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有什么用?皇上皇什么上!陆国华就是父皇他床榻外侧那人小山似的身影翻身坐起,一只大手横空一把捂住了姬廉月的嘴, 将他没说完的话都变成了呜呜男人一把摁着他的头塞进自己怀中,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因僖。后者被这狼似的目光看得寒气疯狂顺着脊梁骨往上窜,本就弯着恭敬的腰顿时往下又压了压,闭上眼,瑟瑟发抖。霍显叹了口气, 又冷冷道:出去,你什么都没听见。因僖得了活路,忙不迭鞠躬退出去了,还贴心地替主子们关上门,脚底抹油跑得飞快。霍显耳朵灵,耳尖动了动听到因僖确实跑远了,这院内再无他人,这才松开姬廉月却没想到后者反而一把捉住他的手腕,面色略微苍白:今晚父皇给陆国华送了饺子。哦,我看见了。霍显淡淡道,饺子有毒,陆国华被毒死的。姬廉月:姬廉月快疯了。这事儿实在是,实在是是不太仁义,但是这天底下做皇帝的,能有几个慈悲向善的?霍显淡定地替姬廉月把他写在脸上的腹诽说完,你想的到的事,皇上想不到?陆国华那老狐狸想不到?他能不知道饺子有毒?打从陆国公府倒台那天起,陆国华便在等着这天了,只是儿子在皇上手里,他不敢死。陆丰他兔死狗烹,你那小情郎也懂这些道理,所以这些天送着碎片,想要换他陆家一条生路。霍显顿了顿。可惜皇上到底不答应,那火铳设计图,不要也罢了反正神机营有半成品,大不了拆开找了师傅重新画图,画个几百遍总能还原原本的样子陆丰这筹码不够重,其实想必他自己也知道的。姬廉月眼瞪大了又逐渐失神,他盯着霍显一脸嘲讽,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有些不爽了打小在皇家长大,这种尔虞我诈还看得少了么,至于这样?他自小为什么男扮女装都给忘记了吗?这些年观月帝是对他好,但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罢了若他真起了什么勾结篡位的心思,被观月帝知道了,也不过落得和陆国华不相上下的下场。这些姬廉月不懂吗?他懂。他只是不想去想。这些年如此麻痹自己,眼下倒是把父慈子孝那套哄得自己都信了。霍显心中略嘲,但是眼下也好心的没有再去嘲笑或者试图提点小公主,反正道理他都懂,多说也没有意义更何况观月帝这大地主现在确实是护着他这傻儿子的。他没告诉姬廉月,这些天死皮赖脸往王府凑,多少也是观月帝明里暗里暗示他过来看着,就怕像是今天出乱子,姬廉月不管不顾入了宫坏了事他也不会哄人,只能抬起手拍拍姬廉月的背,干巴巴地安抚:别去,没事。姬廉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两句。霍显又面无表情地补了句:皇上早就布下天罗地网,这几天只是小打小闹,只为了打草惊蛇,他不一定想杀陆丰,陆丰不知道他爹干的那些破事。陆国华真的姬廉月震惊了,功高盖主,他也没到那个地步。霍显嘲道,虽然皇上是看他不顺眼很久了。陆家是开国功臣,当年随太祖爷一同打下的这净朝半壁江山荣宠兴旺百年,与净朝同岁。然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罪,观月帝不想让这代代忠良的血脉断在了他和陆国华那混账的手上,只有杀了陆国华,让这成了一桩无头冤案。这是皇帝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仁慈,看在陆家老太爷的份儿上,他背了这个锅。姬廉月不说话了。短暂对话之后,两人便陷入了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里。姬廉月趴在霍显的怀中,感觉到他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背脊抚顺,就像是在安抚自家宠物一般他都不记得两人这么心平气和地好好抱着说句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叹了口气,霍显低头看了看他,姬廉月打了个呵欠,说没事。男人目光淡漠地摸了把他的脸,极其克制没有发飙毕竟陆丰今晚死了爹娘,他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计较。哦,不对啊。老子从小就死了爹娘,怎么没人可怜我?这年头,谁还有个父母了?你什么时候也可怜可怜我。