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两声“嘎吱”声前后脚响起，殷迟和曲折在门口相遇。
两个人彼此点头，默契地决定结伴而行。
离开之前,从皮真的房间里传出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哥……老徐说过晚上最好不要出去,很危险。”
殷迟扫了一眼其他没有任何动静的房间,懒洋洋道：“鬼怪也觉得玩家最好什么也别做,到时间就等着被吃。”
皮真大概被噎得不轻。
殷迟和曲折没再多说,既没劝里面的人出来找线索，也没谴责他们坐享其成的主意。
进了死亡游戏还没觉悟的人，劝都是浪费口舌，佛祖也不救自杀的。
走了几步,身后的门突然“嘎吱”一响,皮真哆哆嗦嗦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哥等等我,我也去。”
曲折大感有趣：“不怕了？”
皮真：“怕,怕死了,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再说……你们两位一看就是大佬,我跟着大佬，总比菜还不听话好对不对？”
剖白的同时吹捧了一通，皮真又问：“咱们出来找菜谱吗？”
经过白天那一遭,傻子都明白了食客点的菜虽然有一个人类菜肴的名字,但显然没法用人类菜肴的方法做，再一联想老徐提过的菜谱,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早就在这儿等着呢。
快要到厨房的时候，皮真看着黑魆魆一点光都没有楼道，想起那些寒光闪闪的道具，又怕了起来：“咱们其实也可以、也可以明天白天来……”
“没用。”殷迟在他茫然的眼神中,“白天找不到任何线索。”
皮真闭嘴了。
殷迟推开房门。
突兀地，房间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这座饭馆原本白天就陈旧得像是被遗忘在了时光中，在夜晚更是寂静得能直接做鬼片背景，按说他们压低声音交流都能在夜里传出去很远，这破烂房子又不隔音，厨房如果有人说话，在卧室门口应该都能听见。然而直到打开厨房门，这说
话声才突然传出。
不过话说——
这厨房里的“人”是谁？
皮真觉得腿有点软。
“不对，还是不对……”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
厨房里蒸腾起袅袅雾气。
木柴在灶膛中劈啪作响，燃出橘红色的光，火光映在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瘦瘦的人影。
透过烟气和灶火，殷迟发现厨房和白天他们来时不一样。
房梁上还没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虫蛀小洞，柱子油漆只是稍稍陈旧，也没有剥落得如同斑秃。
而在这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的厨房里，正站着一个拿着勺子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跟老徐有六分像，但看起来比他更严肃，也更高更瘦，眉心有深深的刻痕。
锅里的汤咕噜噜冒着馥郁的热气，殷迟只从中分辨出了鸡、鲍鱼、鲜菇等等寥寥几种食材，还有许多更复杂的食材，和这些东西一起经过炖煮之后，组合成了难以言语的香气。
皮真大口吞咽口水。
晚上吃的馒头突然就不香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好饿，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哪怕他的肚子里吃完不久的馒头还没消化完，但这种由汤勾起的馋和饿完全不讲道理，让他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
对比皮真就差流哈喇子的表现，站在柴灶前正用勺子尝汤的中年人却紧紧皱起了眉，不但紧紧皱起眉，脸上还生出了一种无来由的怒气。
他狠狠地将勺子摔在锅里，看锅里的汤的目光就像在看垃圾。
“还是不行，为什么？最美味的汤？到底什么才是最美味的汤？差了什么？到底还差了什么？”
殷迟眉心微动，他想起了在“试用期”结束前，玩家需要做的百味汤。
皮真悄悄说：“我觉得闻着就已经够香了，我还从来没闻到过那么香的汤，一定很好喝。”
“过来把汤舀出去丢了，把锅给我洗干净。”刚刚还不断喃喃自语，仿佛现付魔怔的中年人突然道
。
“在叫我们吗？”皮真还在发愣，殷迟和曲折却已经走过去拿起水瓢，一点也不心疼地把汤舀起来，倒进了一边装泔水的桶里。
看着他干脆的动作，中年人微微松开眉，问道：“你也觉得这锅汤有问题？”
殷迟笃定地点头：“还不够。”
中年人直直盯着他：“差了什么？”
皮真看着泔水桶里的汤，心痛得眼睛都要绿了，此时忍不住小小声插嘴：“这么香了还不够好？”
中年人就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青筋凸起，随手拿起一只汤碗狠狠地朝皮真头上砸过去！
“你这种人舌头和鼻子长了也是白长，留你在馆子里继续做学徒只会败坏我的名声，给我滚出去！”
皮真看了殷迟和曲折一眼，从汤的香气中找回了脑壳，终于想起了他刚刚拌嘴的可能不是人，不敢还嘴，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碍眼的人出去后，中年人死死盯着殷迟，再度问：“差了什么？”
殷迟怎么可能知道差了什么？
不过忽悠人的殷大大一点也没带虚的，他重新抛了一个问题回去，“你觉得完美的汤应该是什么样的？”
“完美的汤……”中年男人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对啊，什么是完美的汤？”
打算空口套线索的殷迟没想到这个问题还能被踢回来，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拿着现成的材料尽情忽悠：“完美的汤不应该只有一种味道，它应该囊括百味。”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囊括百味、囊括百味、囊括百味……”
他不断念着这四个字，陷入了疯魔之中。
殷迟搭话可不是为了给他送经验，打断对方自语：“你有什么想法？”
男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鉴于这个人刚刚才给了他灵感，最终仍是勉强理睬了一下：“既然要能囊括百味，就不能用这些一般之味作为食材！”
终于把锅洗干净了的曲折问：“什么食材？”
“我怎么知道？”中年男人诧异
反问，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用目光鄙视完曲折之后，男人看着殷迟，鼓励道：“你很有天分，比所有人，包括我儿子和那些没用的学徒都有天分，好好学。”
接下来无论殷迟和曲折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反而重新拿起一条鱼，刀光翻飞片了起来。
殷迟和曲折退出厨房。
破旧的房门一关上，里面那个沉醉于做菜的男人，馥郁的香气，以及柴灶燃烧的火光都在刹那远去，四周依旧是几乎能听到心跳声的寂静。
皮真看着他们出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响起刚刚的的一切，又有一点意犹未尽的不舍和怅然。
当然，不舍主要是针对那锅直接倒掉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