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力站起身,举着片碎木板对着路灯仔细观察,皱眉道:“二爷,这像是被车轱辘轧碎的。”其实不用邱大力说白翰辰也能想象得到。地上有四条急刹车时拖出的车轱辘印,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此劫走了他弟弟以及那位杨老师。这样想着,白翰辰只觉周身唰地冒出一层冷汗,心跳飚得额角的血管也跟着一起猛跳。富家公子遭劫不是新鲜事,绑匪图财拿人换赎金,他念书时也遇上过,幸亏有司机跟着没让对方得手。可绑匪也有职业道德,大过年的,谁他妈找这不痛快!再说白家现在的声望不比当初,这是长了几个脑袋,居然敢动白家的人!?白翰辰邱大力在这守着,他自己开车去找韩局长。韩局长睡得正香,冷不丁被佣人喊醒直骂娘。得知是白翰辰半夜找上门,赶紧套上睡袍趿拉着拖鞋奔下楼梯。听完白翰辰的叙述,他立马给手下打电话,全城搜查,寻找白翰兴的下落。找了溜溜一宿,只在德胜门外找到了一辆车轱辘都被轧弯了的自行车。两个儿子都一夜未归,孙宝婷急得坐立不安,也是一宿没睡。把着房门翘首以盼,终于在走廊上看到白翰辰疲惫的身影。可她一看只有白翰辰自己,当场跌坐在地。“妈!”白翰辰赶忙上前把母亲搀起扶到椅子上坐下,给她胡撸前胸后背顺气。好容易缓过口气,孙宝婷揪着大儿子的衣袖,扯着嗓子喊道:“翰兴呐!?你弟呐!?”“找呢!派人去找了!妈您别着急!”白翰辰也是急,可更不敢让母亲过于担心,“今儿一准儿把人找回来,您踏实的。”孙宝婷怔了怔,眼泪呼啦一下滚了出来,声音直哆嗦:“翰辰!翰辰你跟妈说实话,你弟----你弟他还活着么?!”白翰辰蹲下身,扶住她的膝盖安慰道:“活着,找着闻歌的自行车了,没见着有血。”“你弟让人给绑了?”“像是,所以您别着急,那帮人是图财,我弟他一定没事。”“图财----图财----”孙宝婷紧抽了两口气,眼泪更是滚滚而下,“那怎么----怎么没人来要钱啊!?”白翰辰心里没谱,可还得把话往宽了说:“哪有那么快的,不急,妈,我找过韩局长了,现在全北平的警察都帮着找翰兴呢。”“那帮警察能干什么!?就知道收钱!”孙宝婷急得恨不能自己出去找,“翰辰!赶紧!给你丈人打电话,让他们派兵给找!”白翰辰赶忙应道:“打过了,刚进门就打了。”“给你爸打电话了嘛!?”“呃……还没。”“去打啊!出这么大的事儿,让他赶紧回来!”“妈----妈----”白翰辰紧着劝,“爸心脏不好,我怕他急出个好歹来,等人找着再跟他说。再说他回来也没用,能动用的关系我都通知到了,一准把翰兴找着!”孙宝婷哭天抹泪:“可劫走翰兴的那帮人----他们是什么人啊?!你知道他们会不会撕票呐!?”这也正是白翰辰所担心的,按道理说绑匪图财不会轻易撕票,但把肉/票活着放回来要担的风险远比撕票大。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路人把白翰兴劫了,真赶上些个亡命之徒,很难说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可也只能劝孙宝婷往好处想:“妈,您把心放肚子里,自要绑匪没拿着钱,翰兴就是安全的。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怕他们对翰兴下毒手,啊。”孙宝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翰辰怎么也劝不住,只好让玥儿赶紧把付闻歌喊来看着。他得赶紧换个衣服去趟军管处,付君恺那边的兵派过来只能在城外搜索,城里还得靠北平的驻军。不过按照之前找到的线索,劫白翰兴的人怕是早已出城了。付闻歌一听白翰兴被人劫走了,脸色唰地白成张纸,心里也慌得长了草。任谁碰上这种事都难免惊慌,所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孙宝婷,只能守在跟前由她抱着自己哭。虽然着急,但白翰辰毕竟经历过些风浪,面上依旧镇定:“玥儿,给严家打电话,把大嫂叫回来。闻歌,你好好劝劝妈,我还得去趟军管处。”“你先吃点儿东西吧。”白翰辰一宿没回来,付闻歌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是白翰兴被人劫了。“不饿。”白翰辰哪还有心思吃东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大的事还没过去呢,老三这又出事。