问了一声。门外没有人回答。徐书烟自顾自笑了笑,就要真的当是他醉糊涂了产生幻听,那敲门声便以更加猛烈、不耐烦的方式响了起来惊天动地的让人觉得再不去开门,门外的人能把门给卸下来。如此暴脾气。徐书烟抿抿唇,嘴巴里不三不四地抱怨了白初敛治理不当,大半夜放人在这街道上扰人,站起来拖沓着拖鞋走到门边,嘟囔着来了来了一边拉开门,正想问来人敲门那么急大半夜的可是要缝寿衣一抬头却发现门外站的那人,白初敛管不来,他也骂不过。你怎么来了?徐书烟问。门外站着的是顾司令,这么晚了,他身边也没带着平日里的两个副官,自顾自地来了站在那发丝里都挂着水珠,深色的军装也被雨水打湿一片。顾容没好气地推开徐书烟,自顾自地走进他房间,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水:那么久才开门,你是不是聋了?出言便是恶言恶语,完了没等黑发年轻人回答,他又嗅嗅鼻子,像是闻到空气里的酒精味儿漆黑的眼珠子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桌子上的酒瓶上,眼中闪过恶劣的痛快:今晚宴会上没喝够,自己在家喝闷酒?怎么,许焉对你不好?你心里不痛快,借酒消愁?这个人完全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苦恼之上。但是徐书烟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当下靠在门边,一脸嘲讽地看着在他房间里东摸摸西碰碰的男人:不,就是有些腿疼。话语刚落,就看见顾容脸上凝固了,露出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表情来。徐书烟,我好心关心你,你非要给人不痛快?顾容,这里是我家,可不是你那所有人都要看你脸色睁眼说瞎话的司令府再这么颠倒是非,蛮横不要脸,门就在这,你给我滚!徐书烟沉着脸说完,顾容反而不生气了,盯着他像是能在他脸上看出一场戏,忽然又阴阳怪气地笑道:什么腿疼,你就是心情不好。我心情好不好同你有关系?没有啊。你到底来干嘛,没事的话我要睡了来同你跳舞。?方才姓许的在那,讨厌得很,男人扔了手里的毛巾,脚下的军靴步步有声走向站在门边的黑发年轻人,还记得以前我教你的舞吗?徐书烟觉得这个人的脑回路真的是魔幻得很刚才在宴会上,满脸怒容地骂了人黑着脸夺门而出,这会儿又像个没事的人一般,满面春风地回来说同你跳舞这么多年,打仗把人都打疯了么?所以在男人靠近了,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另外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拉的时候,徐书烟真诚地问:顾容,你脑壳是不是中过子弹?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摁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徐书烟的鼻尖碰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上面冰冷的金属勋章,军装布料还浸湿水汽。没有音乐。但是当男人迈开步伐,就好像踩在无声的乐点上,步伐优雅娴熟,是个合格的社交舞者。徐书烟不愿意陪他发疯,但是身体受制于人,在加上之前吃了酒也没多大力气,便敷衍地陪着他做这诡异的举动,只求他满足了就赶紧滚蛋。两个问题。男人嗓音微微低哑。问。徐书烟一脚踩在男人的军靴上,见他没什么反应,面不改色又挪开。之前何唐生勒索你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怎么说,说也是离婚,不说也是离婚,总归是我骗了你们,徐书烟道,在这事上我心存恶意,无从辩驳,也不想辩驳。他说的对,抢去何唐生的功劳,嫁入顾家,享受荣华富贵,扔下何唐生在阴暗的角落发臭受罪,过着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他罪该万死。死后也该下地狱。顾容想不到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糟糕的人,曾经知道真相的时候,他气得恨不得掐死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曾觉得自己对这份感情的结束有过什么后悔或者惋惜的心情哪怕打定了主意以后也不会多看这个人一眼,直到再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些犯贱的。尤其是看见许焉和徐书烟在一起时,他觉得非常碍眼。第二个问题,顾容摁在黑发年轻人后脑勺上的大手加大了力道,你知不知道许焉曾经有一个非常相爱的青梅竹马,因为出生大家,女方家里无法同意她与许焉这样背景复杂的人在一起,两人想尽了办法后来那个女的来了一趟古盐城,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家里居然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两人欢天喜地地准备婚事的时候,新娘死在一场游行中。徐书烟听着,抬起头看向顾容。那平静又坦然的眼神,看得男人心中一刺。你知道的。他用的称述句。我不知道,徐书烟淡淡道,我接待过这么多痴男怨女,怎么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住,哪个来找我的人不是为情所困呢听他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顾容恨不得抽他,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将人从自己怀里推开了些:至少你早就知道许焉接近你心怀不轨!