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撞得有些重,陆长亭的心头一震,像是被人迎头泼下一盆冷水,又冷又叫人心寒他从情|欲中抽身而出,恍惚的回过神来。沈戾看的人不是他。那双温柔的,饱含着灼人的爱意的眼睛,在透过他,看其他人。想推开沈戾,又因为他低抑的哭声软了心。陆长亭心情复杂的任由沈戾抱了一会儿,等沈戾哭得睡了过去,才替他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凌晨两点,陆长亭洗完澡,身上随意的穿着件浴袍,推开落地窗的门。夜色晦暗,不见星月。他没开灯,只是随意的在躺椅上坐下,点了支烟。烟草味提神,却叫他恍惚想起昨晚窥见的那具年轻漂亮的身体,又想起刚才那个荒唐的吻,只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被颠覆了。他对沈戾起反应了。这太荒唐了。他分明是喜欢女人的。他他怎么会对沈戾起反应。陆长亭用力的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出来,想把心口堵着的那口气也一起吐出来。他努力的让自己回忆跟唐杳在一起的感觉,想了想,却发现乏善可陈得很。他跟唐杳是高二下半学期认识的,暑假的时候唐杳跟他表白,他们就在一起了。开学就是高三,紧张的学业和早恋的枷锁扣在身上,他们会约着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他私下给唐杳补习讲题,节日互赠礼物,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甜蜜回忆。那时候年纪小,发乎情止乎礼,接吻都是蜻蜓点水的吻一下唇瓣哪像沈戾这么野。又野,又浪荡。烟要燃尽了,陆长亭掐灭烟头,又点了一支烟。指间夹着烟,他用粗粝的指腹按了按唇瓣,然后咬着烟,悠长的吸了一口。要命了,他怎么又想到沈戾身上了?想到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沈戾跟那些人的暧昧亲昵,陆长亭觉得自己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吹冷风思考自己性取向的行径有些可笑。沈戾是浪子也好,是逢场作戏也好,他身边那么多人,心里还有个小哥哥,一颗心就那么大,四分五裂的给了出去,还匀得出什么呢。这晚陆长亭抽了足足一包烟,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弯了。他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想一想。夜深了,整个房间漆黑又安静,躺下以后,他几乎沾床就睡,一夜无梦。早春风暖,阳光从窗帘缝隙折漏进屋,照在床边。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的青年翻了个身,手臂和被子作了半天的斗争,终于伸了出来。他胡乱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10:27。他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宿醉的头痛和口渴感让他皱起了眉头,晃了晃头,他撑着站起身,随手脱了睡衣,走进浴室。洗了澡,他总算是从困意中清醒了过来,换了干净衣服,也懒得吹头发了,随便擦干了些,就踩着拖鞋出了房门。陆长吟和陆长歌两姐妹在沙发上坐着,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综艺,看到他起床了,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沈哥,你醒了。沈戾接了杯水喝,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哥他们呢。他们爬山去了。陆长吟递给他一个苹果,我哥、长亭哥、傅家哥哥和傅青山都去了,星野哥不想动,吃过早饭又回房间睡觉去了,遥哥一直没出来,可能还在睡。虽然知道自己睡到这个点,其他人出去玩去了没叫他很正常,但真的听到,沈戾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他勉强的笑了笑,随手把苹果掰为两半,拿起一半咬了一口:那你们怎么没去?爬山多累啊。陆长歌看着他把苹果徒手掰开,楞了一下, 沈哥你真厉害,你怎么掰开的啊。陆长吟眨了眨眼,又拿了个苹果,跃跃欲试。沈戾失笑:小姑娘别学这个。他扫了一眼客厅里的行李箱:我们下午要回去了对吗?嗯。陆长吟点了点头,我和长歌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沈哥你也可以提前收拾一下。陆长歌抱着抱枕,下巴搁在上面,说话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饿了。可以叫外卖。沈戾拿出手机,你想吃什么?我饿,但是没胃口。她看了菜单上的那些东西,正餐都是大鱼大肉的,毫无胃口。沈戾这才注意到陆长歌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起来病恹恹的,水果也一直是陆长吟在吃,他把手机收了起来:我给你煮吧,简单的煮个清淡的面条,要吃吗?陆长歌小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没事。