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姬廉月莫名其妙,看着霍显这意气风发的,手里几万精兵,正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可怜的所以干脆没搭理他。两人抱着就这么一坐坐到了天亮。又是该上朝的时候了。昨夜陆府传来丧讯,观月帝刚睡下就醒了,忙里忙外,助国公府主持局势。陆老国公七老八十,走路都走不稳,听说是在儿子死后,在书房里翻到了儿子通敌叛国的罪证,一把火烧了,便倒下再也没能起来。陆国华死了,陆老国公爷病倒,陆丰不知所踪,如今陆府只剩下扶不上墙的二房和三房,剩下一群妇孺一时间,那昔日荣华的陆府,如今是彻底的空山鸟飞绝。朝中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兔死狐悲,一时间,整个早朝上的气氛微妙,谈事论事都心不在焉唯有霍显等武将一脸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早朝散了,霍显向姬廉月走来。姬廉月看了他一眼:怎么,同陆丰亲过一次,我便也成囚犯了?霍显脚下一顿,眼中有狼似的暴虐一闪而过,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刀随后摸到空空如也,他也一下子冷静下来,只是盯着姬廉月的唇,不说话。皇上还没下令诛九族,姬廉月拢了袖子,硬邦邦道,这就把我算进去了,不好吧?霍显还是不吭声。姬廉月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硬着心把他打发走了,男人转身离开时,一身武将服金属撞击沉重有声,他步伐迈得极重,一身戾气文武百官皆回眸凝望,有几个倒霉蛋正好撞上他的视线,顿时纷纷要被吓得尿裤子。霍显走出大门,正好撞上一队换职的锦衣卫,他随手抓过其中一个,黑着脸沉声道:找人去皇家马场盯着。去马场干嘛!那锦衣卫莫名其妙,大胆霍显,都尉所只直接听令当今圣上,你凭什么指挥我们!你这是谋剩下的话在霍显的凌厉一眼中消失的干干净净。平日里锦衣卫在皇城中横着走,又多是世家子弟,无人敢轻易得罪如今碰上霍显这么个比他们还混的,实在是碰到了祖宗,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姬廉月去皇家马场了,霍显放开那锦衣卫的衣领,淡淡道,还有你们指挥使。这一队锦衣卫纷纷看向他们队伍中其中一人,顾阳摸了摸脑袋:那什么,我在这陆丰不在,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空着,皇帝给随便指了个代指挥使,便是另一个姬廉月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顾家嫡长孙,顾阳。不是你,霍显看都懒得看他第二眼,我说正牌那个。说完,扔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锦衣卫,他转身走了。与此同时。皇家马场。姬廉月身着一身朝服,立于马厩前,冷眼看着马厩里,前些日子跟他相聊甚欢的宦官正挽着袖子刷马。他将衣服捞起来,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麦色肤色,手臂肌肉隆起,具是习武之人的精壮结实。手里握着马刷,手背青筋拢起,他一只手扶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地干活。陆丰。姬廉月叫了声。那宦官手一顿,但是仅仅只是一息,而后他手上顺势转了个向,不着痕迹的去刷马腿,依然头也不抬。陆老国公在你家书房里找到了陆国华通敌叛国的罪证,一把火烧了,老国公爷也病倒了。姬廉月声音里带着轻叹,现在陆府解了禁,你把剩下的图纸交给父皇,回去看看你外祖父。那刷马的人头也不回。姬廉月身体微微前倾,手放在马厩围栏上,微微蹙眉,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原本那宦官理也不理就在姬廉月开口想要再劝几句,忽然见他把手中的马刷扔进了旁边的水桶,他极用力,水花四溅之间,有些污水溅到了姬廉月的朝服下摆。姬廉月素来爱洁,下意识要躲,却在还没来得及躲开时,感觉到男人陌生的气息逼近,略微湿润带着马鬃毛臊味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将他拉了过去隔着马厩栏杆,那看着那宦官陌生的脸凑近。近在咫尺的距离。夹杂着冰雪气息,他鼻子之间的浑浊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上。