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偕恩说:“我把那些反对你的人都抓起来了。”
他笑着,指着身后在硝烟中无法脱身的拟态机,被困在舱里的反对派正发出痛苦的嘶吼。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杀了他们。杀了所有反对你的人,让人们只懂得崇拜你,信仰你,像我一样,视你如神明——”
林偕恩说着,忽然仰天长笑,当他再次低下头,目光忽然变得阴鸷兴奋。
“陆谴,你真该好好奖赏他。这家伙是个疯子,而且是为你而疯的!哈!我现在感到一切都是崭新的,迟了三万年的末日,终于要来临——”
陆谴敛下目光,忽然抬手,撕下戚柏给他包扎伤口时缠上的绷带,一时间,鲜血喷涌,溅在火光之上。
血噬顺着烈焰蔓延,熊熊大火立刻受陆谴的意志朝后方退去。
下一刻,陆谴刺破掌心,血脉之力喷涌而出,他呼唤一声,黑暗的天边赫然卷出一道深红的风口。
血翼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自天际飞来,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风卷残云。
数种血脉之力在同一时刻爆发,其产生的巨大能量场,在一时之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防护结界后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捂住自己的脸,却还是挡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彼此搀扶着,站定在原地。
“那不是林偕恩吗?”
“陆谴的学生造反了吗!”
“不是……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到,越靠近那边,越有股强烈的能量场辐射吗?那不是人类所能产生的力场。林偕恩……他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有人打断这样的讨论,严肃道:“不要妄加揣测,现在局势危急,我们应该冷静下来,随时注意着战况。”
“怕什么,陆谴在,谁能闹出花样?”
“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陆谴从来没有用过两种以上的天赋血脉,上一次他这样做,是在新星联成立以前的星际大战中。当晚,也是如现在一样的情形,未知的神秘力量几乎将五大星系所有的军队击溃。人们身体中的血脉之力无法自制地流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
“没错。我还记得从留下的影像资料上看到的画面,那时,如果不是陆谴出现,星际大战将以全人类的覆灭告终——”
在场诸位猛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承受力弱的人颤抖着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不要给陆谴拖后腿。”
“当然不!”
有人厉声反驳,“我们应该留在这里,作为他的支援!”
虽然人群中多数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成为陆谴的支援。但不知为何,大家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
“妈的!要杀就杀,别他妈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老子才不怕!”
某架拟态机中传来反对派组织负责人凄厉的吼声。
他在灼烧中仍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视死如归地吼着:“老子不用陆谴救!”
可没人在意他的声音。
陆谴和灾厄的交战,对于这片土地几乎是毁灭性的。才不过短短一刻钟,方圆百米就已变成残垣断壁。
灾厄仍然无比兴奋。
即便被血翼的爪子撕破了林偕恩的皮肤,鲜血淌在地面,灾厄也丝毫不感到可惜。
容器,总会耗损。它只要再等等,又能拥有新的身体。
只是陆谴掐住林偕恩脖子的时候,灾厄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操纵力。
林偕恩的意识死灰复燃。
他望着陆谴,至今仍然没有表现出恐惧。
“你会杀了我吗?”林偕恩抓着陆谴的手臂,问他,“你要杀了我吗?”
陆谴说:“是。”
林偕恩大笑着,从胸腔呛出一口血:“人们需要你时,对你毕恭毕敬,把你当英雄。后来他们的生活顺遂,就开始抵抗你的权威,说你可怕,当你是怪物。你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那边?!”
“我不需要对你作出任何解释。”陆谴的手指稍稍用力,林偕恩顿时感到一阵窒息的痛。
“陆……谴……”
林偕恩的眼泪混着血,全都落在陆谴的虎口上,“我恨你……”
“我知道。”
“你、早该杀了我……在很久以前,在我,变得这么坏以前……”
陆谴垂下眸,他开始回忆,这一切是否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他没有将林偕恩拉回正轨,导致最终不可收拾。
他的手忽而一松,轻声道:“或许,我应该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与此同时,风墙外传来一声暴怒的喊声:
“放屁放屁放屁!”
