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喝玩乐、钻八大胡同之外,孟六还喜欢没事儿赌两把。以前孟老太太惯着他,儿子要钱就给。可最近两年,孟老爷子岁数大了干不动了,有心把儿子往正道上领,不许他出去花天酒地,更甭提耍钱了。十赌九输,孟六虽不至于败家到输房子输地,但也时常输得身上镚子儿没有。吃喝上他不用愁,到哪都能凭着老爹商会会长的名头签单。就是老爷子那现钱把的紧,这么些年孟老太太又把体己钱都给光了,没什么富裕,他要也要不出来。赌桌上可没有签单这么一说,要么现结,要么画押写欠条。孟六书没念进肚子里多少,钱上还算得清楚,到底是明白这利滚利有多吓人。别回头他在外头签了欠条,回头债主拿着去找他爹再给老爷子气背过去,那他可真就成不孝子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若不是知晓孟六那副纨绔皮囊之下还是有根脊梁骨的,白翰辰早就不跟他来往了。“今儿借多少?”他问孟六。孟六呵呵一笑:“两千。”“六爷,您知道我在公司里,一个月薪水是多少么?听清楚啊,五百,不是五千。”白翰辰抬手压住孟六的肩膀,使上吃奶的劲儿捏,“您可真成,张嘴就两千。要不您喽喽我这浑身上下哪值两千,卸走。”孟六皱着脸掰开他的手,抽气揉肩膀,委屈道:“翰辰,你今儿个怎么回事儿?以前问你借钱,你嘴里可没这么多零碎。”白翰辰撸起袖子,往前跟上一步,脸压着脸道:“你不是知道我要娶媳妇了么,钱都给你,我他妈让媳妇喝西北风去啊?”“翰辰,你要跟我这哭穷,咱这兄弟可就没的做了啊。”孟六边说边往后退。白翰辰步步紧逼:“行,那我也跟你说个理儿----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孟浩龄,打从五月起,你问我借的钱可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都给你记着呢,六千七,你先把这笔钱还了咱再说那两千的事儿。”“你----你这不难为我呢么!翰辰,你到底----到底想干嘛?”“不干嘛,帮你们家老爷子管管儿子!老冯!关门!拿扫大门口的笤帚来!”“嘿!白翰辰你----”大门一关,孟六躲都没处躲,“老冯,你敢给他一试试!”老冯头当然得听自家二爷的话,就手把立在门后的笤帚递给白翰辰。白翰辰接过笤帚,拿棍子那头指着孟六说:“孟浩龄,你今儿要敢去赌,我管保替孟老爷子打断你的腿!”“二少,干嘛呢?”付闻歌正要回东院,跟走廊上听见白翰辰在门口冲谁嚷嚷,于是拐了个弯,过来瞧瞧。孟六瞅见救星似的急冲付闻歌喊道:“诶!付公子!呃不是,二嫂!您快管管二爷吧,他要打断我的腿!”“----”这声“二嫂”喊得付闻歌面红耳赤。别说劝白翰辰不要打,他都想薅过笤帚敲孟六一顿。tbc作者有话要说:六爷,不会看眼色了吧,正撞枪口上23333333二爷还是挺会疼媳妇的哈洛家也出来了,呵呵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丸子yo 1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r丶馬先森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拙言、王侯英姿、24883769 2个;超级无敌小可爱、家住盘丝洞贫民区219、29166124、jo太郎的女婿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笙北执 118瓶;银星砂、繁华若梦惜流年丶 30瓶;胖虎、21300512、苏苏 20瓶;糖豆 16瓶;斑驳光阴、杜若 15瓶;32207765、芽芽靜靜、dear银、sher、阿腻是只二哈 10瓶;萌萌哒 7瓶;飞达、林言、平生几余恨、虫子、无咎、夜隐蓝 5瓶;vvk 4瓶;长烟千里 3瓶;听月678、雾月 2瓶;咔嘜、29166124、小镇镇、萌华、阿拉丁神灯、青青小青青、15721282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二十四章拿孟六散了顿火, 白翰辰嘱邱大力开车给他送回家。门到门服务,这小子今儿晚上哪都甭想去野。赌这东西往往是一时兴起心里痒痒, 憋过劲儿也就好了。拾掇完孟六, 白翰辰突然想起早晨答应大哥打电话的事, 紧着奔向客厅。往外省打电话得转好几趟接线处,等接通了, 电话里又呲呲啦啦地响,两边谁说什么都听不清。白翰辰琢磨着不然就发封电报, 叫前台转给金玉麟便是。