祖父倒下,中个原因谁也不知,是否真的搜出什么通敌叛国铁证,全凭活着的人一张嘴。他粗糙的拇指在姬廉月细腻的下颚皮肤上蹭了蹭,阿月,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一声阿月,自陆丰正式入宫成了锦衣卫,再也没怎么唤过。如今一声,唤起了姬廉月的记忆,那时候他,陆丰,顾阳还有顾月娥,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年龄不大,天天凑在一起调皮捣蛋。如今嫁人的嫁人,外派的外派,留在京中也是各司其职,居然再也没有聚在一起过陆府遭难,那天送陆丰离开的,也不过顾家兄妹。姬廉月红了眼。伸手去摸陆丰脸上戴着的人皮,却在勉强摸到他面颊一丝缝隙的时候,被一把扣住了手。那人不动声色将他推开。转过身重新捡起了冰凉水中的马刷,只是扣着刷子的指尖泛着白:马厩味大,公主请回。仔细思考,姬廉月从脚底生出一丝丝恐惧来。他站在那不肯动。过了很久,才听见那背对着他的人叹了口气:通敌叛国,乱臣贼子,终为我父回去吧,别再来。他声音里透着决绝,此时姬廉月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走到皇家马场外,见到一群顾阳为首的锦衣卫,守在皇家马场外面,见姬廉月全胳膊全腿地走出来,具是松了一口气。顾阳欲言又止:阿月,里面那个姬廉月摇摇头,抬脚要走,想了想又退回来,用极其沙哑的嗓音道:近日锦衣卫加守四人,八人一组站职,多事之秋,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深深地看了顾阳一眼,后者一脸震惊。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姬廉月艰难道:若有那一日废他右手,放他走。你以什么身份说的这话?顾阳无言半晌,才问。姬廉月苦笑一声,叫了声顾阳的名字,无需再多废话,他便全懂了。时间是能够修复一切的良药,也是世间最毒的鸩酒,不经意间打散了繁花似锦的年少,他们这些人,终究落得个曲终人散的下场。第85章姬廉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真的打草惊蛇, 还是观月帝有意为之, 陆国华头七出殡那天,陆丰动手了。那天出殡顺利完成后,观月帝在宫中询问了情况,便说头疼要去休息姬廉月跟着去了,他也不知道观月帝这样是否是触景生情, 陆国公府一倒, 如今朝中再也没有开国元老的血脉。陆国华到底为何通敌叛国, 谁也说不清楚, 当真是一笔糊涂账。观月帝留了姬廉月在宫中用晚膳, 晚膳过后便发起了热,太医进进出出,姬廉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龙榻旁。寝殿内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外面却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落在屋檐发出稀碎的声音龙榻上的人像是一夜间老了几岁, 烧得迷糊了伸手捉住姬廉月的手, 迷迷糊糊只是重复四个字孤家寡人。姬廉月看着他亲爹,明明保养得当, 平日里看着也不过是极为精神的中年男子,如今却一夜之间生出几根华发。强忍着心酸伸手替观月帝理了理头发,与此同时,殿外走廊上锦衣卫击响了换职的鼓,又到了换职的时候。走廊里传来极低的交谈声, 姬廉月听见了顾阳的声音,这几日锦衣卫各个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面过日子,提心吊胆没办法,他们的老大要杀他们的顶头老大,这他妈哪是人过的日子?看了眼刚喝了药,好像是睡着了的观月帝,姬廉月站起来,正想让顾阳他们小点声,这时候,却被观月帝一把捉住手腕。锦衣卫换职了?闭着眼,观月帝问。嗯,姬廉月强笑了下,这会儿子时刚过,父皇再睡一会儿,明日早朝便光锦衣卫不成。观月帝言简意赅,换,两厂加派。观月帝也知道锦衣卫十个人加起来不一定打得过陆丰一个,而如今陆丰能够深入敌营取回火铳设计图,其中万般劫难经历,更是一言难尽,今非昔比。姬廉月闻言噢了声,正心想老头心中多疑,今日陆国华夫妇下葬陆丰未必有心思来取他项上龙头站起来,正想走到外面去叫顾阳安排点东西二厂的人同他们锦衣卫一锅炖,最好把这养心殿围得水泄不通,经过窗户的时候,忽然余光瞥见一抹黑影极快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