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的时候,医生又来了一趟给莫阮淼测了体温,发现体温又有回升的迹象,于是又开了一剂药。莫阮淼喝了药之后侧躺在床上虚眯着眼睛看莫楚天办公,他突然想画画了,他最喜欢莫楚天工作时的模样,其实他是喜欢莫楚天任何时候的样子。“在看什么?”莫楚天一抬头就对上了莫阮淼的视线,他把文件放下,起身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碰了碰莫阮淼的额头,还是很烫手。莫阮淼往被子里藏了藏,只露出半张脸,由于发烧,两只眼睛湿漉漉的,他软着声音说:“在看你,觉得你很好看。”喜欢一个人就夸他,曾经这句话的后半句是要被莫阮淼藏在心里的,现在却是被他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被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人夸,莫楚天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他失笑道:“你这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可能是脑子都烧得不清楚了,莫阮淼直白得可以,他眯了眯眼,笑着说:“都在想你。”莫阮淼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生病的时候莫楚天会更加纵容一些,他的脸更加红了,语气带着些试探也带着几分雀跃和天真,“我好喜欢你啊。”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莫楚天有些不知所措,他这两天都在极力避免着这个话题,他根本没有办法回应莫阮淼,莫阮淼太小了,这么小的小朋友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气氛霎时有些凝滞,没有得到回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莫阮淼还是有些失落,他紧紧地拽住被单,给自己打气,他告诉自己莫楚天现在又没有谈恋爱,那自己就还有机会。“哥。”莫阮淼心跳得很快。莫阮淼的眼神天真又坦诚,莫楚天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抬手盖住了那双眼睛,低声应了一声,他蓦地也有几分紧张,但又觉得莫阮淼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莫阮淼确实不是个胆大的人,那是因为曾经的他还没有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之后,很多事情就不能再用曾经的标准来衡量了。莫阮淼眨了眨眼睛,睫毛扫着莫楚天的手心,他很紧张,可是他还是想说这些话,他再次捧着一颗心仰着头看着莫楚天,“你还没有谈恋爱,我……我可不可以追你?我会很努力的追,你别躲就好了。”他抬手摸着黑握住了莫楚天的手腕,软着声音说:“你别躲就行,好不好?好不好?”莫楚天的呼吸停止了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理智却拖住了他,然后他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说:“淼淼,不许开玩笑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会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莫楚天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也努力让自己做一个旁观者,然后他感觉到手心濡湿了一片,他想抱住莫阮淼说淼淼别哭,这就是让步的开始,然后呢?又要说什么?说我答应你吗?说不用你追我就答应你吗?然后让才十八岁的莫阮淼和二十七岁的莫楚天谈一段恋爱吗?第40章莫阮淼哭起来很小声, 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能够感受到他抖动的身体,以及紊乱的呼吸。莫楚天闭了闭眼, 然后将手移开, 低头一看,他的心揪得生疼, 莫阮淼他没有睁开眼睛,眼泪却不停的从眼角滑落。莫楚天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他抬手抚摸着莫阮淼的头发,说:“乖, 别哭了,身体会受不了。”莫阮淼很听莫楚天的话,他努力憋住哭意, 断断续续地抽噎了一会儿止住了哭声, 然后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眼里尽是水雾,里面夹杂着难过和倔强。这是两人今晚的最后一次对话,很不愉快。莫阮淼哭累了,身体又不是很舒服,过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待他睡过去之后,莫楚天在床边坐着看了莫阮淼许久,他拿莫阮淼没有一点办法, 如果对方在这样来几次,他可能真的会答应。平心而论, 莫楚天不敢说自己对莫阮淼没有半分想法。病房门被轻轻打开又被关上,莫楚天去了楼梯间点燃了一支烟,指缝中飘荡出几丝烟雾,他望着外面,心里一片烦躁。而病房中的人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他将被子拉起盖住了半张脸,头半埋在枕头上,莫阮淼还是觉得很难过,现在莫楚天离开了,他哭也不会有人再说他了。然而一个人时,他也是悄悄地哭,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眼泪却无声中布满了整张脸,濡湿了头发。莫楚天根本就不给自己一点机会,可他从来没有有过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与一个人在一起。他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告诉他该怎么办。这个夜晚,房内房外的两个人都心思重重。然而在第二天莫楚天就根本没有心思再考虑昨天晚上的事情。