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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1 / 1)

“你真的想去?”他问。“我想出去闯闯。”正如大多数这个岁数的年轻人一样,何朗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无限的向往,更渴望能拥有一副坚实的臂膀供心爱之人依靠,“云飞,我一定得成为配得上你的人。”周云飞听了,又委屈又揪心。他紧紧攥住何朗的手,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我知道我知道……云飞,你别委屈……”何朗用另一只手把人拥进怀里,厚实的手掌轻抚那白皙的后颈。周云飞在别的人面前总是无忧无虑、一副把眼睛顶在脑瓜上的少爷脾气,可到了他这却成了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甘于示弱,渴求安抚。这样的爱人却教他离开,心中自是一千一万个不舍。他把被周云飞攥住的手压在胸口,低头轻吻对方光洁的额头:“云飞,我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可是留在北平,我做不到。我保证,每到一个港口都会寄信给你,好不好?”“不好,我不想你走……”听着依依不舍的哭腔,感觉到肩头漫起热意,何朗的鼻子也禁不住发酸:“云飞你别这样,我真的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我也不想跟你分开,我----我就----”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辞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对方安心。周云飞何尝不知爱人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其实不用何朗说,道理他都明白。但就是一想到要分开那么久,他这心里跟被剜走块肉一样。“抱紧点儿。”他也往何朗怀里缩去,“再紧点儿……”何朗用几乎把人揉进身体里的力抱住他。周云飞抽着鼻子问:“哪天上船?”“出正月。”“那你春节跟我回家。”“……”“不乐意?”周云飞仰起脸,通红的眼角鼻尖落进何朗眼中,“起码得让家里知道我周云飞有主了,要不那些三姑六婆天天都想给我做媒。”何朗迟疑道:“可我现在这样去……不是丢你爸妈的脸么?”周云飞捏住他的鼻梁,恨铁不成钢地扭了扭:“你不是决定要做船员了么?到时候就说你在欧洲的船务公司工作,何大,有的时候人不能太实诚,明白么?”“……明白。”明白归明白,可何朗仍不免忧心。周家的亲戚大多是知识分子,他这当着生人一句话就脸红、高小都没毕业的主,怎么跟人家交流啊?腊八这天,方婶包了饺子,煮了腊八粥,又自己掏钱买了些酱货。她央付闻歌把白翰辰请到小院来吃晚饭,说是要谢谢他替儿子介绍工作。付闻歌给白翰辰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分身乏术,只好对方婶说:“方婶,真不是二少摆架子,他太忙了,您看他都好几天没来小院了。”“那你替我好好谢谢二爷啊,唉,瞅我这穷家破业的,也拿不出个像样的物件儿表表心意。”方婶知道白翰辰是大忙人,可该请必须得请,从她这说起码礼数尽到。至于来不来并不重要,也说不上是不给面子。人家白二爷天天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啊,给何朗介绍工作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更不会图他们感恩戴德。付闻歌笑道:“二少说了,您把我喂得饱饱的,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哎呦。”方婶一拍腿,“你瞅瞅,这都快七点了,赶紧叫他们吃饭,我下饺子去。”“我帮您。”陈晓墨把书放到一边,随方婶进了厨房。李春明也来过腊八了,正陪何朗的弟弟妹妹在院子里荡秋千,他有意躲着对方,一直跟客厅里温书。刚考完一门有机化学,班里就有近半数同学恨不得跪求教授判卷时高抬贵手。其实大头还在后头,比如《组织胚胎学》,整本书全是考点,背得所有人想吐。就连周云飞那样号称有过目不忘之能的主,也恨不得把书撕吧撕吧给吃了。这学医真不是个轻松事儿。李春明头前接了个活儿,给一位公使夫人打了套出席外交使节晚宴的首饰。他手艺灵巧,材料用得精打细算,公使夫人高兴,给了一百块额外的小费。