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一溜烟跑进楼道里,本分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时,裴行端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站在黑洞洞的楼道前,低低骂了一句小骗子。
眼神暗了暗,骂完他也跟了上去。
门咚咚咚被敲响,桑渴那会儿被花勾走了神智,过了好久才记得去开门。
一开门,就是男孩子一双笔直精悍的小腿连带着突兀嶙峋的膝盖。
裴行端不肖二话,直接跨腿进来,将桑渴撞到一边。
入目的,是朵昂首挺括的娇花。
?
啊,原来是因为这玩意啊。
立在窗台上的,是一朵娇嫩欲滴的红玫瑰。
裴行端终于知道这些天桑渴没有那么疯的缘由了。
确实够魅够艳,跟他妈男花妖似的。
裴行端盯着那朵越看越瘆人的花,笑着晃了晃手腕。
知道了缘由也就不想再为难她了,裴行端扭头,对立在门边嘴巴半张、一脸懵懂傻气的桑渴说:“桑渴。”
“小心这花妖大半夜变成人,吸干你的血。”
末了还不忘病态森森地跟一句:“吸不死你。”
算是恐吓了,以至于桑渴当场白了一张脸。
桑渴听完直接对他说了句:你走。
眼神直瞪瞪的。
裴行端笑笑,弯腰逼近她:“?我偏不走。”
“你个小没良心的。”
“花妖你不说让他走,偏叫我走,我就不走。”
桑渴急的看一眼窗台的花,再看一眼他,忙不迭辩驳:“不是的,他不是花妖!”
眼睛都他妈
要红了。
裴行端飘飘然地反问:“不是花妖是什么?你三魂七魄都要被他勾搭走了还不是?就算是天王老子过来也救不了你。”
桑渴气的直接要去推他。
裴行端稳如泰山似的勾唇笑笑,欣赏完桑渴一瞬间的恐惧之后,裴行端心情陡然又变好起来,将篮球扔进她怀里,头也不回地说:“桑渴,晚上吃完饭,过来给我写作业。”
话音落,门被他啪嗒一声带上。
他走了,桑渴小口小口喘着气。
试探的目光再度落在玫瑰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换了泥土的缘故,花看上去有些蔫了,她惊呼一声赶紧放下篮球,连忙跑去厨房掬水。
浇了些水,小花又重新冒了冒头。
换了新的泥土,但愿它能常开不败。
桑渴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又坐在花前傻看了一会,冷不丁又想起刚才那个人‘花妖’的言论。
一瞬间她觉得周遭,全是吓人的鬼手。
吓得她赶紧跑回卧室把门带上。
蹲在门前,心跳得厉害。
可是,花就是花,是她的心血。
桑渴使劲摇头,果断压下花妖的念头。
自从知道桑渴家多了一只花妖,裴行端日子倒也变得自在起来。
小丫头成天满心满眼都是那朵丑花,他也乐得自在。
可是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桑渴来叨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觉得快活了,相反日复一日的烦躁,就连阿婆最拿手的清蒸鲈鱼他也吃不进去。
每天最得意最生龙活虎的时间,就是桑渴来家里蹭饭。
餐桌上,小毛丫头不吱一声,贼他妈能装。
新崭崭的遗照就正对着裴行端的头,他活动了一下脊梁骨。
兰婆吃的不多,吃完就会卧室躺着去了。
餐厅就剩下他们俩。
桑渴知道裴行端不喜欢她乱说话,每次吃饭都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这段时间,不知道他怎么了,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往更凶,桑渴以为是他又结交了什么坏脾气的朋友。
吃完饭,桑渴乖乖走进他卧室,后背挂着她hellokitty的粉书包。
虽然在认真写作业,但桑渴心里还在惦记着家里的小玫瑰。
一道公式弄错了,桑渴盯着写了满满登登一片答题区域,愣了好半晌
。
忽然,头顶传来少年独有的嗓音调调。
很邪很痞。
“一动不动的是做什么,想你家花妖呢?”
桑渴还沉浸在回忆公式里,手里攥着笔,闻言,她就这样傻不愣登的点了点头。
裴行端见状眉头倏地一皱。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桑渴半天,最后只从喉咙根冒出声不屑的闷哼。
那天晚上作业偏多,也偏难,桑渴写完自己那份天都黑了。
她见不到小花,心里痒痒。
于是桑渴对裴行端商量说,能不能把他的作业带回家,带回家写,明天回学校再给他。
裴行端当即就是一句不许。
桑渴听见他说不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直接收拾书包就要走。
“我要回家照顾小花。”她明白白地说。
眼神笃定,没有半分犹豫,去意已决。
裴行端被她这副模样给逗乐了。
在桑渴快速收拾的动作中,他懒懒地说:“告诉你个秘密,你那花妖,活不长久了。”
他双手抱胸,同样一本正经。
桑渴脸上的血色有些消退。
“不许你这样说它!”