次日早上,莫阮淼的脸色很不好,眼睛还有些红肿,陈姨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本想私底下问问莫楚天这是怎么回事,但看见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又觉得这事可能是问不得的。莫楚天上午要去公司一趟,陈姨便留下了陪莫阮淼。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变故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莫阮淼起初只是觉得胸闷,明明还在发着烧,脸色却苍白得可以,病房里只有陈姨一人,她坐在一旁给莫阮淼削苹果。“阿姨……”莫阮淼拽着被子难受地喊道。“怎么啦?”陈姨笑着说,然而当她最后一个字落下,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眼睛紧闭着身体顺着床头滑落下去的莫阮淼。四十分钟之后,莫楚天满头大汗的出现在了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紧闭着,门上头的字晃眼得很。他有些不明白,明明他离开之前人还是好好的,莫阮淼还跟他说早上好,怎么一上午的时间人就成了这样。他与莫阮淼相识五个月,莫阮淼进了两次重症监护室。莫楚天六神无主地靠着墙,手心浸着一层冷汗。他几乎没有过这样失态,上次莫阮淼发病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他就是内疚,好好的一个小朋友才交给他一个月就成了那样。可现在不一样,他受不了莫阮淼躺在里了了,受不了这个小朋友瘦骨嶙峋孤孤单单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布满仪器,他一点都受不了。感冒只是个引子,莫阮淼体质本就不好,又连续高烧,他还有心脏病病史,即便是在医院里受着观察,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别的状况,病毒引起的急性心肌炎从而导致心源性休克。莫阮淼醒来时是在一个夜晚,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第二天。记忆的断点在那个早晨,莫阮淼只记得心脏很不舒服,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候就喘不过气了,后来的事情他就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他现在也很难受。莫阮淼想,是太累睡过去了吗?可是现在天都黑了。莫阮淼想动,可他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儿力气,自己似乎成了一个纸糊的人,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皮却很沉重,他只能半睁开眼睛,或者说可能只能睁开一条缝。身旁的人却要敏锐得多,莫阮淼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又不那么熟悉,莫楚天从来都不会那么急切,“淼淼乖,别动,医生马上就过来。”接下来就是一系列检查,大概是麻醉还有些残留,莫阮淼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但只要醒来就是好的。病床边,莫楚天小心地握住莫阮淼的手腕,手掌下感受到的脉搏和心电监护仪上规律运作的的线条是让他稍微安心的存在。他现下的形象实在算不上好,若是莫阮淼醒来肯定要笑话他。这两天公司的事情积了一堆,宋简送了一批又一批文件过来,全被堆在了一旁,他根本没有办法分出心神去处理那些东西。“淼淼,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房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他有些痛苦。只要莫阮淼平平安安,莫楚天什么都能答应他。莫阮淼再次醒来是次日的下午,这个点守在病床边上的是陈姨,那天突如其来的状况把她吓了一大跳,莫阮淼进重症监护室的那天她哭了一整天,莫阮淼多久没醒来,她就多久没安心,这会儿见莫阮淼醒来差点又哭出来。医生又来做了一些检查,结果显示莫阮淼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接下来静养就可以。“哎哟,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陈姨握着莫阮淼的手,眼里还藏着一些泪花。莫阮淼还上着呼吸机,他虚虚回握住陈姨,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明明不舒服还是扯出了一抹笑,“阿姨别担心,我已经好了。”小孩儿的心思还是藏不住,莫阮淼醒来之后,精神不算太好,但他一直撑着没再睡过去,眼神一直飘忽不定,明明电视机还开着,却一会儿又看看病房房门处,一看就是在等着某个人。陈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几天的一切她也看在眼里,她心中生出一些担心,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她收拾了一下情绪,笑着问:“淼淼找哥哥啊?”陡然被戳中心思,莫阮淼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他问:“天都已经黑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楚天这几天一直待在医院,公司也没去,你这不是醒了嘛,他就去公司看一眼,”陈姨笑眯眯地说,“他刚刚给我发了消息呢,说已经在车上了,马上就过来。”莫阮淼眼神暗了暗,有些心疼,一定会很累吧,可是自己的身体真的太不争气了,他也想要变得健康。晚上八点的时候,莫楚天带着一身风尘的来到医院,他看上去很疲惫,但见到莫阮淼还是打起了精神,他大步走到床边,脸上还带着些会议残存的肃然,有些陌生却让人觉得安心,眼里却带了些复杂的情绪,他温声问:“还有没有难受?”