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葛才来山上的时候, 才发现绑错了人。
幸好,当时阿芙和宋辛还在昏睡着,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葛才知道宋辛来头不小, 自然不敢轻易杀人灭口。
便让家丁们放他们走。
当然, 要不着痕迹地放他们走。
不能让他们猜出来是谁干的。
不过他们猜不出来。
沈雅却能猜出来。
当时有人勒马绑走宋辛和阿芙的时候, 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二了。
宋少爷被人绑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戚县令自然不敢怠慢。
尽管是沈雅的一面之词, 他还是去寻了葛才对质。
葛才到底是个草包,又不经事。
敲打几下, 他就全招了。
不过他却记不住到底将宋辛绑到了哪个山头上,而他派去绑人的那几个壮汉又早早被他心虚地遣散了,不知踪影。
最后, 还是只能由着葛才根据模糊的记忆带人到了一片山岭之中。
若不是寻人的队伍遇到了跑下山的阿芙,天黑之后, 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不。
戚县令这会儿来, 就是带着葛县丞还有他儿子来谢罪的。
幸好宋辛没出什么大罪。
不然别说是葛县丞,就连他戚县令, 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宋辛拍了拍阿芙的脑袋,似笑非笑地问道:“故事听完了, 可以睡觉了?”
阿芙点点头,又摇摇头。
“少爷……你会原谅他们吗?”
宋辛捏了捏阿芙的小脸, “你一个小孩打听这么多作甚?还不如好好睡觉。”
阿芙扁扁嘴,又问:“小雅姐姐呢?”
“我已经下了令,在你恢复之前,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让她去做。”
阿芙:……少爷我真不是瓷娃娃做的。
这句话,阿芙没说出口。
因为宋辛已经把她按进了衾被中, 转身离开。
直到很久以后,阿芙都不知道宋辛有没有原谅他们。
她只知道,她再也没有听到过葛县丞还有葛才的名字。
……
到了晚饭时分,宋辛特意让厨子给阿芙熬了补汤。
还有几样阿芙爱吃的菜,譬如红烧狮子头金丝酥雀一类。
阿芙依旧坐在宋辛的床上吃。
在他的注视下
。
都是些汤汁多或是易掉渣的菜。
阿芙生怕弄脏了少爷的床褥,要是溅上了油点……
阿芙不敢再想象下去。
于是,又是食不知味。
阿芙的胃口,竟变得跟猫儿一样小。
宋辛认定她的伤还没完全恢复。
命令她今晚依旧在他的床上休息。
乖乖。
阿芙的一颗心几乎拧成了麻花。
她要是睡了少爷的床,那少爷……
又睡她旁边?
阿芙想想。
若是这样的话,好像有点儿睡不着。
“想什么呢?”
阿芙正发呆,忽然脑门儿被宋辛戳了一下。
她回过神,少爷正拿着个白瓷小罐站在她跟前。
“少爷,这是什么?”阿芙脸色有些白,不会是让她吃药吧?
平日里看到少爷吃这些瓶瓶罐罐的药丸她就觉得噎得慌。
从未想到也有轮到她自个儿的这一日。
宋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出息,吃个药怕成这样?”
阿芙小鸡啄米点点头,紧紧抱着宋辛的衾被,像是抱着救命稻草。
“不是吃的,是给你涂的。”宋辛被她逗乐了,见她害怕,也不逗她,只是捏住她的手腕,将袖管卷起来,给她上药。
阿芙的手密密麻麻都被树枝割破了。
女孩子都爱美,若是长了疤,以后有她哭的。
“少爷,这是什么药?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呀。”阿芙本来是紧闭着眼皱着眉以上刑场般的姿势伸着双手让宋辛涂药的。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就不怕了。
杏眼睁得圆圆,好奇地看着宋辛。
宋辛虽然还没长大,但也已是手长脚长,就连手指也修长得漂亮。
冷白的指尖贴着她的手腕,将药膏一寸寸抹匀,清凉又舒服。
阿芙好像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惬意地弯了弯眸子。
等宋辛帮她的手腕和手心都涂完药,还有些小失落。
怎的这么快就涂完了。
“少爷,这药能不能送我一瓶?”阿芙歪着脑袋,腆着脸问。
婆婆也经常干活受伤,要是有这样舒服的药,就最好不过了。
宋辛按了按眉心,又戳了戳她的厚脸皮,气得发笑,“你倒是会要东西,这药金贵得很,只此一瓶,要给你涂上几日,若还有剩下的便都送你
。”
“少爷你可真好!”阿芙满意地笑笑,乖巧地弯着眸子,象征性地抬起小手替宋辛捶了捶背。
宋辛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的衾被掖紧,“行了,不必再拍马屁,你好好歇息吧。”
“少爷你呢?”阿芙忽然有些紧张,又想起先生念“男女授受不亲”时那严肃的表情。
“瞧你这出息。”宋辛又嗤了一声,“你睡这里,我睡外间。”
阿芙瞪圆了眼,抓着宋辛的衣角不肯撒手,“少爷,这怎么可以!”