管发电报的裴先生早回家了,怎么着也得明儿再发。白翰辰写好要发的内容交给老冯, 让他等明儿裴先生来了赶紧把电报发出去。电报里就写了“出差在外, 勿找”,他估计金玉麟能看明白,再写多了, 怕旁人瞧出端倪来。把话带给大哥, 嘱他好好休息, 白翰辰又回东院敲开付闻歌的房门。刚在大门口,他听孟六喊付闻歌“二嫂”, 本来想笑。可一看对方那副恨不得给孟六也来一大背胯的表情,又只得生生憋住。家里外头全是事儿,只有跟付闻歌在眼前他还能觉得身上松快点。这小人儿心思通透, 高兴不高兴的全都挂在脸上,处起来不累。但也不能忒随意了,付闻歌下手没轻没重, 真给他来个乌眼青,出门没法见人啊。开门看见白翰辰,付闻歌立马偏过头,避免与之视线相交。刚才的事儿简直是个笑话,而他绝对是被取笑的对象。白翰辰忍住笑意,安慰道:“行了,甭在意,孟六儿就那奏行,嘴上从来没个把门的。要跟他那号人认真,十个都能给气死。”“你这交的都什么朋友。”付闻歌满心不悦。这下白翰辰不忍了,扯着嘴角笑道:“呦,不是您当初说,交朋友是个人自由的时候了?”“不一样,云飞和晓墨都是好人,可那孟六----”话说一半,付闻歌咬住嘴唇。打小阿爹就教育他,莫在背后品评他人。一是难免偏颇给对方造成不好的影响,二是败了自己的德行。“嗯?他怎么了?”白翰辰好奇。“没……没什么,反正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付闻歌扶住门框,“你还有事儿么?我要去温书了。”“那你温书吧,早点睡。”“你也早睡。”付闻歌关上门,转过身背靠到门上,重重呼出口气。现在根本不能和白翰辰对视,否则总感觉像是要被对方看穿了什么似的。白翰辰回屋没多会,玥儿过来敲门,说老爷喊他过去。要说折腾一天了,心里身上都累,又听老爹召唤,他这刚松快点儿的心情立马紧绷起来。见儿子进来,孙宝婷拍拍丈夫的胳膊,给他留了个有话好好说的眼神便出去了。白育昆半靠在床头,手边的小方桌上搁着碗银耳莲子羹,只喝了一半。“翰辰,坐。”他冲儿子抬抬手。拽过把板凳坐下,白翰辰等着听自家老爷子训话。工地上的事儿,他估计他爸应该已经知道了。不过白育昆一向信任儿子能把事情处理好,自要不用使大钱,根本不过问。再来就剩……白育昆语调平缓地问:“翰辰,你跟闻歌,怎么样了?”嗯?白翰辰错了错眼珠。还以为要跟他谈大哥的事,没承想是要谈他自己。“就那样吧,跟刚来咱家的时候没区别。”他含糊道。“就哪样啊?”白育昆皱起眉,“翰辰,你可从来没教我操过心……眼瞅着得俩多月了,你就是拉个手也早该拉上了吧?”抬手搓搓眉毛,白翰辰无奈道:“爸,那付闻歌跟演武堂里练过,自要他不乐意,敢给我掀北海里去。”“要的就是哄到他乐意啊,要说这嘴上功夫,你比谁差?”白育昆端起碗,调羹都擓起来了,又叹了口气放下。白翰辰望着父亲,只觉一日的功夫,那鬓角便生出了银丝,不觉教人心疼。要说他这个爹啊,大半生的功夫都在为白家的生意、祖宗的脸面操心,人前风光无限,实则没睡过几宿安稳觉。而他,虽是二房庶出,但从来没在家里受过任何委屈。白育昆对儿子们一视同仁,甭管是吃喝用度还是教育培养,全都一个标准。当年他考上大学,老爷子跟胡同口放了整整三天的鞭炮,恨不能让全北平都知道白家出了个大学生。又在灯市口摆了一个月的施粥铺,大行善举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现如今父亲把家里家外的事大多交给他来掌管,对他十足的信任,他也确实不该教父亲为自己操心。可付闻歌说过,只能为爱情结婚,他若是花言巧语骗得对方欢心,未免失了男子汉大丈夫的磊落。皱了皱眉,白翰辰道:“爸,您踏实养着,我心里有数。”“什么时候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踏实。”白育昆摇摇头,“哦对了,翰辰,你明儿抽空去趟燕山宾馆,帮我瞧一眼宥林。跟他说这两天我有事儿,先不过去了。”“知道了。”白翰辰站起身,“爸,没事儿的话,我先回屋了,今儿快给我折腾残了。”白育昆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屋休息。早晨在饭桌上听白翰辰念叨要去见容宥林,付闻歌问他能不能帮自己带德文资料过去,拜托对方帮忙翻译。“付哥哥,你要找德文翻译?”白翰兴说,“我们班主任就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我可以帮你问问。容叔身体不方便,别麻烦他了。”“他怎么了?”付闻歌哪知道容宥林什么情况。“我要当哥哥了啊。”