他想过给白育昆打电话,可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打。前不久老爷子才刚犯过一次病,再来一次怕不是要躺着进医院。他忽然想起什么,追出门外叮嘱玥儿:“别说是老三出事了,就说妈不舒服,叫她回来照顾一下。”“知道了,二爷。”玥儿应下,匆匆往出走。在走廊拐弯险些撞上洛稼轩,她赶紧绕身过去。洛稼轩昨儿晚上喝大了,应了孙宝婷的挽留跟白家住了一宿。刚起来去后院方便,听见邱大力跟下人那叨叨白翰兴失踪的事儿,残存的酒劲儿顿时一扫而光,简单拾掇了一下便过来问清缘由。“我刚听后院的说,三爷出事儿了?”搁屋门口拦住白翰辰,洛稼轩朝里头张望了一眼。只见孙宝婷哭得人都瘫软了,伏在付闻歌的肩上不住啜泣。他对白翰兴的印象仅限于昨儿在门口撞的那一下,只记得对方是个性格活泼的男孩,有双继承自母亲的杏核眼。“是,让人给劫了。”白翰辰搓搓胀痛的额角,伸手问洛稼轩要了支烟,稍稍舒缓下紧绷的神经。帮白翰辰点上烟,洛稼轩自己也点了一根,问:“什么人?”白翰辰皱眉道:“不知道呢,一点儿风声没有,也没个索要赎金的信儿。”烟雾淼淼,洛稼轩眯起眼,把自己知道的、方圆几百里那些个有胆儿干绑票的主跟脑子里过了一遍,摇摇头:“没听说最近谁要干大买卖,兴许是外面来的人,想借此闯出个名堂。”“肯定不是新手。”白翰辰压低声音,“韩局长去看过现场,用他的话说,新手干不出这漂亮活儿,周围那么多住户和店面,楞没人听见动静。”洛稼轩微微皱起眉头:“你弟大晚上不回家,一个人干嘛去了?”“说给老师送饭,哦,那老师也不见了。”“一气儿劫走俩人啊?”洛稼轩说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是新手干不出来的漂亮活儿……诶,电话搁哪呢?我去打几个电话扫听扫听,劫俩人得雇人手,我问问看谁听过风声。”白翰辰也反应过来家里有个土匪头子,这种事找他们比找警察还管用。“门房有电话,客厅也有。”他诚恳道,“稼轩兄,若是你能把翰兴找回来,我白翰辰必有重谢。”“诶!二爷,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洛稼轩重重拍了把白翰辰的肩膀。白翰辰肩上吃痛,皱眉心说谁他妈跟你是一家人?tbc作者有话要说:因政策原因,杨老师的事不能明写,啊,心照不宣就好,也别跟回复里提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κiξsㄚòひ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琳恩 2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七十九章陪孙宝婷在客厅里守着电话, 电话每响一次付闻歌的心就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可干等了小半天也没见绑匪打来索要赎金的电话,更未见有人来递信之类的。十点, 严桂兰到家, 进屋便是一脸惊诧:“婷姨, 出什么事了,正门那围了一堆记者。”大福子开车去严家接的她, 回来一看正门口堵那老些人都没敢停车,只好兜了一大圈绕到后门把人放下。本来听说孙宝婷不舒服, 严桂兰挺着急的往回赶,可看见门口那阵仗立马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记者?”付闻歌更惊讶, “哪来的记者?”“该是警察那边走漏的消息, 有的警察专门收钱卖消息给记者们。”老冯头正要来跟太太禀报外头乌央央围了群人,听见付闻歌问便接下话。要说这白家大宅里见多识广的主,他算得上一号。“桂兰……”孙宝婷又拖起了哭腔,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跟金豆子似的啪啪往出滚, “是老三……老三让人给劫了……”严桂兰当场呆立, 霎时红了眼眶,片刻后哆嗦着手撑住桌角坐下。她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 冷不丁碰上一时没了主意,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小婆婆一起为小叔掉眼泪。正在这时,电话再次突兀地响起。孙宝婷一把抓起听筒, 急问:“喂喂?翰兴嘛?”只听那边传来个沙哑而狠戾的嗓音:“要想白老三活命!让白育昆拿五百条大黄鱼来换!”