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厅里没有其他人,也正常,现在“冬之森”里也就两拨客人。
德菲娅自己泡了茶,端来了点心,放在了源千夜面前。
源千夜道了一声谢谢,他抬头问德菲娅:“德菲娅小姐和爸爸认识很久了吗?”
德菲娅笑着,眼睛弯起:“我是在十年前认识阿泽利亚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很招人喜欢,至少在巴黎大剧院中,女演员们都很喜欢他,各种意义上的喜欢。”毕竟巴黎大剧院的演员们有着各个年龄阶段的人。
“你也很喜欢他,不是吗?”德菲娅看着捧着茶杯的小男孩儿,他正低头喝茶,她笑着,“所以,你才有意无意地模仿他。”
德菲娅看见源千夜的身体明显一僵,茶水也没有喝进去。
源千夜身上源雅纪的影子太重了,德菲娅能够看出来这个小男孩在有意识地模仿阿泽利亚那个家伙。
“我想你父亲应该并不喜欢这样,只是”德菲娅话一转,无奈摇摇头,“那家伙有些太懒了。”包括,懒得想。
源千夜垂下眼,没有对德菲娅的话有太多反应,他只是问他:“德菲娅小姐对爸爸很熟悉吗?”
德菲娅手指点点自己的脸,说着:“阿泽利亚曾经救过我的命。”
当莱茵河的夜莺得知自己再也无法想以前那样在舞台上歌唱的时候,她是崩溃的。
父母的劝慰,朋友的惋惜,警察对自己的遗憾,像是一层层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窒息。
唱歌是她在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支撑着她的脊骨,是她的骄傲。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了,它被一杯水杀死了,死在了别人的嫉妒之中。
在那个时候,她微笑着跟前来安慰她的人微笑以对,笑着说“没关系,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嘛”。她对着别人的同情,别人的关心,微笑着。
她微笑着,可是心上早已是累累伤痕。
微笑的面具掩不住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
在大雨的天,灰色的天空沉甸甸的,她听见了外面的小护士们在说着什么,似乎在说着自己的男朋友,甜蜜而幸福。
她们看见自己出来,慌乱了一下,像是突然被抓到了上班开小差而害怕病人投诉。
她们慌张问着:“多拉德小姐,你是需要什么吗?”
德菲娅转动眼珠看着这两个小护士,她牵动嘴角的肌肉,勾起一抹笑容,像她这些天做过的一样。
她比以前瘦了一些,但是这无损她的美丽,让她更加楚楚可怜。
她笑着说:“没关系,我只是去一下洗手间。”
小护士对视一眼,一个人说:“多拉德小姐,需要我们陪你们吗?”
德菲娅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对了,可以麻烦你们送一份热水到我病房里吗?”
小护士:“好的。”
德菲娅往前走,她听见了后面两个小护士大的窃窃私语。
她们在说着可惜,为她感到可惜。
她往前走,在前方拐角走向另一边,那边不是去洗手间的方向。
风,很冷。
德菲娅推开了那扇关紧的门,她的手被刮伤了,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往前走,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很冷。
雨水顺着她金色的长发流下,单薄的病号服被打湿了,这位莱茵河的昔日夜莺现在狼狈不堪,正如她的内心一般。
荒芜,腐烂,伤痕累累。
她在天台的边缘,手按在水泥台上,伤口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她往下看,只能看见几个零星的小点。
德菲娅愣愣地看着下面,她的脑海里想到很多。
小时候第一次在歌唱比赛中得奖的模样,第一次登上巴黎大剧院的场景,出事后大家的安慰惋惜。
她牵动脸上的肌肉,扯出来一个僵硬的笑容。
德菲娅踩上围栏。
她看着下面笑,张开手臂向前倒去。
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去。
可是手臂被人抓住,身体下坠,在半空中晃荡了一下,德菲娅呆呆地往上看,看见了熟悉的脸。
她见过他,她在前不久才参加了这个人的成年生日。
源雅纪拉着德菲娅的手臂,看着挂在半空中没有反应的女人,他咬牙,两只手使劲,一只脚踩在围栏上借力。
德菲娅没有反应,没有挣扎,也没有求生,只是任由源雅纪拽着她往上拉去。
最后,源雅纪还是把德菲娅拉上来了,两个人都坐在地上,雨水早就把两个人淋透了。