对,但总比你这样把恶意写在脸上的人好得多,徐书烟道,你吃饱了撑着去调查人家做什么?我吃饱了撑着徐书烟,你别不知好歹!徐书烟不说话了,只是沉默显然比他顶嘴更加气人一个舞步转身,男人干脆将他压在墙上,低下头问他:你若是缺人,我们复婚,嗯?这完全是一时脑热说出来的话,顾容自己都不知道说完之后是不是有些后悔。徐书烟却笑了,伸手推开他:这是第三个问题了,舞也跳完了,你走吧。怀中一时落空,男人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徐书烟?哪怕是有后悔,也是被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带来的冷却里迅速覆盖,男人有些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许焉可能心怀不轨一段缘分总会有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哪怕所谓缘定三生,天赐良缘,也不过是在第三世后各奔东西。徐书烟淡淡道,又不是神仙,缘分天注定,生生世世刻在那《仙班姻缘册》上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第四世坐在席面上吃酒的难不成还是个罪人了谁知道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后来人?徐书烟摆摆手,只不过想试试罢了,哪怕失败了也不会要人命。顾容听了这话,只觉得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手握墨子线的传人,说是天下姻缘的第三方掌管者也不为过然而天底下,他又恐怕找不出比这个人对感情这事儿更放任更悲观之人。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第106章慈善晚宴一别, 像是双方都有了不约而同的默契, 徐书烟和许焉没有再见过面哪怕是有些可能会遇见的饭局,两人也是各自找了理由回避。好在脱去了白初敛好友的身份,徐书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裁缝,所以真的会见到许焉的场合并不太多。只是许焉好歹是个名人,他的消息倒是不会彻底消失比如偶尔有一天, 徐书烟便从隔壁早餐铺八卦的人嘴巴里听到这个名字, 听说是最近的徐老板, 梅开二度, 跟一个什么边防长官家的李姓名媛走得很近很有一些好事将近的风范。那人说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往徐书烟这边瞟, 显然是之前徐书烟和许焉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故事传遍了许多人的耳朵,这会儿不甘寂寞地想要看戏来了。而徐书烟没有让人看戏的爱好,自认为也没有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被抛弃的悲伤,于是当下眉毛也没抖一下, 将铜板往桌子上一放,他微微一笑将手里豆浆一饮而尽, 站起来离开。神气什么呢, 不过是个跛子大男人哪里有女人好,我要是许老板我也呵, 你要是许老板?你看人家徐老板正眼看你一眼了吗?嘘!嘘!有本事你也年纪轻轻地有一条街那么多的铺子,酸什么呢,我就觉得小徐很好!哎呀,都少说一句。身后的讨论声逐渐消失。徐书烟转身,三两步回到了裁缝铺。阳光从外倾洒而入, 踩下缝纫机,看彩色的线在绸缎布料上逐渐起落成花,枝枝蔓蔓在布料上缓缓蔓延开来,时间不知不觉地便悄无声息逝去徐书烟垂眼盯着那缠着棉线起落的针,其实有些出神只不过他想的并不是许焉,反而是顾容。顾容。可能那夜之后酒醒,顾某发现自己实在是提出了一个愚蠢至极的提议,一时间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居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在徐书烟的跟前闲晃从此好像古盐城就这样查无此人。总归日子一下子回归了最初的平静,徐书烟安心待在自己的裁缝铺里做做衣裳,收收租也是很愉快的除了白初敛曾经试探性地问过徐书烟,若是一直找不到好姻缘,不如放下以前的那些恩怨和顾容过余一下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想来顾容也跟白初敛讨论过这件事的可行性想到这,徐书烟未免觉得有些可笑。是谁规定的一个人这辈子必须要结婚生子,找一个人相伴余生才算完?一个人怎么就不好了呢?除却有些担忧老了以后,独自坐在窗边无人可话,也许会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寂寞罢了。徐书烟好好地沉寂了几日。打破了常规的事是那日他去送客人定制的旗袍,那客人是个官家小姐,听说是想要一件旗袍作来自己的生日舞会上穿。徐书烟到了那个官家的公馆,因为平日里习惯出入白府自然也不怯,只是抱着装旗袍的盒子坐在客厅等待,没一会儿,楼梯上面传来一阵年轻姑娘们莺莺燕燕的说笑声,听脚步大概有三四个姑娘从楼上走廊走近。要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穿旗袍,西洋百货的薛老板最近从法国带回来好些新款式正邀请我去先行挑选,你就该跟我去!一个欢快尖细的声音响起,听着还有些耳熟。别说了,曼珍,佟姐姐家里头曾经是满家正黄旗,穿不来你们那些东西也很正常像我,我也不习惯那玻璃袜,总觉得穿腿上怪奇怪的!另一个声音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