要是如此僭越,她还能不能有点儿丫鬟的样子了?
“怎么?”宋辛垂首低眉,“要不我也睡这里?”
“……”阿芙撒了手,指了指外面,小心翼翼道:“少爷,我睡外面就好,我睡惯了的。”
“不行。”宋辛只用两个字拒绝阿芙。
干净利落,简单明了。
不容阿芙再多说什么,宋辛便去了外间。
又让熊薇进来给阿芙的腿还有身上都上药,免得以后留疤。
这一晚,阿芙又没睡得踏实。
做丫鬟的敢睡少爷的床,把少爷赶去外间睡。
可能她是头一个……
会不会因为表现太差,以后不让她当少爷的丫鬟了呀……
阿芙小小的脑袋里,好多要担忧的事儿。
真是辗转难眠。
宋辛睡的是阿芙的床。
嗅着被窝里淡淡的香甜味,他倒是一夜无梦,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甚至想着不如多睡几晚。
然而,在看到阿芙好像一夜没睡好,非常憔悴的小脸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并且同意阿芙回她的床榻上去养病。
阿芙简直高兴坏了。
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床榻虽然又硬又小,但是舒服多了。
不是身体上的舒服,而是心理上的舒坦。
阿芙的身上许多细小伤口,宋辛担心她下床活动容易导致伤口裂开。
不仅不让她轻易下床,而且还在学堂给她请了假,说是干脆等过完年开了春再去听课。
而他,由于要照顾阿芙。
所以也停了课。
阿芙怀疑少爷就是自个儿为了逃课才拿她当借口。
但是她不敢大声说。
既然正主都停了课,匡正也没理由再给郑松和戚嘉南两个单独上课。
于是便留了厚厚一
大堆的书还有要做的功课,然后就北上回老家过年去了。
说是等开了春再来,还要看看他们四个有没有在他不在的时候躲懒。
躲懒是肯定要躲懒的。
戚嘉南的父亲过完年开春便要去京城赴任,于是她撒了欢儿似的跑了。
反正明年开春都不用来这里的学堂了,自然功课也是不必做了。
宋辛也跟没听到他说的似的,那厚厚的一摞书连正眼都没瞧过。
阿芙倒是想瞧,但是被宋辛守着,下不了床。
比起让她看书,宋辛似乎更宁愿和她大眼瞪小眼。
唯独郑松的功课做得最认真。
因宋辛不允许他去看望照顾阿芙,他便只好看书。
先生留下的厚厚一摞书,他先是全部看了一遍。
后又全部抄了一遍。
最后又全部默写了一遍。
最后实在无聊了,还针对每本书都做了文章,诸如论策一类,摞起来竟也挺厚的。
等到这时候,阿芙身上的伤才全养好。
终于可以活蹦乱跳下床了。
不过也已经只差一月就要过新年了。
阿芙一直惦记着先生留下的功课,所以一能自由活动,她就迫不及待地去寻郑松。
宋辛望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郑松的父亲老郑就在庄子里的果园做事,所以他们家也住在庄子里,只是比较偏僻。
阿芙蹦跶着过去的时候,只有郑松一个人在家。
捧着卷书,坐在窗边读着。
“小郑哥哥!”阿芙欢快地跳进去,“蹬蹬蹬蹬!看看是谁来了!”
郑松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这么多日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他弯起唇角,清俊的小脸浮现出温柔的神色,拿起手边的竹篮子,就起了身。
“阿芙,你跑慢点,仔细摔着。”郑松特意加快了脚步。
每回阿芙跑向他的时候,他都想走得更快些,这样阿芙便能少走几步。
阿芙在他跟前站定,笑嘻嘻的眸光却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竹篮子上头。
“冬枣!好大呀!一看就特别甜!”阿芙的嗓音甜丝丝的,和郑松多日未见,却没有生疏,依旧熟稔得不像话。
也是。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连她的尿布他都帮忙
洗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