白翰兴叼住筷子,空下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白翰辰把筷子从弟弟嘴里抽出来,不悦道:“不许叼筷子,饭桌上的规矩都忘了。”“哥,我是你弟,不是你的下属,别总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好不好。”白翰兴撇撇嘴,“你跟付哥哥说话也老是像发命令似的,怪不得人家讨厌你。”这话让付闻歌感觉有些尴尬,偷偷瞄了白翰辰一眼。老实说,他现在还真没一开始那么讨厌白翰辰了。抛开白翰辰那套封建大家长做派不谈,别的方面确实没什么好挑剔。哦对,去八大胡同这事儿挺让人膈应的,不过好像最近没在他身上闻到过脂粉味。“我又不是现大洋,还能谁瞧见谁都喜欢?”白翰辰话里有话,“也不是,有的人就不喜欢钱,正所谓‘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他说着,看了眼付闻歌。跟爱情结婚?呵,您老知道爱情长啥样么?“哥,你大学白读了吧?”白翰兴面露不齿,“那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白翰辰嗤道:“用你教?后面是‘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要不我拿匈牙利语给你背一遍?”“真的?哥你还会匈牙利语。来来来,来两句听听。”“我说了你听的懂么?”,“……”白翰兴眯起眼,“哦,原来你匡我。”“说什么就信什么,你啊,长点儿心眼儿吧,别回头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付闻歌刚听白翰辰拿话挤兑自己,于是放下筷子说:“二少,说来听听吧,我能听的懂。”白翰辰挑眉:“你懂匈牙利语?”“不懂,但是《自由颂》的原文还是知道。”付闻歌挑衅地看着他,“郑学长教过我,他拉丁文也很好,是我们选修课的助教。”一听见“郑学长”这仨字白翰辰就满嘴牙碜。将碗一推,他没理背诗那茬,而是对付闻歌说:“你不是要翻译德文资料么?去拿去,我马上要出门了。”付闻歌一愣:“可刚翰兴不是说----”“我大学主修英文,辅修德文。”白翰辰冷冷道。会拉丁文了不起?能翻译德文资料么?付闻歌给白翰辰拿来两本德文医学期刊,目录页上勾了几篇待翻译的文章。白翰辰看了看,夹着书奔后院。上了车,叫邱大力先往燕山宾馆开。燕山宾馆位于北城近郊,离燕京大学和国立清华大学都很近,常有学术巨匠在此落脚。整栋楼为巴洛克式建筑风格,原所有人是位葡萄牙驻华公使,后因回国,将其卖给了一位山西富商。这位富商也姓白,往上翻几代族谱,跟白家还沾亲带故。容宥林每次来北平都住在这里,一是方便往燕京大学走动,二是喜欢酒店房间的装潢风格。他的祖父是葡国驻澳总督的秘书,祖母是总督的外甥女,家族一度在当地十分有名望。后来那位总督因上层局势变动被撤职,新来的总督不喜老总督的旧部,时常排挤容宥林的祖父。祖父四十出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却因不受重用而郁郁寡欢,终日借酒浇愁。没两年,突发肝病,撒手人寰。祖母带着未成年的儿女回国改嫁,留下已经成家立业的长子、容宥林的父亲在澳门生活。容父性格忠厚,却不擅学习,早早被送去跟着师傅学了打家具的手艺。因相貌英俊为人踏实,被师傅的女儿相中,结婚后在岳丈的资助下开了爿家具店,专为当地的葡国人及上层华人制作豪华家具。容父有两个儿子,长子性格随父亲,留在店里学手艺。次子,也就是容宥林,自小天资聪颖,十四岁便远渡重洋赴欧洲求学。二十六岁回归故土,成了专为港澳两地达官贵人服务的名律师。初见容宥林,白翰辰除了被他那倾国的容貌震惊外,更好奇这样一个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有如欧洲贵族的人,为何会甘心抛下有成的事业随他父亲回北方生活。一开始他觉得容宥林是看上他爸的钱了,可听说容宥林不打算进白家门,连个名分也不要,又教他百思不得其解。做外室,要是男人没了,莫说膝下无子,就是生他十个八个,也甭想从正主那抠出一分钱的遗产。规矩就是这规矩,官家的法条也是这样定的。白翰辰相信,作为律师,容宥林不会不清楚。所以必定是因为爱情?有时他瞧着在容宥林面前仿佛换了个人、谈吐间极尽温柔的父亲,也会想起父母相处时的样子:一个说,一个听,说者滔滔不绝,听者随之应和。全然不似容宥林,只要白育昆的见地稍有偏颇,便会直言指出,每每都能一针见血地命中问题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