戚柏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因为耳力够好,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戚柏大骂:“小孩儿都知道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你他妈走的歪路凭什么让陆谴给你道歉!陆谴,撤了你的风墙,老子弄死这个兔崽子——”
陆谴心中那层隐隐绰绰的霾忽然散去。
他没有撤掉风墙,但看着戚柏在那里撸袖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间忘记自己正在一场生死交战中。
他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安抚戚柏:“回去等我。”
“那你动作快点。”戚柏做出一副对陆谴充满信心的样子,信口说,“别跟他浪费时间,揍他!”
当陆谴真的下了捏断林偕恩脖子的力气时,灾厄猛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笑声。
在巨大的力场爆发之下,陆谴的身体被推开。
他并没有恋战,而是趁此时机,跃入机甲的火海中,冒着滚烫的高温,用风将所有操作舱卷出。
还残留一口气的幸存者们,几乎被浓烟烧瞎了眼。
他们在陆谴的帮助下,逃出了这片地狱。
戚柏帮助疏散他们,将人带到防护结界中。
医疗队也立刻开始工作,后方一切看上去都算有条不紊。
忽然有人感叹道:“不愧是陆谴,这样的战局中也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根本不用操心,我们还是先到学院中心回避比较好。”
“这样的事情千载难逢,我一定要记录下每一刻!”
人们看上去兴奋无比。
戚柏却望着几百米外的火光,心中难以控制的感到恐慌。
为什么他总觉得情况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尽管陆谴好像掌握着局势,但戚柏始终无法松懈。
忽然间,戚柏视野中出现一片诡异的光。
那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
只转瞬,他捂住嘴,惊恐地瞪大了眼——那是神祭的光!
那是数万年前,陆谴要封印灾厄时,所启用的神祭权杖爆发的光。
戚柏不顾旁人的阻拦,疯了似的朝风墙跑去。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在时间废墟里漫长的三万年,在一个被世人遗忘的世界,过着没有希望的生活。
那样的痛苦,他绝对不会让陆谴再经历一次。
但戚柏不知道的是,神祭权杖已经不再。如今神祭之力一分为二,惩戒之力化为诅咒之石,复苏之力化为不死蛛。
陆谴现在只是利用诅咒之石,在压制正在聚合力量的灾厄。
陆谴根本没有办法再开启时间废墟。
如灾厄所说,世上没有人能够封印它。
“陆谴!陆谴,你答应了我,不许随便牺牲!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戚柏没有办法穿透风墙,他只能看着结界里的陆谴被诅咒之石的光芒包裹。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只感到心脏狂跳,一切不好的预感涌上。
陆谴看向他,还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样子。
诅咒之石正在吸收陆谴的能量源,以铸造和当初创世方类似的反噬结界。
当诅咒之石获得的能量足够多的时候,灾厄就会被神祭之力禁锢。
“陆谴,就算你把所有的力量都献祭给惩戒,也不过是阻止这一次的灾难。可是你一旦死在这儿,往后,就再没有谁来保护这些人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灾厄尽管被神祭的光所阻挡,却不疾不徐,甚至心情大好地和陆谴商量着。
“倒不如,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做一笔交易。你来当我最后一个容器,以你的力量,完全不会被我反噬。我们会达到真正的平衡。怎么样?”
陆谴的目光仍然放在戚柏身上。
无论戚柏哭得多么厉害,陆谴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开口安慰他。
许久后,灾厄都快失去耐心了,陆谴才说:“戚柏,三万年前,你叫我走出黑水窟。你说你的未来不在眼前,也不在脚下,你让我往前走。”
“……什么?你说什么啊?!”戚柏把耳朵死死贴在无形的墙上,仔仔细细地听着。
却听见陆谴吝啬地只说了一句话:
“以后你也要往前走,不要停在这一刻。”
下一刻,诅咒之石终于从陆谴身上吸收掉了所有的神祭之力——天边的血翼陡然化成一片血红的雾,随后,风墙坍塌,万物卷作尘埃。
陆谴的身体在光芒中消失。
戚柏撕心裂肺地叫着,而防护结界里的众人也都呆在了原地。
他们在这一刻,忽然发现,原来陆谴不是无所不能。
“啊啊啊啊——”
林偕恩的身体忽然碎裂开来,片刻化为灰烬,灾厄的能量态从中窜出,随即便被诅咒之石吸收其中。
戚柏看见那块石头一直在剧烈地晃动。
灾厄仍在大笑,笑得既猖狂又兴奋:“好啊,好得很啊!你把自己所有的力量献祭给惩戒,就为了救那些一无是处的人类!”