莫阮淼摇了摇头,就要伸手去够莫楚天,莫楚天大概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便主动俯下身给了一个更加亲密的拥抱,莫阮淼的脸悄悄地红了,将头往莫楚天的颈窝里又埋了埋。一个拥抱持续了很久,莫楚天有些不想放开莫阮淼,只有抱住怀中这具温热的身体他才觉得心回到了原处,这次真的让莫楚天怕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整个十月莫阮淼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不仅是莫楚天会害怕,莫阮淼也害怕,他这些天专门找到医生询问自己的病情,即便得到的是一个让人放心的答案,莫阮淼却总还是后怕,那天也许再差这么一点,他就永远见不到莫楚天了。他害怕,于是就越发珍惜和莫楚天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爱撒娇,他的粘人是有分寸的粘人,他不会去打扰莫楚天工作,只在莫楚天陪他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有时候还会去偷偷地亲莫楚天,像一只小猫。面对这一切,莫楚天出奇没有生气,也没有再板着一张脸对莫阮淼说他还小,他似乎有几分放任自流的意味。莫阮淼就像是一个试探者,他每天前进一点点,看看会不会踩到莫楚天底线,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会小心地观察着莫楚天的神情,如若莫楚天脸上稍有不悦,他就收回自己的爪子。但那么久,莫楚天没有给过莫阮淼收回爪子的机会。又是一天下午,房间里只有莫阮淼和陈姨二人,莫楚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到现在也没有来一通电话。莫阮淼现在只能在床上静养,他和陈姨话题还挺多,两人独处也不无聊。莫楚天晚上很迟才来医院,等他来了之后,陈姨便回西华了。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眉眼都带着笑,心情似乎不错。莫楚天高兴,莫阮淼也高兴。“晚上都那么迟了,怎么还过来啊?”莫阮淼问。莫楚天笑了笑说:“等你好了,我们回西华了,就不过来了。”说罢他又伸手捏了捏莫阮淼的脸,说:“让陈姨给你好好补补,脸上都要没肉了。”莫阮淼抬手摸了摸脸,其实还是有肉的,他突然想,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是不是很难看。床头柜上放着一束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那是莫楚天无意中发现莫阮淼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之后特意准备的,现在房间里鲜花和绿植随处可见,全都出自他的手笔。两人谁都没说话,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静谧而安宁。这时,莫楚从口袋内侧拿出来一个红色的纸包,接着他将它放在了莫阮淼的手心,动作紧张又郑重。莫阮淼愣了愣就想要低头看看是什么,可下一刻他脑中控制行动的那个系统便停止了运转,一个轻得、快得似乎不存在的吻落在了他的嘴角。然后他听见莫楚天认真而虔诚地说:“淼淼要平平安安的。”第41章房间中, 莫阮淼红着一双耳朵,垂头盯着手心中的平安符,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于是耳朵越发红了, 甚至于白皙的脖颈也蔓着一层薄红,而另一人却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嘴角含着笑的坐在一旁。“这个, ”莫阮淼抬头飞速地看了一眼莫楚天,言语中带着几分雀跃,“是什么时候去弄的啊?”莫楚天笑着说:“就是今天。”莫阮淼愣了愣,突然想到了莫楚天今天的异常,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你自己去求的?”“嗯。”莫楚天点点头,他也是听下属无意中提起s市郊区有一个寺庙很灵, 他就想着要去替莫阮淼求一个, 不管有没有用,到底还是心安了些。言罢,莫楚天起身去给莫阮淼倒了一杯温水,医生说了要保证他身体水分的摄入,他将被子递给莫阮淼,可是莫阮淼没接,像是怔在了原地。莫楚天有些无奈,他把水杯放在一旁, 抬手揉了揉莫阮淼的头发,问:“在想什么?”莫阮淼这才回神,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望着莫楚天,眼睛似乎有些湿漉漉的,“谢谢哥哥。”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陈姨与他们二人走得最近,体会自然是最深,只是她每次看见莫阮淼对莫楚天露出那种笑容,心里就又喜又忧,然而有些事情是说不得也看不得的,便只能装糊涂了。关于那天晚上的那个吻,莫阮淼一直没有敢去问莫楚天,他时不时地觉得那是错觉,心里总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总会想这是什么意思。即便这个吻有些不清不楚的意味,莫阮淼还是将它放在了心尖尖上好好珍藏。十一月初,莫阮淼终于出院,他被困在这个医院将近一个月,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回到西华的当天,陈姨就做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去去晦气好让莫阮淼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虽然已经出院,但不代表莫阮淼的身体已经好透,饮食还是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陈姨很考虑莫阮淼的感受,一桌子菜全都是很清淡的菜。陈姨的手艺好,所以莫阮淼还是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