他听了师傅的指点,把这一百块钱连同自己攒下的那些拿去邮局开了个户头。转头揣着折子兴冲冲跑来小院,打算交给陈晓墨让他替自己保管。媳妇管家,天经地义,他指望靠这个让陈晓墨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他把折子拿出来,告诉陈晓墨有需要的话随便用。然而陈晓墨连折子翻都没翻开,拿了书跑到客厅里去躲他。这下给李春明打击得够呛,蹲在秋千旁边看那俩半大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心酸地就着冷风抽旱烟。“春明哥,吃饭啦。”何朗出来喊他。“不饿哩,你们先吃。”李春明被风呲得鼻头通红,刚想转头擤把鼻涕,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摸出陈晓墨给的手帕背过身去。何朗打刚才就瞅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听他说没胃口吃饭,走到旁边蹲下,问:“咋咧,又教晓墨呲得了?”“他要能呲得我也成哩,跟眼里没我这人似的。”李春明讪讪道。他收起手帕,磕掉锅子里的烟灰,又从烟叶袋里裹上一锅。要是陈晓墨哪天真能跟他嚷嚷一顿,倾吐自己的不满,起码说明对他还有期待。风大,擦燃的洋火眼看着要被吹灭,何朗赶紧伸手帮他护住火。等李春明把烟点着,何朗将弟弟妹妹支进屋里去摆桌,诚心劝道:“甭想多了,春明哥,晓墨他就是内向,在你面前不好意思。”“他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哩。”李春明闷闷地嘬了口烟,“何大,你说他们这些个大学生咋就那么难弄哩。跟老家,娶进门之前谁都没见过谁,日子不也照过。处久了,人放在心窝窝里,能没感情?”“嗨,你也知道是大学生,心气儿高,哪能跟你老家那些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的比。”何朗说这话的时候不免心虚。要不是遇见周云飞,他将来八成也会娶个过门之前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李春明朝手上哈了口气,搓搓冻木的耳朵,偏过头神秘兮兮地看着何朗:“何大,问你个事儿哩。”何朗应道:“您说。”“那亲嘴儿……咋亲?”偏黑的肤色上浮起片红,李春明问完赶紧低头抽烟。他刚过来的时候,瞅见何朗跟周云飞这俩跟街口的电线杆子后头躲着啃对方。当然他们没瞧见他,注意力都在嘴上呢。尴尬之余,他更好奇。活这么大还没碰过谁,瞅人亲嘴儿心里痒痒。再一想到亲陈晓墨的嘴,他身上这血直往下头跑。何朗臊了老半天,小声说:“就那样亲呗,就……唉,亲上就知道咋亲了……”李春明羡慕地问:“甜么?”“心里甜。”何朗不好意思地抓着毛卷卷的后脑勺。李春明又暗搓搓地问:“那……你干过那事儿没?”何朗差不多冻在西北风里了,从头到脚跟得拿镐扳儿从地上撬起来似的硬。平时干活的时候,听那帮成了家的老师傅肆无忌惮地聊床笫之事倒不觉得怎样,可冷不丁问到自己头上,真臊得慌。“我……呃……”他含混其词。“带劲不?”李春明纯属自己吃不着也得过过干瘾。废话,那能有不带劲的么?何朗忽然发觉,原来这位看似稳重的大哥心里头真揣着不少小九九。然而他必须得提点对方:“春明哥,你可别动歪心眼,晓墨经常跟腰里别把德国造呢。”“……”李春明的喉结明显滚了滚。倒不是说何朗的话吓着他了,而是一想到自己如果能把那样一匹烈马驯服,身上就跟吃了一大碗刚出锅的油泼辣子似的热。那得多带劲呐!tbc第六十一章考完最后两门, 付闻歌匆匆赶到六国饭店去见双亲。乔安生跟付君恺早在三天前就到了北平,可一直没来得及跟儿子见上面。因着期末考, 付闻歌每天才睡两三个钟头, 一进乔安生的房间就倒在沙发上, 说无论如何得先补个觉。付君恺推门进来,见付闻歌缩在沙发里睡觉, 走过去弓身抱起,送到卧房的床上去。这么窝着睡, 等睡醒了必然浑身酸痛。给付闻歌盖好被子,跟套间的两个屋踅摸了一圈, 付君恺问:“闻阳去哪了?”“说是去楼下花园玩雪。”乔安生冲窗户偏了下头。付君恺走到窗边, 朝下张望了一眼,把窗户推开条缝,点上支烟边抽边看付闻阳跟几个洋孩子在花园里玩闹。按规制, 穆望秋没有立场出席付闻歌的婚礼, 但是付闻阳想念哥哥, 于是付君恺跟乔安生商量,把孩子一起带北平来。对于付闻阳, 乔安生从来没表现出过任何负面情绪。当初穆望秋被他开那一枪给惊着了,加之被拒之门外,心神混乱引起早产, 自己在旅馆卫生间里生的孩子。付闻阳出生后呼吸困难,全保定的医生都说这孩子活不下去,可他就是活了下来。但也许是发育不全, 或是缺氧之类的因素影响,这孩子明显比同龄的孩子反应迟钝一些。说不上傻,就是有点儿笨,脑子不会拐弯。