没等孙宝婷再出声,那边呛然挂断。眼见听筒从她手中滑落,付闻歌赶紧上前一步撑住她的手臂, 急问:“妈!妈!是翰兴么?”孙宝婷闪了闪神,凄声嚎道:“快----快把翰辰叫回来!”“五百条大黄鱼?”白翰辰一听就急了。大黄鱼是十两重金条的俗称,五百根约合一百万大洋。他之所以着急倒不是说白家拿不出这一百万,而是对方要的不是现钱是金子。现如今官方严格限制黄金交易,便是白家这种大户也不可能说拿就拿出五百条。银楼里金饰虽多但金条----尤其是这种大金条----稀缺,怕是把全北平的银楼都买空了也凑不出那老些。他急问孙宝婷:“妈!那边还说什么了!?”“没了!就这一句!”孙宝婷哭得双眼红肿,死拽着儿子的衣袖哽咽不止,“没等我再问,就给挂----挂了!翰辰!快想想办法救救你弟啊!”白翰辰将目光投向付闻歌,付闻歌无奈点头。电话是孙宝婷接的,别人都没听到,可按通话时长估算也就够说这一句话。思虑片刻,白翰辰安慰道:“妈,不急,那边没说交易时间和地点,肯定还得打电话来,我现在就去筹钱,翰兴保准一根头发都少不了。”他又叮嘱付闻歌:“再来电话,你接,必须得听见翰兴的声音,明白么?”付闻歌紧着点头。“翰辰----翰辰----”孙宝婷喊住儿子,“我在宝盛斋存了十五根,你赶紧派人去取了先凑上!”十五根,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白翰辰点头应下,转脸出屋。洛稼轩正戳在门口抽烟,瞅见白翰辰出来抬手拦住,敲出根烟递给他:“二爷,我那也有几根儿,待会派人给你送来。”“谢了。”白翰辰这会儿已是心力交瘁,连丝笑也挤不出来。“你甭着急,北平城这么大,有钱人那么多,还怕给你凑不出这五百条鱼来?”其实洛稼轩知道金条不好凑,要不当初他也不用问白翰宇如何挪钱的事儿。把钱都换成金条压箱底多方便,反正按白翰宇的说法是“小额款项”。用夹烟的手惆怅地搓着额头,白翰辰问:“打听出来是谁干的了么?”“像是西南那边来的人,具体是哪路的还不清楚。”洛稼轩边说边频频回头往屋里瞅----运气不错,见着严桂兰了,可惜没机会搭上话。西南?白翰辰实在想不出白家何时何地得罪了那么老远的人。西南那边的云贵川多山路,又穷又乱,兵匪不分家,连白家的车队都很少过去。“麻烦你了,再给扫听扫听。”他拍拍洛稼轩的肩,“我等下叫个公司会计过来,金条该兑多少现钱,给你按最高行市算。”洛稼轩把眼珠子从严桂兰那小细腰上拔回来,随意道:“诶,二爷,说这话就见外了。先拿去用,钱不钱的,等三爷踏实回来再说。”----我他妈还是跟你见点外吧!要不是为弟弟的事有求于洛稼轩,白翰辰是真想把那俩贼他大嫂身上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了。又是溜溜一天,白翰辰跑遍了北平四九城的银楼和大户,统共才凑出不到三百条大黄鱼。孟家给的最多,八十根,是孟老爷压箱底的存项。其实别人家也不是没有,但现在什么年月,就算有也不敢露富。白家老二求上门,给兑个十根二十根的,面子上过的去即可。“二哥,不成我上菜市口给你换去吧?”孟六被老爷子押在家里过年,听说白翰辰家里出事,正好借口跟着溜出来。菜市口那有个黑市,美元金条,都有人给兑。白翰辰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没出正月十五,黑市也不开市啊。他不耐道:“大过年的,谁他妈给你换啊?”孟六琢磨了一下,是这么回事,撇撇嘴道:“不是我说,你们家到底得罪哪路爷了?张嘴就五百条,你弟这命可够金贵的。”“少他妈废话!别说五百,五千我也得把我弟换回来!”白翰辰两天一宿没睡,这会儿眼珠子红的跟兔子似的,脑子里一团火/药捻,谁点都能炸。孟六拍拍脸,示意自己说错话了。突然他想起什么,又问:“诶!等会儿!你多钱兑一根儿?”“两千!”白翰辰心说没看见刚我给你爸开的支票啊!?孟六敲敲驾驶座的靠背:“大力,走,咱去八大胡同----”“我操/你丫有点儿正经的没!”白翰辰恨不得掐死他,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去那地界。孟六紧着解释:“二哥!老鸨子手里有金条啊!银楼一千九兑一条,你给两千,那不得都得屁颠屁颠地兑给你?”白翰辰一愣。对哦,急懵了没往这处想。别人不差这一百,他上门去求也就抠抠唆唆拿出几根。可那些眼里只有钱的老鸨子?别说差一百,差十块都得上赶着兑。心情稍有放松,白翰辰道:“行,算你小子没白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