沈戾笑了笑,我也没吃东西,一起煮了。又问:长吟要吃吗?要!陆长吟抿着唇笑了笑,我也饿了。那你上楼去叫一声陈星野,问他要不要吃,顺便看看萧遥起来了没有,可以吗?好的。沈戾去厨房清洗了一下锅,接水开火。陆长吟从楼上下来,跟沈戾说:遥哥醒了,起床洗澡去了,星野哥说他也要吃,随便煮什么都行。她晃了晃手机上的微信页面:我哥他们正在下山路上,我跟他们说了我们自己解决午饭,让他们也自己解决午饭。沈戾嗯了一声,另洗了一个锅,从冰箱里拿了五个鸡蛋出来,煎荷包蛋。清水烧沸以后舀到放好盐和佐料的碗里作面汤,锅里下面,煎好的荷包蛋卧在碗底,再铺上煮软的面条,冰箱里没有葱花,沈戾就随便煮了些小白菜,铺在最上面。陆长吟帮忙把面端了出来,陈星野和萧遥一前一后的下楼来,闻到清淡的面香,肚子里都是一阵馋虫叫。上了桌,沈戾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是谁送他回的房间,陈星野想了想:好像是长亭。反正不是我。萧遥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面,吃得都没空搭话。两个小姑娘是最早走的,什么都不知道。沈戾自己的记忆在喝醉以后就完全断开了,他恍惚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到了什么却完全不记得也想不起来了。他压下心头略有些不安的情绪,心想,等会问问陆长亭吧。也不知道他喝醉以后有没有撒酒疯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这个狗血又傻逼的误会沈戾高中暗恋陆长亭,但是陆长亭从头到尾就不认识沈戾他有记忆的第一次见沈戾是酒吧那次,从他的视角来看,他跟沈戾才认识不久,见过两三面,沈戾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不要走我好想你的小哥哥当然不可能是他所以别骂他,不知者无罪第九章陆长叙他们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沈戾跟陆长亭打了个照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陆长亭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看到他时只是礼貌又疏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回房间收拾东西。陆长亭。沈戾叫住他,只是还是不太习惯喊他的名字,要停顿一下才能喊全乎,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房。陆长亭偏头看向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沈戾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那个,我昨晚没有撒酒疯吧?陆长亭沉默了几秒,语气沉缓:你不记得了?我真的撒酒疯了?沈戾微微睁圆了眼睛,似乎很难置信,又似乎是很不好意思,下一句就开始慌忙的道歉,对不起,我没有。陆长亭语气淡淡的打断他,我把你送回房间就走了。既然沈戾不记得了,那就当是场梦吧。关上房门,陆长亭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他假想了很多种怎么面对沈戾的情形,没想到沈戾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招惹了他以后,忘得一干二净。太坏了。他心想,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回程的路上沈戾没有再跟陆长亭的车。陆长亭直接把陆长吟和陆长歌的行李箱拎到了他的车上,沈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多少有点失落,又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做人要知足,不要太贪心。他上了陆长叙的车,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走神的看着窗外。而之前还盘算着撮合陆长亭和沈戾的陆长叙回程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复杂。一想到爬山的时候陆长亭面无表情的跟他说:哥,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对他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他对我也是。陆长叙就忍不住叹气。那语气哪里是告诉他不要乱牵红线,分明是警告他。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陆长叙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沈戾坐在后座,偏头在看窗外,看起来,一副失神的模样。回到家,按开密码锁沈戾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他换了鞋,把肩上的登山包放在了沙发上,往厨房走去:妈?回来了。