“可是陆谴,你这次输得彻底!你拿自己的命,来换我几千年的沉睡,你输得彻彻底底!”
砰的一声,有人端着机武朝灾厄的能量态射了一弹。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用自己的血脉之力开始攻击诅咒之石。
灾厄愣了一下,随后更加狂放地笑起来。
“看看你救了些什么蠢货,他们竟然以为,靠那些东西可以消灭我?!哈哈哈——什么!”
戚柏忽然出现在诅咒之石的旁边。
他满脸还残留着眼泪,但却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
他抓住诅咒之石,忽然说了句:“你好像忘了,这世上除了陆谴,还有一个人知道怎么消灭你。”
戚柏从吶拜缇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
他曾以为,那些都与他无关,只是不曾想,三万年后,他却要面对这一切。
“你以为,你又能做得了什么?!陆谴已经死了,懂吗?”
戚柏的手放在诅咒之石上,说:“他死没死,我比你清楚。”
灾厄的能量态忽然挣扎起来。
“陆谴。”戚柏对着早已没有陆谴的方向,喊了一声,然后很用力地大声说道,
“你活了三万年,却一点都不聪明。什么事都想自己做,什么责任都要自己揽过。可怎么就不想想,也许看起来弱小的人类,也是可以帮助你的呢?”
新星联的志愿军姗姗来迟。
他们闯入大火中,却只看到孤零零的戚柏,还有一颗正在将一切卷入其中的诅咒之石。
戚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喃喃自语般说道:
“你看,这世上,有人恐惧你,但总有人崇拜你。”
数架来自宇宙各处的星舰闻风赶来。
无数曾经为了陆谴而游寻的游寻佣兵们带着他们各自的队伍,前来支援。
“有人对你避之不及,也总有人对你趋之若鹜——”
罗伊罗德赶到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将戚柏围在其中。
他没有看到陆谴的身影,骂骂咧咧地挤进去,高喊着陆谴的名字。
“……有人觉得你高高在上,总有人觉得你温柔慈悲。”
戚柏忽然将诅咒之石抱在怀里。
他抬起头来,望向所有人,告诉他们,诅咒之石所吸取的力量,可以用来禁锢灾厄。
人们不知道灾厄究竟是什么,但他们知道末日是什么,他们知道最近的一场场天灾是什么,他们知道倘若没有太阳,黑暗会如何杀掉这个文明。
忽然有人拖着重伤的身子,走到戚柏身旁,抬起手,将掌心覆在其上。
“我血脉之力不算厉害,但也不弱。看看那个叫灾厄的家伙能不能受得起我的能量源——”
戚柏看向他,才发现,这是反陆谴组织的人。
“我真他妈的不理解,为什么陆谴总在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罗伊罗德咬牙切齿地抓着张厌吾,飞身上前,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血脉之力覆在诅咒之石上方。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自己的血脉之力引渡过去。
“没用的,别做这些浪费工夫的事了!”灾厄的声音仍留有余响,“陆谴已经死了,谁还能再开启神祭呢?”
戚柏淡淡地眨着眼,笑了笑。
他忽然释放了一阵不算强烈的力场,这其中带有淡淡的属于陆谴的味道。
“不可能!不可能——”
在灾厄破碎的咆哮声中,诅咒之石已经吸收了所有人引渡的血脉之力。
伴随着戚柏释放的能量场,被唤醒了神祭的余威——
惩戒之力最终形成,邪恶与杀戮在这一刻,统统被封锁。
下一刻,诅咒之石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灾厄的能量态在这爆炸中化为一片白光。
人们被能量场弹飞,世界在一阵尖锐的耳鸣中归于寂静。
戚柏昏过去以前,忽然想叫陆谴的名字。
但他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陆谴应该累了,他们都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