比如给他两块糕点让他给四个人分,他能纠结好几个钟头,如果没人指点绝想不到把糕点掰开平均分配。另说正是因为他脑子一根筋,所以对于他人的异样眼光并不在意,心思透彻,喜欢谁就一门心思的对谁好。乔安生可怜这孩子,应允付君恺时不常的带付闻歌过去跟弟弟玩。付闻阳从小就特别黏付闻歌,不论当初付闻歌如何冷漠待之,他从未因此而沮丧过,反倒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哥哥。得知付闻歌要离开保定来北平求学,他把自己关在卧房的衣柜里整整一宿,谁拖也不肯出来。到了送付闻歌走那天,他追着罗敢租的那辆车跑了好几里路,最后实在追不动了才哭着回了家。“哥!”“闻阳!哥哥在睡----”乔安生一把没拽住那半大小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付闻歌砸醒。“你压死哥啦!”一边胡撸着弟弟的脑瓜,付闻歌一边拍胸口。被个小炮弹似的弟弟砸到身上,他瞬间从深度睡眠中惊醒。吓了他一跳,心脏蹦得喉咙跟着一起疼。付闻阳拿刚玩完雪的冰手箍住付闻歌的脖子,开心地大叫:“哥!哥!我好想你!”“诶!你手真冰!”付闻歌睡得热热乎乎的,教他给冰一激灵,赶紧把弟弟的手给扒开,“闻阳,别闹,先让哥起来。”付闻阳乖乖爬下床,笑嘻嘻地盯着付闻歌:“哥,你看我长个没?”掀开被子,付闻歌边穿鞋边点头:“嗯,不但长个了,还长分量了,你刚那一下差点给哥早饭压出来。”“爸说,等我长到他肩膀那么高,就送我进演武堂呢!”“你想当兵啊?”起身拍拍弟弟冻红的小脸,付闻歌摸出手帕递给他,“鼻涕都要流出来了,拿去擦。”乔安生立在门边望着这兄弟俩,眼中凝起繁杂的情绪:“闻歌,裁缝等你好久了,先把礼服试了吧。哦对,刚翰辰过来了,看你睡着,没让叫你。”“他来干嘛?婚礼之前不是不能见面么?”付闻歌脸上一红,低头把弟弟的棉外套脱下扔到床头的卧榻上,拍拍那孩子的背,“去,把脸和手洗了,哥给你带点心来了。”付闻阳应声跑进卫生间,洗完出来问:“点心呐?”“在外屋的茶几上。”付闻歌说着,看向乔安生,“阿爹,叫裁缝进来吧,我跟这屋试。”错身让开位置给付闻阳跑出屋,乔安生转头把裁缝喊过来。后天就是婚礼了,新人礼服一次身儿都没上过,有不合适的地方还需赶工改。乔安生在旁边看着裁缝给儿子试衣服,笑道:“翰辰说要带你去会场转转,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你们定就好。”付闻歌系上衬衫扣子,伸手拽了拽衬衫下摆,“师傅,这腰太宽了,堆腰里窝囊,您给收几针吧。”“外头还得套马甲,绷上就不窝囊啦。”裁缝嘴里叼着针,说话含含糊糊的。他取下枚针,别在衬衫的肩头位置----这地方是真宽了,得收几针。给白翰辰做过不老少衣服,什么地方该放该收,他心里有数。头回给这付少爷做衣服,没个准谱,少不得要改。袖子也稍微长了一点点,垂手盖过拇指第一个关节,得收半寸。付闻歌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阿爹,帮我把包拿过来,晓墨送我的袖扣在里面。”袖扣的材料是陈晓墨出的,让李春明选了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给打了一对儿。银质底托,镶嵌青金石,厚重的蓝搭配银闪闪的西装外套,犹如画龙点睛之笔。“手艺真不错啊。”裁缝对袖扣大加赞赏。他见天介给人做衬衫西服,见多识广,一看袖扣的工艺就知道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付闻歌满心欢喜地应道:“是卡地亚的师傅给做的。”“敢情,是王府井那家吧。”“嗯。”“师傅你看裤腿是不是有点长?”乔安生在旁边问。“还没收边儿呢,等着上身量,这个快,一刻钟就好。”师傅拉开软尺,弯腰给付闻歌量裤长。量好翻开裤脚在里面用粉笔打上记号,他起身道:“齐活,我晚上回去改,明儿一早再拿来试。”“麻烦您了。”付闻歌赶紧转头把衣服换下。当衣服架子也不轻松,相较之下好像考试背书还更容易些。等裁缝走了,付君恺把付闻歌叫到另一个房间,拿出个红包。“望秋说,这是给你和翰辰的婚礼的份子钱,他来不了,表表心意。”付闻歌别过头,瞪着窗户外头冷冰冰地说:“我不要他的钱。”付君恺面有难色,稍稍皱起眉头,叹息道:“爸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可是闻歌,大喜的日子别计较那些了。你这马上都要结婚了,不能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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