或许是他们动静太大,吵到了兰婆。
那天因为兰婆的到来,桑渴这才顺利地回了家。
自此,裴行端对于那朵花的厌恶就更甚。
这些天,又不知道桑渴打哪儿听来的话风,说家养花得多晒晒太阳,可惜这天家里没有阳光,桑渴于是小心翼翼地把花迁到了离家不远的小公园。
这里时常有人打太极,都是些大爷大妈。
她坐在长椅上背书,花朵就被置于腿边。
她背一会儿书,看一会儿花。
好不快意安和。
只可惜飞来横祸——
裴行端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杨培东。
两人像是阴魂不散的小鬼。
一看见桑渴,他们还故作嫌弃地视而不见。
两人商量着要去哪儿打球。
桑渴见他们走过来,还不动声色地将花瓶朝自己更挪近了一点。
不料此举更引得裴行端怒火中烧。
他佯装经过,球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球带起了一阵旋风,下一秒。
瓶子倒了,花身被拦腰折断。
桑渴想去护,但是这一切过于突然。
啪,嗒。
连带着她那颗心脏。
地面多了一滩烂泥,和一朵张牙舞爪的花。
裴行端瞳孔骤缩。
“别哭了,丑死了。”他眉头紧拧着,“小矮子你再哭?”
裴行端看见桑渴用手去拼命地扒拉泥土往瓶子里塞,整个人哭成个鬼样。
“不就是朵,破花么,?”他有些心虚。
桑渴由于伴生家庭的缘故,打小就对于脆弱的东西存有病态的同情心理,就比如这朵花。
精心养了那么久,还是唯一存活的。
裴行端不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想过这花会这样脆弱不堪。
本想好好给桑渴来个下马威,谁知道这瓶身这样不稳当,倒下后,花直接被懒腰折断了。
桑渴直接傻掉。
“别哭了。”裴行端皱着眉头,语气难得听上去是在哄求。
但桑渴还是哭。
手里抓着黑土,胸脯哭得上下起伏。
并且这还是她第一次用手推开裴行端的触碰。裴行端被推开后,在边上愣怔许久。
他反应过来,一个大力反手就将她推到旁边的花坛里。
“你敢推我?”他蹬时情绪上来。
杨培东一直都在边上不敢出声,这一刻他本能想去拉跌倒的桑渴。
但是裴行端的动作更快。
桑渴终于有除了失去小花觉得难受之外的反应,恐惧是一瞬间发生的。
裴行端推完桑渴之后整个人也懵了。
他不是故意的
裴行端后知后觉想去拉她,结果桑渴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似的,手脚并用地从花坛的另一边跑了出来。
最后没站稳又摔倒在了地面。
她没再哭了,而是盯着自己的手,那儿是一道皴擦的红印子。
微微渗着血。
脚也摔肿了。
裴行端的表情一变三变,最后还是无措占了上风。
他在她面前蹲下,桑渴吓得一动不敢动,直直盯着他逼近的手,最后她害怕地闭上眼。
结果裴行端只是用干净的指腹帮她擦了擦唇边沾到的泥土。
桑渴察觉到指腹的触感,缓缓睁开眼。
“我陪你,好不好?”他难得地轻柔了嗓音,一瞬间他仿佛全然不似他。
裴行端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吗?桑渴从未见过。
“我赔给你。”裴行端将桑渴圈在怀里,“别哭了”
桑渴红着眼睛,在他
面前失语半晌,盯着他近距离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杨培东则讳莫如深地看着他们。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桑渴体质差,营养不良又爱瞎玩胡闹,裴行端逗她跟逗小狗似的。
但是这一回,他面对小姑娘的抽噎控诉,平白尝到了胆战心惊的滋味。
或许是她哭起来很可怜,又或许是他根本骨子里就舍不得。
少年人的恶劣心思无人能揣度。
那天裴行端背着桑渴回到家,一路上,桑渴都在抽噎。
男孩子咬着牙,半个难听的字眼都没有再说。
只是一个劲儿的在心里说,对不起。
对不起,桑渴。
后来,桑渴将那朵被拦腰折断的玫瑰花重新栽回了瓶子里。
第一天,花瓣开始变皱
第二天花瓣已经变得干枯,萎缩。
第三天,桑渴哭着将花埋进土壤中,做了杜鹃花的养分。
她一回头,就看见从来都寡欢无情的少年捧着一大捧玫瑰花,站在她身后。
“别哭了。”
裴行端说。
“给。”
他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就连眉毛和唇角的位置摆放,都无一例外地透着生疏。
后来桑渴因为这束花病了一场。
因为只要是花,就逃脱不掉枯萎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不当人了哈
花妖都出来了,pxd,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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