程昭关掉火,把炒好的西蓝花装进盘子,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指腹沾上的油渍。您怎么又进厨房了。沈戾拧开龙头洗了手,问,还有什么菜?没了,就一个土豆丝和西蓝花,我炖了排骨汤,用小火温热着。您早上才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着。难得趁你不在家偷偷炒两个菜过过瘾。程昭笑着从橱窗里拿出碗筷来,和朋友玩得开心吗?挺开心的。沈戾接过碗盛了饭,在桌边坐下。他许久都没回到家吃上过现成的热菜了,程昭平时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里,周末和放假才回家,在家里也都是他做饭,能偷闲吃一次程昭做的饭菜,归家的安心感,一身的疲惫都没了。程昭了然的笑了笑:跟那个,陆长亭?名字是她上次闲聊问出来的,她对陆长亭印象挺好,这孩子的教养极好,又有风度,模样生得还好看,自家儿子的眼光就是好。沈戾闷闷的嗯了一声,他不太想多谈关于陆长亭的事,但他也不想刻意的欺骗或者是隐瞒程昭。程昭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没再多问。反倒是沈戾受不住程昭这样的大度开明,他一直觉得自己对程昭亏欠良多,这会儿心里发堵,挑着捡着有趣的见闻,跟程昭说了。程昭也跟他说和朋友出去玩的趣事,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沈戾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程昭斜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把洗干净的碗筷收回橱柜里,眨了眨眼,恍惚觉得沈戾还在念初中,刚开始学做饭,不是笨手笨脚的烫到自己,就是切菜划伤手指,洗碗摔碎碗,把厨房弄得一团糟。但每次沈戾都会偷偷的去折一截芦荟往手上敷好烫伤,也会用创口贴把伤口贴起来,打扫干净摔碎的碎碗片,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厨房,低着头跟她道歉。从小到大,沈戾都很懂事。说到底,如果不是她没有给沈戾一个健全的家庭,她的儿子也可以衣食无忧的长大,也不必吃这些生活琐碎的苦。程昭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妈妈很高兴。沈戾不解的抬起头,程昭朝他笑了笑:小戾,妈妈很高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知道,你好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很久以前。程昭拢了拢散落的耳发,你没有跟我说过,我也没有问过,但我知道你喜欢得很辛苦,辛苦了很多年。她和沈戾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喜欢一个人这种藏不住的事情,沈戾怎么瞒得过她。我只能看着你辛苦。程昭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无数次的想问你那个混蛋到底是谁,想揍他一顿,想问问他我儿子这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我也想揍你一顿,想让你放下过往,惜取眼前人。沈戾低下头,冲洗了一下手。程昭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舍得说更重的话,只是简单的给话题做了个收尾:算了,都过去了你这次眼光不错。她很少跟沈戾聊这么煽情的话题,怕哭,哭花了妆。大概真的是年纪大了,她最近也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既高兴沈戾终于又有了喜欢的人,又难过自己的儿子以后要跟别人搭伙过日子。到时候家里就剩她一个,空落落的。妈沈戾叫了她一声,鼓足了勇气。认真又郑重的,逐字逐句的道: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从高一开始,暗恋,十二年。他语气苦涩,却笑了笑,他不知道的,他也不认识我。他没有回应我的爱意,没有暧昧,没有消耗,也没有辜负。沈戾说的很慢,他藏了十二年的爱意,偶尔,也需要见见光,晒晒太阳,我喜欢他,这并不是他的过错。程昭的眼眶慢慢红了,她忽然意识到,或许真的是她会错了意。白高兴一场。十二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二年。纵然那个人毫不知情,可程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埋怨。她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个直男。沈戾语气很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平静是他意难平了多少年才忍下来的,前不久我见到他了,他又长高了,变帅了,也成熟了。他现在认识我了,我们是朋友了。沈戾慢慢道,我真的很高兴。他知足了。不奢求更多了。他叫陆长亭。沈戾笑了起来,语气带着独属于陆长亭的温柔,我真的,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